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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作品:网王 海子|作者:dfyfhujts|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3:22:09|下载:网王 海子TXT下载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眼看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切原忍不住叫起来。

  更生还在从荷包里掏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也是赔礼啊!——啊,找到了,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栗子味草饼,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哦!”

  欢喜地扬了扬手中纸盒包装的草饼,然后也放入切原手中堆起的小山中,“全部都给你!”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切原,颇有点邀功的味道。

  “喂喂,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嘛,同样是赔礼,为什么他要收到一大堆小孩子的吃食啊,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柳生的荷花,但至少那比较像成人的礼物啊。

  “诶——我都把我最喜欢吃的东西送给你了,小海君就不要生气了嘛!”

  “喂,说过不许叫小海君啊!”

  “哎哎,知道了知道了!”

  ……

  显然俩小孩的思路又开始转向外太空漫游了。

  幸村微笑着摇摇头,目光递到了柳生手中的荷花——

  “原来那些小小的藕培植出来的荷花是这样的——”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柳生听。

  柳生没有作答,只是低头看荷花。

  “她倒是大方,这个花盆应该是美浓的吧。”幸村伸手抚了下这个外表粗粝毫不起眼的花盆,花盆边缘甚至有一个缺口,乍一看,倒好象是从哪里随便捡来的破瓦罐。如果他们不是从小就在这些艺术品的熏陶下长大,怕也是识不出其中的价值。

  美浓的陶器从幕府时期开始闻名全日本。它的作品大多是比较大的物件,外表朴素甚至粗粝,仿佛是信手拈来,毫无斧凿之气,但是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大气,韵味无穷,是与自然亲密无间的。

  你看这荷花摇曳在这破损的瓦罐中,自有一种天真素雅,纯朴自然,荷花陶器两相得宜。

  星期天上午去医院,额上的伤拆了线,留下一道约三公分长的粉色的疤。藤井医师根据风鸟院家长的指示,跟她讲了关于除疤手术的相关事宜,更生拒绝了。反正留在额头上,刘海一遮也就看不见了,何苦还去受那皮肉之苦。家里面自然是随她的。只是更生没有说的是——她觉得有疤的女人更有味道,一道疤,能藏下女人的沧桑和岁月。

  更生的想法总有那么点诡异于时下年轻女孩的:比起青春娇俏的年纪,她更向往那种岁月积淀之后的厚重。一位女性的优雅内涵,比起如花似玉的容貌,更经岁月锤炼。必须到40岁左右,才能成熟为雍容脱俗的,窖藏一般的特殊芳泽。

  下午和小魔王约了。一上车,更生就拨开刘海,从后视镜看自己额头上的这道疤。自从留了这疤后,她就多了个随时随地照镜子的习惯——玻璃门啦,橱窗啦,汽车后视镜啦……只要能映出影像,她都不忘检视检视这道疤——敛起笑容,微微抬高下巴,放低眼神,添了一道疤后,镜子中的人倒还真有那么点沧桑凌厉的味道,还透着那么一丝丝的妩媚,是从灵魂纠缠出来的冷艳。更生有些着迷。

  直到一双手掰过她的头,对上向日岳人心疼的表情。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额头——

  “不能去掉吗?”声音闷闷的。

  知道他是在心疼和内疚,更生还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要不去做除疤手术算了,瞧她家小魔王心疼的!可也只一瞬,到底还是抵不过“疤”的诱惑。

  “没事儿!”更生笑笑,捧起他的脸,“你不觉得有疤的女人更有魅力吗?那种高傲不屑,那种沉默中的诉说,那种刀锋中的妩媚……”一边说一边还装出样子。

  果然换来了向日岳人十分鄙夷的眼神,捏捏她的鼻子,不屑地说:“嗤,就你?”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更生不乐意了,脸上全是娇蛮,仰着头逼问向日岳人,还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高傲?妩媚?你想招惹谁去?”他反问一句,就用鼻尖蹭一下更生的鼻子,慢慢地逼退更生,这一来一往,攻守又换过来了。

  “我能招惹谁——”更生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向日岳人,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声音是拉长拉细了的蜜糖,又软又黏,是要胶到人心底里去的,也是存心诱惑向日岳人。

  向日岳人的眼神暗了暗,忽然倾身向她扑来。更生虽早做好逃跑的准备,可是车厢丁点大的地方又能逃到哪去,三下两下就被小魔王捉进怀里,咯咯笑着躲避他的亲吻。

  “啧,出息了啊,知道勾引人了!”是没有任何恶意的情话,贴着她的耳朵细细掰碎了揉进她心里去,是私语。热气全喷在她的皮肤上,烫得很。更生红了耳根,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狡黠和得意。

  岳人就这样从背后抱着她,嘴唇若有若无地轻触着她的肌肤。开始两人还说些斗嘴的俏皮话,后来也不说了,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岳人摸出一件物什,摸索着挂到更生脖子上。

  “什么东西?”更生好奇地低头看,是一只红色的小福袋,用金线绣了祥云和如意和吉祥如意的字样,沉甸甸的,里面应该还有东西,打开来一看,果然还有一块玉牌,通身翠绿,没有一点瑕疵,可见翡翠的成色极好,奇异的居然触手生温。玉牌上刻了生卒年月,另一面是一尊佛像,还有些看不懂的梵语,猜测应该是些祝福之语。

  更生疑惑地回头望望向日岳人。

  向日岳人还是一惯的表情,一边帮她把玉牌放进去收好口,一边认真地说:“好好收着,这个是高僧在佛前开过光的,很灵的。”

  “诶——”更生拿着福袋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向日岳人拍拍一脸懵懂的更生,“你邪气儿太盛,社会关系太复杂,拿这个正好压一压,辟辟邪。”说着,又摸摸她额头上的疤。

  更生黑线,什么叫她邪气儿太盛?她又不是妖怪,这额上的无妄之灾还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呢!还有什么是她社会关系太复杂?他是在暗示她和柳生比吕士吗?啧,小心眼,再复杂复杂得过他吗?不过瞄瞄小魔王的脸色,还是聪明地将这些话烂在肚里。

  不管怎么说他家小魔王还是挺想着她的不是?心里还是甜蜜居多。

  这样想着就开心地玩起新到手的玉牌了。

  向日岳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坐回驾驶座,启动了引擎。

  “去哪儿?”更生随口一问。

  “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你等出了院带你去一个地方吗?我们今天就去那儿。”

  “哦。”其实压根忘了这回事,更生的注意力还在玉牌上,由着向日岳人给她系上安全带。

  车开了。

  花宴

  我站在路的转角

  踢着脚下的石子

  踯躅徘徊

  等待有一个人

  来牵我的手

  带我去一个花开成海的地方

  一路驶出市区,再次上了曾来过一次的两边栽满凤凰树的那条路,足足几百米长的林荫道,眼里全是火红的花树,然后是一个下坡,视野一转,是另一种情景。道路变窄了许多,明显已经到了近郊,天空似乎比在市区里更蓝更干净了些,水洗过一样,阳光一览无余,大把大把不要钱似的往西撒。

  路的一边栽种了密密匝匝的蔷薇,是没有经过任何规划和裁剪的,就那么任其顺其道自由生长,蓬勃而野性,粉红色的花朵一簇压着一簇地曼开,是天真烂漫的狂野,都争先恐后地压过来,紧紧贴着车窗。

  更生把车窗打开,团团花枝立刻活泼泼地探进脑袋,不知天高地厚地唐突,却被无情的车速甩在后头。有被打散的花瓣扑在她的脸上,她听见花枝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车停下了,向日岳人拍拍还贪恋地看着蔷薇的更生,朝她眨眨眼,“下车,我们到了。”

  更生这边的门被蔷薇花丛压着,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只好爬到驾驶座那边下车。一下车,就对上向日岳人有点邀宠似的笑脸。

  向日岳人颇为得意地朝一边扬了扬下巴,更生顺着望过去,却是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大片大片的花田。

  更生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花,赶集儿似的全聚在了一起。向日葵田、玫瑰田、绣球花田、蒲公英田、万寿菊田……就是只有一块花田,那气势也不是花店的小家碧玉可以比拟的,何况是那么多不同的花田。眼里真的是除了花还是花。这花也不是精雕细琢的大家闺秀,是乡村里自由奔放的野丫头,赤着脚撒丫子捕风戏水,是充满野性的。可是躲起来的时候,又有一种闺阁女子的娇羞,这娇羞也是成片的,吱吱喳喳的讨论,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风一来,就是“哗啦啦”一片,是风吹起女孩的裙摆,引来惊恐娇羞的低呼。

  更生真的说不出一句话,纵然是这世上最优秀的诗人,也无法用言语赞美这场盛大的花宴。语言太苍白,我们要用灵魂歌唱。

  更生看看向日岳人,她知道她现在的眼眸一定亮得惊人——还真是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样一个地方。

  向日岳人露齿一笑,忽然跳下花田。

  更生惊呼一声,“岳人,你干什么?”

  他回头朝她眨眨眼,大步地向花田深处走去,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更生只得郁闷地等在原地,可是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的身影出现,这才有点急。看看周围,风景如画,却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吹过花田哗啦啦的声音。她站在车道上忽然有点孤单——如斯美景,若没有一起看风景的人,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才第一次感觉到向日岳人在自己心里沉甸甸的分量。

  更生跳下车道,徒步走进花田。

  举目四望,是接踵而来的花,争先恐后地相邀、挽留,拥着她,围着她,鼻端是泥土和花的芬芳。她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梦境,梦中的自己还是懵懂稚龄,却内心焦灼,似要在这重重花海,寻找什么,寻找什么呢?仿佛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但她脑子熏熏然,无法静心思考,于是一边焦急一边无助。

  直到眼前出现一大捧刚采下的鲜花,以及鲜花后面那张大大的笑脸,于是魔法打破,一切复归自然。

  “快接着,累死我了!”小魔王把花塞到更生怀里,就甩着胳膊嚷开了。唉,这本来浪漫感动的气氛就被他破坏殆尽了。

  更生手忙脚乱地接过——很沉。真的是很大一束,什么花都有,拉拉杂杂,都赶热闹似的。更生几乎要用两只手才抱得过来,一张小脸几乎淹没在花后面,艰难地撑着脑袋问小魔王:“可以随便摘吗?会不会有人来赶啊?”

  “诶?——”小魔王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

  “笨蛋,没有经过主人家允许不是偷吗?”更生说得义正词严。

  “不好!”原本还懒懒散散的小魔王忽然绷紧了身子,竖起耳朵一脸谨慎的样子。

  “哎?怎么了?”更生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会被她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快跑,有狗!”话音未落,一把拉起更生的手,朝花田深处跑去。

  “哪里?在哪里?”更生还想回头看看,却被向日岳人拉着跑了,抱在手里的花掉了一些,也来不及去捡。抱着的花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视线,看不清路,只能被小魔王拉着瞎跑一通。

  两边的花枝飞快地擦过他们的身体,内心里有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情绪在燃烧。更生难得运动的身体出了一层薄汗。一直等他们跑出花田,跑上车道,才停下来,更生早就气喘吁吁,却还不忘紧张地问:“狗呢狗呢,有没有追过来?”

  “哈哈哈,骗你的!”向日岳人看着更生可爱的小模样,恶劣地笑起来,双手扑棱了下她的脑袋,凑着她的鼻尖,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更生一愣,鼓起包子脸,抬脚就向他踢去,“讨厌!”向日岳人敏捷的躲开了,再踢,再躲开,再踢,还是被他躲开了——到最后,更生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上来的地方与停车的地方搁着大半个花田。身后是一处农舍,很大很古老,连屋顶都是茅草盖的,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小魔王闲不住,才一会儿就大摇大摆地进了人家的院子,更生急急地跟过去,“喂,这样不好吧,随便进别人家的院子!”

  “嘘——”小魔王突然转身,将食指放在唇间,一脸谨慎地让她噤声。

  更生连忙闭了嘴,只余一脸的无奈——碰上这个小魔王,她良好市民的形象算是毁个彻底了。

  同样是全木结构的古宅,风鸟院宅邸是精雕细琢的雅致,这里却是浑然天成的淳朴,是个很典型的农家院落。院子很大,地面是泥土的,有一个个小小的浅潭,那是被雨水打出来的。还有微微的青草冒出,是可爱的探视者。院角摆了几十盆花草,也是野趣横生的。墙角的铁线莲攀着主人插上去的芦苇杆,也是娇俏可爱的。看得出这家农舍的主人很懂得生活情趣,看似混不在意,却处处妙趣横生。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院子中那一棵巨大的“黄金树”。不知叫什么名,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最最奇特的是它的树叶和花都是灼人的明黄色。在院外的时候,就已经窥得它的骄傲,进得院来,立刻被它的明黄气势包围。那花如葡萄一般串串倒坠,风过,便如风铃一样摇摆。更生简直看呆了去。

  “这是苏格兰金链树。”向日岳人看着已然入迷的更生这样说。

  “好漂亮!”

  “你喜欢啊——”懒洋洋的腔调。

  “唔——”更生无意识地点点头。

  “等着!”他忽然拍拍她的头说。

  “诶?——”更生诧异地转头,只见向日岳人朝她挤挤眼,挽起袖子,三下两下就利落地爬上了树。其动作之熟练完全不下于在乡下长大的孩子。看得更生目瞪口呆。

  等更生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早已经无从阻止。汗,看来今天他向日岳人同学是当定采花贼了。

  “傻妞,接着!”向日岳人爬在一个树杈上,摘下一串金链花朝更生丢来,那一脸的笑容真是比一树的金链花还明媚。

  “哎!”更生双手抱着一大捧花,原本就腾不出手来,猝不及防地就被黄花砸到了脑袋,散落的花瓣兜了一脸!

  “喂!”更生鼓着脸,瞪着树上的罪魁祸首,娇憨的模样引来小魔王更为嚣张更为愉悦的笑。

  向日岳人是存心逗着更生玩,金链花一串接着一串地往下抛,却偏偏不往更生怀里丢,非要看她东奔西跑,狼狈不堪。这样一来,花倒是大多数掉到了地上。更生又气又急,正要发作,忽听一声——

  “谁在那里?”

  语气很和缓,是个老人的声音,却让更生浑身的汗毛都起立,“唰”的转身看向来人——第一个反应是,被抓包了;第二个却是决不能让人知道树上的小魔王。

  从屋角转出一个老太太,似是洒扫庭院的市布老人,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沉稳、从容。阳光下,肩头似蒙着一层百年浮尘,朝她走过来,目光落到了这满地的黄花——

  活生生的犯罪现场啊!

  更生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不知为什么,在这样一位老人面前,羞愧如孩童。

  “对不起!”更生嗫嚅,不敢抬头看老人的眼睛。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是向日岳人跳下了树。更生转过头朝他挤挤眼睛,示意他赶紧道歉,可小魔王脸上依然笑嘻嘻的,毫不在意的样子。更生有些生气,伸手去拉他,他却穿过她径直朝老人走去——

  “姥姥,我好想你!”张开双臂,抱住眼前这个娇小的老太太。

  “一回来就捣乱,看你姥爷回来怎么收拾你!”话是这样说,老人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慈爱和喜悦,捧着岳人的脸看个不停。

  向日岳人也耐着性子,弯着腰任老人看个够,嬉皮笑脸道:“姥姥瞅仔细了,是不是觉得您外孙又变帅了!”

  “嘴贫!”老人嗔了他一眼,脸上笑开一朵花。

  更生早被那声“姥姥”震惊得半死,再看这一副祖孙亲热的场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得,又被那小魔王给坑了!

  “姥姥,这是暖暖!”小魔王离开老人,走到更生身边,拉着她的手对老人如是介绍。

  更生对向日岳人有气,狠狠掐了他一下手心,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夫人好”。

  向日岳人只做不知,闻言嗤笑了一声,敲敲她的脑袋,“什么老夫人?叫姥姥!”

  更生却只是笑笑。她有时候虽然有些迷糊,可并不傻。向日岳人也许是真心这样说,她却不可以真这样叫。要是个普通老太太那也就算了,可向日岳人的外祖母会是普通老太太吗?向日岳人有多狂,她们的眼阶有多高,这一点,更生还是明白的。

  果然,老太太对她微笑着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茶话会

  更生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觉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梦境——那片花田,那花田中的笑脸,那一棵苏格兰金链树……太过美好的东西总会让人产生不真实感。

  向日岳人的姥姥、姥爷皆已退休,拒绝了一切尘世烦扰躲到乡下过起半隐居的生活,种一片花田,偶尔开车送花到花市。偌大的宅院只住了他们一对老夫妻和一个老仆,所有的衣食住行皆自己打理。

  那天在老人的挽留下吃了晚饭,是老夫人帮着下厨做的,很普通的家常菜,因为蔬菜新鲜和那时的氛围,都吃得津津有味,饭桌上气氛很好,真接触下来,发现老头老太太都是平易敬人的人,加上向日岳人偶尔的插科打诨,使饭桌上笑声不断。

  昏黄的灯光拢围桌而坐的人,很温馨。

  后来回去的路上,向日岳人告诉她:他姥爷显达半生,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却是陪着姥姥,在乡下买块地,种种花,喝喝茶。所以在一双儿女各自成家立业,自立门户之后,不顾多少人的反对,提前退休,带着姥姥在这里买了一块地,做了两个普通的花农。他母亲怕老人家寂寞,在向日岳人四岁的时候把他送到了两个老人身边,直到上完小学。所以可以说,向日岳人是在他姥姥、姥爷身边长大的,感情自然格外亲厚。

  这样的故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不感动,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转眼一星期就过去了。重阳参加的数学竞赛决赛也在昨天结束了。更生本着关心手足的宗旨,腆着脸去重阳小爷那探消息,结果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两天后发榜——第一名,立海大幸村精市,第二名两个,一个是青春学园一个叫手冢国光的人和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中学的选手。柳生和重阳都是第三名。

  立海大可算是大获全胜,尤其是重阳,一战成名。毕竟参加这种全国性质的数学竞赛的都是高三尖子生,叶重阳同学能进入决赛本就可算个奇迹,现在居然还取得了名次,不同凡响啊。重阳在立海大的人气连飚三级,隐隐有赶超幸村精市的势头。叶重阳呢,还是那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更生一边咬牙切齿地吃着女生送给重阳的慕斯蛋糕,一边不耻拿着书本装深沉的叶重阳,撇撇嘴:屁!

  吃完之后,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日本给女生开家政课是十分必要的决策啊,瞧着慕斯蛋糕,快赶上名家出品了。

  至于更生在立海大嘛,依然老样子,大错没有,小错不断,偶尔逃些无关痛痒的课,小日子过得平平安安,有滋有味。

  直到风鸟院家举办茶话会,算是正式拉开了夏季交际热潮的帷幕。

  本来像上流社会的这种茶话会一般由家中的女主人举办,邀请的也大多是同辈交好的夫人,以及年轻的少爷小姐。风鸟院本家女性稀缺,家主夫人,也就是更生和重阳的祖母,已经去世十多年。至于风鸟院少夫人,根本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目前正处于失踪状态。因此风鸟院家也将近十年未举行茶话会了,这次突然广发请帖,其实也还是为了更生和重阳这对本家嫡亲孙儿,一来算是昭告天下,二来也是想通过这次机会将两姐弟领进上流社交圈。没有女主人,主办茶话会的人物就落到了分家的一位有名望的夫人身上,人们叫她枝子夫人。

  请帖发出去以后,整个风鸟院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了,采办、布置、人员调度……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天早上,更生六点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梳洗、打扮、做头发、做面膜、试衣服……被人玩偶似的摆布了n久,期间只吃了三块梅花糕垫肚子,一向爱食的更生很委屈,一直到下午一两点钟,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她还是恹恹的,提不起兴致。

  一般来说,这种贵妇间的茶话会是极其无聊的,更生陪着枝子夫人,起先还打着精神听那些女人它谈论时下流行的服装搭配,交流一下美容经验,推荐各自的裁缝,然后谈论到各自的子女,还不忘彼此吹捧一下,互道一下现在养儿的苦处,然后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更生无聊至极,同坐的几位小姐端庄高雅,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唯恐失了礼去。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一路直奔茶水间。

  茶水间里没人,桌上已备好了要送过去的糕点,装在一个个形状各异,花样别致的瓷碟中,看着令人食指大动。更生是从来不晓得委屈自己的,搬了把凳子坐下,一手梅子糕,一手清酒,也不倒在酒杯里,就那么就着酒壶,仰头喝一口。清冽香甜的米酒一路溜到胃底,口腔里微热,口齿留香,忍不住眯着眼睛很幸福地咂咂嘴,在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梅子糕——啧,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喂,你偷吃!”一巴掌突然重重地拍在更生的肩膀上。

  更生正仰着头喝酒,一下子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对不起,你没事儿吧?”看更生咳得快去半条命的样子,来人愧疚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焦急地看着她的脸色。

  “没、没事!”更生好不容易缓过劲,回头看来人,“是你?”——这个圆脸女孩,不就是上次在茶水间碰到的那个吗?难为更生那烂到人神共愤的记忆居然还记得人家。

  “真没事儿了?”女孩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更生摇摇头。

  “我说——”女孩拉了把凳子坐到她旁边,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盛装的更生,“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原来以为你跟我一样是来勤工俭学的,现在想想,也不像嘛!”

  更生已经把目光盯到了其他糕点上,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女孩的话,只是拈着一块椰蓉酥边吃边问女孩吃不吃。

  女孩摇摇头,也劝更生,“你少吃点,这些东西待会儿还得送到那些太太小姐那里去呢!”

  “我饿!”更生满不在乎地说,“我今天一大早起来到现在,就吃了几块糕点,再不补充点能量,估计就直接躺地儿挺尸了。”

  “嗤。”女孩笑起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匆匆对更生说了句“你等着”就奔出了茶水间。

  更生也没在意,发现一瓶清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了底,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那只置放清酒的瓷罐,晃了晃,挺沉,说明里面的酒还很充足,于是很满足地笑了。将酒瓶满满地倒上,刚惬意地呷了一口,女孩就回来了——

  “给!”递给她一根翠绿翠绿的黄瓜——青色外衣上布着有些扎人的刺,还有没干的水珠,显得尤其诱人可口。

  更生的眼睛亮了亮,接过来,问道:“哪来的?”

  “厨房拿的,刚摘下,特新鲜!”

  “喀嘣!,更生一口咬下去,爽朗脆口,清清甜甜,真的很新鲜。

  这黄瓜,也不管你烹饪得多美味,终还比不上这原汁原味原生态。

  两个女孩一人举着一根黄瓜吃得挺欢畅。

  “嗳,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更生一边吃一边问。

  “桃叶,北川桃叶,你呢?”

  “叫我阿暖好了。”

  “嗯。——嗯?阿暖?”女孩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更生瞪大了眼睛。

  “嗯。”更生点点头。

  “阿暖?——”桃叶的声音高起来。带着一种不可置信,“你不会就是那个……”

  “嗯。”更生坦诚地点点头,“我就是那个床单要印度棉,被套要缎面麻革人工缝的,吃食要清淡滋补的你嘴上那个娇贵得没边儿的主。”更生这时候的记忆倒是好得诡异,说完后还用一双大眼睛特纯真特无辜地盯着你。

  北川桃叶半天没说话,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绕着更生走了一圈,忽然食指唰一下指着更生的鼻子开骂:“行啊你,风鸟院大小姐,顶着一副纯真善良的小模样,原来到我们这下层劳动人民群里当间谍啊!这招玩得够阴啊!我说呢,瞧你这浑身上下的精贵样儿也不像个打工的,啧!”

  更生极不反驳也不申辩,就笑眯眯地看着北川,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

  “我说,你够奸诈的啊!”北川斜着眼睛继续骂。

  “是,我奸诈。”

  “你够卑鄙的啊!”

  “是,我卑鄙。”

  “你无耻!”

  “是,我无耻。”

  ……

  更生就这样好脾气地任由北川骂一句,她应承一句。完后北川桃叶口干舌燥,骂出的话像全打在棉花上,全不着力,郁闷至极,更生适时递上一杯清酒,同时奉上狗腿的笑。

  北川桃叶一口饮尽,瞪着她道:“知道错没?”

  “知道了。”

  “我告诉你,我很伤感,我非常伤感,我特别特别伤感,我伤感极了,你——风鸟院大小姐,说吧,准备拿什么补偿我破碎的心?真诚点!别学那些假大空的。”

  “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说你跳脱衣舞你干不干?”

  “不干。”更生很干脆地摇摇头。

  “啐,刚让你拿出点诚意来,你就给我漏气。你说我指望得上你吗?”

  更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出去跳上游廊护栏,居高临下地看着跟出来的北川桃叶,用吃了一半的黄瓜做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首先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敝人风鸟院更生,因某些不便明说的原因,开罪北川桃叶小姐,在此特献上敝人最诚挚的歉意!”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什么,然后一开口就是——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

  瞧她一身华丽至美的和服,却一脸正气凛然,热血澎湃的表情,捏着拳,挺着胸,踢着正步,旁若无人的红卫兵模样着实把北川桃叶给震撼到了。

  一首雄赳赳气昂昂的《闪闪的红星》唱完,北川桃叶早已从一开始的呆若木鸡到现在的笑瘫了身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一直哎呦哎呦地叫。

  许是酒兴有点上来了,更生更来劲了,很大牌地把手一挥,说:“这个只是暖场,在给你来个动真格的。”说着,一下跳下栏杆,从茶水间抱了那个装清酒的坛子,又爬上栏杆,仰头就着酒坛很豪爽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巴,扯开嗓子吼起来:

  “喝一杯竹叶青,长一声水花红

  道什么古来今,沉醉嘛付东风……”

  一曲豪迈沉郁的《渔樵问答》硬是给她唱成了慷慨激昂。抱着酒坛,眼眸亮得惊人。或许是酒醉的关系,她看着你,看着这个世界,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洒脱和豁达。

  “烟波里一扁舟,人世恍如梦

  老渔翁伴沙鸥,叹零丁万重波……”

  唱到后来,还真有点疯癫了。跳下栏杆,在庭院里找了根竹竿,竟借着酒劲也学那李太白舞起剑来。真不是她吹牛,虽然这辈子是做不了行侠仗义的剑客了,不过她那一手剑舞得还真是颇有味道。虽然是重中不中用的花架子,可瞧着真有那么回事,时而大开大合,时而轻灵曼妙,兴之所至就仰头喝一口酒,“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东方不败的味道倒是学了一分半。

  最后一个结束式,更生是卯足了劲要做到完美。扭身,连续三个360°转体,左腿笔直地向后踢起,右手的剑平平刺出。以更生身体的柔韧度,做这个动作还不是太难,关键是最后的定格——

  更生的剑刺出之后,□的静悄悄得诡异。更生眨了眨有些醉意的眼睛——竹竿顶端赫然指着一个少年的胸膛。更生微微抬起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很深,眼角带笑,但笑意未达眼底。再看,真是一张很美丽的脸——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呢!脑子混沌,不能思考任何问题,轻轻晃了晃脑袋,一阵晕眩,不妨一个踉跄,更生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齿。

  酒劲有点上来了,浑身暖洋洋的,一种慵懒舒适的感觉包围了她,更生坐在地上闭了闭眼,几乎想睡过去。

  “那个,风鸟院小姐……真……活泼!”明显带着戏谑的话。

  更生仰起头,又是一张陌生少年的脸,大概是今天陪同家中女眷来参加茶话会的少年之一。再看过去,依次是幸村精市、柳生比吕士、重阳,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少年。更生又将目光转回了刚刚用“剑”指着的黑发黑眸的少年——总觉得很熟悉,唉,视线又模糊了——更生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一点。

  “嗤,你在跳大神吗?”是重阳。也不管那群脸色各异的“贵宾”,径自在她面前蹲下,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只看着她。

  “错,我在招魂!”一扬下巴,更生回答得神气。

  重阳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也不理身后那一群人,就顾自抱了她往休息室走去。

  呀呀,重阳小爷,您这举动相当没有礼貌啊!

  更生瞥见那群“贵客”脸上惊愕的表情,很坏心眼地笑了。

  后来北川桃叶同学告诉她,其实她早就知道她就是风鸟院那个小姐。更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北川桃叶十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忘了上次静姨进来叫你什么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还——”更生不忿。

  “嗯,我故意的。谁知道你宝气到那种地步?”完全理直气壮。

  更生想撞墙了。

  柳生的女朋友

  “好了,不用装了。”休息室的门一关,重阳就斜着眼睛瞧着在自己怀里装乖的更生,凉凉地开口。

  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睛睁开来,茫然无辜也跟着洇开来,琥珀色的眸子像雨后新晴,“重阳,我难受。”娇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小的脸上颓靡之色一览无余,这样的她,谁忍苛责?

  可惜面对的是冷心冷肠的叶重阳叶小爷。重阳不过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叶更生,这没观众,少入戏了。”他的刻薄真是好久没出来见人了。

  更生原本是装装样子,可听重阳这样刻薄冷酷的话,心里倒真有点委屈了,嘴巴一鳖,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真难受,不骗你——”说着,眼眶蓦的一红,就要掉下眼泪来。也是那酒精作祟,她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本来嘛,她一个好好的高一新生,虽然成绩是抱歉了点,比起祸水级别的弟弟,长相是差强人意了点,可好在她也没什么大的志向,既没招谁也没惹谁,一直顺顺当当。她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可谁知道一瞬间就天翻地覆,这风鸟院家大业大的,背后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对忽然冒出来的姐弟。更生心里憋着一股劲,也是要强,不肯让别人瞧出她的胆小害怕,连最最亲近的重阳也不肯告知。这一种孤独,虽不至于将她摧毁,可有时确实带给她一种消极——她需要被抚慰。

  “怎么啦?”看她好像真不舒服的样子,重阳皱起眉头。

  看重阳不耐烦的样子,更生越发的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扑朔朔地掉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重阳连忙抱着她坐下,伸手去抹她的眼泪。

  “我难受……”瞧瞧,说得多委屈似的,更生有时候也鄙视自己,可是瞧着重阳一脸焦急一脸心疼的样子,她心里舒坦啊。这阴暗心理啊!

  “哪里难受,啊?——不哭了,乖!”重阳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辈,一手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还得好声好气地安慰。

  这工作,他做得相当熟练。从小到大,只要更生一哭,他就得不问原因没有原则地放下所有一切重要不重要的事,抱着她,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哄着,那时候,什么高傲刻薄,什么毒舌冷酷,通通不见,让更生非常有成就感。

  更生哭了一会儿,心里舒坦了,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不断地啜泣着。

  “好了,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更生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看——这都多大了,还说掉眼泪就掉眼泪的。

  重阳就不说话了,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更生轻轻晃了晃他,“你不出去啦?”话是这样问,抱着他脖子的手却不撒。

  “嗯。”他应了声。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只觉得这难得的静谧温馨时光谁都不想打破。红色的夕阳透过薄的拉门透进来,和室里有一种难言的美丽暧昧。

  又过了一会儿,更生打破了沉默,“重阳,我跟你说件事儿。”

  “嗯。”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更生的语气有点兴奋。

  话音刚落,抚着她的背的那只手就顿住了,“不见。”冷漠的声音。

  “诶——我还没说是谁呢?”更生放开抱着他脖子的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谁我也不见。”决绝的语气。重阳毫不留恋地起身,表情有点寒,又是那个冰冷难以接近的样子,看都不看更生一眼,“唰”的拉开拉门出去了。

  更生呆住了,什么臭脾气,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更生坐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直到隔壁传来拉门被拉开的声音。

  这原本就是一个大的通间,中间用拉门隔成两个房间,隔音效果自然可想而知。起先,更生因为自顾自生气也没注意,后来气慢慢散了才感觉到隔壁静得诡异——只有吃东西的声音。

  更生的好奇心探头了,悄悄地爬到拉门边上,侧着耳朵听了会儿,还是只有吃花生米的声音,没有画面作补充材料,心里就像小猫爪子在挠,痒得不得了,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将拉门拉开了一条缝。

  终于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孩,很漂亮很时尚的女孩儿——一头精心打理的及腰卷发,两个大大的吉普赛耳环,精致妆容,眼神有点儿冷,像引枝高昂的红梅,浑身上下无一不在告知一个事实——真正的天之娇女。

  似乎在生气,面部表情冷凝。

  再看过去,对面的人居然是柳生比吕士,俊俏的脸紧绷着,漫不经心地吃着一碟盐津花生米,完全无视对面的美女。

  看见柳生,更生的脑海就瞬间蹦出了一个名字——花都。是了,对面的人一定就是他的女朋友花都,上午无意中听到幸村精市让柳生将花都也带来。可眼前这副情景,互不搭理的,难道吵架了?

  想起桃花坞的那些人说柳生疼她女朋友疼得跟什么似的,这样也会吵架?稀奇咧!再看花都,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女,跟她在各种小野花级别的就是不一样。

  正看得入神,不知谁的手机响了,更生慌了下神,后来看见柳生接了起来——

  “不好意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