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儿,”冷清寒抽出一只手,细细抚摸着膝头儿子乌顺的长发,“一旦为小羽解了毒,你内功会在一个月内渐渐消失,那样的话,倘若辕冥教和梵山派那帮人找到这里,我们三个只有坐以待毙。”
冷清寒一说完,就察觉到腿上的人如她心中所料,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辕冥教?”过了半晌,膝上的人抬起了头,冷冷的杀气重回深潭般的眸心。“这么说,那紫眸男子是宇文卓?我早该想到会是他!”
“面貌可以易容、身形可以掩饰,只有瞳眸的颜色是无法改变的。”冷清寒很高兴儿子对这的反应,“当年邢灭衍时,我借他废帝的身份和对上官逸的仇恨创立这辕冥教,为的是歼灭无音门,除去上官逸,哪曾想他竟会恩将仇报,扮成上官逸勒索与我,妄想夺走天方诀和绝尘剑。”说到这里,她冷冷一笑,“哼,真没想到他也是无音门的人。若非小羽识破了他的伪装,说不定你我正在去往辕冥教的路上。这次,让他这么容易就攻上了绝尘宫,必有内鬼。看来这上、下两位长老都不再可信了。昔儿,”冷清寒突然这么一喊,冷昔登地回魂。内鬼二字让他心中的疑团越积越大。“小羽是何时中毒的?”
听清母亲的问话,冷昔稍稍沉吟,便自那夜在西辰城外的城隍庙,小羽偷窥他开始想起。这半年来,他也曾反复想过此事,越想就越是懊悔。因为,在他驮着小羽飞跃于房檐屋壁时,他已隐隐察觉小羽内息不似往常。那时他明明发觉不对,却跟顽童一般鬼迷心窍地将小羽送了回去。想到这里,心里骤然明亮:之前小羽是被辕冥教那个叫龙欣儿的圣姑虏走,再相遇时小羽已然中毒,这么说,毒就是龙欣儿下的!
“是龙欣儿,那个辕冥教的圣姑下的毒!”冷昔咬牙切齿地说着,眉眼间杀气腾腾。一听这话,冷清寒脸色大变,双臂瘫软地自膝盖上滑落两侧。“宇文卓,你、好狠毒!”
冷昔一听,恍然大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娘,没事的,他不是已经炸死了么?没什么了。”
“他没那么容易死,”冷清寒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视线飘飘忽忽望向洞外的高枝上。天湛蓝湛蓝的,不远处漂浮着一大片鳞状的积云,渐而地近。“都怪为娘太大意,一直都没察觉他功力竟如此深厚。”
“我去杀了他!”冷昔猛地站了起来拂袖就走,戾利之气笼罩全身。
“算了,”冷清寒毫不迟疑地扯住了他的衣袖,望着他无力地笑,“你不是他对手。况且,小羽是你的新婚妻子,她的毒也耽误不得了。”一提到小羽,冷昔紧绷的肌肉顿时松了。他站在光亮处,日光灿灿地撒满全身,洒落的身影落在冷清寒足下,显得如此颓废与无助。冷清寒逆光望去,心也隐隐作痛。
“昔儿,”冷清寒柔声唤到,“我们虽拿他没辙,可辕冥教攻打绝尘宫,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早已惊动了官府,还有,你带小羽回来解毒,想必上官逸也知道,他们若是得到消息,看在你为小羽解毒的份上,定会前来相助。”
“没用的,”冷昔缓缓地回过了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无比凄楚,“小羽的爹爹在虎跳峡时,一得到她大师伯在辕冥教的消息后,上山救人去了。娘,这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除了官府,谁也帮不了我们。”
“昔儿,要不你……”听懂冷昔的意思,冷清寒几乎绝望。迷茫间,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禁不住脱口而出。冷昔明白母亲想要说些什么,果断地制止了:“不,不管怎样,我都会为她解毒!”
“那之后呢?”冷清寒急了,腾地站了起来,母子二人相视而立。“难道我们三个就在这里等死么?这里离渺尘山不过百里,我们能找到这里,难道他宇文卓就找不到了?”
“不解也成,”冷昔看着情绪激动的母亲,反倒镇定了。“从始至终,我就没打算离开她苟且偷生。”
“你……啪!”冷清寒气急了,一巴掌掴在冷昔脸上。冷昔冷冷地睨她一眼,一声不响地转身出了山洞。
儿子的神情表明他坚定的心念不容忤逆,看着那毅然决然的背影冷清寒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泪如雨注。
第六十五章
小羽醒来午时已过,冷昔在外找了个铁木疙瘩,用小刃施以内力削成一瓦钵,正在内洞的篝火上熬煮菌菇鱼汤。闻到菌菇的香气,小羽腾地掀开覆身的兽皮制成的大毯就要下床。冷昔听到响动,转身一看,小羽竟裸了身子坐在床边,不觉痴了。看到冷昔神色不对,小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当即羞愧不已,倒在榻上用毯子遮住全身,还有那张红霞满布的俏脸。
“小羽……”冷昔握住小羽的手,顺势向下拉皮毯,怎奈小羽羞涩过度,愣是不愿松手。瞧到小羽这番模样,冷昔笑了,俯身贴在小羽发际柔声说道:“娘子,出来吧,汤熬好了!”
一想到昨晚之事,小羽着实羞噪,哪敢再看冷昔,奈何她这一睡也有八九个时辰,加之昨日睡前又曾有过‘运动’,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香气,肚中的馋虫更是叫得欢快。
“你、你出去,”小羽躲在毯下瓮声瓮气,“我要穿衣服了!”
听她这话,知道她必是忆起昨日之事,羞于见他,冷昔的笑容霎时璨若桃李:“我们已是夫妻,我是你的夫君,你忘了?”小羽一听这话,慢慢滑下毯沿,露出一张含羞带俏的脸,圆圆的眼眶里,一双眸子隐隐泛出紫芒四下闪躲着冷昔的视线。“看着我,从今往后,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而你就是我的生命。”
“昔……”听到冷昔深情的告白,小羽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忘了自己正赤身裸体,伸出雪白的胳膊环住冷昔的脖颈,起身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肩窝,不停地点着头。冷昔小心地用毯子包裹住小羽裸露的脊背,脸上的笑意愈发醇浓。
“哦,对了!”相拥半晌,小羽突然想起那日风石寨夜宴前,义父交于她的绣花荷包。第一次离开绝尘宫时,她原本故意将之留在冷昔寝屋内,没想到小雪会在她第二次离开前重又叼还了她。记得当义父将之交给她时,神色极是严肃。义父说:此物需随身携带,不可遗失,待你成亲之后,将它赠与你夫君,权做长辈给你的嫁资。那时她一心独自等死,以为此生将孤独而去,身边并无贴身之物,本能地将它留给冷昔作个念想,那曾想当日她走后,冷昔生怕睹物思人,追她而去,便再未重返旧居,独居寒冰洞。阴差阳错下,冷昔还是成了小羽夫君,而这被小雪念念不忘的荷包注定属于冷昔之物。
小羽顾不得穿衣,玉臂挥挥地在榻上的衣物中翻找荷包,倒是急得冷昔忙不迭为他四下遮盖。“先穿好衣物,这洞里凉!”冷昔这里急,小羽那头也是咕咕啷啷地自言自语:“咦?东西呢?”
眼看着毯子已遮挡不够,裸露的肌肤越来越多,冷昔脸色即将变青的当儿,小羽喜不自禁地抓起脚头的一个荷包,朝着冷昔大嚷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冷昔板着脸,拧了小羽的内衫就往她身上套:“伸手!”小羽瞧冷昔面色不善,知他着实恼了,偷偷吐了吐舌头,顺从地穿好衣物。直到这时,冷昔的脸色才稍稍放缓。见他开口似要说教自己,小羽蹭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挑着眉举了荷包在冷昔眼前晃:“不问问我为什么急着找它?”
见小羽一脸神秘,眼角笑意盈盈,冷昔的脸再也板不下去了,强忍了笑意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并不搭小羽的茬。小羽弯下腰,将脸凑得越发地近了,对冷昔挑衅地笑道:“真不想知道?”冷昔的嘴角已掩不住笑意了,只得别过头故意不理她。
小羽怎会瞧不出冷昔的火气早已不在,直起了身子径步走到篝火边,手指间的荷包在火上晃着晃着,摇摇欲坠。“荷包啊荷包,你真命苦哇!义父和爹娘都说要我把你交给我夫君,可我夫君不要你,怎么办呢?看来你只有焚身以火的命咯!”
这厢小羽像唱独角戏一般地跟荷包说着话,那厢的冷昔坐在榻上是越听越不对味,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荷包紧紧抓过。“给我!”
小羽嫣然一笑,转身看着忙不迭拍去荷包锦面上扬尘的冷昔,心中甘甜无比。“义父说,这个送给我的夫君,权做我的嫁妆。”说完,小羽伸手要拿荷包,冷昔连忙闪过。
“想后悔?没门!这是我的!”看冷昔一脸的紧张,引来小羽一阵大笑。笑得太畅快,反吸到几口焰灰,呛得小羽又是一阵猛咳。冷昔见状,又慌了,连忙拉她入怀远离火堆,大掌在小羽背后不停轻拍顺气。
“你呀……”待得小羽咳嗽稍平,冷昔这才长舒一口气。“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冷昔这句,话里含话,小羽却未曾听出它意。气平后,小羽趴在冷昔怀里,轻声地说:“我不后悔,真的,永远不!”冷昔一听,身子一怔。继而,小羽突然后退,夺过冷昔手中的荷包,跳到洞口俏皮地向他挥了挥荷包,笑道:“我拿到了!”
冷昔脸色一滞,纵身至她跟前伸手要夺,却被小羽下一句话给止住了:“我只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打开荷包,里面飘出一张暗黄的牛皮,牛皮上墨迹并不陈旧,显然是相赠之时方书写上去。牛皮仅有一掌大小,一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翻看背面,虽无正面光洁,也书有数行小字。二人见此,不禁相视一望,继而,小羽拿着它靠近篝火,借助火光细看其详。
‘羽儿,近来可好?’题头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其父上官逸亲手所书。想起当日绝尘宫看到的那个紫眸男子,小羽心头一酸,眼泪啪地滴到了牛皮之上。小羽见状,赶忙收回了眼泪,小心翼翼的用指去拭,还好此处无字。冷昔轻轻地为小羽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儿,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当你看到此物,必已择好佳婿。婚姻乃人生大事,身为父母的不能亲临身旁,我们心中着实有愧。不过,为父倒真想知道,到底他是怎样令我那骄傲的小孔雀甘愿以身相许?!
羽儿,你自幼聪黠伶俐,虽玩劣却也善良侠义,这性情跟你娘如出一辙。这么多年来,为人父母的,我们不曾约束于你,为的是让你生活得幸福快乐,这,也注定你在武学上必然无所建树。关于这点,为父和你娘亲一直都很担忧。如今你已为人妻,行事再不可莽撞任性,倘若闯下什么祸端,会为累及夫家安危。切记切记!
羽儿,你近来波折不断,婚事也这般草草,都是命中注定。为父虽能观星看相,却无法扭转乾坤。你要记住:尽心做好每一件你认为对的事,珍惜地过好每一寸的光阴,这就够了。要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了也就心中无憾。
羽儿,当你难过的时候,你要相信,每一颗爱你的心都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改变,只要坚持,太阳终究会照亮大地。
为父身无所长,无音门亦是后继乏人,这本御心诀权做贺礼,交于我婿,愿它能消融宿世之仇,化解百年恩怨,以慰祖师在天之灵!祝你们幸福!’
署名是:父、母欣贺爱女出阁之喜
看到这里,小羽愣愣地将视线转向冷昔,二人面面相觑。没过多久,小羽看着冷昔,掩嘴偷笑。冷昔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不解地望着已经笑得趴在他怀中直不起腰的小羽,手足无措。
“原来,原来这一切爹爹早就料到。”
“怎么会?”看这信的口气,倒像上官逸早在大半年前便已知晓今日这场婚事一般。他明知冷昔母子手中握有天方心决和绝尘剑,却还将御心诀相赠于他,为的竟是化解数百年来绝尘宫与无音门的那场恩怨。上官逸有此胸襟无法不让冷昔敬重,但是,倘若小羽不嫁予他,那这御心诀岂不又会掀起在江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冷昔不相信有谁能预测未来之事。
“别猜了,爹爹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琴棋书画、医林八卦无所不知,我娘就说了,爹爹这种人搁在她老家,就叫做天才。天才,知道么?”小羽早已直起身,歪着头有趣的打量着冷昔,他那神情就像是满肚子的疑惑想要问,当着师尊偏就问不出的孩童那般可爱。
“天才?”冷昔实在听不懂,坦率地摇了摇头,“什么是天才?”
小羽心惑已解,立马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于是她牛皮塞回冷昔手中,转身拾起已被火舌烤得黑糊糊的钵罐,小心翼翼喝着鱼汤、吃着烤羊肉。“天才就是奇才,”小羽边吃边含着食物跟冷昔说叨“娘说像爹爹那样的全能型几百年才出得一个。”又喝了口汤,她看冷昔愣愣地看着自己,依然不解,笑道“对了,爹爹也不是全能,他对乐律是九窍通了八窍,”说到这里,她又住嘴了,狡黠的眸子斜斜地瞅着冷昔,在火光的映照光彩熠熠。冷昔一见,心跳顿止,所有神智全都集中到那双勾魂的紫眸上。吃了几口,小羽的馋虫子也消停了,眼看冷昔目光中燃起了火,不自觉又想到了昨日那事,登时别过羞红的脸,起身想要走开,哪晓得却正撞入冷昔怀中。
“你的话还没说完,”冷昔俯首凑近小羽耳垂,低哑的声音、温温的气息,一点点摄去小羽的理智。她试图挣脱,怎奈身体早已酥麻乏力,倒令冷昔愈发地激情难耐。
“就是……”意乱神迷的小羽已被冷昔抱至榻旁,脑中尚存的清醒努力搜索着刚才自己下一句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就是什么?”冷昔的话如蛊如惑,卓尔绝世的容颜施展开勾魂摄魄的手段,诱惑着小羽一点点堕入欲望的深渊。
“还有一窍不通……”随着最后一个字被冷昔含入口里,小羽彻底地沉醉迷离,灵魂随着冷昔一起步入九天、翩翩而舞。
正当皮毯下春光迤逦、缠绵辗转之际,冷清寒悄然无声地拾起了那张飘落在篝火边的牛皮。待她看完牛皮上的字句,被震惊得如同钉在了地上的钉子,一动难动。
第六十六章
日月交迭光阴似箭,风云变幻时光如梭,倘若乘载了快乐,日子又更易流逝。
眼看原本巴掌大的小雪身子也渐有一臂长了,小羽这才发觉,不知不觉来这儿已是一月有余。
在南方,男女倘若尚未成亲的话,不论年纪几何,长辈眼里就始终是未成年的孩童,岁末年初之际定有红包压岁。如今,她二人成亲也有月余,在小羽面前,冷昔话语依然不多,笑容依旧灿烂,原本的温柔体贴愈发成熟和稳重了,还有二人独处时偶尔显出他孩童般黏腻与赖皮的一面,更使得小羽对他越来越心醉神倾。可越是如此,小羽内心就越是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小羽的精神头较原来好了很多,睡眠时间渐渐恢复了正常。她还发现,在她体内消散已有大半年的内息缓缓汇于丹田,并沿任督二脉向四肢充盈。身体一点点的变化让小羽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她体内的‘夜魂’之毒被渐渐解除。能够去除积毒固然高兴,虽然当初同冷昔成亲时,她并未对冷清寒那翻话寄予太大期望;但是,在不正式知会她的情况下解毒,却让人无法不去猜想:冷昔母子似乎正试图对她掩饰什么。不仅如此,还有一点令小羽更加担忧,那就是:冷昔外出捕猎所用时间越来越长,就在昨日,她甚至在他白衫的下摆看见几处不仔细瞅根本发现不了的血渍!
对此,冷昔什么都没说,每次回来时依然是精神熠熠、神采飞扬。不过,每当小羽转过身、亦或闭上眼,她都会察觉身后那双痴灼的目光中,藏有某种伤愁,随着时日的推移、她体内毒性的减退,它并未减淡分毫、反而愈发浓烈,更让她的背,如覆针毡般地腾得厉害。
自成亲之日始,冷昔带给了小羽从未有过的感观体验,他的温存、他的奔放、他的稚气、他的狂野无一不令小羽陶醉痴迷,满腔的幸福更是难以自抑地溢于脸上。正如鸟儿眷恋天空、鱼儿眷恋江河一样,幸福中的人儿都有着最敏感脆弱的神经,时时刻刻提防着所有可能的危险,害怕眼前的一切会在不经意间如梦境一般消失难觅。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正是小羽此刻的写照。
相较他人,小羽将这所有担忧只能放在心里,小心翼翼地不将之流露出去。对于生离死别,她体会得太多太多,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让她无法不去珍惜。她心里十分清楚,冷昔刻意的隐瞒只会因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而他也不愿意被她知道,还是遂了他的苦心装作不知地好。不论将来怎样,她是不会离开他的。哪怕她那二流水准的功力全部恢复,哪怕未来凶险难测,她仍要盯紧自己夫婿。事到如今,小羽心中早已亮如明镜:如此这般,不为报恩、不为责任,是因为她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已被他悄悄收去,而她,作不得那无心之人。
钵中的菜羹在篝火上烹了已有半个时辰,伴着木勺的搅动,洞里弥漫着菌菇与青菜淡淡的清香。算算时辰,冷昔也该回了,守着火堆的小羽将木钵稍稍架高后,轻轻走出了山洞。
洞外虽近正午,但有树荫的遮蔽,感觉上也没那般暑热。
周遭的密林里,阔叶偶而哗哗作响,雉鸡斑斓的长翎在绿油油的枝叶间不时滑过,雪白的小雪精力十足地在其身后上窜下跳紧跟不放,惹来蝈蝈、斑鸠等午憩的鸟兽一阵阵不满鸣啼,所有这些都让这片寂静的山林显得份外热闹。
小羽站在洞口,遮目踮脚眺望远方,除了树、还是树,不由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这些日子以来,独居外洞的冷清寒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短,加上冷昔又常常不在,整个山坳里,只剩睡眠渐少的小羽一人独处。小羽不喜欢这样,盼望与等待的过程是孤独和无助的,由此衍生的软弱与忧虑让她渐渐失去自我,越来越依赖冷昔的感觉更令她害怕。
在期盼和烦乱中,时间悄悄流逝。眼看暮色渐沉,耍闹了一整日的小雪终于累了,自顾自地寻了些剩食吃完后,蜷在小羽脚畔呼呼入睡。今日的冷昔母子回得较往日晚了许多,小羽等得心烦气燥,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有些难受。同往常一样,午餐只有小羽一人。一个人她也懒得再弄,就了稍有温度的菜羹吃过几口便没了食欲。整个下午,小羽窝在洞口时醒时睡的,只要睁眼就往来路上张望,身体的不适催化了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囤积起来,在看到冷昔的那一刹那勃然而发。
一见到冷昔的身影,小羽毫不迟疑地起身走回洞中。菜羹在胃翻腾着,就像胸口涌动的烦闷,让小羽的脸色在火光下泛出不正常的红光。
冷昔拎着竹盒快步走了进来,见小羽神色不对,人登时慌了。
“怎么了?”冷昔将竹盒搁在地上,一手搂住小羽,另只手搭上其脉门想要诊询,却因心中过于慌乱,颤抖的手指根本探不出脉象。“哪里不舒服?”小羽一字不发,赌气地别过脸,虽然任其环住了腰却将他握脉的手一把甩开。
见她如此情景,冷昔恍然大悟,强抑了内心的苦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生气了?”他紧紧抱住怀中人,低下头在其耳边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绝不再让你独处险境了!”说着说着,他臂间的力道越来越大。冷昔的话轻轻地、柔柔地,夹着温温地、暖暖地气息喷在小羽耳畔、脸颊,心房亦轻悸不已。小羽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臂膀间传递的力度,白日间心头的种种不快登时随之消散。
“你,闷着我了!”软软的话就像天籁之音从冷昔怀中发出,冷昔揪成一团的心刹那间如花儿般绽放。他松开了臂弯,怀里的小脸仰了起来,湛亮水灵的大眸子含嗔带笑地看着冷昔,胸口的呼吸和心跳嘎然顿住,“念在你这是初犯,认错态度又还不错,我暂且饶过你,倘若有下一次,哼,可千万别怪我心狠!”为加强话的力度,小羽使劲地板起了脸,秀眉狠狠立着,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冷昔的心事本来极是沉重,一看小羽这番模样甚是可爱,不由地噗哧一笑。
“不许笑!”小羽亦是强忍笑意,正色继续道:“现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要记住,你是我上官墨羽的人,除了家人以外,不许对人笑,不许看,不许碰,也不许跟别的女人说一个字。我说的话难听也得听,我吩咐的事错的也要做,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得时时想我,刻刻念我,我让你生你不得死,我要你死你不许生。总之,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做任何事都得经过我的同意!”眉飞色舞间,小羽蛮横霸道地宣告着对冷昔的专属权,一双乌黑漆亮的瞳眸在她如同珠玉之声的字里行间一点点迷离沦陷。
“喂!”眼见冷昔神色渐而痴灼,小羽一声厉喝拉回了他恍惚的神智。“我说什么你记住没!”小羽有些恼了,为他的不专心而生气。冷昔待她之心她很清楚,可是随着自己对他渐深的迷恋,却令她失去了当初的自信。她们不可能在此藏上一辈子,冷昔现今的长时不归更让她有些恐惧。如果说,她曾经对幼时逼冷昔所作的那些承诺嗤之以鼻的话,今日的她则为幼年时自己这番话的远见卓识而感到庆幸。虽然承诺只能让人一时安心,但是,能让自己心安一时也成了。
“我记住了!”冷昔痴痴的眼神宽慰了小羽,心中还多了点小小的得意。
“我不信!”小羽的脸颊渐渐红了,嘴硬地逼着冷昔。
“你是我的主人,”冷昔把那颗倔强的小脑壳按回自己怀里,轻轻吐露心语,“我为你而活,为你而死,即使分离,我所有的一切依然属于你,永远不变!”
“嗯!”听着耳畔那来自胸腔的誓言,小羽鼻翼渐酸。一股对未来无法把握的无力感一点点涌入心房,引来盈眶的泪水润湿了冷昔的胸襟。
看着竹盒里盛满了自己爱吃的食物,小羽黯然神伤。当着冷昔的面,她装作毫不知情的大快朵颐,心中却暗地企盼时光能慢些流逝。或许是心事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或许是冷昔眼底暗藏的痛苦令她心碎,这餐饭小羽没有一点胃口。即便如此,她仍得故作开怀。餐后,吃下的食物在原本不适的胃里翻个不停,小羽顿了好久才将想呕的念头强行压下。种种的难受都在冷昔将小羽揽入怀中一刹那,让人觉得值了。
冷昔体温较凉,淡淡的冷香在夏夜蚊蝇纷飞的林子里,倒有驱虫的功效。在这个特别的夜晚,冷清寒并未回来。坐在洞口,相拥遥望繁星皓月当空辉映,小羽反复难定的心也渐渐沉静了。
二人不言不语,歇了一日的鸟虫趁着凉爽的月夜竞相欢鸣,反而叫醒了小羽体内的瞌睡虫,引来她沉沉的倦意。
“昔,”小羽朱唇轻启,低声呼唤相偎的人。
“嗯?”冷昔恍惚地应了声。
“我爱你!”冷昔一听,身子一怔,人,顿时呆了。小羽感受到他身体的震撼,干脆将自己蜷进他的怀抱。越来越沉的眼皮告诉她,刚才的食物应当下了蒙汗药。“我爱你,昔,别忘了我!”喃喃地低语从口中溢出,泪水顺着眼角一点点滑过脸庞。她明白,当再次睁开双眼时,身边的人将从她的世界消失,她不舍,她不愿,可她却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他的选择。“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我。我等你,等你来接我……”没等来冷昔的回答,小羽的眼帘,无视心中千万分的不愿,它,缓缓阖上。
待小羽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或许是蒙汗药的副效用,小羽只觉头内又沉又重,胀得疼。
正如小羽所料,她已经离开了那个简陋却带给她最幸福的时光的山洞。这间屋子布置得古朴典雅,纱幔、家具、饰物无不精美细致。然而,眼下的舒适却填补不了她胸口中,心之所在之处那空落落的一片。
小羽坐起身,闭上眼使劲揉着额侧,胃部不适的酸涨一次次涌上喉头。身边已没了贴心的人,这种不适则显得愈发地厉害。
“啊,小姐,你总算醒了!”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强烈的日光照亮了屋子,两个娇小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快去告诉主人!”较小的丫头听得另一人吩咐,忙不迭地跑出了屋,留下的则掺起小羽来到梳妆镜前坐下。“小姐,您先歇会,珠儿帮您打水去。”
“你慢点,”小羽没等她离开一把拉住她的手袖。“这是哪儿?我怎么会来这儿的?”
“这儿是平阳县,其它的奴婢也不知晓。”许是小羽心情过于急躁,珠儿疼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不好意思,我出手重了!”小羽发觉珠儿的异样,这才想起自己功力已经恢复的事,心中很是愧疚。“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珠儿连忙背过手闪至门侧,说要为小羽打水便惶惶离开,小羽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你精神头还不错。”男子低沉的嗓音含着暖暖的笑意从门外传来,小羽一愣,回头一看,心中不禁一喜。原来,来人并非旁人,正是久未谋面的大哥——于润之。
第六十七章
邢之地、南之疆,山峦作棋湖似沙;径为道,陇四方,朝歌夕对绕云脊。
平阳县,建于衍末兴于邢初,起初叫作平村,居住的都是那些在牛背山山脚种植水田的农民。到了大衍末,官场腐败、苛税渐重,农夫们惟有开垦新田多种稻,以求能剩下些许糊口度日。按理说,这处四季如春,不仅山势较缓、水量充足,土地更是肥沃,若将山腰辟出田地,有个好收成应该不难。怎奈此处种的多是一季稻,田间又需大量淡水灌溉,倘若每亩田都从山脚人力扛水,不出两日便能将一个成年的壮汉累趴下。故此,这开垦梯田的事几十年来一直都零敲零打,难成气候。直至某日,有一对四处云游的稽姓夫妇到此得知此事后,设计出一种木质水车,可借助人力将山脚的水一层层运至山腰上。不仅如此,她们还教授农民诀窍,令每亩水田每年都能产两季稻,自此后此间民众的生活大为改观。
正因此故,平村人丁渐渐兴旺。然而,朝代的更替又岂是这个处于矛盾中心、隶属于平南王辖地的小村落所能错过的?于是,在经历了战乱后,新邢颁布了一系列以休生养民为宗旨的鼓励生育、鼓励农耕的政策后,三年前,这里才正式更名为平阳县。
日落风平燕归巢,扛耙挂犁谷屯仓,踩陇郎来添柴妹,句句融情满山飞。
此间的男女个个善舞、人人会歌,一到夕阳半落,歇工回家时,但闻山歌如漫天归燕,山上、山下处处飞扬。歌的内容也很单一,大多是男女间的打荤调侃,跟他们的性子一样率真热情,同田垄旁山道边一簇簇火红的野山花遥相呼应。
夕阳下的对歌,算得上平阳县一大风景。每当这个时候,山道上的官客就算再赶,都会驻足细听几句,更有甚者,还会在回程时特地选了日落之际来平阳留宿。
这一日,又是日斜之时。按例,归家的农夫同山脚之人对起了山歌。同样的,山道上的车辆不约而同都放缓了步伐,细细品味这难得一闻的、淳朴粗旷的原乐野曲。因为平阳地处丘陵地貌,即便是官道,路宽处也不过较马车车厢的两轮稍宽,车速一旦慢了一辆,后面就挡了一大串。好在此处离县城不过六七里远了,走官道的人大都有官家背景,碍于礼教,通常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惹来纷争。可今日,这官道上的喧哗声倒是头一次盖过了萦绕山谷的对唱,惹事的却只有一人,一个气宇轩昂、样貌英俊的骑马男子。
男子身着藕青色云丝锦袍,袍面素净,四周用银线绣了一圈凸凹有秩的祥霞隐日;腰间,系一条黑缎宽襟镶宝砌玉的腰带;脚上蹬的则是一双黑缎云霞遮日、跃龙欲出的马靴。青年男子有着一头顺亮的乌发。若不是他颊鬓间散露的发丝和炯炯的双目中血丝密布,以及满身的风尘,单凭他高束发丝所用的白金镶翠发环,就能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
虽然闹事的只有他一人,态度又嚣张狂燥到任谁都无法忍受,只是,那些官道上的官家之人个个都有着一双察言观色的富贵眼,他们即便再气恼,也不敢轻易得罪这跋扈危险至极之人。于是,官道上、响彻云霄的不再是山歌山曲,而是众马夫牵马唤驴让道的吆喝声,若仔细去听,还能听出马蹄和吆喝之中,夹杂有被该男子的怒喝而吓倒的、躲在车厢中的小姐们正嘤嘤低泣。
未及平阳城下,男子胯下之驹已是唇露白沫、气喘如牛。男子察觉马儿已是强弩之末,遂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施展开轻功,飞身跃上平阳城头。当他稳稳立于城头之际,不远处的马驹已轰然倒下。
于润之刚听说城卫抓住一个无随身关文却孤身闯城的男子,已觉七分不妙。待他赶到县衙,一见到正负手仰望‘明镜高悬’匾的男子背影时,顿地快步上前跪地大拜,口中不绝地高呼万岁。
男子缓缓回身,视线扫过十余名昏死在地的衙役后,落在了灰袍伏地的于润之身上。
“润之,平身吧,朕与你之间无需这些繁文缛节。”白君涵的语调不温不火,话听得亲密,却引得于润之心中惶恐。他循例谢答后,默默绕开脚下的衙役,垂手立于一侧。
白君涵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于润之,转身大步坐到桌案之后的正位上。
“说吧,”白君涵双肘随意地搁在案几上,手中把玩着一个指盖大小的三棱琉璃。琉璃晶莹透亮,将两侧烛台的光亮化作斑斓的虹光照在乌红的桌面上。“吩咐你查辕冥教聚众一事,你怎会寻找到了她?”
八百里密报是于润之十日前亲手所书,白君涵仅用三天便走了这千余里的山路虽在意料之中,可这速度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君涵对小羽用情之专,他在西辰已见识过,之后二人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清楚,可是从白君涵几番推诿与丁香儿的婚约来看,他很清楚白君涵对这段感情的执着。即使他的心看得很明白,可眼前这个白君涵仍令他心生疑惑。若是搁在从前,他定会直奔小羽住处,而现在,他竟能若无其事地坐等他的回话,之前的千里奔波又算什么?
白君涵的神速令于润之措手不及,可他眼前的冷静又让人心畏。十多年的情谊使得于润之对白君涵了如指掌,然而,仅仅半年未见,他却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陌生。半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狂傲不逊的白君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不怒而威、不形于表,深藏不露、处事缜密的人。突然间,于润之意识到,问题一定出在他离开西辰后,白君涵同先帝一起返回上京的那段日子。如果没猜错,这事与那美少年一定有关系。
“润之?于爱卿!!”
“微臣该死!!”于润之发觉自己走神了,连忙跪下作揖。
“没那么夸张,”听于润之这么一说,目不转睛望着手中琉璃的白君涵疲倦地笑着微微摇头,双眼未曾离开琉璃半刻。“随便点,倘若连你都需提防,朕这皇帝倒还不如不做。”
于润之心头一酸,一种暖暖的情绪涌回心间。或许这欢喜来得不易,心底的话还来不及斟酌便脱口而出。“陛下一路赶来恐怕也累了,今日先用膳歇息歇息,其他事微臣明日再奏。”
于润之口中虽自称微臣,但替人拿主意的口气却太过明显了。他说这些,确是出于好心,可白君涵毕竟不再是半年前的汉王了。如今的他,手中掌控着大邢朝万里疆域,谈笑间主宰着数百万苍生的性命。不论过去彼此怎样亲近、熟络,时至今日,这君臣之道从此却是再也难以逾越了。
果不其然,白君涵眼中凌光一闪,手中的琉璃也顿了一顿。之后,他淡淡地说:“国事要紧,说罢。”
听到这话,于润之暗暗苦笑,百感交集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么多年来,于润之一心期望的就是能辅佐白君涵成为一代明君。现如今,白君涵已不再莽撞、激愤,如愿站在了金銮宝殿的最高点,按理说,他应该为此而高兴才是,又怎会如此难受?于润之脸上习惯地挂上了官样的微笑,正视了彼此业已拉远的间距离。“臣,遵旨。”
于润之来平阳,确是尾随辕冥教而至。自打他遵照先帝旨意暗查辕冥教以后,不出两个月,他便查出,辕冥教教主是一年介四旬的紫眸男子。在中原大地,眸色异于常人的极其少见,而紫眸之人除了小羽兄妹外,他更从未得见。几番斟酌下,于润之从上官一族开始查起,搜寻所有紫眸人的资料。果不其然,他从前朝史记中发现,前朝皇太后及最后一位皇帝正是小羽一脉至亲之人,同她们兄妹一样,这对母子亦是紫眸!
翻查至此,于润之对辕冥教教主的真实身份算是彻底清楚了。辕冥教的兴起始于大邢建国后第二年,它虽由绝尘宫一手扶植起来,可壮大的速度以及暗地笼络四方英豪、联系前朝败将的行径倒与绝尘宫一贯不涉江湖、不参政事的风范大相径庭。因而,不论从相貌特征、年纪亦或是行事手段上来看,于润之可以肯定,辕冥教教主乃大衍的末代君王——宇文卓。
一个多月前,探子来报:辕冥教不知用什么手段,联合到江湖四大门派,三十六位岛主、洞主以及其它江湖中人,悄悄来到渺尘山下,似有围攻绝尘宫的迹象。
一得知此信,于润之大喜。辕冥教行事极少有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若趁二者对峙之后将之一网打尽;即使有人漏网,辕冥教和绝尘宫也定然大伤元气,此后再慢慢派兵围剿也就无碍社稷了。正是这个原因,于润之尾随而至,等得辕冥教上山后,派兵将下山之路团团围住。一番厮杀后,击毙数百人众,有命逃出他所布下的火龙阵的人尚不足二十。虽然四大门派长老以及那宇文卓都得以逃脱,但是辕冥教和绝尘宫元气大伤已成事实。唯一让他心中不安的,则是宇文卓。当他瞧到在九幻火龙阵中拼杀的宇文卓的模样时,着实吓了一跳。如果没记错的话,宇文卓与司空亦然看起来活脱脱就是父子二人!
以上这些,于润之当晚便告知了白君涵,还有十日前那位名叫冷昔的少年主动找上门,将小羽托付于他的事情,也一字不漏说了出去。只是,宇文卓的容貌同司空亦然实在太像,连他自己都被私下的猜想所吓到了。在惊恐的同时,于润之非常犹豫是不是该将这些告知白君涵。
通过之前的调查,他可以肯定,宇文卓和小羽之间不是父女就是表兄妹,不会有二。宇文卓聚众谋反之意已经昭然若世,倘若将二者之间的关系告诉了白君涵,小羽便会受株连之刑,依律当是死罪!冷昔将小羽托付给他时,他已立誓保障她平安无恙。更何况,他对小羽的好感是他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虽然因为白君涵的缘故他未曾陷得更深,但是他仍然不愿看到小羽受一点委屈。
于润之时说时停,眼睛不时偷瞥高高在上的白君涵,白君涵的目光一直就停在他手中的那枚三棱琉璃上,始终未曾移开过。于润之见状,心里敲起了小鼓,眼前这人让他琢磨不透。他急急赶来到底为何?辕冥教;还是小羽?若是小羽,又怎会安稳地坐在这儿,听他说些与之无关的话?若不为小羽,那辕冥教的教主又未曾抓到,此刻他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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