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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藏婚|作者:T_塔塔_T|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9:34:29|下载:藏婚TXT下载
  身上淋漓不尽,每迈一步都感觉如挪动一座山那么困难,但我仍打起精神挪出了房门,见公公婆婆坐在天井的另一头,正小声说着什么。看到我,他们站起身来,忧伤地对着我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鼓励自己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不能让老人担心啊!我像平时一样地笑着,说:“我要回去一趟,家里的事情就麻烦阿爸阿妈了。”老人点着头,送我到楼下。临出发时,婆婆突然抱住我说:“卓嘎,我们对不起你!”话音未落,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没什么,阿妈,今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走了。”我强装笑颜,安慰地搂了一下她。然后在扎西的帮助下我翻身上马,踏上了奔丧之路。

  我这样的情况,如果在内地,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记得在电视里看过,内地女人如果发生我这样的情况都要卧床休息一个月,家人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在我们这儿却不一样,别说流产,就是生孩子,因怕给家里带来血光之灾,临产时女人都到野外去生,生完后自己处理脐带,然后抱着孩子回来,喝上一碗用红糖、奶渣、青稞酒熬的糊糊后,该下地下地该放牧放牧。自古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的生命跟男人一样强健,任何时候都没有特殊照顾的地方。

  尽管我认为自己不需要特殊照顾,但仍享受着扎西的关爱。因为要赶夜路,扎西准备了厚厚的毯子、羊皮袄,还在我的靴子里塞满了羊绒。

  他牵了两匹马,出村后我们共骑一匹,他用胳膊护着我,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我才知道,是莲告诉了他我出发的时间。在应该到达的时候他跟黑鹰等不到我,便又回村打电话给莲,莲再打电话到那个县上找到熟人,打听到有一辆去藏东的客车路过,其中有个孕妇,他想可能是我。可是,在预定的时间里我还是没到。他便不停地从路过的司机那里打听消息,后来终于从一个卡车司机那里听说前面弯道处有一辆去藏东的客车坏了,他便带了黑鹰赶过来,就这样找到了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我却听得眼泪哗哗。

  我们到家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门口已经用白色的石灰画了两条白线,跟家门的宽度相同。在有坑的地方或是岔路口,都有白色隔断。我知道这是引导亡灵的路,我的阿妈将顺着这条路到往生的地方,从此将不再相见。

  二哥和嫂子迎了出来,尽管他们面色憔悴,却如往常一样招呼我们。

  见到他们,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我不能哭,家人也都不能哭。如果我们哭泣,阿妈的亡灵就会因为舍不得亲人而留在家中,成为孤魂野鬼,那会影响她转生的。阿妈既然走了,就让她的亡灵安安心心地离去,不能因为我们的不舍而让她进入不了轮回,永远受地狱的寒凉之苦。 txt小说上传分享

  藏婚(39)

  我们上楼,捧着哈达,先去看阿妈。按照我们的风俗,人去世后,要立即通知僧人,超度亡灵,以免亡灵走入歧途。祈祷神佛,请他们保佑亡灵去往极乐世界并尽快转生。这个程序完毕后,才能移动死者的肉身,把死者身上的衣服换成白布,把头弯于两膝之间,如母体中的胎儿一样,然后放于屋内的一角,要特别防止猫等动物接近,以免惊着亡灵。出殡的时间要经过僧人打卦择吉日,此间还要请僧人天天来家念经超度。家里每隔七天就要为死者念经行善,举行各种超度亡灵的法事,到寺院点灯拜佛,祈祷死者早日转生人间,一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为止。只有过了四十九天之后,我们才相信死者的灵魂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跟人间脱离了一切关系。

  阿妈的肉身就在旁边小屋子的一角,已经被*师用哈达绑成胎儿的样子,稳稳地坐在临时搭成的土台上。旁边点着一盏酥油灯,外面用白布单子隔开,上面挂满了哈达。

  屋子的另一头,四个僧人正在念度亡经。法器有节奏地响起,同沉稳的诵经声融合成一片,显得那么清晰、明朗……

  此时,我心平静,相信阿妈临终时已经看到了莲花生大师所说的“光明地”,她已经去了天堂。

  这个自发的“光明”,无始以来就不曾被生过。

  它是本觉之子,而本觉也没有父母——多妙啊!

  这个自发的智慧,不是任何人创造的——多妙啊!

  它没有经历生的过程,也没有死的成分——多妙啊!

  虽然它是那么明显可见,却没有人见过它——多妙啊!

  虽然它在六道里轮回,却不曾受到伤害——多妙啊!

  虽然它见过佛土,却不曾变得更好——多妙啊!

  虽然他存在于任何人身上的任何地方,却不曾被发现——多妙啊!

  而你却继续想从别处证得果报——多妙啊!

  即使它原本是你的,你却往别处去寻找——多妙啊!

  死亡,既是今生的结束,也是来生的开始。

  我们进去,躬身把哈达献给阿妈,然后转身出来,去佛堂看奶奶。比起上次,奶奶更老了,背更驼、腰更弯了,白发凌乱。看到我们,她没说话,仍然转着经筒只顾念经。我和扎西坐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前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幅唐卡,佛像的眼睛还是那么安详,眼里盛满悲天悯人的慈悲。

  母亲的肉身离开家时,是凌晨四点。我们不能去,因为怕母亲的灵魂看到亲人伤心,便请了远房的两个亲戚和乡人一起送母亲走。大哥背着母亲出来,我和二哥、嫂子不由得跟了上去,顺着那两条白线送到门口等待的拖拉机上,看着母亲在持香的乡人护送下慢慢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老人啊

  你要摆脱肉身的束缚

  好好选择你要走的路

  你的脚已经冰冷

  你今生的生命已经结束

  你已经接近最后的解脱了

  老人啊

  你要镇定沉着

  那里没有可怖的东西

  生命已经离开你的双眼

  冷气正向上蔓延

  请紧跟着你的灵魂吧

  老人啊

  你要轻松从容

  不要留恋你的亲人

  抛开生命进入无相之境

  不要紧张慌乱

  解放你的精神

  进入来世快乐的时刻吧

  听着僧人不停地念诵,尽管我已经竭力克制,最终还是泪眼模糊。长长的送葬队伍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我才转身,趁别人不注意,爬上了楼顶。

  记得小时候,我闯祸挨骂了,就会爬上来坐在这里。天黑后,听见母亲到处呼唤,自己却吃着奶渣晃着腿就是不下去。

  藏婚(40)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山道上的星星点点和缕缕桑烟。

  桑烟顺着山路,直到山冈。还没起风,青烟直直地升上天穹。当晨曦出现时,第一缕风缓缓吹过山谷,桑烟便开始弥漫,整个峡谷里都有了草木的味道。

  那长长的队伍走上山冈,顺着山脊移动着。我知道那上面有一块大青石,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在这里离开人间去了天堂。

  阿妈啊,我不伤心,女儿在这里目送你远走;阿妈啊,我不流泪,女儿在这里看你进天堂。

  当太阳穿破第一层云雾,橘红色的光线丝丝缕缕映红了圣洁的山岗。我的阿妈,她躺在那大青石上,舒展的身体如一个初生的婴儿,迎接着她来生的第一缕阳光。

  鹰鹫顺着太阳的光线滑翔,它们是灵魂的引导者,阿妈的生命将随着它们的翅膀去往遥远的地方,那里佛光笼罩、鲜花遍地,那里不再有苦难、不再有操劳……

  看着群鹰渐渐消失在天际,我知道我的阿妈已经去了永生的地方……

  阿妈就这么走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里。日子渐渐恢复平静,一切又回到原有的秩序里。只是,我常会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这块旧表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扎西曾经想给我买一块新表的,我没要。觉得这块表戴在手腕上,就如母亲还在我身边一样。对我而言,它已经不是一块表,而是母亲的温暖和关爱。

  嘉措最近打电话回来勤了些,每次公公接电话后都是眉开眼笑,说着“卓嘎,你家长要回来过年”。“卓嘎,你家长给你们买了摩托车!”“卓嘎,你家长今天问你需要什么?他回来时带给你!”……

  我需要什么?此时的我什么都不需要。甚至对于他的归来与否,我都不再盼望。心疼太久,已经麻木。思念成炽,已经成灰。我和扎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艰苦,但很平静。这样过一生,无欲无求,也很好。

  黑鹰已经长成了大獒,不上山的时候,它常带着一群牧羊狗在屋前屋后的山林里疯跑。

  我提着火炉出来,放在公公脚边。天井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花,飘飘洒洒的。我赶紧把周围的杂物挪到房檐下,又去拿了一床毯子给公公盖在腿上。他有关节炎,稍微一冻就会疼得走不了路。自从知道后,便一直很细心地照顾他,所幸的是,现在很少犯了。

  透过小窗,外面已经银白一片。

  我坐在织布机前,搭上线头,木梭一左一右开始穿梭。婆婆拿了外套披在我肩上,说:“卓嘎,歇歇吧,今年氆氇早够了,不用这么辛苦。”

  “闲着也是闲着,织几梭子不费什么劲,阿妈,你歇着吧!”我转身对她笑笑,手却不停歇。

  “边玛呢,跑哪儿去了?”公公问。

  “在那边仓库里和几个阿哥扔色子。”

  “再有一学期边玛就毕业了,他说他长大了,你怎么看?卓嘎!”公公说。

  我的身子顿时条件反射般地一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爸啦,这事你做主吧,我没意见!”

  “那就让他今晚进你的房间吧!”公公说这话时,口气平淡。好像在说母牛又添了小牛犊似的。

  “喏……”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这种事,我不答应又能怎样?难道边玛就不能进我的房吗?不可能的。公公不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做主的本就不是我,何苦要让全家人都不愉快呢。随命吧,既然命中这么安排,抗争就能改变吗?如琼宗那样,抗争到最后还是没挣脱本来的链条,还是回到了同一条轨道上。华人站

  藏婚(41)

  自从琼宗和仁钦相爱的事传回村里后,她父母几乎是见人就躲,短短的时间,两位老人已满头白发,背也快弯成山梁了。特别是仁钦的父亲,隔三差五地到琼宗家骂一顿,说他们决不可能再要琼宗当儿媳,让琼宗死了这份心,他家儿子就是不结婚,也不会要那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女人。

  这种话让任何一个有点骨气的家长都是受不了的。自己的女儿让别人如此侮辱,还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因为是自家首先对不起人家,现在反而又跟人家儿子好了,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骂吗?琼宗的父亲每每提起自己的女儿,眼里都能冒出火来,但又无可奈何。

  从琼宗的命运里,我看出太多的无可奈何和太多的不得已。让一切随缘吧,安静地跟着命运的脚步,也许是我这样的女人唯一的选择,我重新捡起失落已久的经书,没事就看上几页。过去看着枯燥乏味的经文,如今看来竟是那么的有趣。

  眼睛看着木梭,心里默念着经文,氆氇在一点一点地增大。

  楼下传来喧哗声,扎西和边玛他们上来了。我看了一下窗外,积雪已深。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我已经记不清楚,只是感觉今年比往年要冷一些。我拽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站起来,准备去做晚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卓嘎,你怎么这么瘦了?”

  好好

  自嘉措从我的房间冲出去后,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他的人影,手机也不通。我开始到处寻找他,想告诉他不是自己故意要摔他的电话,告诉他自己那天只是心情不好。我去了他住的地方,院门紧锁着。我便坐在对面的甜茶馆里,要了一壶甜茶,忧伤地盯着那个院门,出出进进无数的面孔,就是不见心中那人的影子。

  没出息地开始掉泪,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杯子里。

  为什么?就那么一个土得掉渣黑不溜秋的女人,值得几天不理我?不进我的房门?我把壶里剩余的甜茶全倒在一个大杯子里,仰着脖子灌了下去。见旁边一个黑脸小伙子正在闷头喝青稞酒,便走了过去,自己拿起一个杯子,拎过他的酒壶就倒了一杯,然后碰了他的杯子一下,说声干,便一口喝光。他开始还惊讶地用小眼睛看着我,后来便默不作声地跟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我俩把那一壶酒全喝光,他才抬起头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对我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燕子!想也没想就回答。似乎,这真成了我的名字了。

  燕子,那是什么东西?他醉兮兮地趴在桌上,小眼睛盯着我的胸部问。

  你是问我的名字是什么东西呢?还是问我这儿是什么东西?我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胸,暧昧地笑。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说:燕子,我能不能要你的电话?

  拿过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然后站起来,也不说再见,转身出了甜茶馆。我顺着巷子往前走,大声唱着:你们是害虫,你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临,正义的来福临,杀死、杀死……

  回到住的院子,楼道里黑黑的,又停电了。烦啊,这地方动不动就停电,幸好不是内地,否则夏天要热死、冬天要冷死的。心烦意乱地上得楼来,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没提防门边坐着个人。干什么啊?要抢劫!我心里想着,待看清那人又不禁笑了。嘉措,醉醺醺的嘉措。他抱着我的腿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魔女……

  叫我魔女。这倒新鲜,有创意。蹲下,看他迷茫的一张脸傻兮兮地看我,仿佛不认识似的。喝醉的男人真是可爱,不嚣张不骂人。我用手揪了一下他的脸说:嘉措,进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藏婚(42)

  啊……进……进哪儿去?如一个孩子般无助地看着我。

  进……你想进哪就进哪。我把脸凑到他面前,色迷迷地看着他笑。然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扶进去让他躺在床上,这才去关了门。天哪,他不会吐了吧?一想到我紫色的碎花床单,就赶紧把垃圾桶拿了过来。

  魔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他仍然低一声高一声地说着。很好,会道歉了。我看着他,多日的怨恨烟消云散。

  给他脱掉衣裤和鞋袜,把他塞进被子里,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我坐在床边,对着那张黑红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时间心里五味齐全。莲说卓嘎是她老婆,那个阳光下动不动就笑的康巴女人,难怪见她后自己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女人天生的敏感,虽然那时还不知道她是谁,却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了防备。莲说他们家是兄弟共妻的,就是兄弟几个一起娶一个老婆,听说过有这种事,但自己碰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还有点内疚的,因为那晚扔了嘉措的电话,因为听说那个女人流产了,可在我知道嘉措的婚姻状况后,除了想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至少,自己比他那个老婆还好点吧?虽说偶尔也弄个*,都是偷偷的,不至于让他知道,没有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吧?卓嘎,那个笑得那么欢畅淋漓、浑身上下洒满阳光的女人,却是明明白白地跟他兄弟睡在一起,还要他坦然面对,还要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岂不可笑。

  如此一比,我是不是算个好女人?如此一比,我是不是更爱嘉措一些?如此一比,我是不是不该放弃?

  其实也说不上放弃不放弃,我从来都没抓着他、没绑着他,在我这儿,他来去自由。

  爱他吗?我扪心自问,爱。但跟莲说的那种爱又不一样。我愿意跟他在一起,除了肉体的纠缠外,有这么一个高大威武还有点小钱的男人在身边,也不丢份儿。

  嫁吗?没想好。他也没说过要娶我。再说了,嫁不嫁的,不过是一张纸而已。难道有了那张纸,我就有了终身的快乐?我不信,其他女人也未必会信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嘉措看似又恢复了从前。是的,是看似。因为他不再整天腻着我求欢,不再问我“燕子”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他常喝醉,醉了就说:魔女,我对不起你。而在清醒的时候,他从来不叫我魔女的。

  看得出他很痛苦,我小心翼翼地陪着。我知道他在内疚,因为卓嘎流产一事,给他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他说那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当时能送她回去,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事了。说这话时他说没怪我的意思,都是他自己不对。我也没怪我的意思,当时他在我的床上,哪个女人在那样的状态下,会冷静地去想身上的男人身后的故事。何况,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身后有故事。

  所以我每每看到他内疚的样子,嘴里劝他要想开一些,事情已经这样了,痛苦又有何益,你今后对她好一点就行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是,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起,我还扔了他的电话,但我们并不知道她母亲快不行了呀,并不知道她要连夜走的啊,事情弄成这样,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吧?

  什么叫造化弄人?什么叫情非得已?命中注定的事,不是谁都能改变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超结束以后,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不会超过三个月,而嘉措是个例外。从八廓街的那个晚上他扛着我在那些黑暗的小巷里飞奔开始,我的心就一天天失落。 华人

  藏婚(43)

  这就是爱吗?莲说是,只是,这种爱才开始发芽,需要用心浇灌才会成长、才会开花结果。用心浇灌?我一听这个词就恐怖。怎么浇灌?每天小心翼翼说话、做事,生怕说错一点做错一点爱人就会离去,那样的爱是不是太累人了?与其那么虚假地活着,还不如不要这样的爱。男女一起组成家庭是要过一辈子的,我能掩饰今天明天,还能掩饰后天再后天吗?不,既然一生要在一起,那就真实一些。我不会照顾男人、不会干家务、不会讨好老人,从不遮掩。如果他爱我,他会包容这一切,如果不爱我,离开又何妨。

  我一直相信,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个人的世界,照样可以精彩。

  嘉措有老婆,说我不介意,别人会觉得我矫情。但我真的可以不介意。关键是,他的老婆并不是每天跟他在一起,不像一夫一妻的家庭,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嘉措在尽自己责任的同时,为什么不能拥有我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呢?我不会哭着喊着要他娶我,不会哭着闹着要房要车,只需在我需要时他来陪陪我,逗我开开心、给我解解闷,仅此而已。

  莲说我不道德说我会下地狱。哼!这种话我也常对自己说,难道我就下地狱了吗?反之,我觉得有我的存在,对嘉措的不公平是一种补偿,对那个卓嘎,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是的,我看到卓嘎心里会不舒服。那是正常反应吧?这是任何一个女人处于这种情况都会有的心理,不是想跟她争,我俩本就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争的。

  卓一航约过我几次,想跟我谈谈,没理他。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床伴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难道还要让我理解吗?

  仁钦打电话给我,约好在拉萨河边见面。他和琼宗一起来的,一个月不见,居然瘦成那样。仁钦说他父亲不同意他和琼宗在一起,问我怎么办?我说你们的婚姻难道还要父亲做主吗?都什么年代了。仁钦迷茫地看着我,无助的样子恨不得扇他个耳光,这么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拴在父亲的裤腰带上过活?可笑。琼宗在一边只知道哭。真是为她不值,多美丽的一个姑娘啊!摊上这么个窝囊废,担不起放不下的。

  送走他们后,打电话给莲,说起琼宗和仁钦的事,莲说不能拿我们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们的生活,一个延续了千年的习俗,要改变也不是朝夕之间。她说得倒是轻巧,问题是当事人怎么办?琼宗现在怎么办?

  仁钦回老家去了,说是要回去做父亲的工作。琼宗常常去大昭寺门口坐着,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出神,一坐就是半天。每次碰到,我都会陪她坐一会儿,不能提仁钦,一提她的眼泪就会下来。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羸弱,我真的为她担心。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逃不过“情”字这一关呢?为什么我们每次碰到这个“情”关,都会弄得痛不欲生呢?

  嘉措仍然常喝醉,喝醉了就念那句“对不起,对不起,魔女……”周而复始的日子,连*都没了新意。总是对着满室的酒味,我开始烦了,真的烦了。当你看到自己的爱人整天为另一个女人喝醉时,会不会烦?

  早上醒来,外面银白一片,拉萨今冬的第一场雪终究来了。

  拍拍嘉措的脸,说我们去看雪景好不好?他睁了一下眼,又睡了过去。唉,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没意思了。

  收拾打扮,穿了一件大红的呢子衣服,配了黄呢帽、黄围巾。夸张的颜色,是吧?但在银白的世界里,这样的色调才会彰显出我的特色来。

  藏婚(44)

  一个人去了龙王潭公园。白雪皑皑。树上、石栏上、花草上,都挂着洁白的雪,团团簇簇,分外妖娆。踌躇在湖边,看那白鸭你追我赶的,水波把千年古柳的倒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会儿便又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园中小径上,不时有早起的转经人匆匆而过,相对时彼此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错身时便会有暖意溢满心头。

  我喜欢园中的左旋柳。每次看到都会奇怪,左旋柳为什么只向左扭曲而不向右扭曲呢?曾经问过一些本地人,有的说是地球的引力有的说是神佛的力量,有的说是潮汐的影响,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但没有一种说法让我信服。

  慢步在青石板铺成的林*上,触目所及的任何一棵柳树,都已历经千年了吧?苍劲扭曲的枝干,盘踞在布达拉宫后山的脚下,布满了历史的痕迹。轻轻抚过那些遒劲的枝干,心底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它们愈老弥坚,人呢?青春逝去,面对白发苍苍,谁还记得你的从前?

  伤感地靠在一棵古柳上,仰头看去,太阳的光线穿过树枝,漫射在我的身上。不觉就眯了眼睛,一颗眼泪溢出了眼眶。

  听见身边一阵相机快门“啪啪”的响声,一睁眼,只见莲和卓一航、阿健在十米开外抱着相机微笑。

  不曾想过会在此时跟他们碰面的。特别是一航,自己心里还在怨他,再相见了,却仍是心跳加速。

  这就是我搞不懂自己的地方,这也是我恨着自己的地方。为何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专心一意地去守着一个男人一个家,自己总是为不该动心的男人动心、为不该动情的男人动情,最后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却无处可藏。

  我们四个人坐在阿健的小院里,围着火炉闲聊。红红的炉火烤得身上暖洋洋的。

  莲仍是捧着那杯千年不变的白水,我们三个则一人承包一瓶啤酒。

  聊了些什么,今日实在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一航不停地瞄我,我则如猫一般的慵懒,偶尔给他一个眼神,想来是媚态横生的吧。外面雪花飘飘,院内温暖如春,这样的天气是不是最适合*?阿健在滔滔不绝地对莲讲述他在西藏行走的故事,莲却捧着杯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傻子都知道阿健看莲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是莲却漠然,仿佛所有风月都与她无关。

  一直好奇莲都经历了些什么?她淡定的后面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莲,下个月北京有个风光摄影赛,你参加吗?卓一航问她。

  不。莲抬起头,淡淡地但肯定地回答。

  去吧,莲,你的照片那么好,肯定能拿个金奖回来。阿健讨好地说。

  金奖于我无益。莲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什么对你是有益的?我好奇地问。

  外面银白的世界,这院内火炉的温暖,和你们此刻的陪伴,这些是对我有益的。莲轻声说,那表情如圣女一般。

  不懂。我皱着眉头,问一航:你懂吗?

  一航点点头,他也在看莲,用欣赏的眼神,那表情让我觉得他俩是一路人。这样一想,便立即让我不舒服了,心底又升起酸酸的情绪来。提起啤酒瓶猛灌一口,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满。莲,是我的朋友啊,她那么干净、那么圣洁如空中飘扬的雪花,我干吗要用那么肮脏下流的思想去套人家。心里骂着自己真是神经不可救药了。

  莲看着我,一目了然的样子让我有些心虚。她说:好好,你终究有一天会懂的。然后看着一航说:你要不送好好先回去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书香吧

  藏婚(45)

  知她懂我,这世上如果还有人懂我的话,那就是莲了。

  坐在一航的车上,他没问我去哪里我也没说回哪里,白色的路虎碾过积雪的街道,碾过积雪的树林,一路往西。心想着,如果车一直不停,会不会就到了天边?

  他从头顶上抽出一张碟子看了看,放进了cd机,舒缓轻柔的音乐弥漫在车厢里。看窗外层层的山峦向后移动,谁说冬天的西藏就是萧瑟,那白色的世界如此干净,极像十五岁的女儿身,不沾一丝纤尘。

  我是个容易伤感的女人,一朵花、一片,拉着我的手行走在那些幽深狭窄的古老巷道里,听他讲那些建筑的历史,讲那里人们过往的故事……在门口的小摊上买油炸的土豆,你一片我一片地吃着,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然后他拿出纸巾,仔细地帮我抹掉。

  这样的时刻,是不是很温馨?这样的男人,我是不是应该嫁了?

  一航说,他要再去一趟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帮父亲了一个心愿,然后就带我回内地。

  他养父的故事,是一个廊桥遗梦般的传奇故事。一个军医,爱上一个牧女,一生一世的相思,一生一世的思恋。曾几何时,我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经典,但面对那本老影集,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我信了。无论风月怎么变迁,有些人和有些事,是可以永恒的。

  一航说他要找到那个长辫子的康巴女子,把父亲的表交给她。他说他已经去了三次那个地方,可还没什么眉目。

  看着那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我总觉得那羊群中的姑娘有些眼熟。那样的笑,好像在哪儿见过?

  卓嘎?对,那个女人的笑同这照片中的人如出一辙。一想到卓嘎,心里就觉得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的痛。他,怎么样了?这些天只顾收集一航的温暖,完全忘了还有一个男人在那间小屋里等待。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我是不是应该给嘉措一个交代?如此想着,又否定地摇头。再见了他,自己能否云淡风轻地转了身?无法把握。以我的性情,多半又会回到从前。嘉措,那样一个霸道强势的男人,我拿什么去抗拒?还是不见了吧,就此别过,永埋心底。

  无事的时候,一航常常坐在我对面,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跟他一生一世,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一个多金的老男人,懂得体贴、懂得关怀,还有何求呢?

  我开始购买东西,开始设想以后的生活。他则加紧了寻找那个地方,一天几次打电话催促他的朋友。我则在那些藏饰小店里逛进逛出,想着回到内地,总得给朋友们带些礼物,虽说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来自天堂。

  成了夫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激情没有燃烧,如莲手中的白开水,永远一成不变、永远死水微澜?

  卓嘎

  “仁钦!”我没想到他会来。此时,他应该在拉萨陪着琼宗才是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藏婚(47)

  晚饭后,我、仁钦、扎西、边玛一起围坐在天井边,喝着青稞酒,看雪花在那方寸大的天空里飘洒。

  “说说吧,你和琼宗……到底怎么了?”我端起酒杯递给仁钦,问他。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感觉有些不妙了。琼宗,我的朋友,实在不想她出什么事,记得她说起仁钦的眼神,亮晶晶的,一往情深。

  “我父亲……不同意!”

  “这我们知道,你父亲经常来,骂琼宗的父母,说他们的女儿勾引了自己的儿子。仁钦哥,你是不是真的勾引了阿佳琼宗?”边玛看着仁钦,满脸的好奇。

  “边玛?”我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家,还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信口开河。不过也难怪他。在我们这儿,仁钦这样的事太少见了。不,不是太少见了,是根本就没听说过。逃婚的姑娘跟要逃避的人又碰到一块,谈上恋爱还要再结婚?这样的奇事真是太奇了点。让两个已经闹翻的家长怎么再坐下来喝酒?何况,琼宗的嫂子为此还付出了腹中孩子的代价。

  “唉……我……对不起琼宗!”仁钦把杯中酒一口干了,闷声说。

  “你也是没办法!”扎西接了这么一句。“我能理解!”

  我看着扎西,发现他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扎西,也是苦在心里啊。

  “我这次回去求我父亲,你知道吗?跪在地上,求他让我和琼宗在一起。我阿妈也帮我求情,他总算是答应了……”

  “好事啊,这下好了!”我轻舒了口气,琼宗总算可以修成正果,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了。

  “好什么呀,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们三兄弟一起娶她!”

  我和扎西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事儿麻烦大了。

  “你知道她会不愿意?”边玛问我。

  “如果琼宗愿意,仁钦现在就不会跟我们坐在一起了!”我看了他一眼,给他杯子里盛满酒。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小伙子会成为自己的第四个男人。

  “琼宗她……只愿跟我在一起。她说她又不认识我的弟弟,凭什么要嫁给他们。她希望我们像内地人那样,组成两个人的家庭,自己养孩子自己过日子。”仁钦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们都不知怎么劝他才好。如果让仁钦不管父母的想法,自顾自在拉萨跟琼宗结婚,仁钦敢吗?到时候他父亲闹到拉萨去,只怕引出更大的乱子来。如果让他听从父亲的安排,琼宗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处境,实在不愿琼宗陷入这样的怪圈里。

  “你跟你父亲说了吗?”我试着问了一句。也许,老人能想通呢?毕竟,自己儿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啊。

  “说了。我父亲说不可能,同意琼宗跟我们结婚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如果还要讲条件,那就算了。”

  “这可怎么办?”

  一时间,我们全都怔住了。

  “我父亲前天喝醉了,出去后,不知怎么的就……”仁钦看了我们一眼,嗫嚅着说。

  “就什么?”边玛问。

  “就……就……”仁钦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就给我们三兄弟定了一门亲,说是十天后举行婚礼。”

  “天哪……”我惊呼。

  边玛和扎西却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仁钦。

  “你也跑吧,像琼宗那样!”半晌,边玛说。

  “跑?我要是跑了,我家怎么办?琼宗怎么办?我父亲的脾气你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我跟琼宗在一起,指不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