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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阅读

作品:动物恋爱咨询中心|作者:咱滴宝儿|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15:25:24|下载:动物恋爱咨询中心TXT下载
  「我。」

  「事实上你也活得很人类吧?你住在有遮蔽的房子里、吃著煮熟的食物、听著有文化背景的音乐、穿著人造纤维的衣服、使用乾净的饮水,你也懂得如何阅读和使用文字,虽然这麽说可能有点人类本位主义,但这确实都是动物不会做的事,你想彻底放弃这一切,追随人类以外的动物过下半辈子吗?」

  小鬼有些惊讶地抬头看我,好像猜到我想说得是什麽。不过他很快低下头,风从保时捷两侧吹起他的头发,少年的侧影看起来格外可爱,特别是他伤脑筋的时候,我很抽手想摸摸他的头,不过这种车速下可能会死人,还是算了。朋友妻不可戏啊。

  「我。做不到。但是ailsa阿姨,我也没有办法接受人类做的某些事情。应该说是大部分的事情。」

  「那你就想办法去改变啊!」

  我望著窗外的夜景,车开过繁华的市区街道,t市的夜生活,总是如此璀灿多姿。

  「听好,小鬼。就像我是生态保育学者,我们所做的事情,常常都是抵制人类的各种行为,排放二氧化碳、破坏栖息地、污染河海和猎杀濒临绝种动物,但我们有因此而与人群隔离吗?没有。正因为我们想向人类喊停,正因为我们看不管他们的种种作为,所以我们必须先使自己成为生态系里定义的人类,成为他们的一分子,从我们自己开始改变一切,而不是独善其身地躲得远远的。这样说你懂吗?」

  小鬼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好像在思考我的话。车子到了停机坪附近,我努力把保时捷的速度缓下来,开始找地方路边停车。车子停下来时,小鬼也抬起了头。

  「谢谢你,ailsa阿姨。」

  他看著我,脸上泄露一丝忧郁,但却也有著某种了悟:

  「我想我会好好思考你的话。下次见,明天早上我还会来看john。」

  少年向我微一点头,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我目送著他走向那台阳春直升机,那一瞬间,我觉得小鬼的背影似乎长大了。

  「喂,john,我最多只能帮你到这里啦!接下来就只有靠你自己了。」我对著夜风喃喃自语。

  毕竟所谓谘询,总不如亲身践行来的彻底。这是本大小姐的名言锦句。

  ─动物恋爱番外 全文完─

  动物恋爱谘询 人类

  帅气的大神将自然界所有的动物叫到他面前。

  『为了使你们能平等相处,我将使你们拥有共同的语言,哇哈哈哈。』

  大神边抽烟长寿烟边宣布,所有的动物都高兴起来,彼此交相庆贺著。因为语言不通,造成他们生活上的困扰,而且因为不懂得对方在想什麽,在无法充分了解的状况下,就会产生误解与轻蔑。如今英明神武的大神那样决定,实在是太好了。

  『对不起,我有意见。』

  但是有一个种族不满意大神的安排,他高傲地走到所有生物之前,跟神呛声。万物都抬起头来,那是哺乳类之一,名为人类的动物。

  『为什麽我们必须与其他动物拥有相同的语言?我们比任何动物都聪明,如果可以和那些低等的家伙自由沟通,岂不是降低我们的格调?』

  人类的话惹毛了大神,大神忽然脱下身上的夏威夷花衬衫,露出背上的九纹龙刺青,向人类比中指:『干!给你脸你不要脸,老子决定的事少给我在那边唱秋!不想要是不是?不要拉倒!』起毛的大神於是在人类与万物间,设了一道区隔语言的墙,从此人类与其他的动物,便永远失去了交流的机会。

  而後万物代代相传,时间逐渐过去,人类始终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自然界的一切视为所有物,恣意烧、杀、掳、掠,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将自己逼上绝路。动物们想警告人类,但人类的语言已遭封锁,就算没有封锁,他们也视而不见。

  就这样,大神一面狂弹著钢琴,一面冷眼看著人类走向毁灭的未来,没有人救得了他们。

  ──from绘本《大神日记》 by 作家louis

  ※※※z※※y※※z※※z※※※

  漫长的暑假过去,我升上了高中三年级。

  这年夏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多到我这贫乏的脑子没办法好好整理。我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八岁少年,除了能和动物沟通这点,令我心存感激,同时也造成我和人类相处的困难。这其中,也包括我唯一的人类朋友,也是形同我养父的john。

  今天仲夏的时候,我和身为保育学者的john,一起去了一趟露营。这趟愉快的旅行,却带来令我难以逆料的结局。我的狼johnny,也就是由我赋予姓名的朋友,竟然在长途旅行後,对我说他喜欢我。也就是说,他向我告白了。

  我第一个反应惊慌失措,不单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生物向我告白。老实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要外表没外表、要内涵没内涵的小鬼,比起我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友人,我常觉得我一无是处。而johnny是只冷静、英俊,又比我聪明得多的狼,他竟然会喜欢上我,实在令我感到受宠若惊。

  johnny是在john面前向我表白的。友人听完灰狼的话後,只冷冷撇下一句『荒谬』,就开著他的车走了,留下我和狼单独在森林里。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回应他,但johnny非常善体人意,他对我说:

  『你什麽也不必说,我们狼族与你们人类不同,在下不需要你的回报。在下只是希望表达自己的心意,你是我认定的人,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

  『我什麽都不用做吗?』

  『除非阁下有了其他认定的伴侣,否则在下会永远在你的身边。』

  『啊。可是,我不是狼,呃。我不晓得,就是所谓伴侣。』

  『这个阁下尽管放心,选择一位人类的同时,在下就有心理准备了,在下会陪你留在人类的世界里,就像之前一样,反正在下本来也就在人类的世界长大。』

  我目送著灰狼逸入家附近的森林,心中还是乱得很,不单单是因为johnny,也因为与他同名的友人。因为john一直对猛兽很感冒,我和狼这麽亲近,我很担心他会就此不理会我。但令我意外的是,过了一个星期,john竟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家里,说是要替我补习。

  『你还要通过考试才能升上三年级吧?虽然考试这种东西很无聊,不过如果閒著没事的话,把高中念完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友人就像忘记那件事一样,搬了一大堆高中教材来,我有时真的不能不佩服john,他虽然离开高中很久了,但对高中考什麽却仍然了如指掌,我每次考试都是多亏他才能撑过关。我虽然厌恶学校,但对知识本身却并不讨厌,而且跟john一起念书很愉快。

  不过我每次想要提到灰狼的事,友人就会用其他话带过,不是叫我赶快写练习,就是说我那里做错了。而johnny更是像算好了似的,每次都等john走了才来。

  我就在这样奇妙的氛围中,以不算低的分数通过鉴定考,成为三年级的新生。

  这次我破天荒在开学第一天就去了学校,上了十二年的学,第一次参加开学典礼,觉得有点新鲜,到处东张西望。但一想到曾经把狗耳朵割下来,放在我铁柜里的人,可能就在这群人当中,我又忍不住感到反胃,终究没有撑完整场典礼,就偷偷溜了出来。

  学校有养些小兔子、小老鼠的地方,以前我没事就会来探望,想起很久没看到那些小动物,我便信步走近铁丝网。可是我才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蹲在那里。

  「啊,不好意思。」

  没预期会看到人类,我本能地就想退出来。但那个人却马上抬起头来:

  「谁?」他好像比我还惊慌,放下手中的兔子饲料,很快地站了起来。我发现他身上穿著工作服,好像是学校的工友。我赶紧说:

  「我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我马上走。」

  「等、等一下,我、我。」他好像要跟我说什麽,仔细一看,那是个年龄比john稍长的男人,整张脸长得很寒蹭,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表情也畏畏缩缩的。如果不是在学校里遇见他,我大概会以为他是坏人吧!

  「我、我、我只是要跟你说。」

  我只好耐著性子等他,可是他「说」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好转身想走,没想到他手一伸,竟然拉住了我:「别、别走。」我被他拉得回过头来,一瞬间与他四目交投,他忽然把目光定在我的脸上,然後叫了出来:

  「catherine教授?」

  「教授?」我呆了呆,那个男人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扳回来面对著他。我直觉就想叫救命,但是那个人的眼神很奇特,好像找到失散多年的狗一样盯著我,好半晌才发现我的惊慌,连忙放了手:

  「啊。对、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男人又补充道:

  「那个。我、我不是坏人。」

  「喔。」

  「我、我、我真的不是坏人,请你务必相信我。」

  「嗯,我知道。」

  「你、你觉得我是坏人对吧?你一定觉得我要害你对不对?你认为我伪装成学校的工友,趁著大部份学生都在开学典礼上,伺机寻找落单的学生下手,先假装他是自己认识的熟人,趁此接近那个学生,然後再以赔罪为理由把对方邀到附近的咖啡店里,自己点咖啡帮对方点红茶,然後在红茶里下安眠药,把你迷昏了再绑架回家里对不对?」

  好详尽的犯罪计画。

  我想跟他说我没有这样想,虽然他这麽说还真有道理。这时有人往兔子笼这里走了过来,好像是学校的其他工友,然後对那个男人大喊:

  「喂,david!你喂个兔子也喂太久了吧?3…a的电风扇好像坏了,我这边抽不开身,你去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那个人马上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然後回头抓住我的手:「你、你看吧,我没有伪装成工友!」

  「。没有人说你伪装成工友。」

  「我、我也没有故意叫我的同伙喊我去修电风扇,让你不疑有他。」

  「就跟你说我没有这样想了。」

  「总、总之,现在没时间多讲。我、我、我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宿舍里,我抄地址给你,你放学後可以来找我一趟吗?」那个男人边说边从口袋掏出纸笔,真的抄了个地址给我,还把那张纸塞到我手里。然後把地上的饲料收拾了一下,临走前又回过头来:

  「我、我并不是故意用奇怪的理由把你单独邀到我家,其实那是间废弃不用的宿舍,方圆百里都没人,然後再把门窗反锁,把你用手铐铐在床上,猥亵你之後还拍裸照,威胁你不可以和别人讲,否则就把裸照贴在学校公布栏上,之後再用照片对你允取允求。」

  「。。」听起来还真的满危险的。

  「反、反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请、请你一定要来。」

  那男人这样交代我後,就紧张兮兮地跑向校舍。我捏著他给的地址,一时还无法反应,就看到他又转回头来,远远对我说:「对、对了!」

  「什麽事?」我一惊。

  「我、我没趁机偷走你的钱包!」

  「。我没带钱包。」

  「我绝对不会为了逼你来我家,就拿走你的钱包,让你不得不来找我,请相信我!」

  他说完转身就跑,他临走之前,我看到一抹黑影,一溜烟地爬上他的肩头,仔细一看,竟然是只小猴子,刚刚在兔子笼旁的时候,我完全没注意到附近有只猴子,不晓得从那里冒出来的。现在想想,那个男人的脸,倒和猴子有几分相似,我想和猴子打声招呼,但男人跑得很快,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真是个怪人。」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我的钱包的确没有不见,因为我没带钱包的习惯。

  但是我的午餐钱两百块,已经不翼而飞了。

  ※※※z※※y※※z※※z※※※

  被那位大叔这样一闹,我翘课的兴致也没了。我是第一次被扒手偷钱,心中又觉好笑,又觉得自己很笨,竟然被耍得团团转,不过我也不想再追回来,反正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记取教训也好。

  我乖乖地按照班级分配表,摸到我的教室去。学校好像依照鉴定考的成绩,将三年级的学生分成a到e五个班级,成绩最好的菁英在a班,没救的就丢到e班去,据他们的说法是要因材施教。可是john说,这样的做法,只是让某些学生不要妨碍到怕麻烦的老师工作而已。

  我不偏不倚地被分到c班,一如往常的中庸平凡。

  t市的大学采申请制,但高中毕业时会有一场叫ae的考试,考完後再根据成绩高低去申请想要的科系,大部分的高中生都会参加。john也曾问过有没有升学的意愿,他自己好像高中休学,後来却凭著优异的资质被大学延揽,就这麽一路往学者的道路迈进。

  我觉得很迷惘,老实说,我常不知道待在学校的目的是什麽。

  『我不继续念书行吗?』我曾这样问john。

  『那要问你自己,你有什麽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想做的事情?』

  『嗯,如果没有的话,就只好继续念书了,边念书边思考未来虽然形同逃避,但总比无所事事来的好。如果你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梦想,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待在学校里,以为学历和老师能够给你什麽是很愚蠢的事情。你永远要记得,真正的学习,从你离开学校那一刻才开始。』

  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仍然感到徬徨,因为我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c班的导师是个一脸古板的人,第一堂是班会,那个人类在讲台上淘淘不绝地告诫我们,被分来c班是如何地危急、要怎麽努力念书、他会如何严厉地鞭策我们等等。他并且说,今年会有所谓的三面会谈,会请来每个学生的家长,和导师一起讨论该名学生的学习状况和未来走向。

  以前每次学校的母姊会,都是由john到校参加。我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john也从来没和我说过父母的事。我曾暗自猜想,我的父母大概是很不负责任的家伙,所以john觉得即使知道了对我也没帮助,才会一直不肯跟我说明。

  「总之,各位同学,待会儿我会发下一分通知,请务必交给你们的爸妈。」

  我一面托腮想著,却发觉有什麽东西在打我的耳朵。

  我惊醒过来,才发现有个纸团滚到我桌上,我还来不及去拿,右耳又是一阵痛,我捂著耳朵转过头来,就看到教室另一角,有个男的正用橡皮筋弹我,他周围座位的人类也都盯著我看,眼神充满嘲笑。

  我沉默地打开那个纸团,上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今天下午放学後,到後门的巷子里来,没来就跟老师说你翘掉开学典礼的事。』

  我又抬头看那个用橡皮筋弹我的人。他双手抱著胸,一脸挑衅地看著我,我完全不在乎他跟老师还什麽的打小报告,但我在意的是,他或许就是今年春天,把流浪狗的耳朵割掉,藏在我柜子里的人。

  我是个健忘的人,很少记得什麽仇恨,但这件事却始终令我耿耿於怀。我把手中的纸重新揉成一团,然後远远扔了回去,打中那男的额头,我本来有点得意,但那男的却立刻举起了手,对著讲台上的人类大喊:「老师,有人用纸团打我!」

  班上的人都回过头来,和那男的同伙的人都指著我。导师随即推了推眼镜:

  「那边那个同学,为什麽用纸团打人?」

  「我。」我一时语塞,因为我把纸团扔回去是不争的事实,没办法否认。虽然那是因为他先用橡皮筋弹我,但john常跟我说,报复不能做为做坏事的藉口。我正这麽想著,那个男的的同伙又喊了起来:

  「老师,他还用橡皮筋弹oscar,妨碍我们上课!你看他桌上都是橡皮筋!」

  我生气地站了起来,但是讲台上的人类却眯起了眼:「你是那个学生。对吧?就是那个二年级出席日数明明不足,教务长却破例没让你留级的人,而且你竟然还进得了我的班?真是奇怪了。」班上立刻响起一阵骚动声,女孩子交头接耳,都在说什麽「原来就是那个人啊」、「他就是以前2─b那个很有名的怪人」。

  我心中涌起强大的无力感。要是以前的我,大概会马上道歉敷衍老师,然後溜出学校吧!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面对我的同类,於是我模仿那男的说法:

  「老师,其实我是。」

  「还有,听说你以前常虐待动物啊?後来还差点闹到校长那边去,後来你都没来上课,我还以为你休学了咧!学校可不是让你做那种事的地方。」

  「我才没有!」我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对著讲台上的人类大吼出声。那男同学交抱著臂靠在书桌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才不会做这种事!谁会做这种事?!」

  「你竟然对我这样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人类瞪大了眼。

  「我管你是谁,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这样搞不清楚事实,就随便指责人!」

  我大叫著,这大概是我和学校里的人类交流最多的一次。我仍然站得笔直,看著导师气得浑身发抖,我觉得他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t市的教育部立法禁止体罚,我早该知道这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好好处罚总不知道什麽叫作规矩。给我去外头站著!如果你喜欢浪费你的时间,那就浪费你一个人的时间好了,其他同学还想拥有他们的未来,没有时间陪你一起荒唐。」

  我第一天的全勤出席,是在教室走廊渡过的。

  ※※※f※※r※※e※※e※※※

  我走出学校大门时,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那个奇怪的导师还不放过我,要我在放学後留下来清扫教室,做当天的值日生,可是暑假过後的教室格外脏乱,连清扫用具本身都要换新,窗户也积了厚厚一层灰,光靠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我本来想丢著不管,跑走算了。但是我已经不想再逃避,我像个初学走路的婴儿,遇见什麽障碍,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不容易把教室打扫的纤尘不染,我毕竟是从十二岁开始就独居的人,这种事情真要做起来还难不倒我。回头想拿我的书包,才发觉他在我打扫时早已不翼而飞,我大概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事,在教室的垃圾筒、男厕所、女厕所里巡了一圈,最後在今天早上的兔子笼里找到和我和稻草混在一起的书包。

  我默默地把书包救出来,把杂草和饲料倒出来,把书重新塞回去。那里的兔子看到我,对我说:

  「刚刚忽然有群人类跑来,用书包里的书砸老娘!哎哟吓死人了,现在的孩子怎麽都这个样子啊,真死相!」

  我跟兔子大娘道歉,然後才背起书包,走出傍晚的校门。兔子笼让我想起了今天早上的小偷,看来这真是很不顺利的一天。我捏了捏口袋的纸,那个有坏人脸的男人给我的地址还在,但我现在已经没心情去找他算帐了。

  我拿起手机,有通未接电话,是john打来的。他今天秋天本来要去清迈长驻研究,据说为期是半年,但友人竟然婉拒了那个研究单位的邀请,结果这半年都待在t市的研究院里,还一天到晚来找我。忽然和他黏得这麽近,我觉得有点不习惯,以往john对我来说,就像片浮云一样,偶然抬头看见,一眨眼又不见了。

  我正想回call给john,忽然一阵温暖的触感绕过我身後,又转到我身前来。我低头看去,灰狼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长街上,我惊讶地叫出声来:「johnny?」我的狼仰视著我,我赶忙微蹲下来,抱住他的头颈,心中又惊又喜:

  「你怎麽会跑到城市里来?要是被人发现怎麽办?」

  「不必担心,在下近来已经越来越习惯在人类的处所移动,再加上阁下送我的项圈,有掩饰的作用。若要与阁下长期相伴,这是在下应该学会的事。」

  脸颊接触著微扎的狼毛,我觉得很感动,虽然我不认为johnny有预知的能力,但他出现的如此恰到好处,让我的心情整个由阴转晴。想起前些日子,他在森林里对我说的话,又觉得有些脸红,我连忙放开他,支著膝盖看著他的眼睛:

  「难得我们一起待在t市里,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吗?」

  「阁下想去那里,在下必定奉陪。」

  我笑著推了推他的耳朵,又抓到口袋里那张地址。现在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早上那个男人虽然可恶,但他第一次正视我时,出口的话却让我很在意。现在有johnny陪著我,我忽然想去探一探这个住址,就算是陷阱也没关系。

  我和灰狼说了我的主意,我们便按著男人抄的地址,找到了位在t市内的处所。那里还真的是间宿舍,灰色的外墙,外面晒满了衣物,看起来也不像没人住的废弃房屋。我向johnny打了个手势,我们便顺著外围的铁梯上了四楼,找到了纸上的房门号码。

  我向灰狼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後把耳朵靠到门上。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就是早上那个带猴子的工友,他好像在和什麽人说话:

  「你、你怎麽连他都偷?我没有要偷他的东西啊!真是的!」

  男人似乎很懊恼的样子,我听到他来回踏步的声音,然後他又说:

  「现在他一定笃定我是小偷,以为我在骗他,绝对不会来这里了。唉,怎麽办哪,我、我、我是真的想问他啊,长得这麽像教授的人,说不定真的是他们的。」

  我还想听得仔细些,不自觉把身体往门贴得更紧。没想到门好像没阖紧,我才一靠近门缝,门就被我推开了,我整个人冷不防跌了进去,发出好大一声巨响。门内的男人也吓了一跳,johnny跟在我身後跑了进来:

  「痛死了。」我揉了揉肩膀爬起来。那男人惊讶地看著我,

  「啊、啊?是。是你?」

  他随即又看到我身边的灰狼,露出惊吓的表情。他床上的猴子也一溜烟地钻回他肩膀上,我还来不及多解释,就看到房间的床上放著我的两百元,那男人查觉我的表情,马上慌慌张张地走到床边,把钞票拿起来塞到我手里:

  「对、对不起,我没有要偷你的钱,是我的猴子擅自趁我和你讲话时拿的。因、因为我们平常都是这样,由我和陌生人攀谈,吸引他的注意之後,再偷他的钱。等等,请不要这样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心邀请你来我家的!」

  我叹了口气,把两百块收回口袋里。然後抬头看著那只猴子,那应该是只山猕猴,体型还满小的。我问道:「这人类说的是真的吗?」与其听善於说谎的人类,不如直接问动物比较快,这是我的想法。

  没想到那只猴子竟然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著我。

  「你竟然相信坏人的片面之辞!」

  「咦?所以说真的是他偷的不是你偷的?」我惊讶地问。

  「是啊,这个人类用我老父老母老哥老姊的性命逼迫我,说如果我不帮他偷东西的话,他就要把我的老姊和老母灌水泥沉到东京湾里,还要把我老父和老哥卖到窑子里去,逼得我不得不从!」

  我觉得他有些地方好像说反了。「。喔。」

  「还有还有,他还逼我签下白纸黑字的买身契,说偷满赎身的钱就让我回家,可是我帮他赚了五十多年,他还是不放我走。呜。」

  「。猴子的寿命那有那麽久。」

  「啊,被识破了。」他摇著尾巴说。

  「废话!你当人类是笨蛋啊!」

  「喔。我刚刚被他强灌fm2,现在全身软绵绵的快要不行了,他接下来一定会玩约会强暴。你千万要小心,不要中了他的陷阱啊。」那只猕猴说完就倒地不起了。

  「。。」

  主人妄想自己是加害者,宠物就妄想自己是被害人?这该说是天作之合吗?我决定放弃和这只猴子沟通,直接问那个男人:

  「那麽,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工友了?」

  他依旧是一脸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一面擦著汗一面说:「不,不,我真的是工友,虽然只是一年约聘的短期工。」

  他一直盯著johnny看,好像真的很害怕的样子,却又不敢开口问我。「那、那个,你要不要坐一下?我泡咖啡给你,还是你想喝红茶?你的宠物。」我在他拿来的坐垫上坐下,笑著抱住灰狼的颈子:

  「他真的是狼喔,不过你放心,他不会随便咬人的,我都叫他johnny,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宠物。啊,他的名字也是用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取的。」

  johnny听到我说「朋友」时,看了我一眼。但那个男人听见我的话,却端著茶的托盘愣住了:

  「你说的是。『john』吗?」

  我愣了一下:「嗯,对啊,我的朋友叫john。不过说是朋友,他现在还算是我的监护人啦,不过我就快成年了。」

  「你、你现在。是十八岁吗?」

  「嗯,是啊。」我望著忽然逼近我的男人,感到有些害怕。他半跪在我面前,仔细地端详我,好半晌才呼出口气:「你的爸妈。是谁?」

  「我不知道,john从来没和我说。」我老实答道。那个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没跟你说?怎麽可能?难道不是我认识的那个john?」他喃喃自语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瞥了一眼蜷缩在我身边的灰狼,迟疑地问道:

  「你说那只狼。是你的朋友吗?」

  我点点头,然後说:「其实我。从小就听得见动物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但我能够和狼啊、猫狗或是兔子的直接沟通。」那男人仍旧盯著johnny看,听了我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所、所以john才不愿意跟你说。」

  我抬起头,终於鼓起勇气。「请问。你是不是。认识我父母?」

  他霍地转过头来,好像十分难以启齿地看著我,过了很久才说:「嗯。是、是的。我叫david,以前。很久以前,是森保所的学生,後来做了你父母的助理。」

  「森保所?助理?」我听得一头雾水。他长长吐了口气,在我面前席地坐下,把红茶推到我面前:「请、请喝茶,里面绝对没有放氰酸钾。」我很迟疑地说了声「谢谢」,接过茶杯,他则拿了咖啡啜了一口:

  「森保所全名是森林生态暨水源保育所,嗯,其实就是生态保育的一个分支,你父母是十分优秀的学者,我当时还年轻,好不容易才甄试进助理的位置,那时候我真的很高兴,跟著你父母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等一下,先慢点,我从刚刚到现在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麽,什麽森林保育、生态保育?难道我父母是学者?」

  那个叫david的人一脸惊讶地看著我。「john连这些也没对你说吗?」

  「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圆的还扁的,连他们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也不知道。我还一直以为john也不清楚我父母是怎麽回事,才没办法跟我说。」

  「原、原来是这样啊。要隐瞒就彻底隐瞒,这的确很像是john那小鬼的风格。」david又嘟嚷著我听不懂的话,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john「小鬼」,觉得很有趣,对这有坏人脸的大叔也生出好感。

  「请问。john和我父母,到底是什麽样的关系啊?」

  这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事。

  「john也是你爸妈的学生,你爸妈当时都是生态保育学者,你母亲还在大学的生保所任教,我们都叫他catherine教授。」david说。我睁大眼睛,作梦也想不到我父母是这麽有地位的人,而david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惊讶:

  「不、不过说是学生,也只是他们喜欢这样互称。john从小就是孤儿,听说是未婚怀孕,生了就随手丢在小诊所里那种。是你父母抚养他长大的,那时候john才六岁,你父母去育幼院参与环保宣导,遇上了那小鬼,後来不知道为什麽,大概。是喜欢那小鬼的机灵吧?总之,後来john就一直跟著你父母,直到他们死了为止。」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david从头到尾都很紧张,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但因为内容太过出乎我意料,我也不在乎他的结巴了。

  「john。是孤儿?这麽说来,他跟我。一样了?」

  johnny一直静静伏在我身边听著。我心里想著,这麽说来,john之所以会抚养我,多半就是为了报恩了。这样一想,我对友人的愧疚感不由得少了许多,因为任何人处在john的地位都不会将我置之不理。但不知为什麽,我竟觉得有点失落。

  「我老爸老妈。真的去世了吗?」

  「嗯,在你。在你一岁多的时候吧。那时候john刚满十八岁。就是你现在的年纪,你父母的死对他打击非常大,他消沉了一整年,後来进了大学才好一些,他一成年,就向法院争取你的监护权。」

  那只猴子也坐到主人身边,学david的动作喝起咖啡,然後就握著脖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叫著「茶里。有毒!」还不停抽慉。不过我们都不想理它了:

  「这件事当时还闹得很大,很多人觉得那小鬼是以catherine夫妇的养子自居,想要成为他们的继承人。但是john争取到你的监护权後,你应得的遗产一毛也没动,大学拚了命的半工半读,用自己的力量养活你,死也不让其他亲戚碰你一根汗毛。不过这些。这些我都是後来才打听到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心脏仍旧跳个不停,我知道john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但没想到是这样沉重的恩情。我不愿让david看出我的动摇,我继续问:「不在了?为什麽?」

  david似乎很惭愧的样子,把脸藏在咖啡杯後面。「因为我。我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被开除了,而且还因此吃上官司。」

  「不好的事情?」

  「嗯,那、那时候因为工作的关系,常会接触一些保育类动物,像是金刚鹦鹉、玳瑁海龟或是白犀牛这类市场价值很高的动物,说来很不好意思,因为当时年轻,又总是。很缺钱,所以和盗猎集团做了协定,我做内应,放他们通关,盗捕保育类动物後再运出去卖,我事後再和他们分红。」

  我心想原来如此,对我而言,这实在不是什麽值得原谅的事。david继续说:

  「没、没想到只做了一次,就被发现了。我的助理工作理所当然被开除了,後来还因此坐了六个月的牢,接下来的书也都不用念了。」

  「为什麽,不是只有六个月而已吗?」我问。

  「事、事情才没有那麽简单,光是等到法院开始调查我这个案子,就要等上好几个月,我虽然不太懂那些事情,不过像触犯动物保育法这种小事件,拖上一、两年是正常的,一但法院那边觉得你有问题,又会先把你关起来,我真不懂为什麽可以这样做。我的事情前前後後就拖了五年,後来虽然只轻判六个月,我的人生也毁了。」

  「我老爸老妈。知道这件事吗?」我又问。

  「他们还来不及知道就去世了。我是在看守所得知他们死亡的消息,那之纵使我出狱,因为有了那样的前科,与我专业相关的机构完全不可能雇用我,我从此便和生态保育绝缘了。就是比较正经的工作,也不会用我这样的人。」

  david拭去额上的汗水,他看起来脸色苍白,浏海间搀杂著许多白发。我心想:这个人应该也曾像我、像john一样,走过一段相当灿烂的青年时光,可是现在却像熄尽的蜡烛般,一点光芒也没有。

  「加上发生这种事,家人几乎都放弃我了。我、我只好不断地、不断地更换工作养活自己,但是那些工作又赚不了什麽钱。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不觉地,就会又开始动歪脑筋。」他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整个人又畏缩起来,

  「不、不好意思,你一定觉得,我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坏蛋吧。我也觉得自己很糟糕,但这样说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有时候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糟糕的人,才更无法回头,也不可能回头。这样说你懂吗,小朋友?」

  我听不懂。但我记得我曾经听john说过,这个世界,是个不容许别人犯错的世界,即使只有一次也不行。

  david忽然从地上站起来,这间宿舍十分简陋,到处充满奇怪的塑胶袋和绳子,角落则堆满了一个个空箱子,还有一看就很像垃圾的东西。david在一堆箱子里翻找。

  「啊,你别担心,我不是要忽然拿出ak47来威胁你。」他忽然回头。

  「。我很放心。」因为那东西好像还满贵的。

  david把两叠厚厚的、看起来像书的东西堆到我面前。「我、我进看守所的时候,我女朋友也抛弃我了,还顺道把我家值钱的东西顺手牵羊,到最後只剩下这些相簿。」david翻开积满灰尘的封面,指著其中一张照片说道: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你看,这是小时候的john。」说是小时候,其实大约是十五六岁时的照片。我赶紧伸长脖子,毕竟john从没让我看过他过去的任何纪录。但我才看了几张,就沉默下来。

  「怎、怎麽了?不像吗?」david紧张地盯著我。

  「。不,只是单纯觉得。很。惊人而已。」

  「啊。哈哈,很、很英俊吧,他那时候就像贵族的王子一样,就连年纪比他大上十几岁的研究员都很迷恋他,听说太晚回家还会被欧巴桑夜袭,你、你看这张。」

  他把一张照片挪给我看,我不禁屏息,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树,john手上抱著什麽东西,背靠著大树睡著了,阳光静静地洒在他脸上。我抬起头:「他手上的。」

  「嗯、大、大概就是你吧?因为教授他们太忙,所以你一出生,就常托给john照顾。我、我照了很多有趣的照片,你看,这一张是他刚洗澡完正在擦头发的样子,啊,这张是他看书看到睡著的样子,还、还有这张是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样子,喔!这张很珍贵,是他只穿了衬衫在衣柜里找四角裤的样子。」

  好像是查觉到我的视线,david从兴奋中醒觉过来,赶快向我挥了挥手:

  「你、你不要误会,我、我绝对没有迷john迷到跟踪他回宿舍,也没有在他床边架设针孔照相机,更没有把他的照片做成专辑以一本两千块的价格卖给其他研究员。」

  我无言地翻著成山成堆的照片,john的篇幅大概有二十几本以上。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忠实纪录了当时的john各种姿态。

  johnny也凑到我身後,和我一页一页的翻著。上课的john、吃饭的john、和人争论的john、熟睡的john,还有好几张逗著我玩的john,姑且不论眼前这位大叔是不是跟踪狂,这里纪录了许许多多我所不知道的友人。我看著看著,不自觉地轻轻笑了起来。

  「对、对了,我还有当年john穿过的内裤,现在好像还留著,没洗过的,啊,还有丁字的喔!你想看吗?」david很high地说。

  「。不用了,那个你留著自己用就行了。」难怪他的女朋友会跑掉。

  我翻到相簿的最後一页。那是john大约十八岁时的照片吧!和我差不多年纪,他站在一间白色的建筑物前,但我注意的不是john,而是站在他左右两侧的人,有个少妇带著黑框眼镜,按著john的肩头,笑得非常灿烂。我屏住了气息。

  「这个人是。」

  「是catherine教授,也就是你母亲。左边那个是你父亲。」david好像知道我的心情,缓下语气说道。

  如果问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父母的感觉,我实在难以形容。我当下第一个反应是脸红,好像暗恋了很久的明星,忽然站到自己眼前一样。我老爸的长相很平庸,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但david口中的教授,也就是我的老妈,却甜美的令人心折,如果我再大个十岁,说不定会毫不考虑地追求这样的女子。

  「很、很可爱吧,catherine教授,一点都不像教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