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麽?”不知什麽时候吴宗铭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著我。
“在想我们的将来。”我淡淡地说。
他把手搭在我的背上。“告诉我你想到了什麽。”
“你说我们能耗多久?”我问他,也在问自己。
给大家拜年啦!
第五十章(上)
他抿紧了嘴,轻轻抚摸著我的肩膀。“我一辈子都不放弃。”
他的情况比我强多了,他有完全自主权,没人插手他的私生活,连他父母也不管。我不同,我是独生子,父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他们不可能认同我现在的选择。
“我挺怕的,”我实话实说,“怕父母知道我们这种关系,到时候我不知道该怎麽办。”那个时候一定会天崩地裂!
“我明白。”他的眼睛很深邃,沈默了半天後他开口:“我们一起去国外生活,一起出国。”
“那是缓兵之计,早晚他们得知道,唉,我想我必须在爱情和亲情间作出取舍了。这很难,你知道的──我不想离开你了橡皮糖。”
他趴到我身上,鸡啄米似的把吻洒在我的肩上背上。“没事,纾涵,我们会挺过去的。”是啊,我们会挺过去的,但我父母那脆弱的心脏能不能挺过去?
回到学校,紧张的考试开始了。姚遥再也没来找我,我心里挺不舒服的。可非寒假要去北京上新东方,於是我们都订了火车票。又一次感受春运了!
考完最後一门的晚上,我整理完行李,百无聊赖地满校园里逛悠。吴宗铭去了香港。绕到操场上,发现浩大的篮球场上只有一个人在打球。看那身影,挺眼熟。我走上前去借著月光一看,竟然是姚遥。他也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跳投。
“我也参与?”我问。
“随便。”他的话没有一丝温度,我真後悔说出那句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把球扔给我,我简单地运了几下球,对著篮框一投,篮球很不听话地跳了出来。他一跃,在半空中抓住球,一扬手,球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从篮框钻了下去。
半小时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轮流运球投球,整个操场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篮球敲在栏板上和地上的声音。“明天的行李你准备好了吗?”我打破沈默。明天,我们将坐上同一烈火车同一节车厢。
“嗯。”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篮球上。
“你打吧,我先走了。”我得尽快结束这令人尴尬的配合。
身後不断传来他起身投篮的声音。“明天你表哥来送你吗?”没走出几步,他大声问道。
我站住了,回头。“不。”扭头跑回宿舍。
火车上,我和姚遥的位置是紧挨著的。我找了个借口和可非换位,坐在他们俩的对面。姚遥一直在看nba报道,时而和可非聊上几句,然後爆出几句笑话,逗得身边的人哈哈大笑。我没心情,始终把头看著窗外。
“你怎麽了?”可非问我。
“没事。头晕。”
一包绿箭口香糖递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姚遥,只听他说:“嚼著这个就不晕车了。”我抽出一条。“谢谢。”他又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动旁边去了,继续和他们班女生打情骂俏。
好不容易熬完43个小时,我拖著行李下了车,老爸的车已经在出站口等著了。这段时间可非住在我家,於是我们扯著一堆东西往外赶。快到出站口的时候,姚遥叫住我:“你家电话多少?”
我告诉了他。他点点头离开了,看来他家人也在外头等著。
回到家,老妈很热情地招呼了可非,带他进了我的卧室。“你和小涵就在这儿先挤挤,那间客房很久没住人了,要是你不习惯再换到那间去。”
“行,谢谢阿姨。这儿挺好的。”他回头看看我。
“小涵,晚上睡觉老实点。”老妈嗔怪道,我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吃完饭後,我带著可非在北京城里到处溜达。实际上他来北京的次数不少,但他还是感叹这里的变化大,我说这是社会主义好啊,感谢党感谢祖国!他说你少恶心几句吧。亏他还是老党员!
晚上我们俩躺在双人床上,我还有几分紧张。他倒是若无其事,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唉,人家对我“死心”了,我还总是不自觉地往脸上贴金!
“美国好像不太好申请。”他自言自语,他钻进被子,翻著手中的“红宝书”。
“嗯。晚上我会踹人,你可忍著点儿啊!”我笑著给他打“预防针”。
“早有心理准备了。”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书上。
第五十章(下)
不久他关了灯躺下了。黑夜里,我睁著大眼,只听他小声地问我:“你还没睡?”
“在考虑问题。”
“考虑什麽?”
我侧了个身,两眼对著他的侧脸。“你是什麽勇气跟父母摊牌的?”不知怎的,最近老是对这个问题困惑。
他沈默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但这种事情总不能瞒一辈子啊。我和你不同,从初一我就知道自己喜欢的和别人不一样。怎麽?你想跟父母……”
“我不知道。最近总是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唉,我缺乏你的勇气。”他没说话。“哦对,你……那个沈群……他也要出国?”我很八卦!
只听黑夜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他要考研。我对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感情……不谈这些了,睡吧!”
“可非,那个……那天……我,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对不起,不该向你发火。”
他的鼻子里短促地呼了口气,不知道是笑还是在叹息。“没事,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不过,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变好了很多,懂得体谅人了。看来得感谢吴宗铭啊!”最後的那句话真扎人,真刺耳。但我没发火,大概又想歪了。
这晚上我没睡著,很老实地仰面躺著。他很平静地躺在我身边,听那呼吸声大概是睡著了。半夜里他冷不丁说了一句话,我以为他在梦呓,後来发现不是。“如果没有吴宗铭,你会成为gay吗?”
“嗯?你也没睡?”我疑惑地看著他。
“ans。”
“没准。说不定我骨子里就那麽号人,他只不过是催化剂,让我早些意识到这点。我想如果我完全正常的话,十个吴宗铭也不可能打动我。呵!据姓金的那个性学家说11%是同性恋,以前我不相信这个数据,现在我有点儿信了。现在看谁都像我们的同类,没救了!”
“你不同,别以为你喜欢他就认定自己是这个圈子里的。说实话,你只能算半个。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同性里你就喜欢他,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可能不会选择他,但更不可能选择别人。如果没有他,你可能现在已经有了个女朋友。我记得大一的时候你还追过夏羽呢。我不同,我不会喜欢上异性,不是不愿意,是身不由己。”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会跟他一直走下去吗?”
“现在提这个还太早。不过除非他放弃,否则我想我不会主动退缩的。”我真不知道到底能走多远,“你不喜欢沈群为什麽还和他走那麽近?为了心理安慰?”说到沈群,我的话有点发酸。
“大概吧。你不会理解的。”他把头偏向窗口,外头正下著小雪。
“明天就上课了,你地点都摸清楚了吧?”我转移话题。他轻轻嗯了一声。“可能我也会出国。”
“嗯?”他扭过头,“你哪根筋搭错了,不是坚持当土鳖吗?”他带著笑。
“爱国归爱国,其实,我只想逃避……父母。”我的声音很小,但夜很静,我想他是听到了。
“哦,和他一起。”他的话没了热情。我们不再说话,直到天亮。
第五十一章(上)
可非上了新东方,早出晚归的,回来後忙著看书背单词,没时间遛大街。我只好找那群铁哥们儿吃涮羊肉喝啤酒,天天浑浑噩噩地过著。几乎两天便和橡皮糖通一次电话,他留在香港陪父母过年,难得当一回孝子。
到了年三十,可非才乘飞机回家。送走了他,我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心里空空的。妈的,我到底在想什麽!12点刚过,电话便响个不停。第一个是橡皮糖的,第二个是赵刚的,第三个是可非的……然後是我那些死党。老爸说我成热线专业户了。聊得口干舌燥腰酸背痛,刚要从沙发上起身,电话又响了。“喂,新年好!”我条件反射地问候著。
“新年好!你家电话忒难打了!”姚遥抱怨道。
“呵呵。”我不知道该说什麽,不痛不痒地干笑两声。
“怎麽样,要不要出来吃烧烤?”他似乎回到刚入学那阵儿。
“你丫疯了,大过年的,谁给你烧给你烤!”我笑。
“我自己准备的,怎麽著,不行?”他夸张地大笑,“我们正吃著呢,有个人你认识。来不来?去接你。”
“你开车啊?”我涮他。
“哟呵,您老忒难请了,你等等,有个司机有话跟你讲。”
对方一阵熙熙簌簌後,一个声音响起:“王八,还记得我吧!”
我一愣,能叫我这麽难听的外号的只有一个人,郑肯!“肯子?!你小子啥时候回来的?”我兴奋地问道。郑肯从小跟我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比我大三岁,留了级,後来和我初中同班,毕业後跟他叔叔去南洋捞金,好多年没见了。他怎麽认识姚遥?!
“我开车接你去!”他的话还是老样子,不给人商量的余地。挂了电话,我跟老妈说肯子回来了,他们都很意外,也挺高兴的。不到十分锺,郑肯就到了楼下,让我下去。我下了楼。一辆本田雅阁,这情景太熟悉了,我不由得一怔。幸好出来的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不过郑肯比他的年龄成熟很多,看起来像快奔三的人。
“还愣著干吗,上车!”他大手一挥,我钻了进去。仔细地观察著他,腮帮的胡子没刮干净,有些野。
“肯子,你不说我还真不认得你了。”看著他握方向盘的手,很粗糙,看来干了不少重活。
“嘿,哪能跟你这公子哥儿比啊!我是从童工干起,现在还是蓝领,靠力气干活。”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是没什麽变,跟个初中生似的,只是个头窜上来了。”
“你怎麽认识姚遥?”
“唉,他是我女朋友的什麽七大姑八大姨的儿子。我们聊著聊著,他说你是他师兄,呵!这世界真小。”
“这车你的?”我好奇地问道。
“我叔叔的,不过实际使用者是我。”
“你还回印尼?”
“是啊,好多年没回国过年了,过了正月十五就走。我们五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为什麽不回国找个工作?”
“我没什麽学历,回来能做什麽?准备再干上几年,把老婆本儿赚够了,就回来过轻闲日子。丫的,那里忒他妈排外!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的右腿被打断过。”
我听著心里硌得慌,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脸。“腿好了吗?”
“什麽?”他顾著开车,转头看著我。
“你不是说你的腿……”
“哦,还行吧。天气变坏有点儿发酸,不碍事。”他停车,“到了,他们在楼上。”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和我上了楼。自打性向转变後,同性人的亲密举动都让我不舒服,但今天除外,感觉很亲切。
第五十一章(下)
一进门,里头很热闹,不过我就认识俩,一个是郑肯,一个是姚遥。姚遥看我的眼神还是冷淡,看来电话里他的欣喜是强装的。难道见到个gay他的反应这麽大?夸张!
郑肯指著一个长相一般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赵琳,姚遥的表姐。”
“你好。”我点点头微笑著。
“你好。”赵琳的眼睛一直盯著我,让我的脸不由得烧了起来,“你还挺腼腆啊。”周围的四五个人大笑起来,包括姚遥。
郑肯把我拽到他身边,我们聊了起来。他的文化层次不高,但接触的世面比我大得多,听他白活挺带劲儿的。我们边喝酒边吃东西,仿佛其他人是空气,正聊得爽著呢,就听姚遥举著装满酒的玻璃杯对我说:“王哥,我们干一杯。”
“成!”我也举杯一饮而尽。
“爽快!”郑肯把手搭在我肩上,满脸通红。他今天喝了半箱啤酒了。
“王哥,”姚遥带著醉意,“我见到的那人不是你什麽表哥吧?”
我的心咯!了一下,等著听下文。
“你说哪人?”郑肯好奇地问道。
“王哥,我这人直接,忒看不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他的舌头打了结,说话很不利索,“你他妈别当我是傻子!我问你,你敢跟在座的所有人承认你和那男人的关系吗?”他想干吗!我想起身走人,但身边的三个女孩已经东倒西歪了,就剩我们三个还算清醒,尤其是我,被这麽几句话刺激得脑子里格外的清醒。
“你到底想说什麽?”郑肯见我不吭气,涨红著脸呵斥著姚遥。
“我只是失望!忒他妈失望!王哥,你一直是我偶像,可你连这点屁事都不敢承认!还他妈说那人是你什麽哥!呸!操丫的,你真让我失望!当我什麽都看不出来是吧?告诉你,我什麽都见过!特别是那种人!你真虚伪!”他的目光带著鄙视。
我还是不说话,低头紧握玻璃杯。“他在说什麽?”郑肯轻声问我。
“姚遥,”我扭头看他,“就算你全知道能咋样?这样对我就不失望了?那我没办法,你失望就失望吧,这是我的私事。你管不著!”这人太不可理喻,我忍无可忍。失望?!呵!
姚遥重重地点著头,不说话了,把头埋进十指里。
“喂,什麽是什麽啊?你们说哪个男人?”郑肯刨根问底。
“肯子,你少问两句……”
“他的男人!他是同性恋!”姚遥大声嚷嚷,身边的三个女孩全都睁大了眼睛。
“操!”我受不了了,一扔酒杯冲了出去。
“喂!喂……衣服!”郑肯追了出来,手里拿著我的羽绒服。
我的脑子发热,一个劲儿往前冲。姚遥不是赵刚,不可能轻易认同“同性恋”这当然可以理解,但他的态度,他那鄙视的目光,他那近乎刺耳的言语,让我无所适从。也许他的态度代表著大多数人的观点,也许我在别人眼里真的那麽可憎,我在处处掩饰自己,把自己包裹在外人无法进入的世界里……
“喂,你甭跑了!……”郑肯喘著大气拉住我,“姚遥那丫就那样,说话没分寸,而且他今儿个真高了……”他把羽绒服裹在我身上。“穿上,天气真他妈冷!”
“肯子,他说的是事实。我是同性恋。”我拉上拉链说道,眼睛和鼻子有些发酸。这是我第一次正视我的性向,向别人开诚布公。
郑肯有些木然,但很快拍著我的肩膀“安慰”道:“那有啥呢,国外多得是。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犯不著跟我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後来他陪著我走回了家,路上我们再也不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一个劲儿说他未来的事业,他想到新西兰发展。“不错,到新西兰养奶牛挺有前途的。”我笑。
第五十二章(上)
正月初五,我正窝在家里看书,几声似有似无的敲门声让我好奇地走到门边。这谁啊?打开门一看,姚遥!
他很难为情地站在门口,涨红著脸。“嗯……我……来,来道歉。”他一个劲咽唾沫。
“丫的,不说新年好说这些忒没劲了吧!”我打趣,尽管心里还不舒服,但咱大人有大量,“快进来。”
他走了进来,东瞧西望了半天。
“瞅什麽哪你?”我给他倒了杯茶。
“阿姨叔叔不在啊?”他坐了下来,我点点头,“王哥,您没生气吧,那天……”
“得,往事不必重提。”
“不不不,王哥,我没那意思,真的……您听我说哪,不是我对同性恋有什麽偏见,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也好那口,有点儿……有点儿不得劲。我的错,我的错!晚上去k歌怎样?”
“别吧,还k啊?”我现在特怕卡拉ok,一点儿都不ok。
“晚上7点,郑哥要来接你。”他那两只小眼闪著光芒。
“哦。”我打不精神。姚遥这瞬息万变的态度让我摸不著头脑,他也忒那什麽了,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怎麽想的。
晚上郑肯又开车来接我,到了ktv包厢才发现几个好久不见的初中同学也在里面,一阵对损之後大家开始飙歌,气氛很活跃。姚遥很疯狂,又蹦又唱,把我教他的几招全用上了,引来阵阵掌声。刘菲要和郑肯情歌对唱,郑肯死活不答应,惹得刘菲追著他满屋子乱跑。上初中那阵子,他们曾经是一对儿,如今刘菲也已名花有主,还不忘“念旧”。
杨学唯走调走得忒有水准,每个字都不在调上,我们说能唱成这样也是人才。他还挺得意,如今他也算个小老板,跟著他两个哥哥搞运输,财大气粗的。据说已经订婚了。这年头!整个晚上我只唱了两首,还是和郑肯合唱的,主要是我对唱歌没了兴致。姚遥问我什麽时候回校,我说能晚则晚。他说要和我一块儿,我说随便。
正月十六我才和姚遥一起飞回学校,一路上,这个话涝说个没完,也不嫌累著。见到美女那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不过我总算见识他的能耐了,有贼心没贼胆的主儿。
节後吴宗铭忙得跟孙子似的,具体忙啥我从不过问,只是担心他重蹈覆辙。回宿舍椅子还没做热我就直奔他家,等到晚上才等来个满嘴酒气的家夥。
“你真他妈忙,比朱熔基还朱熔基!”我边帮他脱下外套边抱怨。“怎地,学习三个代表去了?”
“我有什麽办法,一切重头来。这些人都没打过交道,只能在饭桌上解决问题。”他怨声载道,“真不好意思,今天本来要去接你的,可是实在走不开。”
“少事後诸葛亮!亏得你没去,否则……”想起姚遥我浑身不得劲。
“否则怎麽?”
“没什麽。”
他拉住我,呵著酒气看著我。“让我好好看看你。”说著伸手掠开我额头上的湿发,“我还真……想你了。”声音很低沈,但很震撼。
“可我不想你。”我打开他的手,把他的外套挂好。刚要转身和他亲热两下,只听那厮──
“啊──”他长长地拖了声长音,一个狗啃屎扑到床上,大字展开,呢喃道:“太累了!”
丫的!“干吗搞得这麽累,为了名为了利你值得嘛!过个轻闲日子有什麽不好?”我看不下去,一拳打在他背上。他翻个身看著我,刚要张口被我打断。“甭说我什麽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要那多钱干吗?有人说你出生就非得当个总吗?世界上有几个盖茨几个默多克?我就不喜欢你为几个钱喝得跟孙子似的,一回来就他妈扎头睡,属鸵鸟的啊你!”
“你今天干吗?”他一脸疑惑。装大葱!
乞力马扎罗山的顶峰滚下一雪球。
第五十二章(下)
我蹦了起来,头顶悬浮著千年不遇的风霜。“干吗?!我干吗你他妈会不知道?会不会听中国话?我想你多陪我,你他妈有时间吗?想我?呸,你想哪儿去了!想睡觉还是想喝酒?”我越说越来气,“马後炮说得倒轻巧,想来接我,怎不接了?一句走不开就把我打发了,你还真当我是病猫啊?”
“你抽什麽疯?”他半起身,“现在我事业刚起步,你就不能多体谅我一点?圣诞节我不是推掉一个大买卖24小时陪著你吗?你还想怎麽样!”他急了。
“你也就会提圣诞节,去年从八月到现在,我哪时候没支持你没体谅你?我拖你後腿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反正是死心塌地跟著你了,什麽感情经营都可以不顾,光想著赚钱,钱钱钱,钱是你二大爷啊!”
他像被踩了尾巴跳起来。“我他妈只爱钱吗?是,我爱钱,我这麽做为了什麽,为了让你过得更好!……”
“放屁!我又不需要你养!当我什麽人!”我跳後三米,脸红脖子粗的,“你他妈这样做全为了你自己!自私!爱慕虚荣的家夥,操蛋!真他妈让我恶心!”我气得推了他一把。他也火了,拽了我一胳膊。我扑到他身上,什麽天马流星拳,降龙十八掌的全用他身上去了,他也不示弱,招架的同时也给了我几拳,打得我岔气。我们边打边骂:
“我怎麽恶心……”
“就他妈恶心,掉他妈钱眼里去了!”
“钱和感情是两码事……”
“放屁!你把什麽都建立在臭钱上了……”
“你胡说!唉……哎呀……什麽东西也比不上你重要!”
“好你个混蛋,说我是东西!”
“总不能说你不是东西!”
“去你妈的!”我们扭成一团,全是骨头咯咯响。“我让你东西不东西……”
“哇,你他妈使这麽大劲儿!”
“打死你活该,看你爱钱,爱钱……掐死你个爱钱的!两眼珠不对焦,全他妈美元符号……”
“够了!够了!……你要我怎麽做!”吴宗铭狮吼,地动山摇。一狮王争霸。
我停了,像泄气了皮球,我能让他怎麽做,让葛朗台不爱金子的难度系数太大。“你爱怎麽做怎麽做。”我有气无力地应著,两眼直挺挺地盯著天花板。
他翻到我身上,泰山压顶,双手抚著我的脸。“我会多抽时间陪你的。”
“真的?”
“嗯,真的。”放屁更省事。
“少喝酒。”
“嗯,少喝酒。”
“少应酬。”
“嗯,少应酬。”
我不说话了。
“还有什麽?”
“等下次打完再告诉你。”他笑了,我憋住。我们俩从正式开始到现在,谁也没说过“我爱你”,只用实际行动来无声地表示。每次都是从炽热的吻开始的……
第五十三章(上)
“唉,你是可非的同学吧?”去系办盖章的路上,沈群拦住了我。
“嗯。”看这菘人心里就不舒服。
“麻烦你把这些书交给他。”他递给我五本gre的复习材料。
丫你不会自己交吗?亏你还和他那熟!心里这麽想,我嘴上说:“哦。”
“谢啦,我先走。”他招了招手走了,我呲著嘴算是微笑吧。
回到宿舍,我把书往可非面前一放。“喏,那谁给的。”
他看了一眼,顺手拿了一本,翻了翻。
“那丫挺关心你的吗……”我穷极无聊地酸了这麽一句。
“呵,怎麽带醋味儿?”可非贼笑著。我耷拉著脸抓了本《读者》假惺惺地看了起来。赵刚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後边跟著姚遥。“喂,走,踢球去!”他拉著我。
“干吗?现在?”我看了眼姚遥,“不了,我有事。”我真有事,等橡皮糖电话,晚上我们有约。
“啥事?”赵刚梗在那儿,挺失望的。
“涵哥你不会吧,找你踢球还得预约?”姚遥不切时机地来这麽两句,让我冒火。
“你们去踢吧,改天。”我瞪了他一眼跟赵刚说道。
“你小子没劲!”赵刚抱著球走了,半道儿扭头回来,“欠我一顿饭!”
他们走後,可非问我:“你看那姚遥,我怎麽觉得他跟你说话怪怪的?”
我瘪了瘪嘴。“那丫挺有心理障碍。”
“呵,我觉得他好像挺喜欢你,总在引起你的注意。好像……好像是我们这号人。”
“靠,他要是我们同类就好了,省得我费劲。跟他说话还得琢磨他的心思,忒累!冷不丁说句话噎死你,你还不能拿他怎麽著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种人少理的好!”
“别一棍子把人打死啊,我看他跟别人处著挺好的……”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扭头给橡皮糖打电话,那丫说七点来接我,心情总算好了些。
晚上吃饭的时候橡皮糖心不在焉的,但强打精神,问了半天他才说有什麽货被扣下了,我说没什麽挺不过去的,不见风雨怎见彩虹……说得我像是经历了多少风雨世故似的。他只顾著看我,半天老人般地说了声:“你长大了。”
我回报一臭屁微笑,正吃著,见我们尊敬的辅导员同志搂著他的新一任女友走了进来。平日我见他连眼都不眨,今儿个他杵在那儿,俩大眼带著惊讶带著愤恨地看著我。平时这小子总和我过不去,理由不明,见了他我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今天我心情好,准备损他几句。於是我一改往日扑克脸,主动放下筷子,走上前,很夸张地握著他僵硬的手。“林老师──好!您也上外头吃来著?哟,这嫂子?”女孩一阵脸红。我好像见过她,法律系的,好小子,玩起师生恋了,当自己是鲁迅?
“嗯。”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松开另外一只圈著“美女”的手,尴尬地应著。他做梦也没想到,我就他一衰神,他每带一个女孩出来总被我撞上,邪门了。“你也来啊?”
“嘿。”我笑容那灿烂啊,“啊,和我朋友。”我指了指吴宗铭,他正扭著头朝这边瞧。
“那个……呃哼,这学期的全能你帮思凯一下,他没啥经验。”装模作样分配起任务来了,那张思凯是新一任文娱部长,菘人一个,就会巴结我眼前这丫。
“那什麽,您说这吃饭还不忘正事,林老师,您这敬业精神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放心,一定遵命!啊对林老师,还有啥交待的?三个代表重要思想需要贯彻不?”噗哧,那女孩笑出声,林辅导粗著个脖子,瞪了我一眼,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看他那如坐针毡的样儿,我心里那个爽!嘿,不是我不尊重师长,这傻b还真让我尊重不起来!林子大了,啥鸟没有?
吴宗铭也认得他,我早详尽地客观地向他介绍过我们尊敬的林辅导,他说社会上这种人多了去了,我得学会宽容,讨厌归讨厌,厌吧厌吧就习惯了。
第五十三章(下)
回到学校後果然没好果子吃,我总被姓林的以各种借口拉去当苦力,连可非都看不下去,我告他,这次我就跟这丫挺耗,看谁耗得过谁。他越是使唤我,我心里就越和他对著干,但工作还是完成得挺出色,表面毕恭毕敬的,博得大家的同情。两个月後,他被调到物理系去了,我总算舒了口气。
张思凯排练的那个舞蹈跟扭秧歌似的,被全系骂得狗血喷头。我提议换成民族舞,那玩意儿得分高,可惜没人能排舞,就算找艺术系帮忙,也缺乏演员,这届新生良莠不齐,15个女生高矮不一,凑不到一块儿。最後只好再上现代舞。这下姚遥自告奋勇,他对hip hop狂迷到忘我的地步,能登台亮相把他激动得不行。我说这现代舞要搞得个性一些,毕竟全能不是你耍街舞的地方。於是递给他一篮球,让他边拍球边跳舞,难度是大了些,但可看性高。最後他找了三个同班男生一起排练这个节目,效果挺不错,关键就在於动作的整齐。
四月底歇下来那会儿,就在林辅导调离不久,董勇跟我说:“知道姓林那葱被谁调走的吗?”
“学校人事调动关我啥事。”我正忙著编程,盯著屏幕上的java界面,十指忙得不行。最近找了份兼职,帮一网络公司编写程序,天天忙到一两点。
“嘿,刘副校长。”
“哦。”
“知道他是谁亲戚不?”
“哦。”
“姚遥的舅舅。”
“啊?”我停下来看著董勇,这小子就一八卦仙,不知道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姚遥找他舅舅去了,告了那傻b的状,说得声泪俱下,那样儿比杨白劳还惨。最後他舅一声令下,那家夥上物理系蹲班去了,嘿!”
“你哪儿听来的?”
“句句属实!”董勇得意地贼笑,“姓林的算是衰了,遇到姚遥这克星,哈。你得好好感谢他啊!帮你除了一大害。”
“不可能吧,他有这能耐?”我不信姚遥有这麽硬後台,就算有,那副校长总不能凭外甥的一家之言就搞人事调动吧。
“当然,刘亚明也不是没调查乱调动的,怎麽调查我不知道。再说了,咱系的其他人早看他不顺眼,学校来调查那阵子,没人替他说好话,尤其他和法律系女生恋爱的事,学校让他开会写检讨,据说搞得纷纷扬扬。後来他也找了不少关系,校方也不想闹太僵,就找个借口把他支走了。恶有恶报!那家夥太不会做人了!我看物理系也不爽。”
“你丫从哪儿听来的?”
“信不信由你。”董勇撇了撇嘴,“这姚遥後台还真他妈硬!”
“那林不是恨死姚遥了?”我想想也不能啊,姚遥干吗踩这屎?
“恨归恨,他能咋办?不过他真有意思,平时也没整过姚遥,最近就一门心思整你了,却被你老乡给cei了!唉,这老乡好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姚遥?为我?不可能。我笑。绝对不可能!不过,我还是找了个借口请姚遥吃了顿饭。这中国人啊,总是在饭桌上解决问题,总是在酒杯中联络感情……
第五十四章(上)
“来,姚遥,干!”我端著酒杯畅饮。
“干。”他挺爽快。说实话,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有时候热情似火,有时候冷若冰霜。有时候爽直豪放,有时候小肚鸡肠。
这小子酒量不好,两下子醉意就上来了。“那……那全能忒忒忒他妈爽了,哥,来,干!”
“别干了,你醉了。”
“嗯,醉了,醉了好啊,醉了好啊,醉了好啊……”他开始复读倒带,倒带复读。
“那我们走吧。”我抓下他手里握紧的酒杯,搀著他回学校。
路上,他的身子全压在我身上,很沈。“哥,我们坐会儿,聊……聊会儿!”他嘟囔著。
“改天吧。”
“不,就今天!”他挺拧,“我喜欢……今天!去去去……去篮球场。”
我扶著他到篮球场,他猛一推开我,吐得稀里哗啦。等他吐够了,瘫坐在石阶上,我才走上前。“啊,哥,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心里一惊。这年头,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锦绳。最怕又冒出个同性的说傻话,像李可非似的,搞得相处都别扭。“哦,谁?”我心虚。
“王,王……娜!”他舌头打著卷。啊,王娜!他们班一厦门女孩,很大方。我长舒了口气,唉,自作多情了。
“喜欢就追呗。”我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
“追?哼,怎麽追?人家有男朋友了。”他的话利索了。
“咱系有一传统:无主的让她有主,没主的让她易主!”我嘿嘿两声。
“你说得容易……呵。”他低著头。
“王娜几时有男朋友了?我看她总独来独往啊。”
“你说我要是死追能追上吗?”他眼睛发红,一脸痛苦状。
“相信自己的实力,你看你那街舞迷倒多少人,王娜也不是铁石心肠,你多上些心很快就到手了。”
“你追过女孩?”
“嗯……追过。”
“人呢?”
“妈的,失败了。”我叹气。他哈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震天吼,我想掐他脖子,後来理智战胜了情感。
姚遥一晚上跟我说了很多,我们从篮球聊到nba,再侃到美国文化,接著联想到国际局势,尤其是中东战况,最後说到他对同性恋的狭义看法。我告诉他这个心理是正常的,曾经我也如此“正常”过,可是今非昔比,我劝他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世界。说了一堆话,重点的我没问,他也没提。全当董勇的消息是可靠的吧,但姚遥为什麽跟林辅导梗上了不得而知。
告别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把我呛死。“喂,我要是那同性恋,我第一个爱上你。”
我真想拍死那丫。“呵,荣幸。”我发现他根本就没醉,一晚上都是装出来的,思维比我还清晰。又被涮了!
第五十四章(下)
四月底,我正琢磨这五一怎麽过,宿舍里也闹得不可开交。赵刚说是要和老乡他们去武夷山,可非挺想跟著去,可他手头有份兼职走不开。辛泽要陪罗芸上深圳,奔哥决定利用他的语言优势留下当导游……
跟吴宗铭商量了半天,较劲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他说去香港,我说去九寨沟;他说去了hk,他可以事业爱情两不误;我说去九寨沟可以抛掉所有的不愉快……最後,我们抓阄,他赢了,我耍赖,愣是不去香港。
“要去你自己去。”
“喂,你怎麽耍赖,明天我就给你办通行证去。”
“你办就办,嘿,我不去就是,我自个儿去九寨沟!”我贼笑。
他摇摇头。“好吧……我真是拿你没办法。”说得很无奈,“自己去还是跟团?”
“就我们俩!”我嘿嘿两声,“我说你越来越没劲了,以前挺浪漫的,至少是出海,现在就跟个老朽似的,你才多大?”
“与人相处久了就容易被同化,这道理你不懂?”嘿,说是被我同化,小样儿!
“我现在明白了,你小子现实不少,说得对,浪漫不能当饭吃。”
“那爱情能不能当饭吃?”
“可以。”
“好,你就饿著吧。”跟我玩文字游戏!
可惜计划跟不上变化,正当我们一切筹备就绪时,吴宗铭接到父亲突发心脏病病危住院的消息,看来老天注定我们只能上香港了。原本我是不想跟去的,去了算怎麽回事!他说他已经跟父母出柜了,这次带我去也算是给父母的一个交代。我觉得他们家真开放,真民主,真自由!共产主义早在他家实现了!我们家现在还处於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而且还得一百年不变。
赵刚听说我要上香港,给我写了份儿清单,从巧克力到花花公子皮夹,详尽至极。我问可非有何交待,他摇头。
“哎呀,还是咱可非好啊,哪像你,要这要那,跟个周扒皮似的。”我搭著可非的肩笑著说道。
“切,非哥你这傻,还不趁机宰死这小子!赶紧让他带个数码相机回来。”
“得,给我带个三星手机,听说香港便宜。”哇,这李可非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狮子。
“什麽型号的?”
“最新的,回来再给你钱。”还是可非人性。
“那帮我也看看。”赵刚眼珠子滴溜了半天也吭声了。
“行嘛,我一回来直接进局子,简直一走私犯罪。”
刚整理完行李,沈群出现在宿舍门口,可非赶紧绕了出去。赵刚纳闷:“那家夥干吗的?怎麽成天来找非哥?”
“我怎麽知道。”
“妈的,那猥琐样,我忒看不惯。可非怎麽认识这麽个人?每次来都没好事,总让咱非哥干这干那,妈的!”他说著拐了出去。
我刚走到门口,一人猛撞在我身上,撞得我金花四射,胸口发闷,趔趄了几步才站稳。可非喘著气靠在门槛上,神情很消沈。
“怎麽了?”我揉著胸口,放下旅行袋。
他瘪瘪嘴,径直走到床头。“没事,你走吧。”
第五十五章(上)
“没事?你唬弄谁啊?当不当我是哥们?是哥们就说啊!憋著算怎麽回事?”我急了。
“真没事!”他坚持。
“是不是沈群那菘人找你的碴?丫的,我拍死他……”
“别瞎猜!你走你的!”他吼。
电话响了,吴宗铭催我来了。见可非正在火头上,现在八卦不是时候。“行,我走我的!”我拎起旅行袋刚要冲出去,可非抓住我的胳膊。“我送你。”
“送什麽啊,他在校门口……”我有些尴尬。
“那也送。”他勾著我的肩膀走出宿舍。
“你真的……没事?”
“呵。”他笑得很无奈,“沈群想和我保持那种关系,我拒绝了……就这样。”
“你……你怎麽会和那人耗上……”我真替他不值。
“怎麽?呵呵。”他笑,“你心里不平衡?呵,他不能和你比,没人能取代……”他顿了顿,干咳了两声。“我和沈群没什麽的,真的,只是都是这号人,找个倾诉对象而已。但他想……算了,没事儿。”说实话,我对沈群真的没好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觉得兄弟要是找这样的人太亏了!
吴宗铭的大众车笛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一路平安。”可非拍拍我的肩膀。
“行,等你的三星吧。”我坐上副座,冲他招了招手。吴宗铭也摇下车窗,和可非say goodbye。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们就到了香港,这里风和日丽的,可惜我们没有时间游览这亚洲“小龙”,直奔医院。他的父亲还在重病看护室里,准备手术。休息室有几个人,一个精神矍铄但面带疲惫的中年妇女,不用介绍就知道是他母亲。她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著我,眼圈有些肿胀,看来这两天没休息好。
吴宗铭上前跟她说了两句,似乎是在安慰母亲,又像是介绍我。我低著头,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纾涵?”吴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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