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来南州市纪委手头案子较多,人手有些紧,加上任厚根只是青云市的一个村支书,纪委书记方孚白觉得可以借助一下青云市纪委的力量。于是就给易锋打了个电话,要他速来南州汇报工作。
“太爷是迟早要挖出来的”,易锋在方孚白要他介绍一下任厚根的情况后说:“我到青云以后,就听说青云民愤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太爷,一个是财爷。财爷骆财生已经解决了,而太爷任厚根却仍然逍遥法外,其实,太爷的事比骆财生更腐败。”
方孚白道:“为什么?”
易锋道:“财爷骆财生腐败,只不过是他个人的腐败,是经济上的腐败。而太爷任厚根的腐败呢,可决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腐败,也决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腐败。中央领导一再强调,吏治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干部人事问题上腐败将动摇我们党的根基。这个太爷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在这一点了。他被称为青云的‘地下组织部长’。我觉得,他还不仅仅是‘地下组织部长’,其实,青云‘太上皇’和青云太爷名号与他的真实身份是相符合的。他不仅可以指挥一些中层干部,甚至连市委和市政府的班子成员中,大多数也听他指挥。可以说,任厚根这个南盛村的小地痞,已经到了可以左右青云政局的地步。如果再不对他采取措施,后果是不堪设想啊!”
易锋还举了许多新鲜例子,佐证他的观点。
方孚白道:“如果真像你讲的那样,那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党自建党以来,特别是带领中国人民建立新中国以来,还从来没出过这种势力强大的地下人物!”
易锋道:“是啊,这个要一旦揭露出来,必将轰动全中国哩!”
方孚白道:“该揭露的还是要揭露,该查的还是要查。越早查越有利,越迟查越被动。只要我们现在查清楚了,哪怕中间涉及的问题再严重,我们党还来得及进行总结,及时提醒各级组织吸取教训。这也是有积极意义的。”
易锋道:“对,现在重要的是必须尽早对太爷采取两规措施。”
方孚白道:“任厚根是你们青云的村支书,就由你们青云市纪委来规他,怎么样?”
易锋道:“规他当然没问题,不过,单由我们来规的话,我怕到时候会造成被动的。”
方孚白道:“为什么?”
易锋道:“这个任厚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村支书,可他与黄伯昌、叶逢秋等人关系非同寻常,有人啊,甚至把任厚根比作黄伯昌的爹,比作叶逢秋的爷爷。你想,如果单由我们来规他,他的儿子和孙子岂不要来干涉我们?我们青云市纪委毕竟是在同级党委领导之下开展工作的,这可是党章规定的哟?”
方孚白笑了,道:“太爷的儿子和孙子都能管到你,你当然不敢查他了。”
易锋道:“不是我不敢,怕到时候被动。因为自从骆财生的案子出来以后,黄伯昌一再在市委常委会上强调,今后青云市的大案要案必须由市委书记、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和市纪委书记共同负责。也就是说,办重要的案子必须及时向他汇报。因此我觉得,如果要规任厚根的话,必须有一个说法。”
方孚白道:“说说看。”
易锋道:“任厚根由我们青云市纪委来规,但地点要放在南州,而且黄伯昌要问的话,我就说是被南州市纪委直接带走了,我们不太清楚。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干涉我们办案了。”
方孚白道:“好,就照你说的办。在办理任厚根案子包括向他取证的过程中,你始终代表我们南州市纪委”。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你本来就是我们南州市纪委的人嘛!”
易锋回到青云后,便召集市纪委副书记兼市监察局长蓝屏山、市纪委常委兼市监察局副局长林朝虎、市纪委纪检监察室主任年绍昆等人商议,决定立即采取行动,对任厚根采取两规措施。易锋最后强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注意保密!”
青云外滩上热浪滚滚,海鲜城里却清凉无比。
在顶楼一间新装修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任厚根正坐在沙发上和两个小姐神吹海聊。任厚根道:“嘿,别老挑逗我,我还要办公呢,这个月的账目表得好好审一审。”
着白裙的白小姐道:“审什么呀,你要审出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呀。”
着红裙的红小姐道:“是啊,先陪我们玩玩嘛。”
任厚根故事严肃道:“昨晚我没休息好,这会儿正肾虚呢!”
白小姐笑了,道:“就知道贪玩,昨晚也不来找我们。”
红小姐道:“不良心,不够朋友啊!”
任厚根正要用话耍她们,这时,市土管局局长郝有弟领着一个小后生进来了,道:“太爷,这位是小邱,上回我给你推荐过的。他的事,还要劳你多费心呢!”
任厚根看了看小邱,道:“嗯,不错,年轻人,看上去挺厚道的嘛。”
郝有弟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道:“这是他的干部履历表和自荐表,请你过目一下,心里有个数,他的基础确实是不错的。”
任厚根用手拍了拍白小姐的肩膀,道:“我现在哪有空看材料啊,这会儿不正忙着嘛,是不是?先把材料放这儿吧,等我有空了再看。”
小邱见太爷在忙着和小姐玩,便不好意思再打搅,便说:“那我们先走了,太爷,下回我再来谢你!”
郝有弟带着小邱刚走不久,还没等任厚根和白小姐红小姐各亲上几口,又有人敲门了。原来,是市财政局局长钱永光来了。任厚根道:“哟,是青云市的财神菩萨来了,你怎么有空来看看我呀?”
说是说得这么客气,任厚根的屁股抬都没抬。钱永光只得笑着自己找位置坐了,道:“太爷你这么忙,我哪敢总是打搅你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替人当说客来的,你可别把我赶走哟?”
任厚根笑道:“财神菩萨怎么能赶走?什么事,就快说吧。”
钱永光道:“是这样,最近大家都听说市里人事要变动,中层干部们都有些心神不宁,而下面那些科长呢,更是焦急得很。你知道,我这个财税局长听起来风光,其实也是过路财神,两头受气。下面的科长们,有的都干了一二十年了,位置挪都没挪过。你看那市委办、市府办、市委组织部那些小年轻,干个两三年就往上蹿一蹿,几年下来就一个个都干局长副局长了,有的甚至都进市领导班子了。可我们财税局呢,下面的干部这么多,很少有人交流出去,提起来的就更微乎其微了。”
任厚根道:“那是因为你们财税局油水足,大家都舍不得走,有的干部甚至说,到其他局去干个副局长,宁可在财税局当科长当一辈子哩。”
钱永光笑道:“都是瞎传传的,哪有这回事。你看,我今天就是向你推荐人来的”。他拿出一叠材料,道:“我手里的这些,都是我们局里的老科长。他们才不稀罕财税局这几个钱呢,个人的前途才是最要紧的。这不,他们一个个都要我帮他们向上面推荐推荐。所以,我就把想提的科长们的简历和自荐表都给拿来了,省得说我偏心。该用哪个不用哪个,就都由你太爷爷说了算吧!”
“嘿嘿!”任厚根忽然尖笑了起来,道:“你把难题都交给我了,你倒会做人啊,谁都不愿意得罪。”
钱永光道:“我也没权力得罪谁。用谁不用谁,我也没权力决定呀。我这个局长,哪个要当科长副科长还有点权力,可要是谁要提市管干部,我可就一点权力都没有了。你要是心疼他们,就多帮他们一把,将来他们都不会忘记你的。”
任厚根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就把材料都搁这儿吧。我这会儿没空,等啥时有空了,再好好瞧瞧,尽量因材施用,讲个德才兼备嘛!”
钱永光也不想再听他的大话,更不想看他和小姐玩的场面,便起身告辞。
白小姐看了桌子上厚厚的人事材料,半裸的身子压在他的肩头,道:“这些人干吗呀,干吗一个个都想当官呀?”
红小姐道:“就是啊,官瘾真重,害得我们太爷休息都没时间!”
任厚根笑道:“你们也别怪他们。其实,人都是一样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想当官,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其实就是为了一个目的。”
两位小姐问:“什么目的?”
任厚根道:“还有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钱呗!他们为了钱出卖自己,你们为了钱也在出卖自己。”
两人作惊讶状,道:“不会吧?”
任厚根便继续教训道:“他们为了钱,就拚着命想当官,官当得越大,钱就捞得越多。为了当官,可以说是什么都做得出,什么脸面都不顾了。这些人啊,为了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自己的尊严。今后在我推荐下做了官,就一个个都成了我养的狗,任我驱使,我叫他们在地上爬,他们就在地上爬!”
白小姐道:“我们呢?我们和他们有什么一样的?”
任厚根道:“你们当然和他们一样啦。你们也是为了钱,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身子,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是不是?我只要给了你们钱,你们也得像……”
红小姐道:“像什么?说呀。”
任厚根道:“我不说,说出来怕你们受不了。”
红小姐道:“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就爱听最让人受不了的。”
任厚根道:“那我就说了啊。我只要给了你们钱,你们也得像狗一样在下面爬,还得任我骑!”
两个小姐便拿起小拳头,一边使劲地打任厚根,一边喊道:“叫你骑,叫你骑!”
任厚根道:“对,就要骑你们这只狗,骑你们这只母狗!”
小姐们嚷道:“好,你来呀!你来呀!你敢骑就快上呀,你骑上了母狗,自己不就成了公狗啦!哈,公狗,快来呀,公狗!”
三人正闹得起劲,蓝屏山带着林朝虎、年绍昆闯了进来。任厚根怒道:“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自闯进我的办公室!”
蓝屏山道:“不是我们私自闯进来,是你自己办公室没有关好。”他继续道:“任厚根同志,我们是南州市纪委的,根据领导指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任厚根一听是南州市纪委的,便站了起来,道:“好吧,走就走,不管是青云还是南州,我任厚根都不怕。你们客客气气把我请进去,过两天还得客客气气把我请回来。量你们不敢伤我一根汗毛!”
两位小姐惊恐了一会儿,顾自溜走了。
太爷被规进去,是青云政坛真正地震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星期一。青云市的主要领导在常委会议室里集体会见南州市委新任常委兼组织部长司马艺。司马艺原是明州市委组织部长,省委前几天刚下文调他到经济更发达的南州市干老本行。新领导有新领导的规矩,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到处走走,了解了解,至少把各县市的主要几个头头的脸面搞熟来。而下面的各县市领导呢,自然也要努力地把自己的脸凑近来给上级领导看,而且看得越熟越好,看得越熟越说明领导对自己不一般。
今天,青云市委书记黄伯昌就和市长叶逢秋议了一下,准备会见的范围。因为司马艺昨天就让秘书打来了电话,说见面的范围不必太大,只是来粗粗地见个面,了解一下青云的各方面的情况。因此,两人便决定了会见的名单:市委书记黄伯昌,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叶逢秋,市委副书记兼人大主任白边海,市委副书记吴桐,市政协主席金林奇,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易锋,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毛沙芜。
青云市原先的组织部长吴白沙也是黄伯昌的亲信,但南州市委对组织工作非常重视,采取措施加大了交流力度。所以,这个毛沙芜其实来的时间也不长。由于他以前是云清市的共青团书记,今年才三十岁,看上虽然有些沉稳,但其实胆子也很小。他来到青云后,亲眼目睹了黄伯昌的专制,在干部提拔问题上,也都由黄伯昌说了算。毛沙芜这个组织部长,说难听点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平常,他是不太敢多说些什么的,只希望平平安安地在青云干几年,趁年轻积累些资本,临走时让黄伯昌多美言几句,好早早地提升到别的县市去,将来好沿着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这样的梯子一步步地攀登上去。当然,平时再不重要,今天还是要出场的,因为今天来巡视的上级领导,正是他一条线上的,他不能不有所表现。
司马艺看上去风度翩翩,保养得很好,虽然五十多的人了,看上去却只有四十三四的年纪。他走进会议室,笑嘻嘻地与青云市的几位政界巨头一一握手,而且一边握手一边聊上几句,给人的感觉是异常地亲切。
在简单地作了一番介绍之后,黄伯昌开始向司马艺汇报工作。
他手里拿着一个提纲,但说开来以后,几乎看都没有看过提纲。确实,他对青云市的政治、经济、治安等方面的工作,实在是太熟悉了。报那一串串的阿拉伯数字,简直就像是在数自己的手指头。在司马艺看来,这个市委书记还真有些能干,有些魄力,有些务实。
司马艺毕竟是个组织部长,他最关心的是干部问题。于是,他问道:“最近你们在干部使用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黄伯昌道:“最近我们讨论了一批中层干部,人数总共有十三个,总的来看,这次调整是成功的,对全市的工作是有推动作用的。在干部的使用方面,我们青云市委一直是比较慎重的,在这方面,毛沙芜同志做了大量的工作,考察干部是深入的,细致的,全面的。当然,我们青云市委常委也建立了严格的干部选拔制度,常委们在干部问题上都积极发表各自的意见。因此,在干部的使用问题上,我们主张搞多言堂,决不搞一言堂。”
司马艺笑道:“好啊,作风很民主嘛。不过,干部用起来以后,也要注意教育管理,尽量不要出问题。培养一个干部很不容易嘛。”
黄伯昌道:“是啊,培养一个干部确实不容易啊,在这方面我是深有感触的。你看我们青云市的一些干部,占典泉、骆财生等中层干部,甚至从青云市中层干部位置上上来的郑汤楷、祈成富,这些人当初也都是非常优秀的干部嘛。他们能力都很强,在干部中也是很有威信的。可是,由于自身不注意,出了问题,实在是非常可惜。祈成富的事我不说了,像郑汤楷、骆财生等人,我也是想了好多个晚上,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啊!”
司马艺和青云市的其他领导都点了点头。
黄伯昌继续道:“现在青云市的经济形势是好的,治安也是稳定的,可是,由于干部一个接一个地出了问题,社会上反响也大了起来,不稳定的因素也多了起来。虽然,我们说查案是对的,纪委的工作就是要查案,只要干部违纪,纪委就是要查。可是!”黄伯昌忽视扭曲着一张脸,痛苦地道:“可是!像这样没完没了地查下去,青云市的政局要动荡,工作没法子搞了。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市委书记还怎么样控制这个局面哟!”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黄伯昌,因为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哭,可仔细看,又不像。准确地说,他像是在乞求着什么,控诉着什么。
司马艺是个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领导了,他从黄伯昌的话里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但是,老练就老练在他的纹丝不动,老练在他装作什么也没听懂。他在讲话中对青云市近年来的工作作了充分肯定,特别是对青云市现任领导班子作了一些鼓励。然后,他对下一步组织工作的意见也按惯例提了个一二三四。
司马艺来得的确太匆忙,他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给几位青云领导留下,便以还要到荣嘉去为借口,离开了青云。
在送司马艺出来的路上,市政协主席金林奇用胳膊推了推易锋后腰,轻声道:“什么意思?老大今天怎么啦?怎么会这样子说话?”
易锋看其他人都把目光盯着司马艺的背影,便也轻声地道:“昨天下午,太爷进去啦!”
金林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一会了,还在喃喃自语:“了不得,了不得。动了这个人啦,再是了不得了。”
到了星期二,太爷被关进去的消息就传遍了青云市。饭店里,茶室里,牌房里,到处都在传播这一巨大的新闻。
“太爷栽了,这下完蛋了。”
“是啊,到了南州市纪委手上,青云的领导想保也保不住啦!”
“他们还想保?太爷一倒,这些人也差不多啦!”
“对!太爷一倒,青云市领导一个个都要完蛋!”
有的人说得很轻,有的人说得咬牙切齿。
“纪委早就该抓他们了,这些腐败分子,早就该反掉他们了!”
还有人在疑惑地说:“听说,太爷被抓与易锋有关。”
另一位接道:“我早说过,我们青云来了这位包公爷,什么财爷太爷大爷的,迟早都要死在他手里!”
第二十一章
53
夜深了,南州市海洋招待所二楼的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光。
易锋在青云忙完市委的有关会议后,便悄悄地来到这里,负责太爷任厚根案件的查处工作。好在青云与南州只是半小时的路程,即便黄伯昌有事找易锋,易锋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反正,黄伯昌暂时是不知道太爷的案子正落在易锋手里的。
郑汤楷已经交待了他和任厚根利用工程转包之机收受贿赂数百万元的犯罪事实。祈成富也交待了任厚根在青云市人事变动时,为一些干部的提拨而向祈成富说情并谋取利益的事。这些证据都表明,任厚根不仅与青云市领导关系异常,而且因此获取的经济利益数额巨大,罪行严重。
但是,太爷任厚根到了海洋招待所后,始终不愿交待任何问题。他说:“我一个小小的支部书记,他妈的会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和市领导有什么经济往来,我他妈的告诉你们,什么往来都没有!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嘛,个嘣嚓嚓,与市领导会有什么往来?”他还振振有词地道:“你们说我是青云太爷,这是大家取笑我的叫法,我他奶奶的哪里是什么太爷,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
蓝屏山等人在将任厚根带来之前,从他海鲜城的办公室里顺手拿来了一叠干部自荐表,据了解,这些人都是青云市委组织部正在考察的市管干部候选人。只要太爷一发话,他们当上市管干部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且必定会有好位置。易锋想,这个海鲜城的老总办公室竟然成了青云市委“第二组织部”,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地位远远高于市委组织部,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难怪任厚根被称为青云市的“地下组织部长”,这话一点都不假。
易锋正在翻阅这些材料,蓝屏山进来道:“易书记,这个任厚根腰里捆着的那个包被我们打开了。”
易锋道:“打开啦?里面是什么东西?”
蓝屏山道:“我们把他带来时,他的腰上还是捆着那个皮包,就是农贸市场上鱼贩子常捆在腰上的那种大钱包。我们发现这个包鼓鼓囊囊地,任厚根在房间里时,不时地用手摸着那玩意儿,心里很有些别扭。我和林朝虎商量了,觉得里面可能会有什么秘密。于是就让他打开来看了。”
易锋认真地听着。蓝屏山继续道:“他开始不肯,后来还是同意了。我们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卷一卷的钞票,总共有好多卷。在钞票旁边,还写着一个干部的简历:市公安局法制科科长华千麦,32岁,大学专科等。”
易锋道:“另外还有什么?”
蓝屏山笑了笑,道:“另外还有一瓶性药,几只避孕套。”
易锋也笑了,道:“这家伙,真是腐败透顶!”
蓝屏山道:“我们看到这些东西后,任厚根脸都红了,这家伙也会不好意思呢。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就是什么也不说。那些钱和干部简历的事,不是明摆着的问题吗?可他就是不愿意说出来。你说该怎么办?”
易锋想了想,道:“先把这个华千麦找来问问,他会说出向任厚根送钱的事的。”
蓝屏山道:“让其他人进来的话,怕青云市委知道这个案子是我们在办呢!”
易锋道:“没关系,万一传出去,就说华千麦是我们办的,是南州市纪委委托我们办的,至于任厚根,还是推到南州市纪委,就说我们不知道。”
第二天,华千麦就被带到了海洋招待所。由于物证太明显,蓝屏山和林朝虎说了几句后,华千麦就无奈地交待出了请任厚根帮助升迁的事实。他说:“我听说任厚根和市领导关系很好,青云不少干部都是他办的,有的说他想提拔谁就能提拔谁,权力大得很。所以,我就找机会请他吃了顿饭。饭后,我向他提了我的事,想弄个公安局副局长干干,至少也要搞个党委委员或者交警大队长什么的干干。他说可以帮忙,我说会谢他的。过了几天后,我又打电话给他,他说这事需要活动经费,我就有数了。于是,我准备了三万块钱,想给他送去。那天打了电话后,任厚根说他正好有事要出来一下,叫我到摩托车商店门口等他。于是,我就在商店门口把钱给了他。我怕他把我名字忘了,因为我们以前联系不多。所以我还特地写了一张条子,把自己的名字和简历写了两句给他。他就把钱和纸条都塞到皮包里去了。”
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蓝屏山与任厚根面对面地坐着,他几乎都把华千麦的交待材料背诵给他听了,任厚根忽然笑了笑,道:“这个王八蛋,态度倒不错,讲得这么具体,真是他奶奶个王八蛋呃!”
蓝屏山道:“你说呢,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任厚根耍赖道:“随你们吧,你们说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
蓝屏山道:“怎么能随便呢,你是个共产党员,还是个村支部书记呢,对组织上的谈话一定要实事求是,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
任厚根道:“我讲不出来。”
蓝屏山道:“那你就写吧,写出来也一样。”
任厚根道:“我不识字,怎么写?”
蓝屏山笑了,道:“你不识字,怎么当村支书的?”
任厚根道:“不识字就不能当村支书啦?你看人家陈永贵,还当国务院副总理哩!”
蓝屏山道:“人家陈永贵是劳动模范,带领乡亲改变穷山恶水,那样的创业精神不说,而且也识字有文化,你呢?连个交待材料也不会写?”
任厚根道:“我也就是少认识那么几个字,要是多认几个字呀,说不定也弄个副总理干干呢!”
蓝屏山笑道:“你呀,正是吹牛不脸红。”
任厚根道:“什么吹牛,你别小看我一个村支书,别以为市长书记水平都很高,青云市的这些领导啊,其实都听我的,都在我的领导之下。就他们那点水平能当市长书记,我还不能干个省长省委书记?你们要是看得起我,把我再往上推一下,干个总理副总理什么的,我也会努力把它干好的嘛!”
蓝屏山逗了他一段,又严肃地道:“怎么样,华千麦说的事究竟怎么样?你倒是说呀,人家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还不快点承认?”
任厚根道:“你既然知道人家说得清清楚楚了,还要问我干什么?这不是他妈个嘣嘣脱裤子放屁么?”
蓝屏山道:“人家说是人家说,你说是你说。”
任厚根皱道眉头,不耐烦地道:“行行行,我说。反正人家是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上,我到时候盖个手印就得了。”
蓝屏山和他周旋了一番,总算把华千麦的事搞清爽了。但是,蓝屏山发现任厚根包里的钱数目不对。任厚根想了想,补充道:“我到摩托车商店旁边的一个美容厅里有事,华千麦把钱拿来后,我就顺手拿出一些还给美容厅里的小姐了。”蓝屏山追问为什么欠小姐的钱,任厚根就再也不肯说,道:“反正就这么回事。”
林朝虎、年绍昆等人一起来帮助做笔录,总算完成了第一件事。
至于其他问题,任厚根还是不肯交待。于是,易锋亲自出马了。
他来到任厚根房间里,和任厚根四目对峙了一番。易锋道:“你认识我么?我就是易锋!”
任厚根别有用心地笑了笑,道:“知道知道,大名鼎鼎啊!”他想了想,忽然道:“呃,不对,你们不是南州市纪委的么?怎么易书记也在这里办案呢?”
易锋道:“是南州市纪委的,我本来就是南州市纪委的纪检一室主任,下派到青云市当纪委书记的嘛。现在南州市纪委方书记又把我抽回来一段,叫我把你的事搞搞清楚。你可要配合我把这个任务完成好哟?”
任厚根道:“你们怎么说都对”,他不知怎么也来劲了,道:“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听党的话,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易锋道:“你和华千麦的事已经谈了,但是,你在海鲜城办公室里的那一叠材料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他们也叫你帮助跑官买官的?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任厚根道:“这年头大家都一样,不都想弄个官当当么?不过,我替他们办的事还没办成,钱也没有收进。你们要是现在把我放出去,说不定我还能进几笔呢!”
易锋道:“你别跟我开玩笑!我问你,你和郑汤楷、祈成富之间,究竟有什么往来关系?”
任厚根道:“我早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领导,看不起我们小人物,怎么会有关系呢?”
蓝屏山插道:“不对,你刚才不还说青云市里的这些领导都听你的么?他们能当市长书记你可以当省长省委书记的么?现在怎么说他们看不起你,和你没关系了呢?”
易锋道:“是啊,你别和我兜圈子。我实话告诉你,之所以把你找来,就是因为郑汤楷、祈成富都已经交待了他们和你之间的问题,其实你是应该知道的。现在他们说了,你却不说,这对你是非常不利的。”
任厚根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呀?”
易锋道:“他们说的就是你和他们之间的经济往来,具体的细节我现在不能说,应该由你自己来说。知道不?”
任厚根装傻道:“我和他们究竟有过哪些关系,我也忘了。你不一件件讲给我听,我怎么想得起来呢?我一没文化,二记性差,你叫我怎么讲?”
易锋道:“你文化是没有,但记性并不差,我对你了解得很,你别想懵我。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交待的数字非常大,大得让我都吃惊。如果你不交待的话,这些账可能都要由你背着,因为,据我们调查得知,这些数额巨大的钱,都是由你一个人经手的,你的问题比他们严重得多啊!”
任厚根道:“不会吧?他们是领导,我是个农民而已。他们拿钱是受贿,我拿钱算什么,无非是拿点回扣,收点红包,或者好处费而已。”他振振有词地道:“你以为我不懂法律?法律这个东西我研究过的,我专门请顾问给我上课过的。受贿的要件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我算什么,老百姓、大农民一个。我虽然有个村支书的头衔,可这根本就不算官,根本就不算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更何况,我拿钱的事与村支书这个职务毫不相干,你们想定我的罪啊,根本就不可能!”
易锋谈话的幌子被他揭了一下,便故作吃惊地道:“哟,你还蛮精通的嘛!”然后道:“我并没有说过你受贿,但你违法违纪却是肯定的。你既然精通法律,那么我告诉你,定你受贿是困难的,但定你行贿却是不难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替人办事,从中收取好处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被你用来向祈成富、郑汤楷等人行贿了。因此,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到时候法院定你一个行贿罪是少不了的,而且,由于你行贿的数目非常大,可能会被判得很重,我提醒你,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
任厚根傻了,道:“我替人家送钱,也可以定行贿罪?”他自言自语地道:“怎么我的法律顾问没有讲过呢?”
易锋笑道:“你不仅替人家行贿,你自己也单独行贿过。你造别墅的事,给兄弟姐办的事,都是与你送钱有关的。那些市领导虽然和你关系不错,但你毕竟也送了钱,人家才给你办事。所以,你行贿的事情是非常严重的。”
任厚根道:“那么你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办呢?”
易锋道:“你问我该怎么办,很好。既然你肯主动问我,那我就给你指一条出路。”他说:“行贿罪目前在司法实践中判得比较少,为什么?因为法律上明确一条,就是行贿人具有主动认罪情节的,可以从轻处罚或免予处罚。正因为这样,那些出了事的行贿人,态度都是很好的,都主动地向纪委或检察院交待了问题,所以一般都没有最后定行贿罪。因此,我给你指的出路就是:你最好也积极配合我们查清问题,如果态度恶劣的话,法院还是要判行贿罪的。判行贿罪的案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比如说,最近电视里放的那个给副省长送钱的老板,就判了行贿罪,你看到了吧?主要就是没有主动交待问题,态度不太好,就像你进来时表现一样。”
任厚根笑了笑,道:“易书记,谢谢你给我指的这条路,不过我想再问一句,是不是我全部讲了,你们就不处理我了?”
易锋道:“你先别问那么多,关键看态度。和组织上讨价还价是没有出路的。”
任厚根想了想,道:“好吧,我讲。我把郑汤楷和祈成富的事都告诉你们。”
易锋道:“你先讲他们的事,接着还要主动地交待其他问题。据我们了解,你和青云市现任的几个领导,都有经济往来关系,这些都要讲。”
任厚根又傻了,道:“和他们的事也要讲?”
易锋道:“那当然。关键要看你主动不主动。我们已经掌握的问题,你讲了还不算主动。我们没有掌握的事,你讲了,才算真正的主动交待问题,而且可能还要给你定个立功表现,最后从轻处罚或不予处罚,你明白了吗?”
任厚根道:“明白了,明白了。黄伯昌和叶逢秋他们的事,我他奶奶的干脆也都说了,只要你们算我立功就好,毛主席说过:坦白从宽嘛。”
这年的8月12日,青云市委书记黄伯昌与市政协主席金林奇一同前往省城参加政协工作会议。地区和省一级的政协工作会议开得并不少,但是这次会议的规格不一样,主办单位不是省政协,而是省委,说明省委对政协工作的重视。
在这次会议上,政协工作做得好的市县还要上台发言,而且要由党委书记来发言,以示鼓励。这些先进的市县的名单已经通知下来了,因为会议只开到地区一级,主要以鼓励地区为主,七个先进市中,五个是地级市,两个是县级市。三个地级市和一个县级市发书面交流材料,另外一个地级市和一个县级市上台发言。这个上台发言的县级市,便是青云市。也就是说,黄伯昌将代表青云市委光荣地上台向全省与会代表交流本市的政协工作。
黄伯昌很高兴,他对金林奇道:“金主席,你们政协工作做得不错啊,这次还被省委确定为先进哩。”
金林奇道:“这是市委对政协工作关心的结果啊,所以由市委书记上台发言,会议也是省委召开的。我们政协要感谢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关心哩。”
黄伯昌道:“客气了,金主席,工作主要靠你们做,你们工作做好了,我这个市委书记脸上也沾光,还让我上个台,发个言,我要谢谢你才是哩。”
两人在前往省城的车子上互相客气着,谈了政协的工作,谈了省城的一些领导和他们的近况。
12日晚上,两人下塌于会议安排的祖井宾馆。吃过晚饭,黄伯昌说要去看原南州市委书记、现任省人大副主任余又樟。金林奇则说要去看一看大学里的老校友。由于青云离省城比较远,他们来一趟省城,自然该去的地方得抽空去一趟。
大约到了晚上9点多,金林奇回到房间不久,黄伯昌也回来了。毕竟,会见老领导和老校友用不着太长的时间,现在大家都忙着。忙着公事私事,忙着杂七杂八说不清楚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占用人家太长的时间。
看了会儿电视,也没有什么好节目。于是,两人便躺在床上,靠着枕头聊天。
金林奇忍不住想起了最近青云市的政局,有意试探道:“黄书记,这次我们出来开会,说不定青云市又要传说我们被纪委叫去了呢。现在干部一个接一个出问题,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只要几天不见面,人家就会传说被纪委两规了。”
黄伯昌坚定地道:“没关系,你放心好了。我这次出来之前,已经让办公室给电视台打了电话,让电视里播个消息,就说我们到省里来开政协工作会议了。”
金林奇夸道:“嗯,还是黄书记考虑得周到。”
黄伯昌道:“我也是没办法,最近纪委办案子的事,也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了。我不给电视台打个招呼,人家还真要传说我出事了呢!”
金林奇感叹道:“是啊,现在纪委办案力度是比较大,干部违法违纪问题,该查的还是要查的。但是,有些社会上的舆论,我们还是要澄清一下,矫正一下视听。自从几个干部出事后,青云到处都在传说,说现在青云领导中一个好人都没有人,每个人至少三万块以上,杀头都有一批好杀。这种洪洞县里没好人的说法是不对的嘛,我金林奇工作了几十年,各方面比较严格要求自己,我相信自己还是没有什么比较大的违法违纪问题吧,大不了就是吃几餐饭,下乡拿点土特产,三万块以上的事是决对不可能有的。”
黄伯昌道:“你别听那些瞎胡扯的事,公道自在人心嘛。”黄伯昌在安慰了金林奇后,也发起了感叹,道:“我到青云已经好多年了,也干了不少事。这几年经济虽然发展上去了,但社会还是不太安定,群众对党员干部的反映还是比较多。特别是一些流言蜚语,传到我耳朵里后,也让我寒心哪。我觉得,一个干部在一个地方呆长久了,总不是好事情,组织上也该让我们换换位置啦。”
金林奇心想:“噢,黄伯昌已经想动了。他是想平调呢,还是想再上个台阶呢?这些年青云经济发展快,他也算干点政绩出来了,肯定是想再往上挪一挪了。另外,也可以早点避开青云的这股廉政风暴,否则,迟早会出事情的。因为社会上关于黄伯昌与任厚根之间的事,是越传越邪乎呀。”
于是,金林奇道:“是啊,黄书记,像你这样能干的领导,也该动一动了。趁现在年轻,多为群众办点事情吧。听说,最近南州市的一个副市长要调动了,这个位置空出来可是个机会哟?”
黄伯昌看了看金林奇,会心地笑了,道:“轮得到我吗?现在能干的人多得很哟!我听说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就开始跑了。”
金林奇道:“现在风气是不太好。”又心想:“难怪晚上要去找老领导,可能就是让老领导帮助说说那个位置的事呢!”
两人一聊便聊到将近十一点钟。
正准备睡下,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了。是省委办公厅打给黄伯昌的电话:“明天省委书记竺德长将到青云去检查抗洪救灾工作,请你马上赶回去。”
黄伯昌又紧张又失望,问道:“什么时候?能不能听完报告再回去?”其实他是想讲让他在台上“作完报告”再回去,说实在,当了这么多年干部,还从来没有在这么高规格的会议上发言过,亮相过呢。他有些舍不得。
省委办公厅的同志说:“不行,竺书记明天十点多到青云,你应该一大早就赶回去等候。”
没办法,黄伯昌挂了电话,又给青云驻省城办事处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给他买好明天早上六点钟去青云的飞机票。因为早上坐汽车回去显然是来不及了,必须坐飞机回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当金林奇一觉醒来,准备上厕所时,发现另一张床已经空了。他才记起昨天的事,知道黄伯昌已经走了,也许,他正坐在候机室里打瞌睡呢。
黄伯昌一回到青云,便耐心地等候省委竺书记的到来。两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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