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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作品:杀禅|作者:千顷寒|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4 10:19:21|下载:杀禅TXT下载
  铁爪没有放过这机会,手爪顺着镰首的拉势伸前,袭向镰首的脸庞。

  镰首回转“杀草”,在自己脸前挥过。

  仍是迟了一点。铁爪的手已经带着指甲缝上的皮肉收回,“杀草”只斩了个空。

  镰首左脸颊多了四道鲜烈凄惨的血痕。

  铁爪得意地微笑。

  镰首定下神来,回想刚才的几下交手。不论速度和应变,铁爪都在他之上。他只有力量一项能够胜过对手。

  狄斌忧心地站在后面观看。他已暗中吩咐身后的部下听他的号令,五哥一有什么闪失就放弩箭。

  镰首知道不能焦急。他把呼息压下去,脸容恢复平缓。

  铁爪感觉镰首身体发出的气息突然不同了。

  镰首悠然合上眼睛。

  铁爪愕然。从来没有敌人敢在他面前多眨一眼——因为一次眨眼之后,头颅就可能脱离了身体。

  ——他竟敢闭目?

  镰首仍然握着“杀草”,但双臂自然下垂,胸腹大开,似在邀请那只魔爪攻过来,这违反一切格斗常识的架式。

  可是镰首的身姿却是何等自然。铁爪无法确定应否进攻。

  这时他好像看见了:镰首额上那颗黑点,发出了一点亮光……

  镰首把“杀草”直刺而出。非常平凡的动作,不快也不慢。

  却逼使铁爪退后了。

  镰首仍然闭目,前进了一步,“杀草”再次刺出。一样的动作。

  铁爪咬牙,他决定了。手爪一把准确擒住了镰首的右腕,猛地往外扭动。镰首的手指无法发力,松开了刀柄。

  “杀草”离手坠落,插进石板地上。

  狄斌紧张地准备下命令。

  铁爪兴奋地看着掉落的“杀草”。

  ——上次那个刀手,失去它之后,就死了……

  镰首却不动容。

  他左手迅速把铁爪的手掌压住,将之困在双手之间。铁爪的独臂无法收回来。

  镰首跃起来,整个下半身凌空踢向铁爪。

  铁爪偏身闪过了双腿。

  但镰首根本不是踢击。

  镰首整个人在半空横成水平,右腿后弯勾在铁爪的头颈上;左腿则穿越铁爪腋下,压在其胸前;双手仍然力擒铁爪的手腕,挟在双腿之间,裆部刚好抵在肘弯外侧。

  铁爪额上渗出冷汗。

  镰首腰肢在空中猛地挺直。

  他全身的重量与力量,全部集中压逼在铁爪被锁的手肘与肩膊关节上!

  擒锁的动作已完成,被擒的手臂完全伸直。无可脱逃。

  铁爪想移动全身以卸去那强大压力,但已太迟。

  两个关节同时发出骨头与筋脉断裂的可怖爆响。

  两人缠成一堆跌在地板上。

  镰首放开铁爪那条已经完全软瘫的手臂,身体朝后翻滚半圈跪定,反手把“杀草”从石板拔出。

  铁爪如一条昆虫般在地上痛苦挣扎,勉力想用双腿站立。可是就在他跪起身子时,镰首已在面前。

  “对不起。”镰首冷冷地说。“今天能够替兄弟报仇的人,是我。”

  “杀草”横贯在铁爪的太阳穴里。

  铁爪双眼翻白,舌头不受控制地长长伸了出来。

  镰首拔出“杀草”,把铁爪的尸体往后踢翻,然后用刀尖割开他的腹部,左手五指伸入仍热暖的脏腑内掏挖。终于在破裂的胃囊里,摸到了金属。

  镰首左臂猛地拔出,手里多了一把沾满血的钥匙。

  镰首放下“杀草”,急奔到那面铁门跟前,猛力拍打。

  “小语,我来了!我要开门了!你等着!”铁门上满是他的血手印。

  然而门内没有任何回答。

  镰首握着钥匙欲插进门锁里。可是手臂无法控制地颤抖,钥匙无论怎样也插不准。他越是焦急,越是抖得厉害。那颤抖更渐渐蔓延全身。

  “五哥,我来!”狄斌已站到他身后,伸出手掌。

  镰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瞧了义弟一眼,才把钥匙交到他掌中。

  狄斌从来没有见过五哥这样子。他心里不停在默念着愿望,把锁匙插进去,扭动了三圈。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打开来。

  镰首看见牢室里的情景。

  他完全窒息了。

  狄斌则整个人跪了下来。

  镰首无声地流泪。

  他拖着脚步慢慢走入牢房里,在地上的宁小语跟前蹲了下来。

  他抚摸着她已然干枯的头发。

  宁小语那已经凹陷得像骷髅的脸,却仍然带着一股难言的美丽。那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眼瞳里仿佛还有生气。

  可是镰首知道,这双眼睛永远再也不会看他。

  他伸出指头,触摸她那已经龟裂的嘴唇。

  很冰冷。

  ——以后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哪儿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就去一处别人永远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吧……你不用再杀人、也没有人认得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得见海的地方。你说你喜欢海啊……要远得那儿的人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的话也没有人听得懂……我们要在那样的地方变成老人……

  镰首的热泪滴落在宁小语脸上。

  在宁小语怀间那个初生婴儿,至死仍把嘴巴凑在母亲干缩的乳房上。婴儿没有睁开眼,也不知道这一生是否曾经睁开眼。

  镰首的嘴巴张得很大,却喊不出一点声音。

  他把母子俩一同抱进怀中。

  宁小语已经变得这么轻。

  轻得让镰首觉悟了,自己的人生原来什么也没有握到手。

  于润生与“小黄”一同登上了明崇门雄伟的城楼。

  先前攻防战造成的损毁都已修复了,城楼上下的斑斑血渍也都清洗干净。朝向门外的一边高高竖立了南部十四藩的军旗,在夏风中激烈飘扬。

  (bsp;“小黄”背负双手,面朝城内的方向,观赏黄昏时分首都街道的景色。

  “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看。”“小黄”感叹说。自从入城以后,他就有很多工作要做,直至现在才有空闲跟于润生叙旧。

  他的工作包括了:参考于润生所提供的名单与情报,决定京内各级文武官员的任免;肃清伦笑及何泰极的余党;对嫌疑者进行彻底的拷问……

  ——官员当中能够安然续任者,包括了“镇道司”魏一石。他将率领“铁血卫”,为新的主子继续发挥他的专长。当然,魏一石以后也会记着于润生这份恩情。

  “我也是第一次走上这城楼。”于润生走到“小黄”身旁,一同俯视那宏大的街景。

  成排的房顶在夕阳映照下,就如一片黄金的海洋。

  “比漂城真的大得多。”

  “收复漂城,要我的军队帮助你吗?”

  “这种事情也要你帮忙的话,我就不再是你需要的人。”

  “小黄”满意地微笑。

  ——没有看错你。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皇宫的方向。

  “你知道吗?”“小黄”指向皇宫。“终有一天,我的子孙会坐在那里。”

  “到了那一天,扶助他的人必然是我的子孙。”于润生微笑回答。

  两人伸出右手,在这整座首都的最高处紧紧相握。

  这一年,于润生三十五岁。

  所有阻碍他攀上人生巅峰的障碍都已经肃清殆尽了。从这一年起,“大树堂”将继承“丰义隆”遗下的一切事业,并且继续壮大,成为拥有十万之众、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巨大黑道组织——这一切都已经在于润生的预计之内。

  然而世上还是有些事情,连于润生这样的人也无法预计。

  满月的光华清朗得很,庭院里一花一木都清楚看得见。四周一切都沐浴在那诡异的月光中,令人感觉有些不真实。只有划破午夜空气的夏蝉鸣声,让人辨出这不是一幅静止的图画。

  镰首赤着双足,踏过庭院的碎石走到中央。他披散长发,头脸朝上仰视月亮。那身宽袍在月光下单薄得犹如透明,隐隐可见袍下那完美的身躯。

  心,却是空洞无一物。

  那四道爪痕永远遗留在他的脸颊上。

  他不在乎,那不是他一生受过最痛的伤。

  在他后面传来碎石被踏的声音。

  “五哥?……”狄斌也只穿着单薄的寝袍,从后面走过来。“你……睡不着?”

  “嗯。”镰首没有回头看他。

  “五哥,别再折磨自己了……”狄斌露出痛心的表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没有。”镰首的脸容在月光下很祥和。“真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五哥……”狄斌听见镰首的语气,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

  他跑上前,从后紧紧抱着镰首的腰肢。

  他的胸膛跟镰首的腰背,隔着薄薄的衣袍,贴得很紧。

  “你……不能走……”狄斌的眼泪弄湿了镰首背后的衣衫。“为了我……”

  “白豆,你记得吗?很久以前我问过你:活着是为了什么?”镰首依旧仰望月亮,那微笑很温柔。“遇上小语后,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我错了。”

  他回转身子,双手搭在狄斌的肩上。

  “我明白了,虽然我还没有知道那答案。可是,人的生命不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而活,那终究是空。”

  他把狄斌的头脸抱进怀里。“我跟你也是一样,我们跟老大也是一样。”

  “我不管!”狄斌在镰首的胸膛上嚎哭。“我只要……你……”

  镰首捧起狄斌的脸,以谅解的眼神直视他。

  狄斌激动得再无法控制。他嗅到了镰首的鼻息,他感觉到他发出的热气。

  他双手攀着镰首的颈项,往上吻在镰首那厚实的嘴唇上。

  第二天清早,当狄斌还熟睡在那张凌乱大床的一边时,镰首已经站在明崇门的跟前。

  “请开门。”他朝守门的黑甲士兵说。

  “裂髑军”人人都认得这个猛者。他们只是奇怪:他怎么不骑马?又没有带一个部下,而且穿戴成这个模样。

  连鞋子也没有穿。

  可是他们仍依言转动绞盘,把城门打开一线。因为镰首手上有陆元帅的令牌。

  镰首微笑点头致谢,然后以那根木杖作手杖,踏着赤足走向城门。

  出门之前,他把令牌交在一名军官的手上。

  “替我还给元帅,我已经不需要了。”

  “你不回来吗?”军官讶异地问。

  镰首没有回答,就这样步出城门。

  他站立在城郊一个草坡上,南方卷来的风吹起他的长发与宽袍。

  他眺视郊外三面的地平线,然后随手把木杖往空中一抛。

  木杖落在草地上,镰首上前捡起来。

  然后就朝着刚才杖头指引的方向走去,开始这段连自己也不知道多久的旅程。

  首都,还有首都里的一切,在他身后越来越远了。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稿于二○○六年三月二十日

  后记

  那一夜,写完了《人间崩坏》最后一句,步出咖啡店时,竟然没有平素完稿后的兴奋心情,倒是感到沮丧落寞。

  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人,也死了。

  上一卷的后记说过,“杀死”龙拜后有种奇怪的感觉。当时我以为只是出于一时,不料这次感觉还要更强烈。到了末尾,把几个陪伴我多年的喜爱人物“处决”时,甚至有点不忍下笔。

  客观看,身为作者就是整本小说的“上帝”,故事里一切镜花水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