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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板前,仔细看他们公司的介绍、产品、职位要求。大概是看得时间够久,工作台后边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皮肤显深,穿着普通的t恤衫,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鼻梁挺直,目光深邃,让他在不说话时尚存逼人的气场。
“……我们的公司现在确实还在起步期,但是若干年后的世界通讯市场必然三分天下,某某、某某和华诚。”他跟我说。
前两个是如雷贯耳的世界级企业,我听他这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与人家并列,简直吓一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可他并没有狂态毕露,好像刚说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这大概就是他一以贯之的梦想。对于梦想,有什么好嘲笑的呢?
我心下震动,也不好再冒充此间的学生,连忙说:我不是北大的,我只是随便看看。
他笑笑,“没关系的,我希望招到高素质的人才,但是也不一定非北大不可。你是什么学校的?”
我更惭愧了,但看他一脸诚恳,我没有被自卑打倒。他一个刚出道的小企业都敢梦想跟世界五百强并列,我没大学本科又何以不能做进大企业的梦呢?何况他们的公司并不大。我于是老老实实地说:“我没上过大学,但是北大一直是我的梦想。我现在失业了,确实在找工作。不想找那种混日子的工作,我很想学到点什么。”
也许是我狂妄的梦想同样震惊了他,他居然当即拍板要了我。
他说,希望你跟华诚共同成长。
很果敢的老板。我喜欢。
但是梦想与现实是有很大距离的,我所在的华诚,虽然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管理混乱,制度不健全,一堆毛病。若干年后是否真能与某某之类的跨国企业一较高下,还很难说。
而我,却如愿混了个小白领。
我给孟昀要了一份青椒肉丝盖饭。敲门的时候,听他在打电话,嗓门很大,似乎在发脾气。我等了一阵,等里头的声音消失了,才又敲门进去。
我把饭盒从塑料袋里取出来放在茶几上,站直身,对他微笑,“您慢用。”
“多少钱?”他向我走来,边掏自己钱包。
“哦”我说,“我请你好了。还没谢你把我招进来呢。”
“一碗盖浇饭?那不是太便宜你了?”他给我一张五十,“够吗?”
“够了,只要十二。”
他没有零钱,我也没带零钱,我只好取了那张钞票,“那我待会找给你。”
等我再进的时候,他已经把饭吃完。饭盒乱七八糟地摊在茶几上。我把零钱给他,顺便帮他收拾,感觉他似乎在看我,我抬起头,果然,他凝视我的目光若有所思。他忽然问,“你酒量如何?”
我很奇怪他这么问,有点错愕。
他跟着说:“晚上有个活动,你也参加吧。”
看我还在怔忡,补充道:“我让销售部的吴经理通知你。”手挥了挥,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忐忑不安,到四点多,终于接到吴经理电话,“荆沙,晚上要宴请日本客户,孟总说你也作陪,下班后,你打车回家换身漂亮的衣服,我会去你家接你同去。”
销售部不乏酒量好的女中豪杰,我不知道孟昀何以定要我参加。但我什么都不能问,只能领命。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介入有小姐作陪的晚宴,一个男人陪坐一个小姐,是谓“插花”。我被安排在那次宴会的主人孟昀与贵宾一个叫佐藤一郎的日本人之间。在客人来前,吴经理已跟我解释过了,他说,安排一两个非欢场女性在场是行规,让我不要介意。看我有疑惑,又说,本来是要在销售部中挑的,但是销售部没多少女兵,一个怀孕,一个已上年纪。我这才明白,孟昀挑中我,是觉得我多少还拿得出手。我是否要感谢他的青睐?
受辱的感觉隐隐冒出来,但我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我们要的小姐有四位,都是高挑而丰满的,当然,她们也年轻。夜总会的工作服性感妖冶,紧裹臀部的豹皮窄裙,让人不尽遐想的纵深大v领,肉欲味道一如她们浓郁的香水弥满室内。
起先,小姐们都端坐不动,任凭男士们边寒暄边谈生意,全然把自己当做了摆设。后来,随着菜一道道上,小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她们开始倒酒、敬酒,边做着餐桌上的侍应工作,如递个毛巾、布布菜什么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柔媚圆滑地活跃气氛。生意上的分歧也在小姐们的一颦一笑中忽略不计。男人们由着自己酒意上头,与小姐们调笑。气氛松弛下来,几位日方客人的脸上均浮出油光光的腻笑,便有了抓手、搂腰、喂食等小动作。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如坐针毡。眼角余光瞥向孟昀,见他只是闲闲坐着,指间有烟,间或吸上一口。有小姐来喂他酒,他也来者不拒,搂住了对方,吃上一口,一副与民堕落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是那个要在五十年后,与xx、xx三分天下的人。
吴经理给客人敬酒轮过一圈后,朝我使了下眼色。我知道是要我出击了。在这种场面下我分外难做,可箭在弦上,没有退路。
我踌躇片刻,鼓足勇气,捧了满满一杯酒侧身面向贵客。
“左藤先生,我敬你!”
左藤凑近我,眼神浑浊,笑容软得就要流下来,看得出已有七八分醉。他涎着笑边问我年龄、夸我美貌,边与我频频碰杯。因他劲道太大,酒又太满,杯子不经晃,酒泼溅出来。我唯恐弄脏他衣服,连忙后撤,杯子一斜,酒哗哗浇到我身上。“哎哟,真不好意思啊。”左藤扫着我胸前那块湿处,色眯眯的眼光已经没有一点约束。
“没,没关系。”我侧身去拿纸巾,左藤眼疾手快,已抽过,装着给我殷勤擦拭的样子,把手直接摁到了我胸前。
我气血上涌,嚯地站了起来,翻脸就要发作。肩膀被人搭住了。孟昀搂着我,朝小姐挥挥手,“来点音乐。”
小姐非常聪明,早缠到左藤身上,勾住人家脖子,“左藤先生,请我跳个舞吧。”
音乐响了起来,灯光适时变暗。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过去。
客人与小姐们在黑暗中窸窣扭动起来。我咬唇僵立,又羞又怒又窘,不知如何是好。孟昀说:“来吧。一起跳舞。”他紧紧掐住我的臂膀,仿佛怕我拂袖而走。
我想向他表示我的愤怒:他怎可以把自己的女员工带到这样污秽的场合?听凭一个日本人如此作践?他似感觉了我的怒意,没等我发作,抚住我的腰,就把我带了起来。
这虽然是一个很大的包房,但其实并不适合跳舞,因为地毯涩涩地咬住鞋底,只能抱住了左摇右晃。但这也许反满足那些日本人的需要,反正醉翁之意不在舞。
孟昀带我离他们远一些。他很绅士,手不过轻按我的背而已,力道近于无。跨步动作极小,只是左右移转。我不会跳,又心不在焉,屡屡踩他脚背。他没说什么,看上去,没有与我对话的兴趣。这个样子,也许只是进行一次危机公关。
“为什么找我?觉得我廉价、软弱、好欺吗?”我先开的口。
“什么?”隔着音乐,他没听清,便弯下脖颈对着我。在看到他的表情前,我先呼到他的气息。烟味和着酒味,浓烈地熏着我,叫我极不舒服。我屏住,说:“要是今天被我搅了局,你会不会开除我?”
“难说。”
话语淡然,但唇角那一勾,轻蔑,冷漠,极明显地摆明了态度。我,一个普通员工,在他眼里没有尊严可言,其价值尚不如日本人一份合同。
我说:“为了一笔生意就要属下丧失人格?你觉得值得吗?”
他道:“怎么说呢?你捍卫你的尊严,完全可以,甚至值得表彰,但我这是企业,也不是中宣部,对不起没有办法给你表彰奖励。你是我员工,拿我工资,但是就目前来看,你根本对不起这份工资,没有大局意识,没有应变能力,完全不具备必要的职业精神。”
“在你的概念中,牺牲色相陪酒陪上床就是职业精神?”我冷冷一笑,“怪不得民营企业壮大不了,原来就是这种落后的观念。”
我这句嘲讽惹怒了他,他停下脚步,冷冷道:“你明白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的脸像被摔了记耳光一样热辣起来。转身欲走,他又把我拉住,沉声说:“过了今晚。”
“我现在就要走。我总可以辞职吧。”我怒视他。
他终于败下阵来,说:“没有谁愿意花大价钱做这种事。给我个面子。”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神恳切,仿佛在挽留一段感情。我被他的目光包围,渐次软下来。我们靠墙而立,一时没话说,只听音乐。
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声柔媚甜腻,像夏日存放过久的巧克力。光线闪烁氤氲,类似漫天的粉尘。灯下晃过的人影交错、疏离,彼此并不干扰,各在各的王国。歌声之间时不时会斜逸出一两声尖利的娇笑或放肆的呻吟,我全部听进,面红耳赤又心旌摇晃,深觉耻辱又游移不安,只好跟着默念歌词,排解干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这歌词情深义重,用在这里,实在可惜。我心里直叹气。
“好不好听?”孟昀忽然问我。
“你说歌?”
“看你听得很认真。”
“我……这歌很俗。”我有点仓促地回。
“邓丽君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歌星。那点小小的甜蜜与轻佻,对听惯革命歌曲的我们来说,不啻是一种反叛。我蛮喜欢这首歌的,像有只小手在挠你的心肝。”
我实在诧异孟昀会说出这样的比喻。
他泰然自若,轻轻哼了起来。然后又邀我共舞,我垂头默默走步,渐渐忘记一切,只有这靡靡之音和他荫庇的方寸世界。
【端木】
我给荆沙打电话。手机无人应答。连打了几次,都是如此。我不得不怀疑荆沙是不想接我电话。
她完全有权力这么干。
我发了一个长长的呆,又拨田晓苏的电话。昨天没留,今天费了点精力,才让助理查出她的号码。我并不清楚我为何一定要找她。肯定不是为半途而废耿耿于怀,大约是觉得与她断了联系有点可惜,毕竟,她有点小意思。
她倒是接得爽快。差不多刚拨,她就拿起了,搞得我反而有点措手不及。
“我是田晓苏,您哪位?”
“端木舍。”
“……”她短暂地怔了下,马上说,“呵呵,是来要衣服的吗?我没拿你信用卡已经算对你客气了啊。”
“嗯……不……你不是说,想租个房子吗?”嘴一瓢,竟说到了房子。
“确实。”
“你也说我那房子住我一人有点浪费。”
“没错,可是我,并不想……”
“事实上我不怎么住那里,我可以便宜一点租给你,就当找个人给我看房子。”
“……多少钱。”她踌躇着问。
“一千。”
“……”
“嫌贵吗?”
“很便宜,正因为便宜我才要掂量你的居心。”
“天地良心,我对你能有什么居心?”我叫起来,感觉跟她对话有种自然的轻松。
“老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
“当然没有,可是也许有便宜一点的呢?你瞧,我也不是完全不收你的钱。”
“我们可否签个协议?”
“当然可以。但是,是否可以面谈呢?”
……
我们约好明天晚上七点,在她杂志社附近的“三千里”烤肉店商量协议。
我去得有些早。找了个包间坐下。大麦茶喝到肚子饱,她才踉踉跄跄过来。我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如果是谈合同,你早就被淘汰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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