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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天两人在天桥逛了一天。贾敏始终冷冷淡淡的,像是个发脾气的妻子。

  何天宝就像个好丈夫一样小心伺候着,陪她一处处地逛,看马戏,看手彩戏法、看江湖人卖弄口才卖大力丸咳嗽药,又时不时买些小吃小玩意,看她有些累了,又说:「这儿有个茶座儿,我们坐下喝杯茶歇歇腿吧。」

  这个茶座是露天的,北平人叫做「雨来散」,就是一片空地扫干净撒些水,摆上几套桌子条凳,旁边支个灶,遇上闹天儿下雨,茶客一哄而散。

  老板端来茶壶茶碗,要给两人倒上,何天宝摇手说:「不必了,我就爱自己倒茶。」

  老板搁下家伙招呼别人去了,何天宝端起茶壶替贾敏倒茶,小声说:「按照广东风俗,我这叫做斟茶认错。」

  贾敏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什么错儿?」

  「咱们虽然有误会有摩擦,到底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

  贾敏拿出香烟装在烟嘴上,何天宝帮她点着,贾敏吐口烟圈,慢悠悠地说:「看吧。」

  何天宝说:「我之前对你防备太甚——这样,我做点儿实际的,我回头给你加一万军票,怎么样?」

  贾敏忽然一僵,冷冷地问:「你以为我是在向你要钱?」

  何天宝立刻摇头,说:「不是,只是我知道你们不宽裕,现在咱们不是国共合作团结抗日吗?当然有钱大家花。」

  贾敏眉头微蹙,看何天宝,问:「秀儿回来了?」

  何天宝摇头,说:「算了,我还是说出来吧,我看到你去东便门的神仙窝烟馆,我也知道那里是走私贩子的窝点。是你自己走私还是帮你们的组织走私?」

  贾敏笑笑,说了「当然」两个字就不说了。

  突然下起一阵太阳雨,还下得挺大。何天宝脱了衬衫,遮着贾敏的头,拥着她跑进附近的一处旧宅门的门洞里。

  贾敏整理头发,说:「也不用故作殷勤来哄我,一点儿太阳雨嘛,用得着遮遮蝎蝎的……」

  正说着,外面雨越发的大了,乌云遮住阳光,正午的天阴得好像黄昏一样,雨幕密得看不清几步外飞快收拾东西的卖艺人,雨声遮蔽了一切声音。

  何天宝忽然凑过去吻在她唇上。

  在三十年代的中国,当街亲热可是惊世骇俗的举动,贾敏一下子就软了,只觉得满脸火烫,竭力闪开,低声说:「小冤家,小祖宗,别闹,这是大街上。」

  何天宝搂住她腰,说:「那你说你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放开我……好好,我不生你的气了。」

  何天宝无赖地笑笑,松开了手,笑吟吟地看着贾敏。

  贾敏说不下去了,也看着他,目光中的寒冰化开,似嗔似喜似愁。

  两人对视了良久,贾敏忽然问:「为什么放过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跟我一刀两断的机会。」

  贾敏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茶杯,「你冤枉了我们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之前的……关系,不过是个错误。既然你我都承认国共必将一战,现在我们闹了别扭,咱们就此划清界限,恢复正常的距离。不好吗?」

  「我也想过。」

  何天宝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说,「但是舍不得。」

  贾敏有点意外,垂下眼皮,伸手抚摸何天宝的手背,低声说:「孩子气。」

  何天宝将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说:「随便你怎么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我只知道我眷恋。」

  贾敏有些忘情,抬起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何天宝的脸,自言自语说:「多情的傻孩子。」

  「我再弄笔钱给你,你就不要去了,风险太大。」

  贾敏摇头:「我们的生意太大,你就是贪污了你们商会所有的经费也不够。」

  「什么生意?」

  「去烟馆,卖的当然是烟土。」

  贾敏撇撇嘴,取出象牙烟嘴噙着,从香烟筒里抽出一支插好,何天宝习惯性地帮她点着,然后就后悔了,顺手给自己点了一根,好像这样就能平衡均势。贾敏吸了口烟,眯着眼看何天宝,说:「实话实说吧,在跟你演戏之前,我是帮根据地卖鸦片的。」

  「……」

  何天宝仍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中国禁烟禁了一百年了,但从来都是难以禁绝。日本人来了之后,为了收税,公开发牌照给烟馆,卢沟桥事变之后沦陷区百业萧条,只有烟馆越来越多。共产党要从沦陷区赚钱,也只能从鸦片下手。

  北平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很快就小了,但路上却积了许多水,何天宝跑进雨中,拦了辆洋车,扶贾敏上车坐了。经过金鱼胡同西口的羊肉床子,何天宝买了些熟菜回家,贾敏安排碗筷,两人静静地吃了饭,一起收拾了桌子。

  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听广播。

  贾敏说:「你吃饱了喝足了抽着烟喝着茶,说吧。」

  何天宝苦笑:「说什么?」

  「说中国百年颓势半壁江山,都毁在鸦片上了,我为什么要卖?」

  「你是谁?」

  「我本来是贾敏,15岁之前是女学生,之后是女革命者,被你爸爸强奸嫁给他所以我是妻子,生了你所以我是母亲,二十七岁我成了女间谍,然后又当女革命,中间当过几天女鬼,侥幸不死我就是贫农李燕子,亲自操铡刀的刽子手——说起来戴笠应该多谢我这个小师娘,这些年我铡过的ab团cc派好像还有d什么的全是铁杆共产党——三十六岁变回女间谍,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首先是你的敌人,然后是你的情人,无论我们再怎么演戏也改变不了的,我是你的妈妈——你肏了几十次、还边肏边在心里憎恨着的妈妈。」

  刚下了雨天却仍然阴着,初秋的晚上已经有了凉意,一阵凉风吹来,贾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何天宝第一次觉得她楚楚可怜,他拉她的手,说:「冷,过来一起坐吧。」

  贾敏松开他的手:「不冷。」

  何天宝又去抓她的手:「我冷。」

  贾敏抽身进屋拿了床薄被出来盖在他身上,说:「现在你不冷了吧?安静听戏。」

  今晚播的是《二进宫》即使是何天宝这种戏盲都爱听,谭富英裘盛戎张君秋的录音,掐头去尾,很快就到了最热闹的三人对唱部分「怀抱着幼主爷把江山执掌」,正唱到「哪一个忠良又有下场」的时候,忽然停电了。

  收音机上的红色指示灯和房子里的电灯同时熄灭,小院里瞬间漆黑一片。

  何天宝觉得这好像自己和母亲这段禁忌关系,一场光辉热闹,突然戛然而止。

  他不说话,贾敏也不说话,两人就坐在那里,一同慢慢地没入黑暗。

  贾敏拿了支烟,何天宝习惯性地抢着划了火柴,贾敏吸了口烟,低声说:「小宝,我们的关系,还是从此恢复正常吧。两个敌人,凑合着演几天戏,一拍两散永不再见。」

  何天宝说:「我不干。」

  「什么话?」

  「我做不到,我喜欢你,喜欢拥抱你,亲吻你,占有你。」

  贾敏把脸埋在双手里,指缝间的烟头在黑夜中颤抖:「真是冤孽……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重新拿我当妈呢?」

  何天宝忽然说:「让我看看你卸了妆的样子。」

  「啊?」

  「你每晚都先安排我睡了,关了灯,才去洗漱卸妆;每天又都比我早起;做爱的时候你一定关灯。从来不让我看见你卸了妆的脸。如果你让我看看,也许我就会幡然醒悟,回头是岸。」

  贾敏吸了口指缝间的烟,把剩下的半截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伸手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说:「好。」

  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站住,背对着何天宝说:「把你的照相机架起来吧。」

  何天宝愣了一下才醒悟,一跃而起,匆匆忙忙地架起照相机,准备闪光灯。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止,贾敏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来电了,堂屋的电灯刺眼地亮起。贾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震慑,愣在门口不动,沐浴在雪亮的光中。

  贾敏穿了件丝绸睡袍,领口系得很紧,下面露着两条小腿。她脸上的妆卸去,仿佛老了好几岁,真的像个四十岁的女人了,她皮肤依然白皙,面庞稍显松弛,眼睛周围多了些皱纹,即是卸了妆而且满面疲惫,仍然看得出是美人,但也看得出是迟暮美人。

  睡衣里没带胸罩,隐约可见乳房硕大的形状,同样隐约可分辨出这对硕大美好的乳房已开始下垂,双腿笔直,但膝盖和脚踝处满是依稀可见的青筋,所谓岁月的痕迹。

  贾敏微笑,慢慢脱下睡袍丢在一边,站在当地,看着儿子,眼光深不可测,满是沧桑,仿佛秋天飘满落叶的江河。

  何天宝低头看照相机,微微调整光圈快门,说「我数到三请微笑,不想微笑也可以——你这样有种微微腐朽的美,不是,是成熟的美。一二三……」

  闪光灯冒出一股青烟,贾敏原地不动,问:「照好了?」

  「好了。」

  「看清了?」

  「看清了。」

  「你过瘾了,咱们到此为止吧?」

  「我不。」

  何天宝走过去,把母亲拥入怀中,亲吻她。

  他的舌头进攻她紧闭的唇。她柔软地沉默地承受,不逢迎不反对。

  何天宝一边雨点般地亲吻贾敏一边说:「我就是认为你很美,我觉得你美就行了。」

  「何必自欺欺人?」

  贾敏撑开他,拉着儿子的手摸自己的脸,「这脸上有皱纹,不化妆就不敢见人。」

  又拉着他的手向下摸,「乳房开始下垂,小肚子总是鼓鼓囊囊的——怎么比得上你的日本小特务?」

  何天宝愣住。

  「别忘了你妈是干什么的,你一晚一晚地泡在什么商会,我能看不出来?」

  雪亮的灯光下,她漆黑的、沧桑的眼睛凝视着他。

  「你只是像每个特务一样,空虚寂寞,紧张焦虑,朝生暮死,所以特别想女人。我只是碰巧在你身边的女人而已,没什么特别。你不要自欺欺人。」

  贾敏冷笑,「我知道,我也是特务。」

  何天宝目不转睛地回望母亲,终于松手,缓慢地、惊慌地后退。

  第十六章如果离去时刻钟声响起

  今夜贾敏没有挂布帘,何天宝自己躺在大炕的一头,睁眼看天花板,心里有一种挫败感,像是多年前某天早晨醒来,父母都不见了,身边只剩下姐姐。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着,来来去去无数念头,一会儿想要不惜一切把贾敏留在自己身边,一会儿又想要冲进厨房,拿出米缸里的手枪回来杀掉这个女人。

  不知道为了什么。

  贾敏忽然叹口气,起身拉亮了电灯。她卸了妆的脸和半掩的前胸沐浴在明黄色灯光下,说不出的疲惫。

  何天宝看着她,也慢慢坐起。

  贾敏说:「反正你也睡不着,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鸦片的故事。」

  贾敏说,「你翻来覆去的,就是纠缠这个是吧。」

  「你说。」

  「抗战三年,我们根据地有将近百万军队,可你们的蒋委员长还按着最早的一个军三个师给我们武器弹药,我们用什么打鬼子?就算我们自己造,制造弹药的火药和化学品总要钱买。还有我们的伤兵,他们也是为国负伤的,现在日本人封锁海岸线,盘尼西林吗啡手术刀注射针头,哪一样不是天价?」

  何天宝想反驳,但忍住了,等她说完。

  「我们的鸦片以前是卖到沦陷区的,但是现在热河土恢复生产,平津一带的市场我们越来越赚不到钱。就在这时,有条路子送到我面前——就是神仙窝烟馆那些走私贩子提供的。你知道武汉东边有块还在国军控制下的飞地。」

  何天宝点头,武汉沦陷后鄂东没有望风而降,负责人是鄂东行署主任程汝怀。

  「我们今年的收获,主要就是要卖给他的。这个程汝怀在你们那边比起来,算是很能干的。」

  何天宝忍不住嘟囔一句:「什么能干?发国难财的王八蛋。」

  「你还是听我说完再骂不迟。」

  贾敏柔声说,「程汝怀是湖北本地人,人脉广所以能控制局面,日本人组织不起来可靠的伪军,就是我们也渗透不进去。今年最让他头痛的问题,不是日本人,而是保卫他的五战区,也就是李宗仁李品仙的桂军。桂军打仗厉害,敲诈地方更厉害。今年河南湖北都闹灾歉收,重庆分派给湖北的军粮任务是一百五十万石,一百万给桂军。桂军说不够,又加派一百万,现在桂军非要程汝怀九月之内交出二十万石粮食,不给就要自己动手征粮了。程汝怀害怕桂军祸害乡梓,只能筹钱去湖南买粮,筹法币他无论如何也凑不够,所以就想到用法币买烟土,再去湖南换粮。」

  这个乱世中,烟土可以当做跟黄金白银一样的硬通货,何天宝是知道的,听到这里点点头。

  「我们的烟土会由游击队送到游击区边缘,交给齐燮元的华北治安军,治安军送到鄂豫边境的老河口,交给中央军汤恩伯的部下,他们再押送去鄂东给程汝怀和他的乡绅们。而从鄂东送去湖南换米,则由汪兆铭的伪军接手,进了湖南就交给张治中的国军护送给本地米商,湖南商人用米换了鸦片,再把这些鸦片交给送新兵团去云南的军官运到衡阳,从那里卖到广东江西去。贵军的风俗,押送新兵的长官都让新兵每人挑七八十斤的担子帮自己走私。平时挑布匹盐巴之类,利润不高,新兵死亡逃亡率大概是五到八成。因为帮我们运鸦片赚得多,所以这批新兵会得到较好的待遇,也许能少死几个……」

  贾敏从游击队开始,每说到这条鸦片链条上的一方就屈一根手指,说到这里晃晃弯起来的七根手指:「我们的烟土害了大后方吸大烟的百姓,但是为八路军筹钱能治好很多敢于为国捐躯的勇士,给南北伪军和中央军都赚了外快,给桂军买了粮食,又从军阀手里救了游击区的一方百姓,最后让你们多得到几个新兵——你说我们是好人坏人?」

  「当然是坏人,你们全部都是坏人!」

  何天宝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有苦衷就可以贩毒、就可以敲诈地方、就可以纵兵洗劫、就可以伤天害理,那么有苦衷是不是也可以卖国了?汪兆铭有没有苦衷?」

  贾敏温柔地笑。

  「你觉得我年轻幼稚,是不是?」

  「是。」

  「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世界被你们这些不年轻不幼稚的、练达务实的大人搞成什么样子了?」

  「是。」

  贾敏居然没有反唇相讥,仍然微笑着,眼中有泪光闪动。

  何天宝放松了紧绷的脸,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好久没想起来,居然还记得。」

  何天宝挪到她身边,贾敏抿嘴笑笑,伏到他怀里,毫无征兆地、悲恸地哭泣起来。

  何天宝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贾敏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说:「没事儿了,睡吧。」

  「有话想说吗?」

  贾敏摇摇头,躺下面向墙睡了。

  第二天早晨,何天宝天蒙蒙亮就起身去买了早餐,回来贾敏还没起,他把早餐留在桌上就去商会做事了。

  苏浙皖商会的招牌挂出去半个月,何天宝终于认识到这份工作根本不是什么一方大员什么驻外大使,主要内容只有陪笑脸和碰钉子。北平政府铁了心跟汪精卫分庭抗礼,何天宝什么也办不成。临近中秋事情多,北平人讲究「三节算账」,相熟的商家之间平时不花钱只记账,到端午中秋除夕再要账。现在经济不景气,各个商号都有不少欠款收不回来,苏浙皖商会挂了招牌,就有许多商人找上来,要求他们帮忙讨账或者协调三角债。

  金启庆老奸巨猾,早早地包揽了送节礼的事情,满四九城乱跑地给各机关送节礼。何天宝忙着给各种买卖铺号行商当中间人调停账务,早饭午饭都在应酬,这天中午的饭局在什刹海会贤堂,做东的是一位姓吴的鸦片贩子。吴某手段了得,居然拿出张陈公博的片子。陈公博是汪精卫的文胆,汪伪政府里的奇葩。国难当头还会投奔汪精卫的人,要么是汪精卫夫妻的亲戚,要么如周佛海般贪财,要么像褚民谊似的好色,又或者像邵氏军跟蒋介石有私仇,只有这位陈公博,是真的信仰汪精卫,相信他带头投降是满腹苦衷曲线救国。这样的人物会替鸦片贩子出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吴某坦然相告,原来南京政府开张几个月,要维持政府和军队开支,唯一靠得住的财源就是黄赌毒。财政部长周佛海自己捞钱仿佛千手观音,让他掌管公款维持收支就不灵了。陈公博也只能卷起袖子下海,帮鸦片贩子活动关系。

  何天宝上下打量这位吴某,他方脸大口,干净爽利,完全不像卖鸦片的,他向何天宝说明来意。宏济善堂的大本营是沪宁杭一带,现在上海鸦片生意好得出乎意料,江南不产鸦片,他们主要从南亚和中东海运,费用高而周期长,他们就想到要采购廉价的热河土。可是沪宁杭一带的日本军队和汉奸跟华北是不同的两个系统,指望发公文可能三年五年也打不通这条渠道,所以盛老三派他来北平活动关系。

  盛老三貌似是南京政府大红人,但何天宝心中有数,汪精卫不喜欢瘾君子更不喜欢这种钱袋子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早晚要把鸦片从盛老三手里收回来。按照官场的规矩,不管这鸦片贩子如何弄来的,有陈公博的这张片子在,何天宝就只能照办。何天宝立刻满脸堆笑,拍胸脯说自己一定全力去办。

  吴某说:「我说句话您别介意,我听说过几天您就要回南京了……这事还请您务必尽快抓紧办。」

  说着拿出一个纸包,掀开一条缝让何天宝瞄一眼,然后把纸包放在桌上。何天宝看清了包着的东西,心花怒放,立刻跟吴某成了朋友,不管做得到做不到先狠拍胸脯作了通保证。

  何天宝回商会打电话叫了个外卖送回去给贾敏。刚放下电话电话就响了,是邵氏军的秘书,说周佛海已经开始在汪精卫陈璧君那里给何天宝上眼药了,还催着江世孝赶紧交接工作到北平来。话里话外,邵氏军对于何天宝没有帮盛家的鸦片买卖铺路而不满,要他尽力帮助吴某,暗示说这是最后机会了。

  放下电话,新来的听差进来说有位王先生求见,自称认识何理事。何天宝立刻说请,他在商会里除了跟李晓滢胡天胡地,唯一的乐趣就是欺负那几个南方鸦片贩子,不替他们办事,还隔三差五地叫一个过来请客,其中有位姓王的最可笑,每次付账时满脸的肉都会一起抖动。

  人带进来了,何天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的人不是鸦片贩子,而是特务头子王天木。王天木变节前是军统四大天王,他上次在金启庆请客时突然出现「蹭饭」,又说什么在三道高井见过何天宝,不知道是对他起了疑心还是试探。

  何天宝热情地让座:「不知道是您到了,怠慢怠慢。」

  又叫工友:「老郑,泡茶。」

  王天木看着何天宝,那是老特务才有的眼神,友善又猜疑,仿佛能洞悉人心。他坐下先笑,然后才慢慢说:「何先生果然还记得我。」

  「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啊。」

  王天木跟何天宝寒暄了一会儿,忽然转换话题:「我今天路过这里,进来打扰,冒昧得很。」

  「王先生是大人物,愿意跟我闲聊,那是给我机会学习,不过您是不是什么事呢?」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在东安市场吃饭,我见过何先生的夫人,想请问一下,你夫人的头发是在哪里做的呢?」

  何天宝愣了,说:「这个……我真不清楚,好像是北兵马司附近的一家小理发店,叫上海美发、上海发廊之类的。王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我新交了个女友,她留的是女学生那种齐肩发,不好看,我想让她也烫一个你夫人那样的。」

  「咳,她也是来了北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烫发了,我倒觉得从前那种好看。中国人嘛,直头发,清清爽爽。」

  「怎么,短发也能烫吗?」

  何天宝茫然地看着他,陪笑着问:「您什么意思?」

  王天木还是那副表情看了看何天宝,换了话题继续闲聊,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王天木告辞走了。

  送王天木出门,何天宝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只觉得衬衫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这家伙也许是问到当初跟何天宝一起从南京出发时的「魏秀」留的是短直发。何毓秀那张证件照的摄影糟到惨不忍睹,又把头发拢到了耳后,看不出她的短发到底留了多长。

  他坐在房间里连续抽了五六支烟,终于下了决心,离开商会开车回家。回到金鱼胡同,小院大门紧锁,何天宝转身出来,八婶和白奶奶在大门口水龙头旁边洗菜,见到他甩闲话,说没见谁家小媳妇见天满街逛的。

  何天宝出来满街乱找,遥遥看到贾敏从胡同西口走回来,慌张又惊喜地迎上去。贾敏问:「你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今天王天木去找我,好像猜疑你的身份,我担心你有麻烦。」

  「你刚才帮我叫的外卖,伙计送来的时候把家伙留下了。我吃完了反正没事儿就走过去还给他们。」

  贾敏有些感动,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儿,回去吧。」

  两人回了24号院,八婶和白奶奶还在公用水龙头那儿聊天,说:「小两口手拉手回来啦?」

  「还是你们这小两口没孩子的感情好。」

  「蜜里调油似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了门,贾敏扑到何天宝怀里,问:「担心啦?」

  何天宝热烈地吻她,说:「我确实吓着了,以为王天木会对你不利。」

  「没事儿,王天木把他知道的军统那点儿事儿卖光之后,日本人就不待见他了,他现在就算想找咱们麻烦,也得找北平的官僚层层上报,起码得几天工夫。」

  何天宝听出她话里有话:「几天工夫……那几天之后呢?」

  「招娣来过一趟,带来消息说南京接替你的江世孝已经离开原职了,过了中秋节就到北平来。他是见过秀儿的,我诈死的计划,就定在农历八月十六。到时候我们去妙峰山上香,在山路上制造一起假车祸,然后你扶灵回南京。」

  第十七章度过一个狂欢的夜迎接寂寞的明天

  何天宝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更激烈地吻贾敏,然后开始脱她衣服。

  贾敏并不反抗,只是说:「到房里去……小宝乖……咱们先进房。」

  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堂屋,何天宝把贾敏按在桌子上,从旗袍侧边开衩处伸手进去抚摸她的大腿屁股下体,又想把旗袍褪上去。

  贾敏说:「小疯子……轻点,我的旗袍!」

  「差点儿忘了,我有好衣服给你。」

  何天宝神神秘秘地给了贾敏一个纸包,说:「洗了澡换上这个吧。」

  贾敏打开看了看,没懂是什么,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才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东西,笑啐了一口,说:「流氓,哪儿淘换来的这东西?估计是洋船水手带来的,天知道什么脏婆子穿过的——我不要!」

  「放心,干干净净,战前巴黎出的新款,有人从上海买了孝敬我的。」

  「什么人犯的着这么大手笔来收买你?」

  「看不起我?」

  何天宝笑,又自嘲地说:「好吧,其实是你同行,沦陷区的鸦片贩子,想要找路子买热河土。」

  贾敏眨眨眼,说声「等着」走了出去。

  何天宝听她进了洗手间,等了很久,才听到洗手间门开关的声音。跟着贾敏在门口说:「要不咱们等晚上再看吧。」

  「我等不及了。」

  贾敏似喜似嗔地哼了一声,还是走了进来。

  这是一件低胸短睡裙,开口极低,堪堪遮住乳头,把两个大乳房并拢托起,挤出深深的乳沟,加倍的波涛汹涌,裙子是用尼龙做的,除了乳头和下体三角地,其它部分都是镂空的。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叉腿翘臀,摆出一个诱惑的姿势,露出半截白生生的屁股。

  何天宝看得血脉贲张,走上去把这肉感美妇抱住,跳舞一样转了几个圈子,把她按在桌子上,摩挲她光溜溜的下体,舌头抵在她嘴里,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阳具在母亲的阴阜上蹭蹭,感到她已经湿了,捅了进去。

  「新买的桌子……你再给压塌了……」

  贾敏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抗议,下体已经在耸动迎合。

  两人边做爱边脱光了彼此的衣服,先在桌上干了一会儿,贾敏泄了一次身子,休息了一会儿又要。这次她彻底进入了状态,香汗淋漓,双腿像蛇一样盘住何天宝的腰,忘情地顶着,让儿子的阳具尽量更深地进入自己的身体。何天宝一手抱贾敏后背一手抓住她的屁股,站了起来,在堂屋里走动。

  贾敏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一声惊叫,何天宝的阳具已经顶进了她的阴道。

  「轻点儿……你这样……好累吧?」

  何天宝抱着贾敏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说:「我不累——你喜不喜欢?」

  「喜……喜欢。」

  「小骚货,大点儿声,说清楚,说你喜欢什么。」

  贾敏咬着何天宝的耳朵说:「小骚货喜欢被你捧在手心里干。」

  何天宝索性边震动手臂边走,几步迈出大门走进了院子。

  满院鸽子纷纷走避,冲天飞起。

  贾敏又是叫又是笑:「疯子……小疯子……」

  「叫我什么?没礼貌!」

  「你这肏你娘的小疯子,说什么礼貌?」

  「亏你是大家闺秀,说这样的粗话——我要教训你!」

  何天宝双手托住妈妈的湿淋淋的大屁股,双臂震动,贾敏如遭电击,嘶声尖叫。

  光天化日,被儿子抱在手里肏弄,还情不自禁地叫床。贾敏又羞又怕又亢奋,浑身颤抖,阴道也在颤抖。何天宝也不管她怎样低声抗议哀求,一路穿过院子,走到门口,把她后背顶在大门一侧的柱子上按住,凶猛地冲刺起来。

  此时还不太晚,院门外隐隐听得到八婶和白奶奶的声音,贾敏魂飞魄散,死死咬住何天宝的肩膀,双手在他背上又掐又抓。

  何天宝越冲越起劲,就是不射。贾敏奋力用他肩头的肉堵着自己的嘴巴,仍然不可自制地发出呜呜声。

  何天宝这样也是又累又兴奋,毫不停留地冲了几百次,他抱着贾敏,从院子里一直走进东屋,疲惫地滚倒在炕上,休息一下。贾敏伏在他身上,轻轻咬他胸口,又是皱眉又是吸气:「人家后背被你撞得疼死了——死人不准装睡……小流氓,臭流氓……我不等诈死就要先死了!」

  何天宝躺在那里,懒洋洋地随她说任她咬,听到这个「死」字,忽然心中一凛,问了句:「怎么死法?」

  贾敏美目一扫,用最小的声音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