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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蜘蛛之寻|作者:yy89817|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16:52:12|下载:蜘蛛之寻TXT下载
  老陈刚咽下一块黄喉。

  “哎,我可没招惹你们,别殃及池鱼。”

  米米嫣然一笑。

  “你们两个,一个王老五,一个心理不平衡。也只能是老古董,恐怕还是劣质品。”

  老陈佯装不懂继续埋头大吃。他尝过米米的厉害,识相的不再接茬。我忍了一下火气,继续吃牛肉卷。米米忽然一把扯下我的筷子,烫油溅到我脸上,灼痛令我火冒三丈,她把碗碟搡到一边,不示弱地冲我昂起脸。

  “疯了你?”我啪了一下桌子。

  “疯也是让你气疯的!”

  “我告诉你,米米,不要给鼻子上脸。好就在一起呆着,不好咱们一拍两散。这里还轮不到你使性子。你想嫁给谁,随你想,你在这里泼我的面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就会这一句。没一点创新,你烦什么烦,我还腻了你呢!”

  一块餐巾忽地盖在我脸上,我扯下来时,米米已经走了。老陈埋怨起来。

  “哎,你有点过了。又不过一辈子,何必要针锋相对地成为仇人,再说,她也没得罪你。”老陈喝了口酒,一副了然地样子。“我说你呀,迟早要掉进去,还嘴硬。”

  我将餐巾在手心里狠狠地搓了一把扔在桌子上。女人,女人,有了新靠山就忘了自己姓谁?去趟香港回来胆子都壮了。

  老陈接着替我倒了杯酒,安慰道:“是不是吃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八成爱上了她。要不哪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干火?”

  “别乱说话。”

  “天天在一起,爱上不稀奇。”

  “别说了,我会爱上她?”

  “不就是去香港有人买单吗?有句话怎么说,只在乎曾经拥有,管它天长地久?既然不打算跟她过一辈子!何必惹火身!人生在世,快活一天是一天。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把上次陪你的小桃叫出来吧。”

  “算了。”我的心情已败坏到极点。

  “啧啧,也不喜欢小桃了?嘿嘿!我早跟你说过,女人就是那么回事,高兴时,当件衣服穿穿,不高兴就脱呗。为这档子事上心,不值。”

  我抽了大口酒,呛得大咳起来。老陈看着我,摇了摇头。

  米米跟了我两年,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教授的女儿又怎样?不过书香门第而矣,又不是名门闺秀,还不是靠当空姐那点工资过日子?不是我,她的品味能这么迅速提升?bobbl brown,买这些昂贵的化妆品,我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攀流行,从服饰到配饰,玛瑙、银扣、珠琏,一丝都不马虎,连内衣都讲名牌,还要限量版。美其名曰纯粹为满足我的感观。在花钱方面,从来都是任她挥霍。还有,她任性地偷刷了我的卡,害得我在客户面前买单差点丢了大脸,这些,我都没跟她计较过。到底谁亏欠了谁?要想分手,也该我提出来,哪由得她开始摆架子?

  我推了老陈的牌局,醉醺醺地回到公寓。房里亮着灯光,米米在里面。我不由怒从心起,她还敢回来?客厅里到处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可想而知,她的心情居然不错,还能在试衣镜前搔首弄姿。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我一把推开门,mariah carey的音乐扑面而来,她的声音磁性略带优伤,像一股轻浪击破我紧绷的弦。飘浮的乳白水雾,朦胧,桔黄的灯光,暖暖地流泻。酒精、音乐、玻璃房里隐约着的女人胴体。

  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蜘蛛之寻(十一)

  我把菊花带到学校附近的私人旅社,老板惊异地望着我们俩。菊花的头垂到胸口,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在柜台下奋力地拉她,她就是不敢抬头。

  “你们不会给我找麻烦吧!” 老板问。

  我吸了口气。

  “不会,老板,她是我妹妹,到学校来看我,她不能住男生宿舍。”

  老板将信将疑:“她一个人住?”

  我点点头。我们上楼时,听到老板对伙计说:“这女的不会是被拐卖的吧?”我心里涌上一股羞耻,既管我也为因此而产生罪恶感,但无法抹掉这种真实的卑劣的情绪。

  是的,我内心感到羞耻,为那个生活过的村子,为我寒酸的衣着与捉襟见肘的生活。我发过誓要离开那里,可是我还带着菊花。她时刻提醒着我的过去,她怯怯躲闪的眼神以及粗笨的动作,那些碎碎的大 红大绿的花袄,都是乡下人的标志。可我必须要娶她,我还有良心,我是读书人,更应懂得“责任”的道理。

  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破桌子,两个开水瓶。菊花就在窄窄的房里站着,不肯坐,任我怎么拉她,她就是怯怯地站着。我发火了。叫你坐下。她惊恐地望了我一眼,嘴唇嗫嚅着。我心里一阵刺痛,她到底为我乞讨了多久?乞讨到现在失去了尊严?

  我捂着脸哭起来,在菊花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我抱着她的腿,多年的压抑像火山爆发。父亲的死、母亲的死、村里人的怨恨、同学的歧视、穷困的生活,我早已承受不住。菊花伸出手颤抖着抚摸我的头,她的眼泪滴滴嗒嗒地滴在我脸上。从来没有感觉过那么温暖,像母亲的手,像母亲的怀抱。

  我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消失,不要像唇边溜过的一句话,不要像转瞬即逝的一个场景。我忽然明白,她就是要和我相依为命的人。

  我给菊花拿来两套干净衣服。刚推门,她正用毛巾擦身体。她露出来的胸膛柔软白皙,小窗里透过的阳光将她细微的汗毛染成淡淡黄色,湿漉的衣服贴在身体上,曲线暴露无遗,坚挺小巧的乳房像初绽的花苞,乳头在衣服上顶了小小圆圆的凸印,腰平坦结实,头发末稍滴着水,贴在颈项,说不出的韵味。

  我喉头发紧,菊花转头看到我,慌张得打翻了水盆,我们俩同时上前收拾。我一眼看到弯腰的菊花衣领深处的乳沟,一对乳房在她垂下身子时跳跃不已。我的血瞬间澎湃起来,身体仿佛要爆炸。我快速地按住她的手,将她拖倒在我怀里,在她发出惊呼之前,用嘴堵住了她。

  那一刻我是迷乱的,没有丝毫的理智,只有膨胀的欲望与纯粹的感觉,好似一路飞到天堂。她惊惶的脸孔,羞红的脸颊,玉色无瑕的身体,淡红的花蕾,柔嫩的耳垂,像电影剪辑,快速的、缓慢的、定格的,撞击到我心里。我听到她从惊叫到呻吟到大喊,从慌乱到凄厉到陶醉,我的身体已不属于我,她也不再是她的。她的指甲在我皮肤深处,疼痛、快感。呼吸从脚底到头顶,像股巨大的气流,它们在体内冲撞,没有一处不被搅腾得掀起浪潮。我似乎窒息了许久,能够呼吸的时候全身都化成了轻烟飞到云端。

  很久,我才清醒过来。菊花在血泊里,鲜艳刺目,像朵火红怒放的大地花。她的眼泪像小溪静静地流淌。我的心绞痛起来。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多么微妙!当身心结合后,她的眼流竟能滚淌到我的心里,像把尖锐的利刃,深深地戳了进去。我明白菊花已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不能从身体里抹去。

  我看到两只涂着晶亮透明甲油的光脚丫,两条修长光嫩的腿,几缕末稍湿润的头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股温热的感情涌上喉头。

  菊花!菊花!

  我努力地站起来,地上太滑了,我重新跌倒,地面潮湿冰冷。我躺在水里,迷惘地望着头顶的白雾,这像是一场梦!我分明看到了她,怎么又消失了?

  有脚踩水的声音,水花溅进我眼中,生疼生疼。有人俯下身子,我又看到宽松衣服下玉色的身体,淡红的花蕾,我的手顺着衣服伸了进去。我听到惊叫声,是她,是菊花!我还在梦中,我笑起来,将她按在我身下。她的头发散乱,被水打湿后一绺绺地贴在脸上,我胸中鼓涨着温柔的激情。触手可及的温软,冰凉、滚烫、坚硬、柔软。肆无忌惮。

  菊花!菊花!这个名字每从心上滚过一次,就像火一样灼痛我。一直烧到我内心深处,我不敢再想,我将她尘封在身体的最深处,即使她消失也带不走灵魂的地方。

  “我爱你,我爱你。”

  我从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但现在,我浑身轻松。

  “我爱你,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

  她忽然奋力摇撼我,哑着声音:“真的吗?认真的吗?”

  我一把搂住她。

  “是的,菊花,原谅我,我是真的,认真的。原谅我,我是真的,真的爱你。”

  那一整晚,我的梦都是凌乱的,耳边一直响起女人的哭泣声,低低地、压抑地,一声声绞碎我的心。

  蜘蛛之寻(十二)

  今天艳阳高照。

  我的牙开始疼起来。非常疼,难以忍耐,昨天晚上,我疼得想撞墙而死。

  米米给了我一把胡椒粉,让我含在口里。我半信半疑,刚送到嘴边,不留神胡椒粉末吸到鼻子里,痛快地打了三个喷嚏。米米又笑着抓了几颗花椒,说是记错了,应该是花椒。我病急乱投医地将花椒咬在牙齿之间,麻得腮帮子快掉了也没缓释牙痛。最后,米米悠悠地说,头痛的解决方式就是砍头,解决牙痛的最好方法,当然就是——咬紧牙关。

  他妈的。

  我烦躁得踹她一脚,被她很灵敏地躲过了。

  早上,她只做了一份早餐,煎蛋和红萝卜饼,给她自己的。我气得摔了她的盘子。她飞速地叉起最后一块饼,平静地说:“谁知道你几点起床,再说,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我揪起她的衣领,要她从这个屋子里滚出去。她推开我,嘻嘻地笑道:“行了,老调重弹。人怎么滚,又不是鸡蛋,放心,我要走的时候,你求也没用。”

  今天我必须到襄樊,老陈接了一笔工程,大型的连锁超市,购货量庞大。昨天老陈打电话说这次的投标竞争激烈,但他已有七分把握。我相信老陈自有安排。投标之前,他想必已走了各种关系,这段时间,他神秘得很,常在北京与襄樊两地跑。

  我打电话与他确认时间。他说情况有点变动,让我等他通知。我忙问是不是出岔子了?

  他呵呵地笑起来:“这回就看谁的后台硬了。这次投标的负责人被撤了,投标根本是走过场,十几家厂商,他们早已内定。”

  “你到北京搬救兵了?”

  “嘿嘿,他们的老总可是当日救兵的部下。”

  “那你呢,和救兵什么关系?”

  “你坐着收钱好了。甭操那么心了。等消息吧!你的产品只是我进去的一小部分,还有光源、装饰材料,这回要成了,我可是要发财了。”

  挂了电话,我今天的计划取消了。老陈在商场上可谓是老奸巨滑,该说的一字不落,不该说的滴水不透。他是一心钻在钱里了,女人已让他伤透了心。听说他老婆以前还是戏剧团的当家花旦,很漂亮,离婚的原因不得而知,连孩子都没有,倒也干脆。

  米米今天飞上海,她连再见都懒得说就离开了。

  我很饿,又没胃口。决定去医院看牙,再这么疼下去,我快没法活了。叫了出租到同济,医院的生意实在令人眼羡。人山人海,挂号都花了我二十多分钟。到了牙科,我一阵绝望。排队的人坐满了待客厅。原来这年头,牙不好的人这么多。还是吃得太杂了,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包括家养的宠物,能进嘴的都进了,再没吃过的,恐怕就剩下人了。可把牙累的,也难怪牙要造反!

  想起自己也牙疼,便打住了心里的揶揄。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报病等待。我好不容易爬上了那张八爪鱼似的牙床,老大夫的生物钟一敲,要吃午餐了。整整一个上午,我都耗在呛鼻的来苏水味里,加上牙疼,早已烦躁得不能忍耐。

  我开始大声抱怨:“有没有人看牙?病人牙痛,稍有点医德就该吃不下饭。”

  没人回应,我刚要起来闹腾一番,有双柔软的手按住了我的脸。眼前亮起了大灯,一束光芒射了下来。“啊!”清柔的声音。这声音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我张开嘴,一个带口罩的女医生用像勺子一样的镜子照我的牙齿。她看了看,吐出一口纯正的普通话。

  “喝酒了吗?”

  “嗯。啊。”

  “咬了花椒?”

  “嗯,啊啊。”

  “早上没刷牙?”

  我闭上嘴,盯着女医生。

  “你是侦探还是牙医?”

  她露在口罩上面的眼睛杏仁模样,鼻梁很高,个子娇小,看上去很年轻。她再次将我的头按下去,命令我张开嘴。

  “行了,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吧!看也看了。原因你也清楚了。”

  我有些固执不肯张嘴,在一个年轻的女孩面前张着有口气的嘴着实很傻。她眼里浮起了笑意,那洞悉的眼神令我十分尴尬。她开了张言简意骇的单子。

  “是上火。吃点中成药、多吃水果。”

  我拿过方子:“还要划价、交费?你们的程序太烦琐了。吃药吃四天?中途还牙疼怎么办?不能再简单点吗?”

  “有,你躺下,张开嘴。”

  我怔了一怔,牙痛让我心有余悸。无奈之下妥协了。

  从医院出来,我神精气爽。人真是有什么都不能有病啊,尤其是牙病。看到旁边的患者被一根尖锐的长针刺入牙龈尖叫的样子,我都快替他崩溃了,真是花钱找罪受。牙痛的减轻,令我如获重生。

  医院旁开着家缤彩纷呈的花店。香水百合的清香令我心情舒畅,吃水不忘挖井人,忽然冒出送花给那个小医生的念头。原来人在感激之下会有这么情不自禁的举动。我刷刷地写好感谢语,吩咐店伙计送到牙科。抬头是“小姑娘牙医”。做完这些,我吹着口哨离开了。

  好心情保持了一整天,甚至在黄昏时,我还主动打电话问候米米。

  “在上海吗?带点城隍庙的小吃回来。”

  电话对面很安静,有轻细的音乐飘来飘去,似乎从某个角落里发出来的,还伴随着细脆瓷器的撞击声。

  我疑惑地问:“你不在机场?不会是航空公司安排的宿舍吧!”

  “这是哪?”我听到米米温柔地发问。

  “绿波廊。”一个低低的男人声音。

  “绿波廊。”米米转而大声地告诉我。

  心情骤然降到冰点。米米是该受凌迟处死的,千刀万剐也不算过分。她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我压制满腹的怒火,竭力让语气平稳。

  “绿波廊酒楼?正好在老城隍附近,你可以顺便...”

  “报歉啊,我恐怕没时间去。”

  没时间?那剩下的时间她打算和那男人如何消遣?

  “是吗?随便你。少花点时间在吃,上海菜很甜,会胖成只猪的。”我恨恨道。

  “哦,知道了。”米米开始答非所问。

  话筒传来男人的声音:“谁的电话?”

  敢这么发问的人,和她的关系应该不同寻常。这句话本应是我来问。那个男人是谁?

  我清晰地感到她把电话搁在桌上,听筒那端很明显是筷子搁放的细碎声。火腾地烧到头顶,虽然冲动得想摔东西,但却把手机捏得更紧了。我强忍着怒火,也许是不甘心就此放过她。

  “喂喂喂。”我开始气急败坏。

  电话那端男女的轻笑声,似乎正谈着一件有趣的事。男人忽然问:“哎!你的电话打完了吗?”

  米米仿佛刚记起来,拿起电话,也“喂喂”两声。

  我刚想河东狮吼,米米竟嫣然道:“已经挂了。”

  电话的忙音将我的声线掐断了。我狠狠地擂击桌子,疼得咬牙切齿。该死的米米!买件商品,还有个使用期限,可在她身上花钱无数,还买不到一个忠贞。转念黯然,对这种贪婪拜金的女人讲忠贞真是可笑至极。

  我盲目地翻箱倒柜,竟翻出了房东保存的一些古典乐曲。放了一段《春江花月夜》。音乐如水流泻,旋律委婉质朴,流畅多变。我找到酒柜里所剩无几的残酒,敲着瓷碗,一觥一咏,和着古乐低唱浅斟。酒在舒缓的音乐尾声中见了底。我身心松懈地斜躺在沙发上,说不出的疲倦。

  米米没错,她有选择的自由。我既然给不起承诺,也就没有任何权力去要求。这笔交易很公平。

  蜘蛛之寻(十三)

  老陈神秘地向我引见一位客人。

  中年男人。头发一丝不乱,浓眉,细眼。黑衬衣,质地考究,欧米茄的手表,左手无名指上有枚戒指,周边镶钻的黑宝石。老陈介绍。樊宝南,佳喜仁商场经营管理公司中方代表人,中港合资,襄樊即将开业的大型卖场就是旗下之一,连锁经营的模式。

  他自谦儒商,但掩饰不了眼里的一丝倨傲,他对与我们的交谈看似认真,然而不断捏戒指的动作又暴露他的心不在焉。奇怪地是精明的老陈似乎并未察觉。也许这点瑕疵与巨大的利益相比不足一提,所以他有理由忽略。

  当然,樊宝南确实是块宝,并且奇货可居。奇的不是他本人,是他身后强大的权力,颠覆利益的权力。野心勃勃的老陈,单就襄樊的工程,是不足以用牛刀的,看来,这次他是决定放手一搏了。“关系”在生意场里是张秘密的王牌。今天老陈让我见识了这把“牛刀”,多少是把我当了朋友。商场无父子,他的用意已令我感动受用了。

  “牛刀”这餐着实来了一顿牛饮。我们在本城最好的酒店,吃了餐豪华宴,豪华到足以让一个工薪阶层吃上大半年有鱼有肉的伙食。在餐厅点菜,众口难调,但有一种人善于点菜,悉知菜谱,熟悉菜式。这种人不是吃溜了嘴吃油了嘴就是大厨。樊宝南当然是前者。一眨眼的工夫,蒸、炸、炒、溜、煮、烹,样样俱全。

  三个人围着几乎摸不到边的圆桌,俨然一桌宏宴。然而之间横亘的距离像逾越不去的鸿沟,端杯之前,还得对准方向与角度,很费劲很累。

  想起以前在老家和父母吃饭。两个小板凳拼成桌子,一碗白菜一碟花生,三个人蹲在那里,挤得筷子总碰到彼此的碗,但那时感觉却是无比幸福。原来餐桌的距离就是心的距离。我不禁顿生感触。

  樊宝南吃得很慢,每道菜都是以品为主,吃为辅。十八道菜在桌上形同虚设,其中有道菜是“孔雀素烩”。孔雀是用晶莹剔透的冰雕制而成。樊宝南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美食专家,通晓饮食文化。

  “夏天用冰雕好,清凉。选材不错,没有裂痕和气泡,色泽透明。如果再有类似水晶的质感就最好了。”

  “樊总,原来你是行家!”我略表恭维。

  “我小时候在哈尔滨呆过,对冰有偏好。对了,安先生,哪里人?”

  “我?小地方,您可能都没听说过。”

  樊宝南淡淡一笑。

  “大小都一样,英雄不论出处。”老陈端起杯,打了哈哈。“来吧,各位英雄,不醉不归。”

  那餐饭吃了很久。我的听觉被酒精淹没,牙又开始隐隐作痛,腮帮子有些不自控地发抖,头也随之疼起来。痛感神经像被人当琴弦一阵狂弹。我想了米米所说的,咬紧了牙关。老陈和樊宝南的表情时而暧昧、时而严肃、时而心领神会,雷同的表情像几幅交替出现的动画,反反复复。我心里有抹冷笑掠过。

  这是个纠缠纷扰的世界,由物质主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易、受与被受。所有的欢喜因为金钱显得格外温情。堂皇的水晶吊灯、气派雪白的大圆桌、银质锃亮的餐具、色香味浓的佳肴,它们是金钱营造出来的美景,所以金碧辉煌。

  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墙里传来。

  稻子,稻子。

  寻着声音望去,赫然发现母亲站在包房的角落里,面上干黄,头发像枯草凌乱,她的眼神涣散混浊。我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母亲原来是这样陌生,令我难以相信这位骨瘦如材的老妇人会是母亲。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油亮的辫子,眼神温暖。她常在灯下为父亲纳鞋底。那时,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在灯下改了又改,缝了又缝,用牙齿咬断线头的模样令我终生都难以忘怀。

  稻子。稻子。我的儿子...

  看着一桌原封不动的菜肴,我的罪恶感浓浓地升了上来。在惜米如金的母亲眼中,我挥霍掉的何止是一桌菜肴?

  母亲的脸忧苦下来,深深地悲伤像阴云在眼中挥之不去。她的叹息幽幽的,像一缕魂魄哀怨凄凉。

  我用尽全力遏制自己。错觉,错觉。我知道那是错觉。

  母亲还在那里。她伸出枯瘦的双手。

  儿子...

  胃里翻江倒海,腥苦的潮水奔涌到喉咙。我克制着,示意去洗手间。关上包房的门,我几乎是狂奔到了洗手间。呕吐,吐得肝肠寸断。我趴在马桶上,久久不能起来。不知道过了什么时候。一双干瘦的手颤颤抖抖抚摸我的头。是母亲,她蹲下身子,脸色灰败,但却慈祥得犹如冬日的阳光。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泣不成声地抓紧她的手。

  别哭,儿子。你已经尽力了。

  妈,我不能救你,甚至没见您最后一面,对不起,妈。

  别哭,儿子。

  我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是菊花,她凝望着我,嘴唇翕动。妈站起来,回到菊花身边,她们优伤地看着我,慢慢逝去,像一片雪花渐渐融化,淡淡地留下一滩水渍。

  安道。安道。

  老陈的脸模糊地出现在上方。

  怎么回事?醉成这样?

  蜘蛛之寻(十四)

  我捂着鼻子坐在同济医院牙科门诊的长椅上,紧闭双眼,头疼如裂。

  安道。安道。

  我又躺在八爪鱼床上,听到细细碎碎拔弄器皿的声音。

  女医生的脸出现了。杏仁眼。

  我吁了口气,张开嘴,仿佛要吞下一头大象。

  “肿得太厉害了。”她用尖锐的类似针的东西戳了胀痛的牙龈,暖暖咸咸的液体涌到嘴里,我轻松了许多,像放逐了部分的疼痛。

  “用力点。”

  “以毒攻毒只会更糟。”

  “病痛转移法,做医生连这都没听过?”

  她并不理会我,娴熟地将棉花捻在钩针上,蘸了点黑乎乎的类似碘酒的液体,在我嘴里捣腾。总之舒服了许多。

  “这样乱搅一阵也挺不错。”

  她的眼睛盯住了我,极快地抓起我左手,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上狠命一捏。酸痛贯穿了整条神经,我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瞪着她。

  她拍拍手,轻描谈写地说:“牙还疼吗?”转而一笑,“这才算得上病痛转移。”

  不知是药物还是穴道的原因。我好多了,由衷地感谢小医生。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这回要开药。不能喝酒,不能吃上火的食物,如桔子,尽量不吃鱼和南瓜或者海鲜。”

  牙痛和这些都相关吗?人体真是匪夷所思的化学器皿,相生相克会产生不同的反应。也许有血有肉的人根本就是假象,只是造物主手下被摆弄的玩偶,这些痛苦烦恼都是被潘朵拉制造出来的,并非我们意念所决定的。属于我们真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许只剩下灵魂了。

  她拉下口罩,一张光鉴可人的脸明亮地呈现在我面前。我突然为之一震,仿佛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突然碎裂,雪崩的刺白照亮心底最深最暗的地方。

  她看上去有二十八、九岁,除了有双年轻女孩的眼睛,全身焕发着不可思议的女人味道。不像米米,不同以前所见的任何女人,那是纯粹由内在焕发出来的气质。她的嘴角有一些细纹,但这些细纹让她在微笑时显得十分迷人。她没化妆,不着脂粉却皮肤白皙清透,能看到脸颊细红的脉络,嘴唇薄但轮廓清晰。

  她刷刷地写下处方递给我。

  “一天三次,饭后服用。”

  我挪不开眼神地盯着她。她把单子再次塞进我手里,我回过神来,再三地道谢。她轻轻一笑。

  “别再送花就行了。”

  送花?我想起来,抬头“小姑娘医生”,哑然失笑。

  “你把名字告诉我,下次直接找你。”

  “不用了,这里每位医生都很好。处方上有我的名字。”

  “不用看都知道看不懂。”

  她眼里浮起单纯的疑惑,那眼神似曾相识,我的心怦然跳动,语言也不流畅了。

  “你,你们医生的字都像天书。有点,鬼画胡符。”

  她释然,嘴角轻扬,形成优美的弧线,轻轻地,一个隐忍的笑意。

  一个微笑包括了一个春天。

  我嗅到了芳草的气息,蓝天下的草地,嘴里清甜的草心,久违的暖意重新回到胸口。许久都没有这么动心过,我以为神经早已麻木,但这一秒血液在血管里缓慢流动,越来越快,欢快的情绪一触及发。这是爱情吗?爱情来得似乎太简单了。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别淡林!别淡林!

  奇怪的姓。别致的名字。字迹工整,蝇头小楷。

  我在医院大门口久久徘徊。

  下午两点半。别淡林出现了。旧仔裤,水洗布的衬衣,黑皮筋扎的马尾,帆布的背包。即便是这样简单,简单到像大学生,我仍可以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女人味道。

  我远远地跟着她到公交车站,一前一后上了3路电车,一直开到宝丰路。她在路边买了根5毛钱的小牛奶,在报摊前买了本《读者》,随后进了间网吧,坐在36号台,整整三个小时,她没点一杯饮料,显示器的蓝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表情恬淡,偶尔笑得眉梢都在跳动。

  我在隔着一排的90号注视她。完全不能琢磨自己的心态。为什么跟踪?也许是职业毛病,喜欢从调查入手,或者是不敢太唐突地上前搭话,也许都不是,只是因为自己更习惯用这种阴暗的方式来接近她,这样我觉得更安全。

  打个盹的时间,她已消失了。

  已是黄昏时分。我在街边吃了笼小包,便晃到老陈那。老陈正愁找不到人陪他从广州过来的表弟,没料到我自投罗网。于是一阵寒暄,又吃了顿晚饭。

  老陈的表弟耐不住寂寞,要去唱卡拉ok,我们只好充当义务陪团。老陈打电话叫了小桃和她的姐妹们。女人的出现让房间里顿添了别样的暧昧,尤其像小桃这类的女人。太浓的香水味,或腥红或深紫的油腻唇膏,大截大截像白藕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大腿、腰身。本来屁股只有那么大,不知怎么坐下去时,男人常她们挤到沙发的角落里。

  小桃一语不发地依偎着我,好似满腹委屈。

  我一边敲小胡桃一边问:“怎么?有心事?”

  她低头赌气,我淡淡地笑了。这是女人常用的伎俩,以此来表明我长久的冷落令她多么难过,也可以证明她有多么在乎我,也许是更在乎我口袋里的东西。

  老陈和穿红裙子的小姐猜骰子,小姐输了。老陈要她脱衣服,她扭捏着,喝酒,又划,又输了,再喝,再喝再喝。气氛浓烈了,红酒染红了众人的脸。老陈的表弟更是兴奋,但与他对酒的小姐十分厉害,输的全是他,不一会,就快醉了。老陈还在划拳,老狐狸,谁划得过他?划拳也是一场心理战,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小姐傻眼了,无路可逃,开始脱衣服,从内至外。她扔出来一个红色胸罩,稍会,又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褪下一条红色的内裤。老陈开心极了,将这些胜利品乱扔一气。

  我的手机响了,是米米,她终于回来了。

  “在哪?”

  小桃来劲了,连声问:“是谁的电话?谁的?”

  她非要夺过去,我把手机扬得高高的,她压在我身上气喘吁吁地抢着。

  “安道,安道。”米米那边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听得见,有事吗?”米米急促的呼吸声让我可以想像她一定怒不可遏,想起绿波廊,竟生出了恶意。“我在唱歌,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我轻轻地铵下电话。我知道,她会来,我等着,满心欢愉地等着。是该跟她说分手的时候了,之前还有机会给嚣张的她一顿迎头痛击。挂了电话,我竟有些汗颜,原来我是这般睚眦必报的小人。

  不到半小时,包房里六个人已是酒酣耳热。四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女人内衣,小桃的吊带都解了,只有用手拉住裙子,才不至春光外泄。红衣小姐早已衣杉不整的和表弟倒在一起。老陈更会想心思,把夹子夹住另一小姐的裙摆,输一次往上夹一点,裙摆已卷到腰了,黑色的内裤与白嫩的大腿早已暴露无遗。我已有了酒意,用酒瓶敲着桌子呐喊助威。

  米米在此时推开房门。我故意不去看她,亲热地搂着小桃喝酒。房间里顿时安静,老陈略有惊慌,但很快镇定,热情地招呼米米。

  “你来得正好,帮我留住安道,陪陪这位客户。”

  米米笑了,从来没有过的端庄。我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小桃却不耐了,她紧紧地向我靠了靠,整个人胶一样粘在我身上。米米仍穿着空姐的制服,稳稳当当,踩着小姐们的内衣走过来,轻轻地把小桃推开,柔声说:“安道,你醉了,我们回去。”

  小桃迅速拉住我的胳膊,不示弱地问:“阿道,这臭女人是从哪跑出来的?”

  话音落地,米米已狠煽了她一耳光。小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尖叫着扑向米米。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人深感意外。米米身子微侧,顺势捏住小桃的手腕,脚底使绊,小桃重重地摔到在地上。这手小擒拿干脆利落,完全像受过专业训练。

  米米甩出二百元扔在茶几上,淡淡地说:“收好你的小费。”

  米米这一手太毒,她彻底将她们的尊严踩在了脚底,同为女人,小桃受到的羞辱是不可言喻的。我酒醒了大半,老陈眼珠一转,冲我使眼色。再闹就没意思了,我只有跟米米回公寓。

  米米只言未发,也许飞机上的颠簸令她疲惫,她的眼神一直很黯淡,在计程车上闭目养神,回来后,连澡都没洗,就躺在床上。米米似乎忘了小桃的事,所以对于她在绿波廊的事,我也无从发难。整个晚上,我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换着电视频道,一直到转钟,我才上床。

  米米忽然转过身来,钻进我怀里,我感到胸前一片冰凉。触到她的身体,我便有种无法遏止的欲望如潮水涌来。她迎合上来,饥渴的,似乎积聚了几百年的欲望。无论真假,米米在做爱时,绝对地投入,她是为欲望生存的女人,她的感情与肉体是分隔的,互不干扰,就像她拥着别的男人后,还会投到我怀里一样,丝毫没有对两个身体产生不适。我恶狠狠地蹂躏她,挤压她的身体、撕扯她的头发、咬她的肌肤,在她颈上肩胛留下紫色的伤痕。她在我身下尖叫呻吟,痛楚令她更狂放,她紧紧地攀附着我,压抑地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为什么,安道?...

  那些声音穿越时空,我跌进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四周是黏滑的青苔,抓不住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菊花在井深处,伫立着,等待着,她似乎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掉进来,她脸上浮起苍白的微笑,举起双手,准备托住不断下坠的我。

  离她的手,还有三米,两米,一米,半寸... ...

  我惊跳起来,全身冷汗,是梦,是梦境。我深吁了口气,刚想躺下,忽然发现米米的眼睛睁得很大,黑暗中极其安静。

  深夜,披散在枕边的头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窥视的目光,尖锐刺心,像窗台夜游的黑猫。没来由一阵恐惧,再度盯着她时,米米的眼睛倏地闭上,极快。轻微的鼻息,仿佛一直都在沉睡中,未曾醒过。

  我推了推。米米。没有动静。难道又是错觉?

  这一夜我难以成眠。

  蜘蛛之寻(十五)

  十月十号中午。竟标的前十天。如果没有意外,我会签下一百万的合约。而老陈,会因为这批覆盖全国的连锁工程赚到更多,各个厂商将付给他返利及额外奖金。在樊宝南身上投资的钱,不过是耳耳。总之,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很少表现得这么慎重,可见那笔不肯透露的数字足够惊人。

  上帝让你灭亡之前,先让你疯狂。

  这几年,我太依赖老陈。当年的锐气正被安逸的生活磨灭。生活于现在的我,只是平静的湖水,早已削弱了奔赴海洋的大志。但此次,我感到不安。一种危机,生存动荡的危机,熟悉得令人窒息。我本是背负危机生存的人,如脊梁骨里的刺刀,稍有懈怠,便有折骨的疼痛。尤其在成功来临之前,这种警觉的不安像潮湿地里的青苔蔓延出来。

  这次的工程,虽不足以大到令我一跃龙门,但却让我嗅到危险的味道,我无法解释直觉的来源。可精明老道的老陈却没有这样的直觉,他只是按捺住喜悦,努力平淡地对我说:“要是成功地做完这笔,我得考虑想想清福了。”

  我笑着调侃:“怎么,够花几辈子吗?”

  老陈吐了口烟圈,叹口气说:“不,只是太累了,想退居幕后。到时请你来撑台面,如何?”

  “咱们还是就这样好。平等合作,掺合在一起,就变质了。”

  他看了看我,点点头。

  “那倒是,怎一个钱字了得啊!”

  我们沉默了,各自在沙发上抽烟。各自满腹心事。不管老陈有无这样的直觉,至少在巨大的成功来临之前,仍然保持沉着冷静。这是不规则的生存法则,尤其是在生意场。

  只是我按捺不住紧张,为老陈。因为他虽然费尽心力,可成败的关健却押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上面。

  “竟标的事,你安排妥了?”我含沙射影地问。

  “嗯。工程演示,都在电脑里,报价适中,比最低的高出15%,比最高的低出15%。开关那边的厂家送了整套展示品,一共7个品种。总之,表面功夫要做足。”

  “樊宝南,可靠吗?”我忍不住提醒。

  “想要追求财富又想仰赖捷径,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老陈意味深长地吸了口烟。“那就是寻找一个靠山,倚重一个大人物,不但减少风险,还能带来意外而庞大的利润。这就是生意经。”

  我无话可说。老陈盯着我,似乎有所感动。

  “别担心,安道!险中有夷,危中有利,毫无野心的人永远发不了财。到时候我们一块去,你不代理厂方。”

  我心里一热。老陈要的是盟友,稳定军心见证成功的盟友。我有幸充当这样的角色。他只是个代理商,能和其它更直接更有优势的厂家同台竞争着实厉害。樊宝南是他的王牌,是他痛花精力财力握住的王牌。权力的威慑力没人敢忽视,令牌一举,哪怕轻言细语也重若千金。竞标是个复杂的程序,而背后,却是门更精密更高深的学问。我仍担心水载舟也能覆舟,没人有把握掌控自如。

  “今晚我去香格里拉和樊总再磋商一下,过两天他就飞上海,抽个时间陪他到ktv松散一下。对了,昨天,米米和你怎么样?”

  我苦笑:“天下太平。”

  老陈半信半疑地盯着我,忽然笑了,狠狠地拍我的腿。

  “真有你的。哎,看不出,她还会打架,还挺利索,不像教授的女儿,倒像是拳师的女儿。呵呵!”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同济医院。混在牙痛患者中,打探到别淡林的上班时间。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的侧面。她在为患者洁牙,水沫横飞。我忍不住皱眉,每天都看着一口口烂牙,闻着泛酸腐气的口腔,她不厌恶吗?她的眼神平静,对患者讲话的声音也轻柔温和。她天生就该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