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ecmonghepgeons
半个月过去,尽管还是有几名自视甚高的贵族床伴老爱针对莎乐美,不过只要不是太过离谱,她都会自行解决--比方说自行以牙还牙。她不是不会使手段,只是懒得使;但是似乎有许多女人看不透这一点,所以她只好亲自示范。
她擅长调配药物,会在那些不受教的女人们的酒食里放些毒性轻微的药材,让她们回房里安分上几天再一脸苍白地出现。要不然就是光明正大地出手,谁推她拧她朝她泼水,她就推谁拧谁朝谁泼水。这很简单,她没有气质温婉善良贤淑的包袱,无须暗中动手;大庭广众下让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女人难堪出糗,说实在对她来说根本没什麽,顶多被安托尔和几位迂腐老臣横个几眼念上几句。无妨。
书房里,安托尔独自坐在坐在桌前批阅公文。厚重绒布窗帘半开,早晨的日光在他的金色长发上缠绵出一层淡淡光晕,兜得他整个人亮晃晃的。
这样的景象娴静而美好,起床气严重的莎乐美却无心欣赏。昨夜是一如往常的靡靡狂欢,契斯特因她难得乖顺地为他服务而开了几瓶上好的酒给她。她喝得开心,微醺之下又与他闹了大半夜,直到破晓前才累极睡下。
暂且放下手中的笔,安托尔一脸淡定地:「听说你当着大家的面跟娜莉吵起来了」
「你一早叫我过来就为了这个」才刚踏进门的她随即转过身去,重新握上门把:「无聊。」
「我得事先警告你,娜莉不是你能动的女人。」他皱起眉,耐着性子向她解释:「你早该听说了,她是友邦亲王的爱女,也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原来是策略联姻。」她慢悠悠地揶揄:「我还在想有谁会想对你这种人认真。」
「没错,是策略联姻。」他难得宽容地忽略她的嘲讽。
「那就让她给我滚远点。」
「你可以主动离她远点。」安托尔不紧不慢地挑了挑眉:「总之别惹她,别跟她斗。」
「看你这麽想成为好丈夫,我就给你一个忠告吧。」莎乐美回身拉开门,一字一句地:「把头发剪了,免得让人家以为自己嫁给了女人。」
刚离开安托尔的书房没多久,莎乐美一拐弯便在迎面碰上那名即将与安托尔履行婚约的女人,彷佛事先算准了时机一般,巧合得令她不悦。
一样的纯种柯洛艾,一样的金发碧眼,一样优雅高傲的气质。城堡里上上下下都说两人很般配,就像日光与月华一样相互辉映,光华耀眼。对比着她随便裹着丝绸睡衣就赤脚散发地出门,来者穿得十分华贵正式;成套红宝石饰品、湖水绿长礼服、作工繁复的金缕鞋,她身上随便一样小东西都足以让外头的一家子农工花用上三四年。
娜莉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由上而下睨着她:「见到我不必行礼吗」
起床气未退的莎乐美冷冷盯着眼前的高挑女人,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半根指头。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跟在娜莉身边的小女佣看不过去,不禁开口催促:「我们家小姐可是未来的亲王夫人!还不快行礼!」
「亲王夫人」她轻轻一笑:「那很了不起」
「倒也没多了不起,就是比你这个唬弄人的魔女好上一点。」
望着娜莉挂着轻蔑哂笑的脸,莎乐美想起上回自己和她当着一堆人的面恶言相向,就是因为她一张利嘴不停对她拥有的「魔女」身分冷嘲热讽。这并不是说她多在乎这个称号,她只是对她的语气及态度感到极度厌恶。另外她也明白,她会针对她,也是怕自己在安托尔面前的地位不如她。
「也是,魔女还真比不上像你这样的首席床伴。」
「你说什麽」
娜莉轻易地被她的话给激怒了。她皱起眉,原本就偏尖细的嗓音又瞬间升了几度,显然已经在怒意爆发的临界点。
「我走了。」莎乐美瞟了她一眼,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先恭喜你了,首席。」
「站住!」
娜莉低喝,而她根本没打算理睬;只当像在路上碰见了善吠的狼犬,连转头都懒得。然则下一刻,就在她将要与她错身而过的刹那,她蓦地伸出手把她拽了回来;有些意外的她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站稳,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就抽上她的左脸颊。
俯视着跌倒在地的、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女人,娜莉舒心地轻轻吁出一口气,接着扬起一个隐含愠意的冷艳微笑:「管好你的狗嘴。」
她方才那掌搧得非常狠,完全没收力,让莎乐美过了几秒後都还耳鸣嗡嗡,脸颊上一片麻痛。随意揩去嘴角的鲜血,她很快地站了起来,并且俐落地上前一步、扬起掌--她可完全没打算吃这个亏--有恩不一定要报,有怨一定要清偿,这是她的行事准则。
不过她似乎也早料到了她会有如此反应,在一旁婢女的惊呼声中,她眼明手快地拦截了她的动作;紧抓住她接连朝她挥来的双手,力气明显大她不少的她不屑地冷笑:「果然是卑贱的埃莉亚,真没……」
娜莉话音未落,莎乐美就猛地往她的小手臂咬了下去,一样的力道狠绝毫不收敛。她吃痛,下意识放开她、欲向後退去;然而她却不放,彷佛要将那只手臂咬至血肉模糊才甘心。後来痛得咬牙切齿的她放弃优雅形象开始与她拉拉扯扯拳打脚踢,却没想到她倔得超乎想像,连一旁的女婢上前帮忙都没用,她不放就是不放。
走廊上有三两侍者快步通过,全是一脸无法置信的惊恐神情。暗红的血延着莎乐美的唇滑下,在她的脖颈上蜿蜒出道道刺目的痕迹,随後染上她身上穿的丝绸衣料,让原先的玫瑰红颜色深了几分。
最後,是那名女婢大着胆子往她的腰腹大力踹上一脚,她才被迫松开嘴。将口中残余的血沫往娜莉的方向一吐,她坐在地上摀着闷痛的腹部,样子狼狈,眼底却有着令人隐隐发寒的猖狂快意。
又惊又气又痛的娜莉睁大眼瞪着她,再怎麽伶牙俐嘴此刻也半天说不出话。在她眼里,眼前这个个头娇小的埃莉亚简直是只不被驯养的野兽,大胆、凶猛且目中无人。
这件无法算的上小事的混乱很快地传开,在莎乐美与娜莉离开现场前,安托尔、契斯特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便都赶到了。娜莉一见到安托尔,豆大的泪珠马上一颗接着一颗掉,那副样子看在他人眼里是楚楚可怜,在莎乐美眼里则是恶心做作到了极点。
目睹一切的侍女双目含泪,开始余悸犹存地陈述事发经过。听着那明显偏颇的说词,莎乐美不纠正也不辩驳,就是静静瞅着靠在安托尔怀里的金发女人,沾了血而更显艳红的唇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
其他人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有个时常在安托尔身边转的老臣甚至气得微微发抖。一直搂着娜莉轻声安抚的安托尔在侍女叙述完毕後缓缓抬头看向莎乐美--那样的注视她并不陌生,记得上回在契斯特的宅邸当着一票那崔军人的面羞辱他时,他便是这种眼神;刺寒如冰,怒似青焰。
她无惧无畏地仰视着所有人,觉得此刻若是有一丝悔意惧意歉意都算是污辱了自己。面无表情地愤怒着的安托尔双唇翕动,似乎欲下什麽命令准备惩罚完全无视警告的她。然则,在他吐出任何一个字之前,沉默许久的契斯特忽然出声:「她属於我的管辖范围。」
在场所有人,包括安托尔都微微一怔;唯有莎乐美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连睫毛都不带抖一下。
「敢问将军的意思是」一名老臣疑惑地问。
契斯特不答,只是迳自拽起仍旧坐在地上的她,将她带到安托尔及娜莉身前:「让我来处置,可以吧」
其他臣子们依然不解且讶异,娜莉则貌似不甚满意地皱起眉,没表示意见。安托尔深深地看了面色冷峻的他一眼:「你打算怎麽做」
他看了已经做好紧急处理的、娜莉被咬伤的手臂一眼,确认似地:「娜莉小姐伤在手」
「是、伤口很深,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站在一边的婢女回答,很尽职地替自家主子将委屈放大了一倍,并且清清楚楚地表示在脸上。
「我明白了。」
契斯特淡淡地说,紧接着下一秒,他迅捷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拉起莎乐美的手、往下一划--他刀法俐索、毫不迟滞,霎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除了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这下,连始终不惊不惧的莎乐美也愣了半晌;他这刀下去虽非伤筋见骨,却也绝对不浅,令丝毫没料到他会这麽做的她差点痛得低咒出声。烫热的血从狭长伤口汩汩流出,快速染红了她大片衣袖;她咬紧牙关,抬起头狠狠瞪着那个划伤她的男人,心里直想也往他身上割上一刀,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似乎是为了提防她再次发作,收起匕首後,他随即将她两手牢牢梏住,一寸挣动的空间也不留给她。
「这就是你说的处置」安托尔缓缓开口,不冷不热地。
「是。」
他答道,接着定定地望向娜莉,等着身为当事者的她的答覆。
「娜莉」安托尔低头唤,声音温柔。
娜莉抿了下唇,还是没表态,表情亦接近零波动,看不太出究竟满不满意。她爱娇地将脸埋进安托尔胸口,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理睬眼前上演的一切;只见她低低地向他说了些什麽後,他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不要再有下次……将军大人。」
经过契斯特身边时,她意有所指地轻声说道。幽幽凉凉,语气不重,却让听得明白的人都知道,此话不留余地。
尽管方才契斯特的举动出人意料,不过因为能作主的安托尔和娜莉都没表示不妥,其余的臣子们就算心有贰言,也不好置喙。
当其他人都离开後,契斯特放开莎乐美:「回去吧。」
她站直身子,既不检视伤口也不看他,刚刚挂在嘴角的冷笑与瞳中的怒火也都奇怪地消失了。他盯着面无表情的她,心中越发觉得诡异。
通常面无表情的人也是仅止於面无表情,无论是开心伤心喜悦悲伤,心底的波动多少是有的,只是不愿表露。而此刻契斯特认为自己身前这个娇小女人亦是如此。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而不屑瞧他,又或者是正带着冷静的面具策画着对他的反击,两者都有很大可能。
僵持了一下子後,他又开口,这回语气软了些:「我替你处理伤……」
话还没说完,她转头就走,连个低咒或嗤笑都没留下。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他明白现下无论他怎麽做都不大可能让她有所回应,於是便省下追上去或叫住她的力气,任凭她去。
「跟上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立即随意抓上一个经过身边的男侍,让他跟在後头看着她。
「跟将军大人是指……」
被下了指令的人看着完全没有一个目标物的长廊,顿时一脸茫然。而正值心烦意乱的契斯特只是淡淡扫了滴了一地的血迹一眼,言简意赅地:「趁清理之前,跟好。」
城堡东北侧,那崔军人们集中居住的地方,今日休假的巴洛.鲁本斯穿着一身轻便织物,手握门把,看着自家门外立着的人獃了半晌。
那个埃莉亚魔女衣衫不整、长发散乱,鲜血沾染了大半身,手臂上有个狭长刀伤,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
眼前的景象使他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说「请进」的话,到时若是被其他人--例如亲王大人或自家上司瞧见了,可能会落得匹夫无罪,怀璧为罪的下场。如果想直接关上门、请她离开,她或许只要软声向上头告上他几状,他也应该要准备吃不完兜着走。
「要……替你包紮吗」
巴洛试探性地问了句,莎乐美还是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那……请进」他又抛出了一个含邀请意味的问句,心里却是暗自希望身前的女人能转身就走。
下一刻,她从他身侧经过,不声不响地走进他的屋子里;望着地上的刺目血渍,他直觉自己难得的休假已经毁了。
「请坐、我马上去准备包紮用具……」
在她即将踩上他最宝贝的那张手工地毯前,他赶紧引导她在离地毯有段距离的一张木椅上坐下。她顺从地照做了,还是没半句话,这让他开始觉得心里有些毛--大概就像自家上司微笑邀他共进下午茶、还特准连假一周那样毛。
「失礼了……」
不一会儿,备妥医护用品的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开始着手替她包紮。小心翼翼地揭开她暗红湿黏的丝绸睡衣宽袖,她纤幼手臂上的伤口让他暗暗一惊--他不是没见过残肢断体血流如注,不过这个人人珍视的埃莉亚魔女怎麽会在城堡内受这样的伤他想开口问,却又直觉时机似乎不太对,只能暂且将疑惑放到一边去,专心处理起伤口。
将半透明的褐色药水敷上伤处时,她终於有了进门後的第一个表情。见她轻轻倒抽了口冷气、眉头皱起,他赶忙补充:「会有点痛,请忍耐一下、马上就好。」
自幼被训练成军人,巴洛手边的药都是强效的;上药时的痛楚将比一般草药还要刺激上两三倍,然而复原的速度自然也会快许多。药水上完,接着是药粉。从上次见身前这名魔女被亲王大人暴力相待到现在,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真的不是普通能忍;可能会使寻常人哀叫流泪的药,她都皱着眉咬着唇挺过去了,没吭半声。
包紮完後,她连个道谢也没说,站起身环视了下四周,她接着就迳自要往一旁的软布沙发躺上去。
「等、等等!」他赶忙挡在沙发前,看着一身狼狈的她,笑得很僵:「那个……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某种程度上,他巴洛是有些洁癖的人。他不会夸张得每十二个小时就要将家里翻过来整顿一遍,也不会因为窗缝里的一点小灰尘而呼天呛地;只是他会按时剪指甲按时换床单,不在床铺与书桌饮食,地板上不堆杂物,书本规规矩矩地分类好。这样的秩序与清洁在一堆骠悍军人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不过他还是一直坚持着这样的原则,并将此视为一种美德。
领着莎乐美到浴室後,巴洛递给她一个洗衣篮及一条浴巾:「我去找衣……服啊--」
话说到「找」的时候,她突然当着他的面直接三两下脱去弄脏了的睡衣,chiluo裸地暴露在他眼前,毫不在乎。他太过震惊,以致於後面的「衣服」两个字瞬间调高了一个八度音。
心中大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快速地转过身要走出浴室,身後却传来沉默许久的她的声音:「帮我。」
「可是,我得去替你找衣服……」
帮什麽现在是要帮什麽啦!他内心呐喊,欲哭无泪--把他悠闲宁静纯洁美好的休假还来啊--这算什麽、简直比操练还折磨人!他要申请精神赔偿跟加班补助!
「那就算了。」
听见莎乐美这麽说,巴洛本来想松一口气,不过这样的念头才刚闪过脑海,他就看见她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你、你要去哪」
「睡觉。」
原来她的「算了」是这个意思吗不是要自己来而是决定直接越过这个步骤悲情地顿悟了的他慌张拉住就要走出浴室的她:「不可以就这样出去啊!」
莎乐美瞅着他,偏过头微微挑了下眉,那眼神摆明了:那你看要怎麽办
挣扎了一阵之後,巴洛最终还是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我帮你。」
他让她坐在浴缸边缘,而他则拧湿毛巾为她擦澡。他不是没见过女人赤身luoti,不过如此不将自己的chiluo当一回事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尴尬羞赧而她坦荡自然,弄得好像他才是偏离正常逻辑的那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一进门到现在都一反常态地温顺。说等就等说走就走,说包紮就包紮说更衣就更衣;不唱反调,也不冷讽调戏,真的是难得一见。可以的话他还真想让那个时常被她气得直接掉头就走的自家上司看看她这副乖巧样子。
「怎麽了」
「啊、没什麽……」一时走神的他被她唤回,一抬眼,瞥见她的发梢被乾涸的血黏成一块,便脱口而出:「头发也沾上了啊……」
有时人心是很奇妙的,当被命令做第一件事时会满心不愿,不过如果出现了一个微小契机,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做下去,人们就会慢慢变得主动;无需他人再命令,心里的埋怨也会不可思议地减少。
所以後来,他还顺代替她洗了头发。
「请先穿着这个,我等等去找新的过来。」看着将他的合身上衣穿成宽大裙子的她,他知道她丝毫不介意,不过他仍旧礼貌性地说了句。
她在他替她擦乾长发时睡着了,而他耐心地完成工作後,便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上自己的床。帮她盖好被子,觉得有些疲惫的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後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她的睡颜:眼前的女人发黑肤白唇红,身材娇小脸蛋精致,不笑不说不动时就像个人偶。
时下多见的、那些贵族们豢养的埃利亚总是一贯的粉妆艳服、笑貌甜腻,善於服侍人、讨人开心;而她如此骄傲不羁、刁蛮任性,白净无妆的脸上从来不屑伪装,艳红的双唇连句委婉或奉承都不给。
这样的人,究竟会不会感到孤单或悲伤还是人们所称的、身上流着路西法血液的魔女,天生就像人偶一样不懂得俗世感情,也没有心
巴洛暗自忖度,想着想着突然有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不过最後依旧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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