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max好像没有生气。
――原来你也是位女权主义者。我还以为只有莫莫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真是犯贱,找完一顿骂,又找一顿。
就在艾芙愣神的时候,max光速下了线。艾芙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咬牙切齿。她接着打字,下定决心要让这贱人下次上线时被浇个透心凉。
――你就是自大!自以为是!倚老卖老!原先还很尊敬你的,真没想到是这个德行!你混了几年就了不起了么?倒退!返祖!没种!猩猩!猿人!
如是骂了一通,关掉对话框,艾芙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得像个泼妇。
气不过,她打开与莫莫对话的窗口。
――刚刚骂了max一顿。我真幼稚!
莫莫回过来一个耸肩的表情,以及三个字。
――干得好。
艾芙顿时失笑。莫莫就是莫莫,有她自己的一套,不后悔不怯弱。
又几天,艾芙终于等到了tracy上线。
――hi,你还好吗?
艾芙知道这种时候不该这么问,却也想不出其他表达方式。
――还好。还是忙。
――我觉得max不对,你不要伤心。
莽莽撞撞打上这一句话,艾芙立刻就后悔了。
tracy却很快回复。
――每个人都由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没办法勉强别人。
艾芙本来不觉得怎样,看着这句话,却迟迟答不出话来。
曾有人说过,这世间最难的事之一,便是说服别人去相信你的理念。你固执,别人也是。何况你是对的吗?就算你是对的又如何呢?
别人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可以遵从,也可以不遵从。
在生活方式这种既是传统又是个人、还有这个社会在撑腰的事情上,岂是三言两语表白得清楚的。
tracy是无奈的,却还在帮那个男人说话。
她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艾芙突然觉得很无力。
二.橙色(5)
[是否每个人,都在为别人而活。]
心情上的不顺往往会影响事业上的进展。所谓“最近人品不好”,有时指的就是这种状况——你可能以为自己很努力,却发现最后不是忘了东就是漏了西,干什么什么不顺。为tracy和max的事心里泛堵的艾芙,现在就处于这种状况。
做生物研究的都知道,实验是个极其需要人品的活动。生物实验是一系列庞杂条件的复合体,有些为人类所知,有些为人类所不知。初学者常常容易自认为可以简化或跳跃,往往失败几次就会明白了。实验做得好的人的protocol(实验步骤说明)被大家所追捧效仿,但其实不一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每个实验室干湿条件可能有差别,用的试剂仪器可能有差别,甚至对同一个步骤每个人的操作也可能有差别——就比如说用微量进样器(俗称“枪”)取液,有人习惯在容器口刮一刮,还有人习惯打第二枪,这一来一去,对一些需要精准的实验来说,差得可不少。
不仅操作上,实验者的情绪也非常有影响。好比体育比赛,有时实验做到一半,你就对今天的结果有预感了。
这几天,艾芙连续地打碎培养皿、污染试剂、莫名其妙地pcr不出结果,一时心情更加下到低谷。实验的进度无法跟上,原定的十一回家计划前景黯淡。她甚至有些急躁了。
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十一计划。
张师兄明年毕业,此时文章被接收了,心情也轻松不少,脸上常常有笑容,他说:“我打算跟老婆一起去黄山,哈哈。”
刘师姐抓住八卦点,紧接一句:“已经叫老婆啦,什么时候拍结婚照拿来大家看看?”
张师兄摆摆手:“她文章还没发,最近挺累的,打算过了这一阵再领证摆酒什么的。”但他脸上的喜悦,倒确实溢于言表。
四年辛苦,也算修成正果。
韩师兄脸色不是很好,这时叹了一句:“可怜我实验太多……”
艾芙从论文上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穿了几天的橙色t恤仍没有换掉,本来也算英俊的脸上写满疲惫,眼袋都出来了,且是黑黑的一圈。她忍不住说:“师兄,我最近不太忙,要不我帮你做点?”
韩师兄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麻烦小师妹。”
罗师兄在一旁露齿:“你最近实验摔碎东西太多,韩林害怕你把他珍贵的蛋白给搞废掉——”
韩师兄尴尬地打断:“哪里有,我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艾芙苦笑笑:“没事啦,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过了一会儿,实验台传来玻璃炸裂的声音。罗师兄气极败坏地走进实验室:“我靠!烧杯破了!”
刘师姐立刻阴阳怪气:“看吧,叫你说小师妹实验不好,现在损了人品遭报应了吧?”
整个实验室都笑开了。
一片笑闹中,韩林突然拍了下桌子。
艾芙愣了愣,其他人也收住笑,惊讶地看着他。韩林这位大龄有家室男青年,脾气一等一的好,外表嫩气一些,行事则一向稳重。艾芙真不记得有看过他失态的样子。
韩林脸色有些青白,看得出在用力的咬嘴唇,修长灵巧的手此刻骨节分明,像要用力捏爆手中的手机。他在一片怪异的静默中坚持了几秒,终于猛地起身冲了出去。
艾芙坐在房间靠里面的地方,没看见他冲出去时的表情,却见在门口的刘师姐轻拍胸口,一副震惊的样子。
半晌,艾芙终于问出一句:“他……怎么了?”
张师兄摇摇头,罗师兄撇撇嘴。刘师姐拍着胸口说:“还不是女人搞的!”她说话时带着明显的不满,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女人呢。
“什么意思?”
“韩林的老婆不是工作了吗?养着他供他读博士。”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爆发了呗。”
见艾芙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刘师姐大发善心,继续八卦:“他老婆以前一次聚会我见过,说到自己老公的时候,一圈女人神气活现,就她脸色有些憋闷,讲到工资时候更一言不发。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女人有点爱虚荣。后来有次打电话过来就骂,说自己辛辛苦苦挣钱,韩林怎么居然连家都很少回——这不是废话么,博士那么好读的么?当初逼韩林读是为了面子,现在忍不下去了还是面子!”
“行了行了,”张师兄打断,“少说人家的私事,多干活。”
刘师姐噘噘嘴,一副小孩样:“大师兄发话了。”
艾芙笑笑,说:“还是大师兄幸福,老婆同样搞科研,一起奋斗,还能互相理解啊。”
张师兄有些不好意思:“国外著名教授不是说,科研工作者最好找科研工作者嘛——”
罗师兄挤挤眼接下去:“——而且最好不要找同一个实验室的,对吧?所以大师兄很好地贯彻了这一原则,当年被那么多师姐妹包围,就是不吃窝边草。”
张师兄竖起眼睛,抓起桌上的笔袋做了个丢的动作:“少废话,多干活!”
当天晚上,艾芙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询问十一的安排,她唯唯诺诺,只好说暂时定不下来。电话那边的老妈说:“怎么还定不下来啊?马上就月底了,你还要买票吧?”
“知道啦,我尽量。”
“哎——对了,陆小寒出国了你知道吗?”
“他都研二了,怎么突然出去了?”
“他妈妈今天打电话告诉我的,说是去英国一个什么女王学院,不过是自费的。”
艾芙心里咯磴一下:不会是剑桥的女王学院吧?这小子,也真能折腾!
“哦,不错嘛。”
“小芙啊,你看看人家。”
“你不是说他是自费的?”
“自费也是有本领才能去的!你要自费,我们也愿意。”
“得了吧,贷款?我才不要做啃老族。就算出去,我也要凭奖学金出去。”
“你看人家,当年高考考得比你差很多的,现在——”
又来!艾芙按下不奈,随口应着:“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最近吃饭怎么样?”老妈还是老妈,那份关心总是温暖。
可怜天下父母心。
其实很好理解,若是将来艾芙有了自己的小孩,妈妈们一起聚会,当然会谈起自己的小孩们,有意无意,也会有攀比。
只有在以前,才把这些当作无聊的儿戏。
三.黄色(1)
[比光彩更卑微。]
十一前的一个礼拜,艾芙过得异常辛苦。
时间是自己的,生命是自己的,健康是自己的,但是生命中总有些人比自己更重要。若不是为了那些人,信仰该寄托在何处?
早上八点不到就占据实验台,夜里十一点都不走,资料论文试剂,艾芙的表现让张师兄都大为惊叹:“你太强了,别累坏了!”
习惯晚上十点探班的老板倒是每次见了艾芙都笑逐颜开。
林查终于对女朋友的健康放不下心来,打电话骚扰:
“嗨,这几天还好么?”
“挺好,实验低潮总算过去了。”
“那你就玩命?来不及回去就不要回去了,我们都没有一起旅游过,这个十一后面几天有空不,黄山去不去?”
艾芙想象了一下林查明媚的笑脸,和张师兄的笑脸重叠起来。旅游景点多如牛毛,都赶在长假去凑那登山的热闹,真是不可理解。
“不去。”
“华山?”
“大哥……我跟我妈说好了要回家的。”
“平时就没时间,长假也不陪我玩玩。”林查的德声音带了点埋怨。
艾芙抖了抖鸡皮疙瘩:“少撒娇。大女子说话,一言九鼎。”
“少来!”
“你也应该回家陪陪父母,父母在,子不远行懂不懂?”
“你每次都这么想,什么时候想想——”林查突然停下来。
“想什么?”
“没什么,你不觉得你加给自己的思想包袱太重了吗?”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好了好了,我在楼下了,快下来。”
“什么?啊,好!”艾芙立刻从实验室窗口眺望,只见下面草坪边站着个穿着白上衣的人,一跳一跳地挥手。
艾芙连忙对着话筒说:“低调低调,等我会儿,我在离心!”
楼下人立刻不跳了:“离心完了呢?”
“呃,还要加一次试剂,然后冷藏起来。”
“那要多久啊!”
“十分钟,呃,十五分钟。”
“十分钟下来?”
“别强人所难。拜拜。”说着艾芙挂了电话,冲到离心机旁。
二十分钟后,艾芙见到了满脸不高兴的林查。
“对不起对不起,”艾芙凑过去,“实验出了点小差错。”
林查耸肩,又狠狠放下肩膀:“每次都是这样。”
“我的不对,我请你吃饭。”艾芙低头认罪。
“算啦,刚发工资,”林查终于笑了,有些得意,“我请你吃饭。”
“切,又不是第一天发工资——”艾芙心里嘀咕,这人工作一年多了真是毫无长进。
“那又怎样?”林查依旧笑,眉眼弯弯,白t恤衬得双眼皮亮亮,精瘦的手腕上戴着块大落落的运动手表。这上班的人穿得依然那么学生气。
“可喜可贺行了吧?哼。”艾芙低下头看他的鞋子,“新鞋?”
“嗯,阿迪的。”林查也打量了一下女朋友,“知道我今天来,还穿这么难看。”
艾芙微微一愣,他以前从没这样与她说过话。随即她抱以一笑,声音倔强:“实验么,白大褂一罩,都一样。太忙了,我穿得能见人已经不错了好不好!”
林查答:“我公司那些女的也很忙,可一周五天从不穿重样!早起还化装,真想不通啊。”
艾芙脚步顿了下,重又赶上。
林查没继续纠缠,转而问她:“今天去哪里吃?”
晚上艾芙回到实验室后,下午放进冰箱的半成品却不见了。
“有人拿过冰箱里的1。5毫升、贴黄标签的管子吗?”她大声询问,有些急。
刘师姐连忙走过来:“啊,刚才我带的一个新来的小师妹清理冰箱——”
“什么?那个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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