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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孽藤缘(上)|作者:silver十字|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14:59:59|下载:孽藤缘(上)TXT下载
  小汐将一根银簪交到他右手,又扶着他去摸桌上的一个碧瓷碗,那碗中盛着清水,映着碗壁,放出幽幽的青光。

  谢清漩持着银簪喃喃念了几句,忽地手起簪落,在碗沿敲出…声轻响,说也奇怪,这一击之下,小小的碗盏间竟起了惊涛骇浪。

  水波一圈一圈围着碗心激荡,越激越高,越激越猛,只听谢清漩轻啸一声,那水柱如一条银色的蛟龙蓦地腾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谢清漩双掌翻飞,持于前胸,那水柱正撞在他的掌间,化为一片晶莹的水雾。

  小汐见此情景,点燃了一叠黄纸,素手一扬,悉数向空中抛去。

  谢清漩双拳一握,忽地振臂一喝,那漫天火舞的黄纸忽地变作了星星点点的焰火,沙沙而落。

  就在这火星的盛宴间,谢清漩舞动双手,袖影翩然,朗声诵念法词,纪凌听得一头雾水,只觉他念的非佛非道,闻所未闻。

  忽地谢清漩一声清啸,指尖似有风出,直扫得案上的烛影摇摇欲熄。

  纪凌向他十指望去,不由呆住了,只见他左手中指的绷带架不住指上的风声,翻飞而落,白天还布满青紫、低垂无力的小指此时莹白如玉,伸得笔直,那医无可医的伤竟是好了!

  纪凌惊骇之下,人往后退,谢清漩眉头一拧,伸出左手,一把攥住纪凌的衣襟,将他拉回身边。

  小汐急呼:“王爷,你忘了我哥的话?不可走出一臂之外。”

  经此一乱,谢清漩收了掌间的风声,低眉敛气,飘扬的鬓发垂落颊边,便似入定一般。纪凌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下惶惶。

  小汐见了微微一笑:“王爷莫怕,我哥没事。”

  远远传来梆子的轻响,更衬出四下的寂寥,不过是一刻光景,纪凌却像挨了一世。

  小汐倒是悠然,从容地取过一支白烛,放在谢清漩眼前,只听谢清漩轻声说了个“好”字,小丫头“嚓”地点亮蜡烛。

  谢清漩整张脸都沐在那烛火之中,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翼轻轻翕动,忽地眉毛一抬,睁开了双眼,两道寒光从目中直射而出!

  纪凌骇得呆立一旁。

  谢清漩仰头向前面的紫藤树望去,蹙紧了双眉,暴喝一声,从袖中捏出一道符,在碗中的残水里一蘸,指尖运力,“啪”地直飞树身。

  只见眼前火星四溅,那符在树皮上擦出一道寸许的印痕,软软直坠地面。

  谢清漩摊开右手,小汐忙将一把桃木长剑递到他手中。

  纪凌惘然之间,谢清漩一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喝了声“起”,纪凌脚下一虚,竟跟着谢清漩凌空腾起,越过几案落在紫藤树前!

  两人紧贴着藤树站稳了脚跟,谢清漩放开纪凌,双手执剑直指苍天。

  只见他眉头一凛,口作龙吟,“哢嚓”一声,平空里竟爆出个闪电,银白的电光直贯树身。

  纪凌只觉脚下的地面一阵抖动,眼前一花,万千藤花如紫雨一般纷纷而落,将两人困裹其间。

  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花香,周遭都是紫色的花瓣,再看地下,落英堆积,不知不觉间竟埋过了靴尖。

  纪凌惊骇之下,回头望去,那落花构作了一道绵密的花墙,别说庭院了,就连三尺之外的香案和案前的小汐都看不见了。

  再瞧身旁的谢清漩,他紧闭着双目,手拄木剑,急促地念着什么,说来也奇,这花瓣泼天而落,纪凌头上、肩上早已厚厚堆了一层,可谢清漩那袭青衣却连一个花瓣都没沾上。

  纪凌盯紧了他看,这才发现落花一旦飘到他的身边,霎时便会弹了出去,就好像有千万双无形的手围绕着他,为他拨挡花瓣。

  到了此时,纪凌终于相信,这谢清漩果然不是凡人。他不由朝谢清漩身旁又靠近了一步,在鬼神的世界里,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不是他,而是他。

  “喀喇喇——”

  脚下响起一阵怪声。纪凌低头一看,紫藤枝干纠结的根部爆出数条枝蔓,那藤萝蛇一样贴着地面飞速地蜿蜒伸展,直扑谢清漩的脚踝。

  纪凌惊呼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那藤条已束紧了谢清漩的双脚,犹自向上攀援。

  谢清漩恍若未闻,依旧定在那里喃喃自语,纪凌急了,卯足全力去掰藤条,“啪”地一根藤条被扯了下来。

  与此同时,刺心刺肺的激痛贯穿了他的身子。

  纪凌跌坐在花海之中,险些昏死过去。

  越来越多的藤萝沿着谢清漩双腿盘了上去,最先攀上的几根已缠住了他的胸,直取他白皙的颈项。

  眼瞅着藤条快把谢清漩缠作另一株紫藤了,谢清漩却依然故我,垂着头,嘴里的咒语一刻也没停。

  纪凌不信谢清漩真不知道,就算瞎了,感觉总还有吧?

  被缠成这样,他就不觉得窒息?

  随着如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藤萝铺天盖地地爬向谢清漩,纪凌呆望着那一幕,一时间没了主意。

  忽然他发现谢清漩手中的桃木剑透出一股莹润的光彩,似玉非玉,似雪非雪,定睛一看,一簇簇细小的火星绕着剑身上下翻飞,那木制的剑身竟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起来。剑上的光彩越来越耀眼,最后竟如一盏明灯照破了黑夜!

  剑光闪处,那攀附着谢清漩的藤萝枝枯悠睁开眼来,但觉胸前奇痛无比,四肢酸软无力,口中一股怪异的腥甜,再看眼前素帐窄床,显见不是王府。

  正诧异间,一个锦衣少年凑到自己面前。

  那少年看自己似笑非笑,眼光中饱念着刻毒。

  纪凌正自疑惑,少年长眉一轩厉声问道:“你叫什么?”

  纪凌冷眼瞅着少年,并不答话。

  少年双手一振将他重重抛回床上,纪凌脑袋正磕上床架,好一阵金星乱冒。

  一旁有人替他答道:“他叫纪凌。”

  纪凌闻声心惊,急急抬头。

  床边坐着一个青衣人,眉目淡定,神采怡然,正是谢清漩。

  一瞬间,回忆走马灯似地在纪凌脑中晃过,那个暴风雨的夜晚,零落的紫藤,蛇一般的枝蔓,寒星般的眼睛,闪着冷光的宝剑,还有那穿透心肺的剧痛!

  纪凌惊呼一声,捂住胸口直退到床里,手在心口按到一个洞,摸一下竟直伸入了胸腔,纪凌惊得一头冷汗,低头去看,只见自己赤着的胸前赫然一个透明窟窿!

  “谢清漩,你这妖人!作的什么妖法,活腻了吗?快快把本王送回府中!”

  纪凌呼喝问,那少年一腾身,抓住他头发,将他朝床柱一撞,嘴里恨声道:“你以为你还是王爷?告诉你,你现在就是那笼里的鸟,釜中的肉,爷?我才是你爷,爷爷叫黎子忌,你再敢对小漩恶声恶气,我叫你生不如死!”

  *

  晓星盈盈,天色微微透出蟹青。

  两驾马车悄悄地驶出了窄窄的木门,前一辆是白马驾的锦车,后一驾车由一匹栗色的老马拉着,油布车身,煞是寻常。

  两车并行,颇有些诡异。

  锦车之中摆着一张几案,案前置着一盏醇酒。

  黎子忌一手执着酒盅,一手挑开车帘,望着一旁的油布车叹了一口气。

  对面的小汐眼眉一横。

  “怎么,嫌我家的车破,见不得人,不能与你这锦车并驽齐驱。”

  黎子忌听了就笑:“这丫头心胸怎么窄成这样?我是不放心小漩。放着这车不坐,偏要守着那种东西!”

  “是哦,我说我去照顾就行了,哥哥偏生不肯。他眼睛不便,那个王爷又不是好相处的。”小汐说者秀眉深锁。

  “你怎么行?”黎子忌轻笑:“那东西现在还胡涂着,可真到了时候作起乱来,你根本压不住,我去还差不多。”

  “你?”小汐冷笑一声。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恨那王爷恨得牙痒,你去照顾,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另一边的油布车里,纪凌躺在薄褥上瞪大了双眼,谢清漩盘腿靠在一边,睫毛覆着,也不知是睡是醒。

  回想这两日的际遇,纪凌一头雾水。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谢清漩他们要将自己带往哪里。

  这谢清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个凶妒恶煞的黎子忌又是何方神圣?

  他越想越烦,越想越恨,对着谢清漩一脚蹬去,是把黎子忌的警告抛在脑后。

  谢清漩叹了一声:“你又怎么了?”

  纪凌一凛眉:“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可是王爷,我一失踪,这方圆几百里不被翻过来才怪,你以为能将我带出多远?”

  谢清漩听了微微一笑:“你说的不过是人力,需知这世间分天地人三界,又有阴阳之隔,哪里翻得过来?”

  纪凌听他煞有介事地娓娓道来,心下也有些惊惶。

  他脸上强作镇定,直望着谢清漩的眼睛。

  曙色之中,那双眼眸毫无光彩,竟然似瞎的一般,他猛地一掌朝谢清漩面门击去,堪堪贴上眼皮才停了下来。

  谢清漩听到风声,才向后仰了一下,躲也不躲得不俐落,那晚的身手荡然无存。

  “你是瞎子?”

  谢清漩抬起脸来。

  “我作法时便能见鬼,我劝你收敛一些,如今你人在屋檐下,是时候学着低头。”

  “见鬼?我难道是鬼?”纪凌冷冷一笑,伸出双臂猛地拢住了谢清漩的腰。

  “我还是喜欢你不作法的样子,瞎子才好呢,看不见才可人。”

  一低头,他隔着衣物咬住了谢清漩的下体。

  “我来试试,你是不是还不能人事?”

  谢清漩也不吭声,只急急地伸手想掰开他的头。

  纪凌本是逗他的,看他这样,反不肯松口了。

  他贵为王爷,本没有替人吹萧的道理,今日这番做作全是跟那些娈童依葫芦画瓢,娈童多是温柔体贴,这纪凌唇齿间却带了凌虐,深吸猛咬,一半挑逗,一半折辱。

  说来也怪,往日不管两人怎么缠绵,谢清漩下体总是寂然,这会纪凌却觉得口里的东西渐渐硬了起来,直抵咽喉。

  他抬起头来,只见谢清漩手也软了,竟变做扶着他头的姿扐。

  他头向后仰,白晰的颈项划出一道妖异的弧线,俊颜晕红,薄辱轻启,露出一排贝齿,当真艳色无边。

  纪凌劈手扯去他的袍子,眼底的春光直叫他惊呼了一声。

  这淡定若水的谢清漩竟然情动了!

  纪凌按住谢清漩的肩头将他推在薄褥之上,一手抚着他的嘴唇,一手沿着胸膛一路游走下去,到得股间轻揉慢捏,却始不触及要害。

  谢清漩身子微颤,抿紧了薄唇。

  纪凌知道他是怕车夫听见响动,正拼死忍受。

  纪凌冷冷一笑,掰开谢清漩的嘴唇,将手指探入他的口中,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呢喃:“好好舔着,自会让你下面快活。”

  谢清漩如何肯舔,一昧蹙眉隐忍。

  纪凌心头火起,抓住那颤巍巍的东西狠狠一掐,谢清漩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手里的东西又热又烫,颇有几分可爱,纪凌伸出拇指刮弄前端,谢清漩白净的身子又是一挣,脸憋得通红,却还是不出一声。

  纪凌长眉一轩,他倒不信这谢清漩还真能打熬得住,手底下放出些功夫,旋转套弄,直逼得谢清漩汗液淋漓,脸红得竟似要生生滴出血来。

  再弄得一会儿,谢清漩头向后一仰,两手在空中乱摆,摸到纪凌的肩,紧紧搂住。

  他口里塞着纪凌的手指,也说不得话,只一昧低低申吟。

  纪凌知道他快熬不住了,底下的手指稍放慢了些,边拨弄他的唇齿边说:“乖乖舔吧!”

  谢清漩紧紧闭着眼,迟疑了一下,当真卷起舌头缠住了纪凌的手指。

  那舌头软腻嫩滑,轻吮慢转,叫人心神为之俱醉。

  纪凌股间早就胀得不行,给他这么一撩,无异于火上浇油。

  纪凌甩开下体的衣物,从谢清漩口中抽出濡湿的手指,沿着双丘直探密处。

  谢清漩低呼一声,紧抱纪凌双肩,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纪凌把住他的腰,猛的一送,两人口中都泄出一声低吟。

  以往两人情交,多是带了怨气,谢清漩的身子虽则柔韧,纪凌也不觉得十分得趣。

  今日这番云雨,困在车中,地方局促,玩不出花样,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照说不会爽利,谁知却是另一片天地。

  才送得几下,纪凌便尝出了滋味,身下的人仿佛会吸人精气,那地方随着自己的动作吮吸吞吐,真真能要人性命。

  车子一路行去,颠颠簸簸,外面市声人语,车中二人却恍如未闻,一昧交缠,索求不已。

  云雨过后,车中一片狼藉,褥铺间到处都是淋漓的汁液。

  纪凌仰躺在车中,悠悠吁出一口气,张开眼来,却发现谢清漩早已起身,正摸索着自个儿穿著衣服,白晰的颈项间情潮已褪,又是一派寡淡的模样。

  纪凌坐起身来,轻挑长眉。

  “你倒是开窍了,可见我那几日没白疼你。”

  谢清漩也不理他,双手在地上摸着,找到薄褥,便要收起。

  纪凌知他是要遮掩两人的情事,一抬腿,故意压住那褥子。

  谢清漩起身来扯,被他一把拉过捺到胸前。

  纪凌细细打量着谢清漩,只见他蹙着眉头,满面厌烦,与刚才那婉转承欢的模样判若两人。

  纪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怨毒,以前他恨他,是因为他要不到他的心甘情愿。

  没想到,今儿个什么都要到了,明明是两相痴缠,欲仙欲死,雨止云收他又拿出这张死人脸孔。

  想到这里纪凌右手一使劲,捏开谢清漩的下颚,左手伸到股间抹了一滩稀湿的津ye,塞入谢清漩的嘴里。

  谢清漩拼死撞开他,一阵干呕。

  纪凌冷笑:“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够骚吧?你也就是个浪货,还当自己是圣人不成?”

  谢清漩眉毛一立,清雅出尘的脸上显出一股煞气,声音是压低的,但言词间透着恨意:“纪凌,别逼我,别忘了那当胸一剑!”

  谢清漩不提这个犹可,提起这个,纪凌更是火起。

  他摸了过去,扣住谢清漩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车壁上:“真反了你?今天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叫你立时去见阎罗!”

  说着纪凌指尖灌力,谢清漩紧咬嘴唇也不讨饶,纪凌更是怒火中烧,两只手都使上,竟生生把谢清漩往死里招去。

  忽地裆中一阵钝痛,纪凌低吼一声,立马按着胯间蹲下了身子。

  谢清漩听着声响扑了过去,把他推到地上,摸过一边的褥子,没头没脸地蒙上他的脑袋,纪凌拼命挣扎,谢清漩死不放手,整个身子都压在他头上,几乎要把纪凌闷死。

  半晌,谢清漩才抓开被子,纪凌已是面如土色。

  谢清漩紧咬牙关,从齿缝挤出一句:“放明白些,我恨不得你死!”说着他起身将褥子卷作一团,塞到壁角,转过脸来,双眼茫茫然对着前方。

  “告诉你也无妨。你一直说家中有妖气,妻妾夭折,殊不知这妖魔便是你自己!”

  纪凌瞪大了眼,心下惶惶,嘴里犹自争辩:“胡说!”

  “你更是那藤妖,吸人精血,供紫藤开花。”

  “一派胡言!”

  谢清漩微扬嘴角,神色间透着轻蔑:“可笑愚人不自知。”

  回想这几月的奇遇,纪凌不禁心头发虚,嘴唇开了又合上,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出一句:“你待怎样?”

  谢清漩微微一笑:“我是个卜者,自当降妖除魔,还世间太平。此去宕拓岭,便是你的末日。”

  第四章

  正午时分,只听外头车夫“吁”了一声,马儿原地踢踏几下,才刚立足,车帘一挑,伸进一别洒金折扇,紧跟着便是黎子忌笑吟吟的脸孔。

  “小漩,吃饭去。”说着黎子忌一脚踏进车中,握着谢清漩的手,小心地将他引下马车。

  走出五六步远,他才回过头来,对着车中喝了一声:“姓纪的,要吃饭就自个儿滚下来!”

  纪凌闷在车中,本已是一肚子怨气,再听得这句,更是气炸肝胆,一拳捶在板壁间,直震得手腕发麻。

  他是个王爷,几曾受人这般呼喝,有心不去吃这顿鸟饭。

  他转念一想,马车离开京城方才半日,走得又不甚快,料是没走出多远,与其在车厢里生闷气,倒不如下去看看,瞅准了空隙也好寻个脱身之计。

  撩开车帘,却见赶车的汉子端坐车前,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露齿一笑,恍如嘲讽,纪凌抹不下面子,登时僵在原地。

  正在进退不得之间,前头过来一道窈窕的身影。纪凌定睛细看,却原来是小汐,那丫头对着纪凌粲然一笑:“王爷,我哥请你过去吃饭,快来吧!”

  这么一个软语款款的台阶伸到脚下,也由不得纪凌不下了。

  他整了整袍袖,昂昂然下了车。

  下得车来,纪凌不觉一楞,眼前黑压压一片林子,一条大道笔直地穿林而过。

  纪凌抬头去看,此地树大枝繁,胃里针扎一样的刺痛,身子发僵。

  他长到二十岁,总算跟“饿”这个东西打上了照面。

  照说人饿着,精神应该不济,纪凌却觉得自个儿变得警醒了,旁边那驾锦车里飘出的笑语听着格外真切。

  他倾着脖子,想去抓那话里的意思,声音在他耳鼓里转了几个弯却模糊了。

  只知道黎子忌笑得很欢,小汐也嗤嗤地凑着热闹。

  纪凌越听越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又无处发泄,一扭头看到壁角塞着的那条薄褥,拖过来一顿撕扯,闹了半天又觉得无趣,闷闷地坐了,手指摸到一滩干涸的硬渍,纪凌楞了楞,回想起早上的抵死缠绵,胸中越发空虚。

  沿着崎岖的山道,马车时上时下,也不知转过了几道沟壑,总算是停住了。

  纪凌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月亮已升到中天,空山寂寂,到处都是黑黝黝的树影。

  可就在这深山幽谷间,平空接出偌大一家客栈,一溜房屋依山而筑,楼高院深,一眼望去都不知道有几重,要不是门灯上写着个斗大的“栈”字,根本看不出这是家旅店,倒像是哪户侯门的别院。

  小汐先扶着谢清漩下了锦车,黎子忌随后也跟了出来,一回头,瞥见纪凌,正要说什胕,旅店大门“吱呀”一开,出来个小二,提着灯笼小跑着迎了过来,见着黎子忌眉花眼笑。

  “黎公子,可别你盼到了,四间上房都已经备下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要先来点小菜,烫几壶好酒?”

  黎子忌听了就笑。

  “鬼东西,真跟个蛔虫似的。菜不必多,酒要好的,端进我屋里去。”

  四人随着小二进了旅店,踩着红绒铺就的楼梯上了二楼。

  四间屋子都点上了灯,中间那间飘出阵阵诱人的酒香,小二将四人引到这间门口,推开房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凌抬眼望去,桌上搁了几道精致的小菜,酒壶酒盏也已罗列整齐。

  纪凌暗自惊诧,小二明明一直在前头领路,也没见他跟谁递过信,这一眨眼的功夫,怎就全备下了,可见这客栈也非寻常之所。

  黎子忌微微一笑,往小二手里放了点东西,那小子乐得眼都看不见了,感恩不迭。

  黎子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哦,对了。”他转过头来,瞟着纪凌:“把他带回房去,这边没他的事。”

  这些小二最是会看眼色的,应了一声,回头再对着纪凌,声音也冷了,动作也迟慢了,到得屋门前,眼皮都不抬一下,说声:“您自便。”转身便走。

  纪凌长在王府,成天被那群七窍玲珑的奴才围着,深知下人们的势利,只是那时他是个人上人,云端里闲看恶风波,只觉得这些人龌龊得有趣,今日自己尝着滋味,才知道什么叫人情凉薄。

  一天下来,他又饿又倦,这时倒也不火了,只觉得疲惫不堪,合衣往床上一倒,便昏昏睡去。

  梦魂恍惚间,耳听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纪凌正睡得香,懒得搭理,翻个身,继续酣眠,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惊得他霎时睁开了眼。

  “王爷真是贵人,唤不起呢!”烛光四散,黎子忌坐在床铺上,手里银针闪亮,对着纪凌冷笑。

  纪凌惊得直往后跌,却发现那银针上连着透明的丝线,线的一头穿在自己光裸的胸前,黎子忌手一紧,那线韧如钢丝,牵皮带肉,好一阵绞痛。

  纪凌咬紧了牙,恨声问:“你待怎样?”

  黎子忌冷哼一声:“你可得好好谢我,小漩看不得你皮开肉绽,要我帮你把伤口缝起来。”

  说着黎子忌一把将纪凌按住,他也没用什么力,但被那凉匝匝的手指一按,纪凌肩头一阵麻痹,动都动不了,眼睁睁待人宰杀。

  黎子忌把那银针凑到纪凌眼前,悠悠说道:“一样是缝,这缝里的机巧可多着呢,你说我该帮你怎么缝?是缝个生不如死呢,还是伤筋动骨?”

  纪凌冷冷一笑,“爱怎么缝就怎么缝吧!你也就是个可怜虫。”

  黎子忌秀眉高挑,眼里放出寒光。

  纪凌直盯着他:“你这么恨我不就为了讨好谢清漩么?犯得着吗?有什么话不好跟他说的,一个爷们,绕成怎样……”

  黎子忌也不说话,手起针落,纪凌一声惨叫。

  银针贴骨而过,几乎听得到骨屑纷落的细响,纪凌痛得满头是汗,却犹自狂笑。

  “你把谢清漩看成个宝贝……什么宝贝……他……”

  正待说下去,门口响起小汐的惊呼:“黎子忌,你干什么?”

  冷汗直滴到眼睫上,视线都模糊了,纪凌强挣着朝门边望去,小汐扶着谢清漩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