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恨交织的情感说不明道不出,只有天天生活在这里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人们心里的落差象京都第一瀑,窄窄的形成不了气势但就是永远悬挂在那里。
许多有钱的有门路的人给自己换了标签,连汽车能上北京牌照都不上本地牌照,省开进京信不说,进了城也不会让北京警察格外“青睐”。还有的倾家荡产给儿女买了城市户口,有北京市户口,意味着进同等学校可以少考百八十分,没有北京户口,就像千米赛跑,你在的时候,人家已经超你三百米开外了。同是中国人,地域不同命运大不同。财富在这里没人羡慕,只有和北京贴上边才会被赞赏、推崇,才会活得自如自在。
原本该宁静的一切却浮躁起来。
已是初夏,麦苗被微风抚弄得像海浪起伏。奚雅上下班要经过一片麦田,奚雅尤其喜欢黄昏的时候,放慢自行车速,遥望着西天的落日和落日下泛着金色的麦田,想着很远很远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水肥草美的牧场,曾经是驰骋于塞北草原的骏马的美丽家园,蓝天白云,绿水嫩草,骠骑骏马,歌声悠扬,心里涌动着诸如自由,舒展,快乐,雄健的感觉。而这时,也是奚雅感觉自己最不女人的时刻,如果真像佛教讲的人有六道轮回,她希望回归到那人烟稀少草木茂盛的从前,做一只奔跑的鹿或者一只快乐的羚羊,不受任何拘束的活着。
自从丈夫孟嘉伟去公司驻京办事处工作后,奚雅就感觉自己加入了身边的追京族,其实奚雅是不赞成追京的,但是这里的追京就象年轻人追星一样不会因为一些人不追而不成为潮流,它似乎在成为流感,传染着所有的人,即使你远距离接触,飞沫也会将病菌通过空气传播,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处于它的传染圈,包围圈,即使你有抗体,时间久了也难免不被耳濡目染。
在奚雅的人生设想里也希望有一天儿子能努力学习考上北京的大学,望子成龙是每个做父母的心愿,奚雅也不能免俗。她和孟嘉伟生于斯长于斯,压根就没奢望有朝一日换个窝儿。当然奚雅也不主张给儿女买户口,男儿当自强历来是奚雅相夫教子的大政方针,奚雅觉得穷富都要有做人的宗旨。
可是事情不会总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随着丈夫工作的变动,奚雅觉得好象让儿子到北京读书的计划提前了,如果丈夫能在那里干得好,尽早打开局面结识些人,通过关系,他们的儿子就有可能去那里上小学,中学进而直接升入大学,这不是没有先例的,丈夫的前任就把全家户口都整进了北京,如果不是他因为外面包养了情妇,财力不支挪用了公款也不至于犯事。丈夫走时,同事炳虹曾劝她不要放孟嘉伟走,让她吸取前车之鉴,奚雅觉得正因为有前车之鉴,孟嘉伟才不会重韬覆辙,前车之鉴的作用不只是提醒旁人更应该能警醒当事者。再说,人生路上,一个好妻子该做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丈夫身后,在他倦殆的时候推他一把,何况自己的丈夫正在奔跑,自己不给他加油怎好意思扯他后腿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瓷婚男女 六(2)
儿子从小都是爷爷奶奶带,每天下班奚雅去婆婆那里吃过饭,给儿子把当天的脏衣服洗好,帮婆婆处理些家务,夜晚便属于自己了。孟嘉伟在的时候,他们有时候出去各自找各自的朋友,有时候去中心广场跳舞,更多的时候两个人洗浴之后,躺在床上,孟嘉伟看他的电视,奚雅看自己的书,两不相扰。
自从丈夫去北京工作,奚雅觉得日子依然是日子,但是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其实没分开的时候,生活和工作上也没感觉出孟嘉伟帮过自己什么,一离开马上就觉得身边出现了一块空白,而且这空白无法被替代,比如,奚雅刻意地把晚上的时间排得满满的,看书,看自己喜欢的碟,但是睡眠就是迟迟不来,黑夜出奇地漫长。有时候,很晚了奚雅还忍不住给孟嘉伟打电话,好象听见了他的声音心里才塌实,搞得孟嘉伟在那边心里也怪怪的不舒服。
第一个周末孟嘉伟从北京回来的时候,给奚雅买来了摄像头和耳卖,告诉她他那边也装了这东西,以后他不在家的日子,晚上可以视频聊天,他没时间的时候,她可以去玩qq游戏打发时间。奚雅以前上网只限于收收邮件,看看新闻,很少和陌生人聊天,一来是时间有限,二来奚雅也不喜欢网络这种交往方式,她身边太多了因为沉迷上网聊天而夫妻反目,或者红杏出墙的传闻,奚雅觉得那些人不是活得太无聊,就是对生活太不负责任。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女谁会把情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网络上?除非他或者她失去了理性或者天性本身就不甘于寂寞,网恋无非他们被当作了又一个可以放纵的渠道而已。
因为没有聊天的嗜好,奚雅的电脑一直就没有配备耳卖和视频。
当然,尽管奚雅处处刻意减少生活里的麻烦,麻烦并不因此而不光顾她。这不一上班,下边一个县文化馆的叫蒋以均的作者就给她打来电话,询问上次开会怎么没见到她?电话是同事炳虹接的,炳虹知道蒋以均是奚雅的崇拜者,经常拿他开奚雅的玩笑,奚雅知道那玩笑之外的含义,急不得更恼不得,她比谁都明白,这种事越描越黑,索性由她去说,说够了她自己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不说了。
电话里奚雅简单地说了几句因为处理季帆的车祸没参加会议的过程,她不想和他多说,蒋以均告诉她说他刚完成一个中篇小说,让她指点指点,奚雅告诉他直接发到她信箱里吧,看后再联系,说完,奚雅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奚雅知道炳虹没有错怪蒋以均,以往蒋以均三番五次地慕名找她讨教,言语和行动中除了谦虚时常让奚雅感觉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微妙,比如,有次开会,蒋以均注视她的目光里分明有种凝望女神的敬慕还有种想拥她入怀的怜爱,还有次电话里,蒋以均的语气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慨叹,同是过来人,奚雅不可能不明白这微妙发展下去意味着什么?对于蒋以均,奚雅只知道他是一个苦苦追求了文学十多年而不得志的中年男人,象他这样的业余作者奚雅见得多了,而且她本身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知道在这条道路上跋涉的清贫与辛苦,基于这一点,奚雅除了利用自己作协理事的身份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外,不想在工作关系之外发展什么,她只希望和他们做朋友,互相学习互相提高,把工作和情感,把友谊和暧昧混淆一起不是一个成年人尤其不是一个自诩爱好文学的成年人的做法。
当然这一切奚雅并没有和丈夫说起过,她不是想对他刻意隐瞒什么,她只是觉得丈夫不是这个圈里的人,不必知道这个圈里的龌龊而已。她看多了这个圈里的明争暗斗,文人相轻,更看透了某些男人和女人打着文学旗号不择手段的为名为利为欲,她最尊敬的一个文学前辈曾借提携之名占尽多位女文学青年的姿色,她最熟悉的一个女作者曾靠姿色周旋在几个有名望的编辑和评论家之间,当然人家是各尽所能各得其所,外人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
起初奚雅也经常为圈里的各种新闻惊讶,感叹世风文风,后来看得多了,就多了份理解,这理解其实是对男人本性的理解,如果说男人是猫科动物天生喜腥,那么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腥味的东西。自然界历来都是讲供需平衡的,一个风流男人肯定对应的是一个或者几个风流女人,没有自愿做猎物的女人就不会有愿当猎手的男人,猎物一但成为猎物便是一劳永逸了,而猎手若想长期霸占猎物要付出的辛苦必将远远超过当初获得猎物时的欢乐。所以,奚雅从不认为女人是天生的受害者,主动权全在男人,许多中年人的外遇,无论有多少当事人,很少有完全的胜利者,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两败俱伤或者全军覆没,猎物伤痕累累,猎手面目皆非,功成身退的寥寥无几,愿当猎物的女人和愿做猎手的男人都将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瓷婚男女 六(3)
邴虹就不同意奚雅的观点,她认为这个社会是男性社会,主导权还是在男人,就象男人喜腥一样,做猎物也是女人的天性。女人找丈夫实际也是做猎物的过程,充当第二次猎物的女人只不过因为她们找的第一个猎手不满意而已。女人天生要的就是那种被驾驭的感觉,一个不能让女人臣服的男人即使做了猎手也是暂时的,拴不住女人的心。邴虹还说奚雅之所以目前还保持第一猎物的角色是因为作为猎手的孟嘉伟足够出色,无论从外形上还是气质上,还没有一个人能替代他在奚雅心中的位置。
炳虹是美协理事,先是画了一阵子油画,后来又研究了几年国画,最后炳虹发现只有利用周末开办青少年美术培训班才能给她带来直接而丰厚的经济效益,便把自己的美术天份和精力全都倾注到启蒙开发孩童的爱好上了,她的学员从学龄前儿童到初高中生参差不齐,几年下来,除了少数几个孩子在市级美术比赛中得过奖外,其他的全都做了陪衬,但是这并不妨碍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前仆后继地把孩子和学费送到她这里,炳虹自得其乐,置了房子也买了车子,成了远近知名的富婆。最近,炳虹又迷上了炒股,股市那蹿上跳下、起伏不定的k线图成了她喜怒哀乐的晴雨表,奚雅不明白炳虹为什么总能跟上社会潮流,而自己总在潮流之外?经常劝炳虹不要为暂时的蝇头小利,牺牲自己多年的艺术追求。炳虹辩解说自己和奚雅不是一类人,奚雅活在梦里,她活在当下。人各有志,奚雅便不在规劝。
奚雅明白邴虹的言外之意,她的意思是说奚雅还没有遇到机会,还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奚雅有时候满心希望生活里有一些奇迹发生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生活在这样一个说安静而又浮躁的地方,奚雅有时会想生命于她可以说一天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生。她渴望变化,但是渴望丈夫带给她这个变化,迄今为止,她不希望她的生命里出现另一个男人,她觉得自己前生是一只雌性大雁,一生只适合与一只雄性大雁共舞。
依然是睡眠不来的夜晚,奚雅给远在北京的丈夫打电话,想和他上网聊会儿天,电话通了,孟嘉伟在那边说他正在陪一个客户,今晚不能陪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糟杂,奚雅有些怅然,她能想象出此刻的北京,想象出此刻北京人的夜生活,酒吧、歌厅、桑拿、泰式按摩、艳舞、通宵电影。。。。。。那是个所有的服务都能用钱解决的地方,她开始担心她的丈夫有一天也会被这奢华解决掉。
奚雅怅然地打开邮箱,邮箱里有一封新邮件,奚雅快速地打开,不是她想看到的,是那个叫蒋以均的小说和他写的信。
你好!
把小说发给你,提提意见。
喜欢泰戈尔的诗吗?
知道我最喜欢他哪首诗吗?
假如我今生无份遇到你,就让我永远感到恨不相逢——————让我念念不忘,让我醒时梦中都怀带着这悲哀的苦痛。
当我的日子在世界的闹市中度过,我的双手满捧着每日赢利的时候,让我永远觉得我是一无所获————…让我念念不忘,让我醒时梦中都怀带着这悲哀的苦痛。
当我坐在路边,疲乏喘息,当我在尘土中铺设卧具,让我永远记着前面还有悠悠的长路——让我念念不忘,让我醒时梦中都怀带着这悲哀的苦痛。
当我的屋子装饰好了,箫笛吹起,欢笑声喧的时候,让我永远觉得我还没有请你光临——让我念念不忘,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带着这悲哀的苦痛。
你知道一个男人流泪的样子吗?因为没有人能像泰戈尔一样把爱从脚趾写到发根,从皮肉写到骨子里,每每让那个与他隔了一个世纪的外表粗糙坚硬的男人读他读得疼痛钻心,泪流满面。
我觉得他是为我写的。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我期待着。
以均。
奚雅寥寥数语做了回复,她害怕自己写多了,会让蒋以均误解,她只想和他做朋友,不想在朋友之外再发展什么。
依然没有那个叫季帆的男人的邮件,前些天她给他发了一封伊妹儿,问了他妻子的情况,后来听老乔说好象他妻子苏醒过来了,脑子受了些影响不大,最严重的是面部创伤,听说已经请了最好的整形医生。去季帆的博客游览了一番,发现还是最初自己登陆时的内容,没有任何更新,不知道是博客的主人没时间顾及还是就此废弃了它?倒是有许多网友和她一样关心着博客主人的行踪,那些留言除了关心还有猜测,要是主人再晚些时候出现,恐怕真会流言四起了。
对于博客热,奚雅压根就没动过去凑凑热闹的念头。她觉得博客不是她这类人能博的。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而她既不在左也不在右,而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中间地带。左的有名人效应,博一把为的是多赚些人气财气,右的豁得出去,嘻笑怒骂赢些眼球赚点名气,因此成就了名人博客和博客名人,而属于中间地带的人既没有左的名气又没有右的底气,即便开博,博到老死也不会博出什么名堂,顶多为博客大军充个人数而已。性格决定命运更决定网运,不是什么人开博都能捞把稻草的。
当然,不开博,并不意味着奚雅不去别人的博客走走转转,她经常会去光顾那些名作家和评论家的博客,毕竟那里的东西和她心底的梦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好比一个氧吧,既不用付费又无需自报家门,悄无声地免费吸会氧何乐而不为?
自从知道季帆的博客后,奚雅上网时自觉不自觉地就会到那里转一转,当然转的结果经常让她失望,仍然是她最初登陆时的样子,幸亏不是一块真的园子,如果是,这么久无人打理恐怕早就荒芜了。
深夜,奚雅下网关机,躺回床上,脑子里一会儿是丈夫孟嘉伟在酒店陪客户的影象,一会儿又是那个叫季帆的男人在医院里无助的样子,两个男人在奚雅的脑海里交替出现,让奚雅在寂静的深夜烦躁而无眠。想起蒋以均说的泰戈尔的诗,她打开台灯,拿起床头那本《吉檀枷利》,轻轻地颂念着:
我像麋鹿一样在林荫中奔走,为着自己的香气而发狂
夜晚是五月正中的夜晚,清风是南国的清风
我迷了路,我游荡着,
我寻求那得不到的东西,我得到我所没有寻求的东西
我自己的愿望的形象从我心中走出,跳起舞来
这闪光的形象飞掠过去
我想把它紧紧捉住,它躲开了又引着我飞走下去
我寻求那得不到的东西,我得到我所没有寻求的东西
念着念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奚雅忽然感觉到了蒋以均说的那种感觉,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泰戈尔的诗让两颗陌生的心忽然有了共鸣,它们仿佛正在穿越时空逐渐向彼此靠拢,灵魂的触须传递了一个再真切不过的讯息,这一刻他们同在。
奚雅闭紧了双眸,试图让一切沉入梦中。
瓷婚男女 七(1)
出院之后,羿小羽发现自己多了个毛病,没事的时候总喜欢照镜子。尤其是晚上洗浴完后,丈夫在末末的房间给女儿讲故事,自从车祸后,女儿改了习惯,澡要爸爸洗,睡前的故事要爸爸讲,以前这些都是羿小羽做的事情。
羿小羽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方镜,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镜子里映出的脸光滑美丽,整容后的部位与她原有的部位相得益彰,额头光洁,做了双眼皮的眼睛配上单眼皮时稍宽的下眼睑,比别人原本长就的双眼皮更有一番韵味,耐看而清纯,隆过的高挺圆润的鼻梁,配上她有些上翘的厚嘴唇,竟然和电视上做唇膏广告的女模特有几分神似,她常常不能确定这张脸是否属于自己,她修长的手指不只一次地轻轻略过面颊,感触那次车祸带给她的这意外的礼物。
如今大街上,韩剧里经常出现人造美女,羿小羽有时会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们看,脑子里也曾动过整容的念头,但是那只是念头而已,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这个年龄的女人会有魄力有胆量去承受整容的过程和这过程后的一切,她觉得与其承受那些代价不如忍受自己现在的容貌更容易 些,她根本想不到命运竟假一场车祸让她以为今生不可能发生的事变成了现实。
还是少女的时候,羿小羽就知道美了,就开始不满意自己的长相,她觉得肯定是母亲怀她时造物主捉弄她,把母亲的小眼睛,父亲的扁鼻梁捏给了她,幸好造物主手下留情,把父亲的身高和母亲的肤色传给了她,否则她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就外貌来说,丈夫是那种说不上英俊但是也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男人,不象羿小羽优点与缺陷集一身,彼此互不相抵,总让人心存遗憾。羿小羽觉得不管男人或者女人要不就长得美伦美奂,要不就哪个部位都不出色但是组合起来效果也不错,千万不要象自己这个样子美丑鲜明,让别人看了不舒服,自己看了恨不得添点什么去点什么,倍受折磨。
季帆哄睡女儿,走进卧室,上了床,背倚靠在床头,招呼羿小羽,过来。
羿小羽侧过身照例把头枕在丈夫的腿上,季帆双手捧住妻子的头顺着穴位和脉络,轻轻地按摩起来,自从车祸后,羿小羽经常头疼,而且添了失眠的毛病,医生建议她平时和临睡前经常做些头部按摩,加速血液循环,促进组织再生,毕竟是受过重创的部位,修补再好也不如原先长就的运转灵便。
羿小羽不知道自己该感谢这场车祸还是该诅咒这场车祸,车祸让她死而复生,并带给她梦寐以求的一张美丽的脸,但是车祸同时也损伤了她的大脑,现在的她不但对出事的瞬间失忆,而且她对数字也不再敏感。伤好上班以后,她已经连续出现了几次失误,储蓄所出现的帐目不平,大都因为她记错了数字,或者添错了科目,连累大家加班,尽管同事们理解,但是羿小羽也很内疚,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适应现在的工作了。
我想换换工作,你说行吗?羿小羽闭着眼睛问季帆。
换工作?和领导说了吗?季帆问。
没有,我不打算先和领导说,我们支行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不和数字打交道的工作。
那你想怎么着?
我想调走或者辞职。
系统内调动我们可以想想办法,辞职不可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再找银行这样有保障的单位别说你,连新毕业的大学生进去也难,何况你一没学历,二没特长,三身体也不行。
照你这么说,我该下岗了?
如果你要真感觉工作吃力的话,可以办病退,回家休养,我想我还是有能力让你和末末很舒服地活着的。
我又没残废,干吗病退?反正我得换工作,不管想什么办法。困意袭来,羿小羽沉入梦乡。
季帆把妻子的头轻轻放到枕头上,帮她盖好被子,伸手关了床头灯。
黑暗中,季帆双手垫在脑后,陷入了沉思。
妻子对数字的迟钝季帆早就知道,没出院时,医生就告诉他要有心里准备,脑子受伤不同于身体其他部位受伤,比如骨头伤了可以接上,不能接的截肢,病人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少了什么,但是脑子受伤就不同了,有些脑子受伤的人当时就表现出明显症状,有些人则是在以后的生活中逐渐出现症状的,羿小羽就属于后种。
瓷婚男女 七(2)
出院时羿小羽只是偶尔感觉轻微的头疼,其他肢体功能基本没受影响,但是过了段时间,季帆就发现她对数字的反应出现了问题,以前家里所有和数字有关系的事情都是羿小羽经手的,比如存单的密码,比如末末的生日、岳父岳母的生日以及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羿小羽对数字的天赋不仅在这些方面,比如她记电话号码,记身份证号,可是现在,她连家里的电话号码都会搞错。
有一次,季帆在外省的一个同学来北京出差,顺便来家里看望他,不巧那天季帆有应酬,同学不想等了,问羿小羽家里的电话,说有时间再约他,羿小羽告诉他了,同学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留了下来,等季帆回到家,按照同学的号码打电话过去,同学问他现在在哪里?季帆回答说在家,你嫂子刚告诉我说你来过,同学又问你家几部电话?季帆说就一部,怎么了?同学说那嫂子给我的这个号码是哪里的?同学念了一串数字,季帆听完一比较和自家的八位电话号码数字相同但就是颠倒了位置,比如8485,同学记的是5848,同学说他当时怕自己记错了还念给嫂子听一回,嫂子说没错,回到旅馆不久同学给季帆家打电话想看他回来没有,打了两次人家都说他拨错了,同学以为是自己按错了键,第三次同学拨通想印证一下,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破口大骂,说他再乱拨这个电话就报警。同学整个晚上心情糟透了,以为季帆美丽的妻子故意告诉他一个错误的号码,为的是不让丈夫和他们这些外地的同###系,同学的自卑意识发作,发誓以后再不理季帆了,没想到季帆居然给他打回了电话。
季帆听了哈哈一笑遮掩说,反正不是你喝多了就是你嫂子喝多了,数字都是那八个数字,顺序不是她说颠倒了就是你听混了。他不想说出实情,不想让同学知道他生活里发生的那场变故,更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美丽的妻子有可能会变成个数盲。
有了这次教训,季帆就在家里的话机上贴上了号码,还在冰箱上贴上了一个和数字有关的备忘录,那天,羿小羽读完备忘录眼泪就流了下来,季帆哄了好半天才让她破涕为笑,季帆说准是老天爷看她以前总因为相貌不开心,想给她换张脸,可他老人家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交换的代价是让她付出一部分记忆。
羿小羽笑了,不是因为季帆这么说笑,是笑他哄末末时间长了和她说话也象是父亲对女儿。在她以前的记忆里,她觉得丈夫其实是个没有耐心的男人,他看书写作的时候,她和末末是不能弄出声音来的,还有他睡觉很轻怕吵,而且睡眠对他很重要,脑子不清醒他就写不下去,写不下去他就烦躁,可是现在,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末末过去,他都会停下来陪她,末末走了他才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这不是她原来的丈夫,羿小羽觉得车祸不仅改变了自己同时也改变了丈夫。
季帆听着妻子告诉他这个感受,心里百感交集。他原来还担心妻子出院后还会和以前一样检查他的电话,管束他的行踪,或者刨根问底追究车祸的原因,追究那个电话,追究他和杨凌的关系,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妻子确实是忘掉了瞬间发生的一切,而且对他那天的忏悔毫无印象。季帆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妻子尽快恢复过来,连接起以前的记忆,但是他同时又希望妻子在恢复的同时能删除掉有关车祸的记忆,让他们失而复得的一切得以平静、延续。
季帆觉得妻子的改变是外力的结果,他的改变则是良心发现,妻子当时的惨状和末末医院里的恐惧带给他的良心的冲击让他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能与之相抵,毕竟他是丈夫是父亲,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她们负全责的男人,应该带给她们幸福和欢乐,而不是灾难和恐惧。他觉得命运用了这种方式其实是在警告他要珍惜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不敢大意,他要好好看护她们,爱她们,他已经无力承受任何变故了,哪怕是有关她们的一点点变故。
瓷婚男女 八(1)
孟嘉伟在京的工作开展得不如想象的顺利。
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和台商合资建的大型肉类有限公司,前些年他们公司是附近最早一家采用国际化标准屠宰加工肉类的公司,那时候大多数屠宰企业还不成规模,屠宰方法也很传统落后,他们公司异军突起,很快在周边地区打开了局面,后进军北京、天津、上海几大城市,把一个当初人人不看好的小蛋糕做大做强了,当时公司员工月薪几乎与县城公务员的年薪持平。孟嘉伟最早是县经委办公室的一名职员,台商来合资建厂时,经过筛选他和县里几位同事作为中方工作人员进驻公司,负责中方工人管理,没有决策权,成了市里人所说的白领打工仔。
近几年随着民营和个体屠宰加工业的壮大和规范,竞争开始激烈,尤其是北京市场,他们不但要和外地的企业竞争还要和本市的得天时地利的企业角逐,是否能保住这块份额,要看作为公司的全权代表驻京办事处主任的能量了。
做管理孟嘉伟有经验,做业务他是新手,几个月来他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维持住了公司原有的客源,当然多数用的情感公关,请饭喝酒,游乐休闲他几乎领着客户吃遍了北京城大小有特色的酒店,玩遍了各种趣味的游乐场所,几乎每次奚雅打电话他都在应酬,每次答应回去给她打电话,不是没有回去就是回去时已是午夜过后他已经精疲力尽,连话都懒得讲的状态了。头两个月,孟嘉伟基本还能保证周末回家一天,现在他周末回不去已经是常事,那些和他熟络起来的客户原先是他邀请他们,现在则是他们约他邀请他们了。北京人讲究度周末,常常是几家一起周末结伴出游,朋友的朋友,朋友妻子的朋友,朋友孩子的小朋友,有时候孟嘉伟邀请一个客户会招来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往他那些事先勘察好的休闲去处,他们好象蝗虫,而孟嘉伟这类合资企业天生就是供他们蚕食的绿叶,这是他们的地盘,有求于他们的企业成百上千,谁让你想分一杯羹呢?想得到就得先付出,否则勺把子掌在人家手里,想恩赐谁就恩赐给谁。孟嘉伟知道他的一点慢待就有可能断送公司几十万或者上百万的销售,他不敢也不能掉以轻心。
公司拨给他的活动经费已经开始透支了,孟嘉伟不得已又打了报告,好在公司高层理解他需要打开局面的苦衷,好在那些客源还在维持并悄悄呈现稳步攀升的局面,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公司和奚雅交代了。
今天孟嘉伟招待的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女主管一家,女主管还带来了儿子上幼儿园的园长一家,据说那是京城一家条件和设施最好的幼儿园,女主管带儿子的园长来肯定曾经有求于人家,孟嘉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既要招待好女主管更要招待好园长一家。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孟嘉伟带他们去了京郊一个高尔夫球场,安排好两家男女主人去打球,孟嘉伟则负责照顾起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起初他们闹着要坐电瓶车,孟嘉伟便和球场的管理员交涉租了辆车带着他们沿着球场道路转来转去,绿荫、河流、树木,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孟嘉伟不时地关照他们不要把身体探出车外,两个小家伙玩腻了,要到草地上玩耍追逐,孟嘉伟又赶快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身边欢乐嬉闹的孩子,看着远处挥杆跑动的大人,他们在孟嘉伟的眼前晃动,晃动成儿子飞飞和奚雅的模样,孟嘉伟摇了摇头,儿子和妻子的影象很快褪去,看着女主管他们熟练的挥杆击球,动作规范潇洒,他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曾陪客户来过这里几次,也曾跟着教练练过,至今他的击球动作都不标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那感觉如此强烈地刺激着他,他的孩子和妻子恐怕一辈子都与这种场合无缘,而人家的丈夫也是丈夫,妻子也是妻子,孩子同样是孩子,人和人是多么的不一样啊,就象现在,人家享受运动,享受蓝天草场,消费着时间和金钱,他只能陪着玩耍的孩子做保姆,他甚至连跟在他们身边的球童都不如!
招待完女主管,回到办事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孟嘉伟洗漱完毕,想给父母打个电话,看了看时间,担心父母已经睡下了,转而拨到家里。
瓷婚男女 八(2)
奚雅在家里正在上网打双升,接了电话问,今天又招待谁了?
孟嘉伟不想浪费电话费说工作上的事情,没有接话茬,问,爸妈哪里没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的奚雅听起来觉得他好象在遮掩什么,没好气地,你忙得连给爸妈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一句话噎得孟嘉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想和她吵,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他知道她连约了好几次他都没时间,可是他确实在工作啊,别人不理解他,她应该理解他啊,停了片刻,孟嘉伟说,你还没睡?做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这里也没有夜生活,也没有酒吧、也不能桑拿。。。。。。
孟嘉伟越听越不对劲儿,打断她说,你有完没完?我这么干在为什么?
我知道你在为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孟嘉伟生气地关掉手机,顺手扔在了一边,他不知道奚雅怎么变成了这样?毫无理性,在家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人啊?再说当初也是她支持他来的啊?如果连她都不能理解他,他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奚雅没想到孟嘉伟会挂断电话,放下话机,心里有些委屈。她其实不想和他吵,她知道他的工作不好干,她问他招待谁了,没有想审问盘问他的意思,她只是顺口一说,想听他说说那边的事情,如果他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她会劝他不要心急,不要累坏身体,他是她的丈夫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辛苦,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竟然说成这个样子了?如果他在她面前他会发现她的表情其实只是想在他面前撒撒娇的,她没想到话说当面和说在电话里的效果是不一样的,一个可以看得见表情一个是在想象表情,揣度之差差之千里。
奚雅有个毛病,生气就会失眠,她最近本来睡眠就不好,她不想让自己再熬过一个长夜,更主要的是不想让夫妻间的误会延续,毕竟丈夫在那边一个人不容易,累了一天还被自己老婆抢白。
奚雅回拨孟嘉伟的电话,她想和他解释,哪怕认个错又何妨?夫妻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真理可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又是一个她没想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以前在家时,他从没有对自己这么没耐心,仅仅是针对几句话还是针对她本人?奚雅放下电话再次拨通了丈夫的办公电话,电话响了足足一分钟,依然没有人接听,再打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奚雅这次是真生气了,丈夫的办公电话就在他们办事处租住的三居室的客厅,有来电显示,而且振铃那么响他不可能听不见,他这么做是不想再听她说话,不想给她机会,他肯定能想到她既然把电话打回来就说明她心有愧意才会主动求和的,中途挂断电话、关机拒听到现在的来电拒接,一个丈夫对妻子这么做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不但不想听她解释而且厌烦听见她的声音。
她居然让他厌烦到这种程度了吗?她对他做了什么?值得他因为几句话就对她这么绝情?这么狠心?他明明知道她生气就会彻夜失眠的,还狠心这么对待她?莫非真的是因为两地生活不仅让他们的身体分居也让他们的心灵开始分居了吗?
瓷婚男女 九(1)
季帆真是把羿小羽想调换工作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这些天连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托朋友看看他们谁有门路能认识妻子分行的头头,单位里也四处托同事打听,他知道这年头送礼也要找准庙门,没关系即使你送去了,人家也不接待你。何况羿小羽也不是工伤,人家领导照顾你是情份不照顾你是本份,要是有个人情搭个桥,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天,季帆一个改行做了it的同学大奔来电话说,他和羿小羽分行的一个副头最近正在打交道,他们行准备更新一些电脑设备,他刚和他们谈妥条件,他今天做东想准备好好答谢人家,如果季帆想认识行长,今天可以一道过来,不必直奔主题,当做闲话提起试探一下行长的意思,如果口风松动,再采取下一步行动。
季帆听了这么个关系,觉得戏不大,同学还是有求人家呢,自己怎么好再去添乱?架不住大奔煽忽,大奔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权当帮我陪陪酒,有枣没枣咱先试巴一下,你又没费什么?你要是有门路还用我这么张罗?
季帆想想也是,自己要是有办法也用不着撒这么大的网,恨不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要给老婆调工作。
晚上。季帆开车直接去了天伦王朝,宾主落座,大奔将在座的一一做了介绍,除了季帆还有两位是大奔的手下,副行长看上去五十出头,属于那种轻易不露锋芒的亲善型领导。季帆一看,大奔显然是用足了功夫,酒菜和他组织同学聚会时相差不只一个档次,龙虾、鲍鱼的,让季帆看着眼冷,平日粗话满嘴的大奔今日恭维副行长的话连季帆这个中文教授都自叹弗如他组织语言的本领,副行长受用完大奔和手下的吹捧,酒到三巡的时候,问起季帆的单位,大奔拍着季帆的肩膀,赶紧把话头引了过去,跟您说,他是我们这届的才子,在n大学中文系不是吹牛,我兄弟是这个——
大奔翘起大拇指,不信您打听打听,是说还是写,谁顶个儿?
副行长眼睛一亮,季教授,你们学校招生有没有特殊政策?
大奔问,怎么行长今年有亲戚朋友的孩子高考?
副行长叹气说,哪儿啊,是我那小子,天天鼓捣上网,不正经学习,今年高考,怎么也得给他找个学上啊,我爱人因为他愁死了,天天我回家就跟我嘟囔这事,你说,现在的孩子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知道学习呢?
季帆说,前几年学校倒是有政策,差分不多的赞助几万块钱找校长打个招呼可以进来,这两年好象国家教委禁止这么做了,我没参与招生,不知道具体政策。
大奔接过来说,咳,这事还不容易,让他回去帮您打听打听,上边有政策下边有对策,别人的孩子不成,行长您的孩子还愁没学上?您把心放肚子里,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了,他要给您办不成,别说您我都找他不答应!怎么样?哥们?大奔转头问季帆。
季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说,我尽力尽力帮您打听打听。
副行长端起酒杯敬季帆,那就多劳季教授了。
季帆谦让。大奔趁机说,行长,其实这酒该我兄弟先敬您,他爱人是您系统的,怎么他都得该敬您一杯啊。
副行长感兴趣地,是吗?在哪个部门?
季帆赶紧打岔,她就是一储蓄员,来来来,我敬您!
季帆仰脖一饮而尽,大奔急得用脚踢他,示意他赶紧提调动的事情,季帆佯装不知,和大奔的助手王顾左右而言它起来。
酒足饭饱,一行人送副行长离去,大奔等副行长的车刚离去,转身就给季帆一拳,我说,你丫傻啊?多好的机会干吗不提给小羽调动的事?
季帆说,你负责把他的儿子弄进我们学校?现在招生卡这么紧,你让我怎么办?冤人家啊?
我说你真书呆子,他儿子考学又不是明天,成不成还早着呢,你要是把事说了,调动还不是副行长一句话的事?等你把小羽的事办完了,他儿子的事能办就办,不能办拉吹,他能把你怎么样?
人家不能把我怎么样,做人不得厚道点儿吗?咱给人家办不成就别耽误人家,让人家另找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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