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笑笑,不接她的话茬,另起了个头,“你向来比我的消息灵通,你说,野女人是谁?”
兰儿一手掐腰,看了看周围,嗓子压得死低,“村后头那家的闺女,嫁到邻村的那个!”
“谁?”翠儿还没反应出来。
急的兰儿戳了她一下,“平日里见你挺聪明的,怎么今儿就这么糊涂?孙家的!”
说到这个人,翠儿长长地哦了声,算是彻底明白了。
村后头那个女人向来不检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经常看见她跟不认识的男人们往来。遇见村里人问,就说是兄弟。
曾有村里人还开她的玩笑,说是他家里,钱不多,粮不多,兄弟几个装满仓。
可怜她丈夫是个大老粗,家里没有长辈管家,因为没有地,平时就去邻村找些小活计做养家。还不知道自己脑袋上,她老婆早就给他戴了几顶油绿油绿的大帽子。
“大哥能沾上这么一个孬货?”翠儿笑着质疑,心里却信了十分。
治病
翠儿跟兰儿又说笑了一阵,才分手打算各自回家。
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以及枝儿在四奶奶面前的扮乖讨巧,翠儿暗恨得差点咬碎牙。
又回忆陈玉莲那样疯魔的样子,不禁心有余悸。未嫁时,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她娘就总在她耳边提点,女人出嫁从夫,丈夫、婆婆的话一定要听,不能违背。不然就是被婆家打骂,也不要回家里哭诉。
如果丈夫是天,那丈夫根本心不在自己身上该怎么办?
要是变心了,就像大哥那样,又要怎么办呢?像陈玉莲那样,怀着孩子,还要把自己活活逼疯吗?
翠儿打了个寒战,想起自家天天半夜才回家的男人,又惊又恨。
“哎呦。”
她自沉醉在思绪里,不提防已经到了胡同转角处,也顾不得看前面,就一头撞上了人。
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慌得赶紧看了看身后。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大娘,你怎么在这儿?”
那被撞的人原来是陈大娘。也不知道站在拐角处有多久了。
因为她是陈玉莲的娘,翠儿就随着喊她声大娘,平时见了面就总会亲亲热热地跟她说话,聊天。直让陈大娘觉得,自己的姑娘要是有翠儿这么会说话,会看人脸色,也不致于总被人骂。
“翠儿,回去啊?”陈大娘扶住墙,笑问道,“你大哥在家吧?”
翠儿笑的眯起眼,“在的,陪着大嫂呢。有大哥陪着,大嫂好过了不少。”
陈大娘点点头,俩人又说笑了几句,才进去看陈玉莲了。
陈大娘本来是在的,但后来见李四爷一家人围在前面,就想着先回家把养的鸡鸭给撵回圈里。眼看着要下雨,等雨下来了,就来不及了,要费好大功夫。
等从家里出来,就正好听到四奶奶骂翠儿。害怕这婆媳俩面子上不好看,她特意等她们过去了才出门。
谁知道刚走到拐角 ,就听到翠儿跟对门的兰儿在嚼舌根子、
兰儿的婆婆是李姑奶奶,村里嘴巴最大,耳朵最远,平时哪家有些风吹草动,她是最早知道的。
村里很多闲话,都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但因为她是看着是同龄,但辈分高,大家也不好说。
这次因为年前陈玉莲当面给她难看,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她才对李家的事情格外上心。从知道陈玉莲怀孕,她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李家的大门了。男人啥时候容易犯错,她最是清楚。
而且,这一个小村子,又没个惩罚制度,哪个浪□□人与人勾结了,顶多骂一顿打一顿,也不会像旧社会那样浸猪笼。现在是社会主义了,大家都是工农兄弟姐妹,谁还会做那样的事?
李姑奶奶打算的好,也知道该从哪一片抓,平时闲来就喜欢去村后头那块地乘凉闲聊。
这么几个月下来,还真的让她发现了蛛丝马迹、
除了村长会偷偷去那女人家,李国庆居然也跑不掉!
这话她打听到真真的。是那家的隔壁邻居传出来的,说是当场被她丈夫给你抓到了,连续捆起来打了好几天。那女人哭叫得跟杀猪似的。
李姑奶奶拿捏到小辫子,当然不会藏私。当天就换了阵地,回到大本营——村口的石磙边,跟一群妇人说起了闲话。
这事,就这么慢慢地在村里传开了。
晚上闲的没事干的农村人,就靠着议论、猜想这些信息来打发时间,因此,私下里把两个人传得很不堪。
陈大娘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但她知道这话就是从李姑奶奶嘴里传出来的。她之前听了个影影绰绰,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女婿,那些说闲话的人,一看到她就闭嘴不说了。但今天看陈玉莲疯成那样,一口一个野女人,她就明白事情发了。
又见到翠儿跟兰儿两个人聊天的亲热劲,更加坐实了猜想。
明白了这些,陈大娘也不禁咬牙骂李国庆,作死的东西,竟做这种肮脏事。
但她还真的没有解决办法。
陈玉莲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受了。谁让她拴不住男人的心呢。
刚刚眼看着她疯狂的样子,陈大娘心里的酸痛就一直往上冒。还能怎么办,只能隐瞒,说是撞了邪,这种事情哪个敢明说出来,丢人啊。
只能委屈了自家的女儿,不管是装痴装傻,先过了风头再说吧。
等陈大爷冒雨扶着一个人进来的时候,陈大娘还在端着先前做好的荷包蛋站在外边。她本来是想着等里面俩人腻歪完了再进去,谁知道一站就站了这么久。
“玉莲娘,你杵在外边干什么?赶紧喊国庆出来,接王先生进去。”陈大爷说道。
陈大娘回过神,看见陈大爷浑身淋湿了,一边喊李国庆出来,一边拿着毛巾上去给他擦衣服。
陈大爷接过来自己擦了擦头发,又嘱咐李国庆给王瞎子倒茶,这才进屋坐了休息。
“睡了?”陈大娘冲屋里努了努嘴,问李国庆。
李国庆点点头,殷勤地扶着王瞎子在凳子上坐了。才道,“王先生,您先做着喝杯茶,病人在里面睡了,这都闹了一下午了,先等一会儿,我进去给她收拾收拾。”
王瞎子端坐着,听着这话,就点了点头允了。
李国庆悄悄地帮陈玉莲收拾了下头发,这才急急忙忙地冲向隔了两三条胡同的前院。那里是老宅,李四爷两口子现在住在那里。
慌忙之间,连伞都没带。
屋里面,陈大爷两人帮忙招待王瞎子。
他在去的路上就已经下雨了。王瞎子本来不愿意过来,他说尽了好话,才算请了来。家里没雨伞,只有个尽是漏洞的塑料布,陈大爷帮他折了折,盖在头上勉强能挡点雨。
一路上,他又要指路,又要打点着,免得让王瞎子给淋了,摔了。小心翼翼的,辛苦至极。
所以,等回到家,他已经浑身湿透,王瞎子却浑身干爽。
李国庆去请李四爷过来,陈大爷也顾不得一阵阵上来的头痛,硬撑着跟王瞎子寒暄,免得怠慢了。
王瞎子据说会治病,也能通神,能耐大得很,十里八方的,谁也不敢贸然得罪他。
“王师父,您喝口茶暖暖身子,下雨天,冷。”陈大爷把玻璃杯往那边推了推。
村里人没杯子,平时用饭碗就当杯子用了,口渴的时候,舀一碗,大口大口的饮了才觉得痛快。
只有待客的时候,才会拿出玻璃杯,以表示尊敬。村里家家户户都备着两个。如果有红白喜事,需要招待上宾时,就全村里各处借一借,也就凑齐了。
王瞎子也不跟他客气,他眼盲,心却不盲。手一伸,准确地找到杯子的位置,稳稳地托起,啜了一口,就又妥妥地放了回去。
陈大爷真正地敬畏起他了。这可不是普通人办得到的。
他赶紧给陈大娘使了个眼色,让给蓄满杯子。
“我说,这次病的是你媳妇还是女儿啊?”
王瞎子又喝了口茶,稳如泰山地问道。
“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大名陈玉莲。”陈大爷知道他是开始算命了,就小心仔细地回答了,又顺势说了陈玉莲的生辰八字。
他不知道王瞎子为什么突然就要开始算,但大师开口问了,总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王瞎子嗯了声,沉吟了会儿,又运指如飞地掐算了阵,才叹了口气,“是个福薄的人。”
陈大爷脸色一变,农村人哪个不是福薄命苦的,北朝黄土面朝天的辛苦一辈子。
但苦归苦,自己辛苦,跟天师们批出来的“薄”可不一样。
福薄,命苦,夭寿。
“那敢问王师父有没有破解之法?”陈大爷微微坐起身,急切地问道。
王瞎子又算了半天,叹息了声,说,“虽说老天自有定义,她也要自己争气才行。”
“争气?”
“婆媳、父母、儿女,都需要用心经营。脾气硬、心气高,这些都要适可而止。须知过刚易折,小人难防。”
用心经营,这些陈大爷懂得,无外乎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是,“小人是哪个?会害她吗?”
王瞎子这回却不吭声了。似没听见般,稳稳当当地坐着。
陈大娘站在里间门帘后边,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掀起帘子一角望过去,只看到灯光下茶杯袅袅的雾气,和两边坐着的,正在皱眉思考的陈大爷,以及放佛从来没动过的王瞎子。
陈玉莲还在睡觉,屋里没人再说话,安静的有点可怕。
“那些话不要对别人讲起,不然怕对你女儿不利。”突然,王瞎子这么嘱咐了一句。
陈大爷不解,却也应下了。
扭头看到陈大娘的身影,忙又示意她也要记得。
王瞎子又端端正正地坐着,仿佛刚刚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陈大娘刚放下帘子,李国庆就进门了。身后跟着李四爷夫妇,和老二、老三两口子。花儿本来也想要来,但四奶奶怕真的有什么脏东西缠人,就硬把她锁在了家里。
“王师父,您受累了。我这媳妇没什么病吧?”一进门,李四爷就开口问道。
孕妇
王瞎子“望”着大门的方向,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
李四爷看了看陈大爷的面色,没看出什么东西,略略地放下心。
“不过,您看,我那孙子怎么样?”李四爷点上根粗制卷烟递过去,“说是碰见什么脏东西了,要不您给驱驱?”
王瞎子侧耳听了,笑了一声,朗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孩子很好。”
“至于脏物,我来了,他们自然去了。”
李四爷肃然起敬,“先生辛苦。”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王瞎子就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陈大爷悄声问,“先生,要不要进里屋看一眼?在堂屋里没什么,我怕……”
王瞎子摇了摇头,“无碍。都一样。”
陈大爷这才放下来心。
外边雨渐渐地停了,一家人商量了下,决定是李四爷和老二去送王瞎子,陈大爷浑身湿透,担心他受凉,就让他回去休息。
四奶奶和陈大娘等女人,现在反正没事,陈玉莲也已经平复下来,就让她们也各自回家休息。
自此一夜无话,陈大娘夫妻俩虽然忧心忡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相扶着回家去了。
花儿早先听说大嫂的又在发疯,就悄悄地跟着众人过来,趴在大门外看了两眼,正好看见陈玉莲泪流满面,往墙上撞头的模样,吓得就不敢再动了。
在陈玉莲又嘶喊了一声后,把头一缩,撒气脚丫子就跑了。
一路跑到家,心里还是砰砰地乱响。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事了。大嫂怀着孩子呢,这样闹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万一,孩子掉了,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又一路跑去地里,“娘,我大嫂不好啦!”
直喊的四奶奶一路上小跑回来。
一路上村里人也大多知道陈玉莲又出事了,到处议论纷纷。
等到这天晚上,四奶奶一家都过来的时候,花儿还处于惊恐中,她根本不敢告诉父母其实是她的错,只小心翼翼地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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