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业紧搂着祁有音说:当年你知道我为什么追求你吗?不是因为你父亲是高干的身份,而是我看到了出生在高干家庭的你身上带有的朴素,像我母亲一样的朴素。
祁有音的眼泪无声地流在周建业的手上。
周建业抹去她眼角的泪说:有音,你跟我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你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人,为了成就我的前程,你退到了后方。其实你的思想深度、办事能力都不次于我,但你为了我和这个家庭做出了牺牲。现在晚儿已经上大学了,你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你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大胆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并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懈去努力,做个对社会有益的女人。
祁有音止住泪,想说什么,话却哽在喉咙里,她只是用力地靠着周建业,这个一生选择了她同时也被她选择的男人。想想自己近来无端对他的猜忌,又想想因这猜忌而心下拥有的种种不安,祁有音觉得自己真变成了小女人,而这样俗气的小女人实在是祁有音不该扮演的角色。
祁有音终于说:建业,最近我内心的确有一种怕失去你的恐慌感,是不是因为到了更年期,女人的自信没有了。我也知道我的恐慌是没必要的,但在单位里每天看到听到夫妻离异家庭破碎的事情太多了,情绪很可能就受了影响。这或许也算是职业病吧。
周建业摸摸祁有音的右手,又摸摸她的左手说:是不是我对夫人的左右手都没感觉了呢?我摸着夫人的手,左手就是左手,右手即是右手,从来不会把左右手混淆。
祁有音一下子笑了说:你怎么也知道当下流行的顺口溜呀?什么〃摸着老婆的手如同左手摸右手〃一样没感觉。
周建业越发握紧了祁有音的手说:夫人的手在我的感觉中永远都是温润的,绵软的,非同寻常的。
祁有音也同样握紧了周建业的手,但她什么也没说,她想起一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夜晚,出奇地安静,省委机关的家属楼里,却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安静的夜晚热烈着彼此的情感。
第三章
7
邢小美对美好生活的享受似乎在婆婆许氏到来之后全部毁坏了,婆婆走后,家里的电话就从未间断过,全是许鹏展的亲戚打来的,许鹏展有六个姐姐,也就有六个姐夫,还有姐姐和姐夫生的孩子,姐夫家的亲戚。婆婆许氏回家就把被人占的地盘抢了回来,这在全村引起了轰动,村里人都知道许氏的儿子许鹏展当了副县长,于是八竿子戳不着的远方亲戚也都纷纷找上门来了。
婆婆许氏拣重要的人和事记下,而后十分自豪地给儿子许鹏展打电话,许鹏展不常在家里住,邢小美就成了接电话的奴隶,常常是这边的电话刚刚放下,那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邢小美不好在电话里跟婆婆许氏发脾气,婆婆的电话是冲着副县长的儿子许鹏展来的,邢小美是许鹏展的媳妇,没理由跟许氏不耐烦。
邢小美在许鹏展回家的时候,为此跟他吵了一架,婆婆要求许鹏展买化肥买种籽之类的事情,她都可以忍受。偏偏婆婆提出了一个让邢小美忍无可忍的要求,许鹏展三姐的女儿初中毕业了要许鹏展安排工作,这也情有可原,三姐夫顺便也要把他亲妹妹的女儿捎带上,婆婆最后说,你三姐对你可是恩重如山,你小的时候她经常抱着你,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两个孩子如果安排不了工作就在你们家当保姆吧,干家务她们都是行家里手。
§虹§桥书§吧§bsp;第17节:第三章(2)
邢小美知道她安宁的生活即将被彻底打破了。
现如今官员们最怕的事情就是安排人,应届毕业生一茬一茬的,招一个公务员要有上千人报名,于是省里往市里写条子,市里往县里写条子,领导的条子就是命令,谁敢得罪这些顶头上司,招考公务员便成了暗箱操作的砝码。普通应试者的命中率几乎为零。
连大学生都成万上千地失业,初中毕业生居然想安排正式工作,邢小美感觉这是许鹏展的家里人在要他的好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直到这会儿邢小美才彻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邢小美坚决拒绝这两个女孩子的到来,她知道她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可就在她的心里玩固地拒绝这件事的时候,两个女孩子突然有一天拎着自己的行囊叩开了邢小美的家门。
邢小美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笑着先开口了,我叫绿丛,许县长是我的亲舅。
我叫白丛,许县长也是我的舅舅,我妈是许县长三姐夫的亲妹妹。我和绿丛是同一年生的,她生在春天叫绿丛,我生在冬天叫白丛。
白丛比绿丛机灵爱说话,未等邢小美说什么,白丛拉着绿丛一脚就跨进了门槛,邢小美被她们的行动冲得直往后退,待她定了神,白丛和绿丛早就坐在厅里的沙发上了,她们的包裹扔在脚下的地毯上。一股陌生人的气味立刻弥漫了房间。
邢小美面对她们,尴尬地不知怎么办。
白丛冲着邢小美喊:舅妈,赶快给我们弄点吃的吧,路上跑得又饥又渴。对了,你们城里人喜欢喝饮料,冰箱里有饮料吗?拿给我们喝点。
绿丛扯了扯白丛的衣襟,悄声说:你别乍乍呼呼的,又不是在自己家里。
白丛眼一瞪说:可也不是在别人家里呀,我们是在自己的舅舅家里。
邢小美心里的怒气早就要把脑门冲开了,再看乡下来的女孩子乍乍呼呼的样子,她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她索性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怦一声把门关上了。然后她就给许鹏展打电话,对着话筒嚷:你们家来了两只山猫子,进门就要闹翻天了。
许鹏展像是在开会,压低声音说:你说话别带情绪好不好?家里来的人都是奔着我来的,你要好好待他们,不然他们回到村里会把我臭死。要记住,你现在是副县长夫人。
邢小美还想争执,许鹏展把手机关了。
邢小美气呼呼地在房间里坐了半天,担心两个乡下女孩乱翻家里的东西,便忍着气又走了出来。
眼前的情景让邢小美惊呆了,白丛和绿丛将鞋柜里的鞋子全都掏出来了,她们正在试穿邢小美的高跟鞋和长统靴,白丛一边穿一边说:跟子太高了,这么高的鞋跟只能在城里走路,咱村里的土路穿不了这样的鞋子。
绿丛正在往脚上套邢小美的那双银色长靴,这是邢小美最喜欢的一双靴子,花一千美元在香港买的,平时自己几乎舍不得穿,只有逢到盛大的场合,或者与老同学聚会时才穿一次,郝从容就夸过这双靴子的款式漂亮,邢小美当时得意地说:敢情,国际名牌,在香港花了大价呢。
现在,这双被郝从容夸过的靴子就穿在绿丛的脚上,邢小美好像隐约嗅到了她的脚臭,她行走百里路渗出的脚汗正一点一点粘在她那购自香港的靴子上。邢小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她的胸腔里几乎是蹿出了一串声音,声音在空气中颤动了几下,犹如响雷一样瞬间在绿丛和白丛的耳畔炸响了: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邢小美的家,不是许县长一个人的!
绿丛和白丛被这一声响雷炸懵了,她们怔怔地看着邢小美,绿丛的手中还拎着另一只未穿上的靴子。
邢小美并没因为胸腔里的一声吼而减弱了心中的愤怒,她板着脸,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说:就你们这种不懂规矩的样子,还想在城里找工作?读了几年大学满腹经纶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们还想找工作,真是痴心妄想了。
白丛小声嘀咕道:我们是让舅舅许县长给找工作,又没让你找。
尽管白丛的声音很小,邢小美还是听清楚了,特别是听清楚了一个乡下女孩子对自己的无视和轻蔑。她心中的怒火更加抑制不住了,几乎是跳起来说:那你们现在就出去找许县长,不要在我家里乱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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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三章(3)
白丛索性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抬高了自己的声音说:你的东西还不是我舅舅许县长挣来的,没有他的势,你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钱?!
邢小美一下子怔住了,想不到一个乡下的毛丫头刚见面就给她来个下马威,这样毛愣的性子今后怎么相处呢?邢小美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想今晚许鹏展务必要回家来,明天早晨把这两个乡下女孩子带到县里去,随他给安排什么工作,只要她看不见她们。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空前的尴尬,邢小美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这时,她听见绿丛怯着声音说:舅妈,你别跟白丛生气了,她不懂规矩,在家里她妈都管不了她。我们是想帮您干点活,给皮鞋擦点油,才翻鞋柜的,你的鞋子太漂亮了,我们在乡下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鞋子,也就试着穿了,其实我们也不想要,我们的脚太肥了,穿不了这样的鞋子。我和白丛是投奔舅舅和舅妈来的,我们这么大了,自己有力气却找不到工作,到别的地方家里人又不放心,刚见到舅妈就惹您生气,舅舅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帮我们找工作了。绿丛说着,脸上竟有眼泪滚落下来。
听绿丛这么一说,邢小美坚硬如冰的心就像遇上了热火瞬间融化了,她觉得自己刚才发那么大的火太有失风度了。
白丛没说话,她甚至小声怨怪绿丛说:你家里人才管不了你呢。
绿丛使劲扯她的衣襟,示意她别再出声。
邢小美感到这毕竟是两个孩子,也就不再跟她们计较,吩咐她们把鞋子收了,而后不情愿地走进厨房给她们烧饭。
邢小美原是准备雇保姆的,钟点工也好,定时帮她做做家务。后来许鹏展当了副县长,家里来往的客人多了,邢小美怕家里的秘密被人掌握,也就打消了雇保姆的念头。平时她也没有什么家务可做,孩子住校,许鹏展不常回家,她上班吃食堂,偶尔会跑到母亲那里解谗,不烧饭的家也就没有什么烟灰,邢小美的家里始终保持清爽和整洁。眼下,她的家里乱起来了,两个乡下女孩进门就把她的家里搅得翻天覆地,邢小美不情愿地做着饭,想起她跟许鹏展恋爱时,母亲说的话:你嫁给一个乡下出生的人,婚后的日子有得烦呢,那些山猫子野兔子三天两头就来突袭一顿,吃光喝光拿光,国民党遭殃军似的,你看着吧。
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邢小美能招架得住吗?
邢小美一边烧饭,一边想心思,觉得自从嫁给了许鹏展尽是不顺心的事情,好不容易顺心了,他家里的穷亲戚又找上门来了,这仅仅是开始,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8
在小桥流水景区一晃就是数天的时间,郝从容与斑点马不断地寻找着没被开发的景点,大有一种历险的意味,但每逢遭遇险情,斑点马都冲锋在前,让郝从容的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感动。
这天黄昏的时候,夕阳吻着大地上最后一片美丽的晚霞,宁静的大自然给人一种惬意的舒适。
斑点马顺势躺在地上,他的双臂交叉托着后脑,望着天说:大姐,躺下来的感觉跟站着是不一样的,不信你躺下来试试?
郝从容正对着一丛野花拍照,在镜头的视觉里,那丛野花显得落寞而孤寂,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郝从容没有吭声,等她拍完照,回身看了一眼斑点马说:我跟你躺在一起有点同床共宿的味道,算了吧,还是给我那位留一点面子吧。
斑点马笑笑说:如果昨天你陷在泥沼里出不来的时候也这样说就好了,那我就不再救你了,等吴启正书记来救你,免得有闲话。
郝从容想起昨天的历险,为了拍池塘的一个角落,她一下子陷了进去,想不到这个不曾开发的池塘周边已形成深不可测的泥沼,郝从容一只脚刚刚进去,另一只脚随之也跟了进去,接着身子就开始下陷,等到斑点马开始营救她时,泥沼已经把她的胸部侵呑了,斑点马使出浑身的劲也难以拉动她,自己还差点陷了进去,情急之中,斑点马将书包带子一头拴在身后的树上一头拴在自己的腰上,这时郝从容已经感到呼吸特别困难了,斑点马拿出水果刀一刀割裂郝从容的上衣,架着她的胳膊像拔萝卜一样把她从泥里拔了出来,赤条条的郝从容就像一个白萝卜一样滚在地上,她的衣服都被泥沼掠走了。
bsp;第19节:第三章(4)
斑点马立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住郝从容,一路呵护到酒店,郝从容惊魂未定地洗了澡,穿了衣服,在酒店里睡了一夜,今晨又跟斑点马一道跑了出来。两人今天跑得比较远,开始只顾得选景,郝从容拍照记录,斑点马画油画,一天快转下来了,斑点马想起郝从容昨天赤条条的身体,肤色的白嫩细腻,心不由怦怦跳起来。于是就有了刚才的叫喊,见郝从容不理不睬,忍不住又喊:大姐,我们共同享受一下大地的温情不好吗?
郝从容看了一眼躺着的斑点马,不得不说道:跟你出来之前,我也曾想入非非过,可出来后我心里很牵挂吴启正,这证明我心里有他,既然我的心里有他,肉体就不能背叛他,尽管如今一夜情婚外情都很时尚,然而我的身份还是不允许自己胡来。
斑点马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郝从容,郝从容已收起相机,朝他走来了,她坐在了他的身边,斑点马嗅到了女人的体香。
斑点马忍不住说:知识女性,大多都把灵看得很淡,把肉看得很重,跟男人可以无话不谈,上床却要颇费思量,还是没有认识到爱与性是可以分开的,丹麦有部电影叫《破浪而出》,不知大姐看过没有?
说说看。郝从容颇有兴趣地催问。
一对新婚夫妻,男的突然在工地受了重伤,瘫痪不能起床了,女的每天侍奉他,日久天长,男的感到生活的乏味,跟女的说一个人连生命的能力都丧失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不如到外边去找男人寻欢,回来把过程学给我听,也许可以使我复原生命的能力。女人在男人的反复劝说下,终于答应去外边找男人做爱,回来把过程学说给男人听。男人听后果真有了感觉,后来女人为了男人尽快康复,越来越疯狂,最后竟在远洋轮上被船员们折磨而死,男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居然奇迹般站了起来。大姐,你能说这不是爱吗?依我看,这是大爱。
郝从容没接话,她看到夜幕真正地落下来了,地上的潮气开始往上升;鸟啊等飞禽全部归巢去了。
斑点马见郝从容不吭声,便催问道:表个态呀大姐,故事应该不错吧,是个大爱的故事。
郝从容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凡事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爱的问题可能更要讲究环境了。环境决定了爱的意识,那样独特的环境才能生成那种爱。如果抛开了特定的环境,还是应该讲究爱与性的和谐统一。
得,又上了一堂哲学课。斑点马知道跟郝从容这样的女人难以有情感上的突破,便一跃而起,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等他背好了行囊;突然大胆地跟郝从容说:大姐,今晚可是你我最后的机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哪有这么好的环境让我们浪漫。
郝从容拍拍他的肩膀,正儿八经地说:大画家,郝从容可不是你浪漫的对像,你难道敢给市委副书记戴绿帽子吗?
斑点马有点不屑地说:大姐扯到哪里去了,婚姻不过是一张纸,而人的身心是自由的,你现在独立于小桥流水景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你心里愿意。
我们还是规矩点吧,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人生没有规矩难成方圆。如果将要发生的东西,将要控制我的东西,谁知道它会把我卷到哪里去?我会不会在几年以后,几个月以后,筋疲力尽而又绝望地在新的失败中醒过来呢?那可是令人伤心之痛了。郝从容似有先见之明地说。
大姐,这次跟你出来,我终于发现了,你本质上还是很传统的人,表面看好像挺开放挺浪漫的。斑点马试探着说。
郝从容一笑道:你发现了就好,我毕竟是吴启正的妻子。
可你这样生活,人生一定会有许多遗憾,等你真正老了的时候,会特别后悔的。我妈妈现在就经常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有回她居然说她这辈子为什么偏偏要守着我父亲这么一个男人?斑点马说。
你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郝从容问。
教师,外语教师,教了一辈子的学生,晚年的时候却感到由衷地空虚,其实桃李满天下不过是报纸上的一种政治宣传;女人晚年的时候并不在意自己工作的成果,倒很在意自己一生的情感阅历。斑点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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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三章(5)
每个人与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妈妈晚年的思想并不代表所有的女人。郝从容故意避开话题。
但愿大姐的晚年别像我妈妈那样空虚,真的,空虚是很耗女人的元气的,也让女人有生命的失落感。斑点马不停地说,心里似有不甘。
郝从容已经看出了他内心的不甘,她试图把话题转移,突然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天上的星星多明亮啊,城里哪能看到这么明亮的星星啊。哎,你说,油画里的星星经常是什么颜色?
斑点马知道郝从容在转移话题,看样子他一路上的春梦是彻底破灭了。尽管心情沮丧;但郝从容的问话他还是要回答的,他说:我喜欢用白色和黄色,别的画家也有选择其它颜色的,审美不一样,画出来的星星也就不一样。
话题总算从男女关系上引出来了,郝从容又谈点别的。天色越来越浓,黑得看不清彼此的脸孔,郝从容感到脚下坑坑洼洼的,担心自己跌倒,便在路边摸了根棍子当拐杖。
斑点马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时带了小电筒,伸手到包里一摸果然在,他急忙掏出手电打开,一束光亮射在漆黑的路上,斑点马立刻说:大姐,月亮落在我们的脚上了,你看她在亲你的脚呢。
郝从容哈一声笑了起来,她是从心里真正喜欢着斑点马的,他的才气,他的幽默,他救人时的大无畏精神,都是一个女人心动的元素,可惜她的身份,难以超越生活的正常值,这是郝从容自己的悲哀;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笑过之后的郝从容,内心引出一片凄凉,幸而漆黑的夜色遮掩了她的表情。
两人继续前行,再也无话,脚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越来越快,斑点马不时用脚踢着路上的石子,于是手电筒的光不停地在两个人的脚面上扫着,就像是缩小的月亮。
快到住地的时候,一片辉煌的灯光眩在眼前,斑点马收起电筒,意味深长地说:大姐,我们真的就在门口分手吗?
你说呢?郝从容拍拍斑点马的肩膀,无奈地说:回房间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回城里呢。
郝从容说话一本正经,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9
祁有音很后悔自己前段时间对丈夫周建业的怀疑以及采取的那一系列小行动,冷静下来想想,感到自己很可笑,比邢小美还可笑,她已经把自己混同为普通的女人了,而身为省委副书记的妻子,她不应该按普通女人的标准衡量自己。周建业让她追求自己的理想,那么她的理想是什么呢?显然不是爱情和金钱,更不是权力,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兼济天下恐怕是周建业所祈盼的。
这天,祁有音早晨刚要出门上班,父亲的电话来了,父亲是抗日老干部,平时不怎么给祁有音打电话,知道女儿和女婿的身份,小小不言的事情就让家里的保姆做了,父亲与祁有音不在一座城市生活,离休后父亲选择了老家,母亲年龄也大了,老两口在一起相伴,雇了个保姆,祁有音每逢周日都要打电话回家问候,好在父母身边还有一个孩子,祁有音的弟弟,祁有音也就比较放心家里了。
父亲亲自打电话来一定有要紧的事情,祁有音未听父亲说什么心就悬了起来。
父亲果然在电话里说:有音,这几天晚上我常做恶梦,梦见我从前牺牲的老战友,他们说想我,喊我去找他们呢。我已经八十多岁了,生命恐怕没有几天了,我这条命是在战火中捡来的,可救我的那个人却死了。那是个年轻人,一颗炸弹飞过来,他眼疾手快把我压到了身底下,他却死了,过去我跟你说过这事,现在我很想找一找这个人的家眷;看他有没有孩子,我想我不能欠着人情离开这个世界吧。
父亲说的这件事祁有音早就烂熟于心了,当时打仗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山岭,离山岭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叫长水村,祁有音有年冬天带着周建业去过那个村,据父亲说那个救他的人很可能当时就住在此村。可车没进村就不听使唤了,漫天的大雪,冰冻的路面,把周建业的司机急出了一头汗,车仍是开不进去,最后还熄火了。祁有音与周建业只好扫兴而归,却惹得父亲老大不高兴,说他们吃不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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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三章(6)
周建业当时还跟父亲调侃了一句:爸,不是我们吃不了苦,而是苦不让我们吃。
现在,父亲又提起了这件事,祁有音深知父亲的心情,便安慰了一下父亲,说她一定会再去长水村寻找那位救命恩人。
到了单位,祁有音想打电话把这事跟周建业讲,又想起他们之间的约法三章,其中之一就是上班时间不谈家事。祁有音只好等下班以后再跟周建业讲,同时她心里突然不安起来,觉得父亲给她打这样的电话似是一种不祥之兆。
正想着,祁有音的手机响了,弟弟带着哭腔告诉她父亲患了胃癌,已经晚期了。
祁有音听罢,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了,妈怎么样?她颤着声问。
弟弟说:妈还不知道呢,不敢把这事告诉她,怕她受不了。
祁有音匆匆说:好,我马上回去。
祁有音给周建业发了手机信息,又跟办公室打了招呼就直奔长途汽车站,赶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父亲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病况,医生要求开刀治疗,说胃上长了一个良性瘤。父亲执意不开刀,理由是自己身上的刀疤够多了,于是只好由着他在家里保守治疗,煎点中草药。父亲离休后,一直研究中医,到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地步,经常自己给自己开药方,连医院的医生都很服气。
祁有音突然而至,父亲显然很惊讶,怎么早晨刚打过电话,下午就赶回来了呢?
祁有音不敢流泪,父亲问什么她就嗯嗯什么。
父亲气色枯黄,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祁有音听父亲说着话,内心不住地翻卷,父亲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年轻时扛枪打仗,中年时遭遇文革;晚年又患了癌症,人生的所有苦难几乎都让他尝尽了,父亲真可谓是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咸水里煮三次,在清水里洗三次的人。战争年代的事她不知道,文革期间父亲遭受的惨状至今历历在目,红卫兵用皮带抽打父亲,用开水浇父亲,更为残忍的是他们要父亲天天跪着,直至跪上一百天,父亲的膝盖全部跪肿了,甚至流脓出血。母亲心疼父亲便给他缝了一个棉垫,她乞求红卫兵让父亲跪在棉垫上。红卫兵讲了一个条件,如果父亲跪在棉垫上,那么母亲就要陪跪,为了父亲的膝盖,母亲答应了,她看到父亲每天跪到棉垫上,她便跪在一边陪父亲。冰冷的水泥地,母亲的腿不时抽筋,父亲心疼母亲,将棉垫从自己的膝盖底下抽出来递给母亲,想让母亲垫上,两人你推我拉地推辞,被一个红卫兵看到了,叫嚷着说两个反革命分子搞资产阶级情调,棉垫被一把火烧了。父亲跪满了一百天,有将近两百天的时间不能行走,祁有音这才从母亲嘴里得知父亲的膝盖下方受过枪伤。后来,父亲走路的时候总是节奏缓慢,战场上的英雄本色好像再也没有了。
父亲与母亲可谓患难夫妻,当年他们从延安抗大毕业后,深入敌后做抗战宣传。他们到了太行山区,在一个村落里组织群众宣传抗战,想不到这个村子有一个反动组织叫红枪会,他们刚刚进村的第三天晚上,住地就被红枪会包围了。枪声一响,父亲机智地一脚踢开窗子跳了出去,混乱之际,他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这时他听见母亲喊:我呢,还有我呢。父亲这才想起妻子还被困在屋子里,这时候敌人已将屋子团团包围,返回来救妻子等于送命。但父亲还是毫不犹豫地返了回来,他双手持枪击毙敌人,将妻子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抢了出来,他的腿上中了两颗子弹,膝盖下方的那颗子弹就是这个晚上被打中的。
多少年以后,祁有音每逢听到母亲述说往事,都会看到母亲脸上感动的眼泪,她与父亲恩爱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血与火的一生。
母亲尚不知父亲的病情,祁有音觉得瞞着她是对的,有时候人生是需要撒谎的。只是她不知道,父亲不久于人世后,母亲能不能抗得住这样的痛苦?
晚上,祁有音执意与父母住在一起,她想听他们唠叨,一年之中她没几天的时间能够听他们唠叨,年轻的时候,她不喜欢听父母讲这些陈年往事,现在她特别想倾听,多多地倾听,并为即将失去这种倾听的机会而不安。她的内心不断地问着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对父母的话不耐烦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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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四章(1)
父亲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响亮了,偶尔还会显得微弱,他的话题大多是当年的战事,最后又总是落到救他命的那个年轻人,天快亮的时候,父亲忽然坐起来说:有音,我想起来了,救我的那个年轻人叫虎娃,刚结婚就跟我们的部队出来了,前一天我们的部队在他们村子住了一个晚上,还喝了他的喜酒呢,新娘子穿的红棉袄绿棉裤。你这次回来,一定帮我找到虎娃的家人,说不定他的新媳妇怀上了他的孩子呢,那个新媳妇叫苗花,眼睛下边有块黑斑,挺大一块,当地人都说她这块黑斑像泪痣一样妨男人,虎娃当时开玩笑说要是没有这块黑痣女方还不嫁给他呢。你就去找这个眼睛下边长黑痣的女人,如果她还活着,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虎娃的亲人。
祁有音答应着,她感觉父亲一夜没睡觉,母亲也没睡觉,她更没睡着。人对死神的到来是不是有感应呢?祁有音疑惑地想,她看着窗帘外边的世界渐渐白亮起来了,便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白天她还要到那个偏僻的长水村去找虎娃的媳妇苗花,那可不是好去的地方,她和周建业已经领教过那里的路况了。
第四章
10
半个月以后,邢小美因为白丛和绿丛终于跟许鹏展打了起来,按她自己的话说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她不会这么不给许副县长留面子,她简直要被气疯了。
这天夜里,邢小美起来小解,那天正好许鹏展在家,晚上多烧了几个菜,白丛和绿丛喝了不少饮料,邢小美也喝了一点,白丛劝邢小美多喝,说反正你们家的饮料也不用花钱,都是人家送的。邢小美当时就把脸拉下来了,绿丛看出了门道,瞪着眼睛冲白丛说:这么好喝的饮料也堵不住你的嘴!白丛这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说馊了,舅妈的脸已经拉得像黄瓜一样长了,于是闷头吃饭,再也不说什么了。偏偏白丛吃饭的声音好大,不住地吧嗒嘴。邢小美特别讨厌吃饭出声,更讨厌手指不会拿筷子,许鹏展第一次到她家时,邢小美的母亲对许鹏展吃饭时拿筷子的指法很不满,按规范食指应该按住筷子,可许鹏展的食指偏偏翘起来指向外边,那么谁坐在他的对面谁就被他的食指指着,邢小美的母亲发现女婿的这一毛病后,吃饭时绝对不坐在他的对面,她也不让家里任何人坐在他的对面,许鹏展的对面永远都是一把空椅子。
邢小美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人的食指本来就是按筷子的,他按不住筷子,也就按不住外财,有外财都被他指(支)出去了,再有食指是很毒的,人吃饭的时候总是被一根手指戳,早晚会被他戳死。我有个表哥就犯这毛病,后来真把他媳妇妨死了。
邢小美当即就反驳母亲说;你这是迷信,不科学的。
母亲气了说:啥叫迷信?迷信就是人的生活经验。你年轻还不懂,慢慢就知道了。不过,你如果真想嫁给这个男人,必须把他拿筷子的毛病改掉,否则日后有你倒霉的时候。
邢小美跟许鹏展结婚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为许鹏展矫正拿筷子的姿势,还有他吃饭吧嗒嘴的声音,被她统称为吃相难看。许鹏展知道这一切来自岳母那里。为此,许鹏展对岳母心存不悦,很少去岳母家,去了也不在那里吃饭。
现在,白丛吃饭的声音好大,嘴吧嗒得就像猪汲泔水,邢小美忍不住说:吃饭吧嗒嘴是不是你们这个家族的祖传啊?
许鹏展一听全都明白了,担心饭桌上吵起来,便先撂了饭碗回卧室去了。当晚,许鹏展与邢小美在床上也没有激情,应付差事似的应付了一把,邢小美的欲望没得到满足,难以进入梦乡,夜里不停地起来小解,于是就看到了令她发疯的情景。
绿丛和白丛的房门没关,床头灯也亮着,邢小美悄悄走过去给她们关门,当她走近她们的时候,她的眼球简直要瞪出来了,白丛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四仰八拃横在床上,她身上的湖泊山川全部暴露在外,绿丛穿了个小红肚兜,已经被白丛挤到床边,再挤就滚下床来了。她们睡觉不穿内衣的习惯,刚来时邢小美就发现了,邢小美特意去超市给她们每人买了两套全棉内衣,让她们替换着穿,并叮嘱说这是城市,睡觉也要讲文明。平时,她们睡觉时房门都关了,邢小美也就没注意过她们穿没穿内衣,今晚邢小美意外地看到了,这令她万分惊讶,也就是说她们根本没按她的要求修正自己,她对她们的苦口婆心远远抵不上她们心中早已形成的习惯,特别是许鹏展在家的时候,她们竟敢把门敞开,向这个房间里的男人和女人们展示她们的青春和原始的女人姿态,这不能不说是对邢小美的一种挑战,绿丛是许鹏展姐姐的女儿,跟他有血缘关系,许鹏展不会对她有非份之想;那么白丛呢,白丛是许鹏展姐夫的妹妹的孩子,跟他没有血缘连带,白丛这个姿势让许鹏展看到了,会怎么样呢?他毕竟是正常的男人吧。邢小美想想白丛透灵透精的样子,感到这是白丛有意为之……她的生活很可能要因此而不平静了。邢小美后退出来,悄悄关上了门,又到大厅摸到钥匙,将门轻轻地锁上了。回到自己的卧室,邢小美更没有睡意了,而许鹏展睡眠正酣。邢小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家里长期让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住着不是好事,她必须让许鹏展把她们带走,明天一早就带走,愿意安排哪里就安排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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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四章(2)
她推醒了许鹏展,许鹏展不耐烦地说:你让我睡好觉再说嘛。
邢小美急火火地说:不行,明天一早你必须把这两个骚货带走。
许鹏展被邢小美彻底弄醒了,打着哈欠说:工作不是那么好安排的,我已经跟方方面面的人都打过招呼了,对方都没回话,估计有难度,县里又不是我一个副县长,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大群,谁没有个三亲六顾?招待所的洗衣房倒是可以塞两个人,可让她们去洗衣服,我总觉得没什么面子。
邢小美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说:两个乡下女孩能去县政府招待所洗衣服已经相当不错了,明晨你赶紧带她们走啊。
你就真这么容不下我们家里人,急什么呀急?许鹏展抱怨了一声又翻身睡去了。
邢小美仍然没有睡意,她觉得自从家里来了这两个外人,她的生活质量彻底降下来了。
天亮以后,邢小美迅速起床,先将绿丛和白丛的房门打开,让她们穿好衣服,并告诉她们马上跟许鹏展去县招待所工作,她们的舅舅许副县长已经给她们找好工作了,昨天没告诉她们是想今天早晨突然给她们一个惊喜。
绿丛和白丛听罢立刻兴奋地穿衣服,收拾东西。待她们收拾好后,邢小美又请她们到门口吃了牛肉锅贴,而后许鹏展的司机就把他们接走了。
当晚,邢小美就接到了绿丛的电话,绿丛说:工作已经安排好了,谢谢舅妈,以后有时间我会来看望舅妈。
邢小美心说:你千万别来,我可不需要你看。
这时邢小美听见绿丛说:舅妈,我以后再到你家不带白丛了,白丛在你家的时候,说你家的茶叶都喝不了,想把茶叶偷出去卖到对面的小百货店里,被我制止了,她还说你家的保险箱里一定藏了无数的宝贝,哪天要把它撬开看看,又说你手上的戒指一天一换,肯定不是正道来的。更可气的是她说我舅舅看她的眼神不对,说你毕竟老了……。
她真这么说的?邢小美打断绿丛的话问。
我骗舅妈干啥?我是你们的亲外甥女儿。绿丛接着又说了几句让邢小美身体保重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邢小美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前无数金星乱迸,她的头眩晕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邢小美才从一片懵懂的黑暗中清醒过来,站起身,满屋子走来走去地乱走了一通,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想起刚才绿丛的电话,她的家很可能真的要出现动乱了,未可知的今后,让没着没落的邢小美又想起了郝从容,她拿起电话,拨了郝从容的号码,手机关机,家里没人。郝从容出差还没回来,祁有音呢?在这类问题上,祁有音是最会拿主意的了,她本身就是省妇联的干部,每天都会接触到这类问题,没吃过肥猪肉也看过肥猪走了。可邢小美不怎么敢跟祁有音通电话,最多过年过节问候一下,在她的直觉里,祁有音是不喜欢她的,说她身上有一股俗味,上大学的时候,邢小美喜欢穿花衣服,祁有音就讥讽她有艳俗之美,如果不是同在一座城市,邢小美与祁有音很可能就不来往了,偏偏她们都在一座城市生活,偏偏祁有音的丈夫又是省委领导,邢小美与祁有音交往的时候便有巴结之嫌,邢小美心里清楚,同时也愿意巴结,官场之事,谁知道哪块云彩落雨呢,说不定哪一天许鹏展的提拔真要靠祁有音呢。
邢小美决定给祁有音打个电话,先不说自己的事情,问问郝从容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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