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了解,截至目前,我如果思考〃性方面的遗憾〃这个问题时,总是绕着那些我曾拒绝的人打转。例如,我会想,如果我不要那么坚持,十七岁那年就跟兰斯?贝特曼做了(我当时是很想的),如今我的生命会不会完全不一样。我并非误认兰斯有了不起的性能力,而是做了就等于解除禁令,那我后来就会跟那些〃我遗憾没有跟他们上床的人〃上床,就算不跟全部的人,也有大部分吧,那样一来,现在的我就会比较强悍、比较高污染、比较堕落;但,我也会比较有智慧。我会成为比较堕落、又比较有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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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爱情芥末酱6(2)
我说这些,是想要解释亨利最后来到我的住处的原因。
我的性经验那么少,全因为我太久才弄清楚一个很简单的事实:男人只开一次口。其实,他们甚至没有开口。他们只用各种方式让你知道他们想要,而且只试一次。这就是电影〃收播新闻〃里,霍莉?亨特在杰弗森纪念堂被威廉?赫特抓了左胸一把后,却被困在艾伯特?布鲁克斯家无法去找赫特时,那么懊恼的原因。她知道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她果然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隐约感觉到,如果我不放胆去做……在第一天晚上就跟亨利回家……那么什么都不可能发生,机会之窗将就此永远关闭。因此,当亨利问我,他陪我走回家后,可不可以上楼到我的公寓坐坐,我说可以。我们进屋后,我走进厨房准备饮料,听见亨利在另一个房间东看西看。
〃啤酒可以吧?〃我大声问。
〃很好。〃亨利说,〃你打高尔夫球?〃
〃不打,你呢?〃我说。
〃偶尔。〃
他出现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
〃你有个把球具寄放在你家玄关的哥哥或弟弟?〃
〃没有。〃
〃我开始觉得我或许不应该在这里。〃
〃为什么?〃我问。
〃他离开,最多一个星期吧?〃
我的天,这么明显吗?
〃更久。〃
〃球具放在玄关表示他常常打球,常打球的人不可能一个星期没有球具。〃
〃他或许最近才离开,但我们貌合神离已经一段时间了。〃
〃啊。〃
〃你常说〃啊〃。〃我说。
〃我利用这种时刻思考。〃亨利说。
〃现在,你在思考什么?〃
〃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要写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写。〃
〃你常写这种事。〃
〃我要写提拉米苏和中国餐馆。〃
〃我还以为你会等到一段关系确实已经结束才写。〃
我没说话。
〃这表示你还没有确定,〃他说,〃以及,我或许不应该在这里。〃
〃我不认为你一定要走。〃我的声音有点沙哑,而且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也许他其实想走,只是不愿意得罪我,我这样说也许断了他的退路。〃如果你想离开,真的不要客气。〃我好慌乱,担心他以为我希望他离开。〃但不要因为〃他〃。〃
好啦,各位,这就是我一直聒噪不休的原因。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已跟许多重要的事情擦身而过。太多的关键性事物,我都没有学到,例如:如何把合吃一块提拉米苏时含情脉脉的男人带到床上,而不会出丑。
有时我会想,我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对周遭满天飞的暗示、讯息与别具含意的握手,全都视而不见。除了我之外的全人类,都忙着在饮水机旁边或超市的结账队伍中,相互暗示要不要上床;如果要,这会是有意义的未来,或只是一晌贪欢,只有我对这些毫无所觉。
幸好,亨利拯救了我。他把啤酒放在厨房台上,过来捧住我的脸亲吻我(好个销魂的吻,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而后说:〃你要我怎么做?〃
〃我认为你该留下来。〃我说。
〃好。〃
〃就这样?〃
〃就这样。〃
我们向沙发移动,事情往前推展。等我发现我们的走向,我开始感到惊慌,当下采取闪过脑中的第一个反应。对不起,我必须去一下洗手间。
我关上门,放下马桶盖当座位坐下来。我实在不好意思把那时的想法告诉你,但是,好吧,我说。我那时想的是:如果事后我哭起来怎么办。甚至更可怕的:做到一半哭起来。或许有人会指责我〃想太多〃,但我不只是跟不爱的人上床,还是在爱着别人的时候跟不爱的人上床。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连半点类似的经验都没有。我真的相信,我的中枢神经系统会承受不了,我的保险丝可能会烧掉。七天来,我躺在那张床上哭了太多次,很可能像受过制约训练的狗般,闻到床单的味道就会哭。
或许我们可以在地板上做,我想。对,在地板上。我才刚高兴了一点,立刻想到,亨利很有可能已经在床上了。倘若这样,设法将他弄到地板上,会使我像个疯子。纷至沓来的这些让我想起上一次在地板上做(当然是跟汤姆),是许多个月之前的事,那时我们还没搬到这里。
bsp;第18节:爱情芥末酱7(1)
我记得自己中途张开眼睛,望着餐桌的底面(对啦,我们在厨房的地板上),发现有人粘了一小块绿色的口香糖,发现自己竟在研究那是谁粘的、而非专注于正在进行的事,这曾经让我非常的沮丧。
第二天我告诉邦妮时,她说这绝对正常,她有时也会边跟丈夫做爱,边想孩子的午餐盒要装些什么。这种安慰使我更加沮丧。如今事过境迁,坐在浴室马桶盖上的我已经能够理解,我们会在地板上做爱,其实是汤姆想为我们的关系添加一些热情,而我竟然躺在那里研究口香糖。〃她像某种毒品〃。
我站起来,看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清晰地感觉到某些改变即将发生,但我并不知道是好是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我将走出浴室跟亨利上床。这并不一定能阻止我对汤姆念念不忘,但或许可以不要一张开眼睛就想到他,让他暂时往后退一点,这样应该就够好了。
我打开浴室的门。亨利果然已经进入卧室,虽然还没有真的躺在床上,但是他所站立的地方比较靠近床,而不是门口。意思够明显了,但我觉得很好。我们亲吻了一阵子,然后做爱,亨利随即睡着,我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又起身去浴室。我回来的时候,亨利醒过来,我们又做了一次,我终于快乐地进入梦乡。
(好啦,我知道你想了解细节。我知道你想听阴茎的尺寸、高潮的描述、体位的变化、各种的花招、有没有口交等等,但这牵涉到一个问题:我必须替我还活着的母亲着想。我虽然很想告诉你,可是如果我说了,那会像对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还有我的两个父亲,可怜的他们会受不了,我只好连他们也杀掉。还有我的德州姥姥。还有现在还没生、将来或许会生的孩子,一旦他们读书识字之后,我要怎样避免他们的难堪。不过,你都这么辛苦地陪我走到这里了,好像有权力多少知道一些。你有权力知道,亨利是大家所谓的〃床上高手〃。你也有权利知道,我因为他而第一次了解,这个优点为什么会被女性朋友这么珍惜和注重,如果你懂我的意思;而我相信你是懂的……)7
你或许会认为,既然我还爱着别人,这样就跟亨利上床未免太快了吧;坦白说,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是有些太快,所以我想你一定也会认为太快。
我认为我有必要指出,这整件事完全不是我平常会做的事。它是那么彻底地违反我的本性,简直像绕了三百六十度;所以,那似乎又回到我的本性了。背负着我这种宗教背景的人,有不少棘手的事,其中一件事就是常常弄不清哪些是真正的你,哪些不是;而且要搞清楚还真不是普通的困难。这也是我长达十一年、每节十三美元心理治疗最后无法再继续的原因。
每当碰上道德两难的状况,不管当时的治疗师是谁,总是给我一句金玉良言:信任自己。坐在诊所那一体成形的橘红色塑胶椅上,我拼命念着这句护身咒语,信任自己,信任自己,但我总是回到教会教我的事实:当信上帝,个人是不可信任的。
我并不喜欢把生命里不好的事情都怪到教会头上。可是,嘴上说不喜欢,我又好像时常这样做。我想我的不喜欢,是因为世人对基督教福音派的抱怨已经够多了,不必我落井下石。我的意思是,当你大半辈子得以笃信自己死后一定会上天堂,性生活方面所受到的低程度挫败,只是很小的代价。
问题是,怀着世事非黑即白、非善即恶这种两极化二元论长大的人,一旦决定放弃这套理论,用自己的方式待人处事,你的思考方式常常会选择黑的、恶的和自我怀疑的这一边。例如,汤姆买芥末酱没有回来时,我说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戒指事件我做错了〃;其实不是,这是我的第二个想法。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上帝终于因为我不守教规,要用这个方式惩罚我了。好像伟大的上帝忙于拯救被大水困在屋顶的难民,以及治疗新生儿心脏破洞的同时,〃真有时间〃用这件事惩罚我。而且,我是以一种形而上学的真实(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笃信它字面上的意义。基督教福音派对一切事情的解释完全依照字面,我们不懂何谓象征。
→虹→桥→书→吧→bsp;第19节:爱情芥末酱7(2)
我认识同性恋吉尔的时候,他是基督教福音派,但他现在是个男同志,所以我不知道他算什么。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是很虔诚的教徒,我们一起在教会的地下室担任弱势儿童的家教。教会当时有个宣教计划,每星期二晚上会用巴士载来一些儿童让我们〃影响〃。我们对着他们大唱耶稣的歌,可他们都在互相丢东西玩,然后我们再陪他们做功课。
这其中的秘诀,在设法挑个不管你送他着色本、贴纸簿或铅笔组都惊喜地抱住你的七岁可爱小鬼,而非每星期都用一张讨债鬼臭脸问〃你要给我什么?〃的十四岁恶少。我真不明白我们这样每星期来来去去的,是为了什么。小朋友们大概是想要贴纸吧,至于我,大概是想要交个男朋友。我想要一个已是教友、因此听了我是教友不会跳起来走人的男友,他要既好看又聪明,既有幽默感又有好工作,该骂脏话时毫不迟疑,虽然没有看完圣奥古斯丁写的《上帝之城》,至少曾经试着去看,而且他能跟我妈谈宗教、跟我爸谈生意,喜欢印度菜、懂得穿衣服,朋友慈眉善目、本身高雅大方好像住过国外。我张开眼睛到处找,在教会的地下室看到吉尔。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吉尔姓什么,可见这位仁兄的故事还漏了最重要的一大段。吉尔姓张,但张吉尔先生绝对不是亚洲人,这正是我忘了说的部分。吉尔曾在阿拉巴马州一所浸信会大学念书,除去各种琳琅满目的校规,学校规定没有订婚的学生不可以接吻。于是,大家赶紧找人订婚。每个人都订了婚,大多数人也结了婚,其中百分之六十的人在毕业的三年内离了婚。据他说,他很想亲吻〃新约圣经课〃一位很可爱的同学,接着他就结婚了。
这位同学是中国人,名叫张莉莉,吉尔希望他们的孩子从拥有具种族特色的姓名步上人生的坦途,所以冠了妻子的姓;想来,这其实是非常先进的观念。莉莉观念的先进也不亚于吉尔,婚后八个月,就跟教阿根廷探戈的舞蹈老师跑掉了。吉尔接收了他们的朋友、家具、结婚礼物以及她的姓,这个怪异举动的理由,他从来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
我之所以迟迟不承认吉尔那晚熟的同性恋倾向,紧抓不放的理由就在这里:他曾经结婚,所以他可能不是。每次他换灯泡时一边转一边喃喃自语:〃向右紧紧,向左松松。〃我就告诉自己,同性恋男子不会结婚,所以他不是。而当这个幻想即将破灭时,吉尔和我开始有了性生活,我又在他半夜起床打扫时告诉自己,同性恋男子不跟女性做爱,所以他不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生理上办不到。而吉尔曾经结婚的事实,也使得他的很多事情得以有个合理的解释,例如那张占去大半间公寓的樱桃木大床,那是莉莉的爸妈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另外的半间则放满银盘、铜烛台和水晶花瓶,在客厅的玻璃陈列柜里摆着多达十四人份的精美瓷器,而每件擦得亮晶晶的家具都有各自配套的垫子。
我早该知道吉尔是同性恋者,一如看到凹陷的罐头那样。问题是,凹陷的罐头不一定就不能吃,对不对?不然,它为什么还可以卖?还是有人买凹陷的罐头啊,还是有人把它们买回去,愿意一赌打开来的食物还可以吃。而让我告诉你,当你是个二十五岁的处女,而且只跟基督徒(还必须是某种特别的基督徒)约会,你的选择真的只剩凹陷的罐头了。
我跟吉尔终于分手时,我转头看向教会的地下室,生平第一次看到异象。我看到布赖恩?贝里曼坐在那里,三十二岁的单身律师,教会地下室的王子。绝对的道德感使他不相信约会,只相信祈祷。他从十六岁就开始祈祷理想的妻子出现,并且草拟了理想妻子应该具备的条件。这张清单一直在修正,然后祈祷,然后修正,然后悄悄地在教会的单身女性手上流传。清单的前几项是:纯洁的心,温柔而安静,凡事顺服。这是你想要的丈夫吗?我听到一个声音问我。当然不是真正的声音,但它就像大白天一样清楚。我顿时了解,如果我继续在教会里寻找丈夫,最后的结果只剩凹陷的罐头。吉尔虽然毛病多多,但他至少帮我除去了处女那个桎梏,这表示我可以出去外面跟那些想同我上床的正常男人约会了。
虫工木桥◇book。hqdoor◇欢◇迎访◇问◇
第20节:爱情芥末酱7(3)
我想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的敌人其实很难描述,你要怎样去除那些经年累月灌输给你的思想呢?没有人想要进过当铺的二手衣,没有人想要盛开之前就被摘去的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认为这讲法很合理。谁都不想要进过当铺的旧衣,谁都不想要别人摘掉的花。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我又不是衣服,我也不是花啊。我不是一项物件。
看透这个道理的感觉真好。我至今仍然认为,我的女性主义基础或许并不稳定,但是它从这里开始萌芽。我不要自己被人物化。汤姆常说,我随时可以在传统和前卫之间跳来跳去,端看哪一种符合我的目的;虽然他说这话不是要恭维我,我倒是想拿来赞美自己。
但是,我也常想,我为什么没有变成全然的女性主义者?这可能是因为我刚放弃一套很自以为是、坚信只有自己才是正统的理论,因此并不急于跳进另一套;当然,也有可能我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无用笨蛋。哎呀,我对有些事情,当然有足够的女性意识啦。生活在把女性物化的社会是一回事,但从小就灌输女孩她只是一项物件,这其实很要不得。那只会使我更想把自己送进当铺,只为了可以唾弃那些说我不可以的人。所以,我也果真把自己当掉了,感觉很好玩,并以为我从此自由了、一切桎梏就此全部抛开。
其实,并没有,我并没有真的自由,最重要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例如,每次我想起汤姆跟我的关系,我仍不由自主地相信,真正的问题在于汤姆对于嚼过的口香糖,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兴趣。他一直有免费的牛奶可喝,何必把母牛买下来?如今,他只是想喝另一头牛的奶了。我有什么权利惊讶?这不正是我听了一辈子的警告吗?这么多斩钉截铁的见证告诉我,性自由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将落得独自一人,没有人爱我,也没有婚姻和孩子,成为饱受指责和同情的对象,连信仰的慰藉都将失去。
于是,跟亨利上床后的早上,我独自一人地醒来(因为他已经离开),没有人爱我(我感觉没有人爱我,这个说法比较抓不出语病),我不得不自问,教会说的哪一点没有实现?
我发现在说明个人的信仰时,几乎全都集中在性的议题。我相信你一定在想,圣保罗、汤姆斯?阿基纳、马丁?路德留下来的精神教诲肯定不止这些。那当然。但是,那些理论太无聊了。事实是,我对这整件事的感觉非常复杂,有些很负面,比较不负面的也很难用文字来形容。
我在想,如果我生在基督科学教派基督科学教派(christian scientist),其信徒拒绝使用现代医药。的家庭,这些疯言疯语会围绕着完全不同的领域打转,例如要不要去看医生。方式会是这样的:我很久都不肯去看医生,一直到我因为怀疑、好奇或病到快要死了而不得不去看医生的时候,才终于去看医生。一旦看了医生,我发现世界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运转,于是我更加怀疑看医生的价值,于是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拿去看医生,于是我就再也不是基督科学教派的信徒了。我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荒谬,虽然,看出自己的荒谬其实并不容易。8
那个星期六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亨利已经离开了,我在床上又躺了一下,想要感觉我的感觉。这是我做心理治疗后养成的习惯之一,然而最近却出现了一些问题,每次我坐下来感觉那些感觉,就想吐。我开始回想贾尼斯?芬克尔教我的方法:让感觉像海浪般冲刷而过,以看白云飘过的心情,旁观感觉飘然而过。
算了,我坐起来,决定不再大惊小怪。它是一夜情,笑一笑让它过去吧。我起床进入浴室,突然看见他留给我的字条竖立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前面。我立刻拿起电话,找考狄利娅。(碰到这种情况,我会找考狄利娅,而不是邦妮。)
〃字条上写些什么?〃考狄利娅听我一路说到字条时立刻问。
〃你要记得他是我的上司,我认为他会把这件事当成办公室笑话。〃我说。
〃字条上写些什么?〃她再问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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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爱情芥末酱8(1)
〃他说我〃表现良好〃(fine bsp;〃有没搞错?〃表现〃良好?〃
〃没错,字条上写着:艾莉森,表现良好,亨利。〃
〃看吧,他想把事情弄得比较轻松,耍点嘴皮子,说点不伤人的话。〃考狄利娅说。
〃我看得出他的用意。〃
〃但你还是被伤到了。〃
〃的确。〃
〃其实你不必担心。〃
我还是担心。〃依照我的感觉,如果你和某人在床上欲仙欲死,而且不止一次、还是两次,你应该会留在她家,进行早上的那一套东西,不是吗?〃我说,〃我觉得这样才比较合理。〃
〃你们做了两次?〃她问。
〃对。〃
〃连着两次?或中间有间断?〃
〃中间有间断,他睡了一下。这有关系吗?〃
〃应该没有,我只想知道所有的细节。〃
〃你有什么想法?〃我问她。
〃好。〃考狄利娅深吸一口气,〃有可能你欲仙欲死,但是他没有同感。〃
我一时无言以对。〃有这种事?〃
〃我跟乔纳森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像在天堂。〃考狄利娅说,〃而他只是躺在那里,希望我是内衣模特儿。〃
〃他这样对你说?〃
〃我们的关系非常诚实,那可恶的家伙。〃
乔纳森真的很可恶,对考狄利娅做了很多可怕的事,她总是说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是因为性。考狄利娅认为性很重要,她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也有许多有趣的理论。其实在我终于和亨利有欲仙欲死的性事之前,并不觉得和汤姆有那么好的性生活,就是因为她的一个理论,她说:真正美好的性事就像电影里那样。如果你看着电影中的床戏说:〃拜托,那只是电影,真实生活中才没有这回事呢。〃那么你就该知道,你的性生活还不够好。
我跟同性恋吉尔刚有性生活时,曾经就这个理论向她挑战:〃那你要如何解释〃致命吸引力〃的床戏,那怎么可能是好的?〃我记得曾这样问她。
〃丢下正在洗的碗盘?〃考狄利娅高高扬起一道眉毛的表情,让我知道一个女人会丢下正在洗的碗盘,那一次的性肯定不得了。
〃好吧,我的确神魂颠倒了一下,哎,两下,〃我说,〃我上了两次天堂,可是事后我躺在那里,你知道我想些什么吗?〃
〃你想些什么?〃
〃我们的关系何时会到达我办完事立刻可以去浴室擦乳液的阶段。〃
〃艾莉森,我真觉得你有毛病。〃考狄利娅说。
〃我知道。〃
〃这一个不像另一个,相信我。〃
〃我知道。〃
〃这一个跟另一个有很大的不同,但他也可能是你的吸油煎饼。〃考狄利娅说。
〃我的什么?〃我惊讶地问。
〃用平底锅煎煎饼的时候,第一片常会吸走所有的油,最后只好被扔掉。〃考狄利娅向我解释,〃亨利可以吸掉汤姆留下的油,你的平底锅会变得很好用。〃
〃我不觉得这是很好的比喻,不过听来不错。〃我说。
〃这是我妈妈的理论。〃她说,〃问题是她偏偏嫁给了她的吸油煎饼,每次吵架就对我说:〃吸油煎饼一定要扔掉。〃〃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先享受这片吸油煎饼,然后丢掉。〃她振振有词地说。
我有点担心以上对话给大家的印象是,亨利这件事让我很烦恼,我或许该花点时间澄清。我并没有真的那么烦恼。我的意思是,从纯客观的层面来说,我应该感觉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毕竟他趁夜里离开公寓,还留下什么〃表现良好〃的字条,以及他甚至没有在那个星期六星期日打电话给我;但是,我又必须承认,某种无法否认的兴奋,正在我的心里蠢蠢欲动。
我的意思是,天哪,这个男人甚至连我的中间名字都还不知道,就跟我上了床!那种感觉,好像我正过着只在书上看过的生活,好像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牛仔竞技场上的牛仔,或十六世纪的葡萄牙探险家,或日本京都的艺伎。
我受到的冲击真的有这么大。在规矩与限制、期待与教条下长大的我,只知道性是用来巧取或豪夺男人承诺的手段,他们也教导我:如果你用性换来的结果少于承诺,就是你的策略用错了;多年来,我一直要把这些理论丢掉,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执行,如今竟然可以一举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光为上床而上床,根本没有要换取任何承诺。这就是性的自由,不是吗?听了这么多〃性自由多么危险〃的话,从来没有人说出全部的真相,它非常、非常像真正的自由。
§虹§桥书§吧§bsp;第22节:爱情芥末酱8(2)
星期日下午,我写了一篇专栏,谈中国餐馆和提拉米苏。我发觉它缺乏转折,然而问题也在这里,写这种故事需要很多转折。偏偏我习惯写专栏,而且是很短的专栏,所以不太会写转过来转过去的东西。好的专栏应该只针对一个想法去挖掘和发挥,直进直出,要转让读者自己转,他可以转去看其他的专栏,可以蹲下来系鞋带,或下公车,或随便他要做什么。
好吧,故事必须往前走。你需要知道的就是,我在那个特别的星期日下午依照惯例写好我的专栏;星期一早上,带了存着〃中国餐馆与提拉米苏〃那篇文章的磁片,依照惯例走路去报社。我觉得神清气爽,到了办公室后奥利维娅和马特立刻说,我的气色比平常好很多。我猜任何女孩若在周末偷偷跟她的顶头上司上了床,周一大概就是我这副样子,我当然不可能让奥利维娅知道我跟亨利的事,只好说出汤姆的事来搪塞。
奥利维娅一英里外就嗅得出我跟亨利的这种事。对于人类的性行为,她坚信〃无风不起浪〃的理论,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这两个人上了床,这两个人一定上了床。(以此类推,如果你觉得这个人是同性恋,他一定是。)
〃你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马特问我。
〃我没有啊。〃
〃有。奥利维娅,你不觉得艾莉森今天特别漂亮吗?〃
奥利维娅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点头。
〃汤姆跟我分手了。〃我脱口而出。
〃什么?〃奥利维娅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想说。你们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比较好看,现在你们知道了。〃
〃因为你又要出来觅食了。〃马特说。
〃我没在觅食。我很难过,因此决定要让自己漂亮些,避免看到镜子又更难过。〃我说。
〃怎么回事?〃奥利维娅问我。
〃我不想说。〃
〃你当然想说,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奥利维娅追问。
我看着他们,知道不说大概脱不了身。〃他认为我们越来越疏远。〃
〃胡说八道。〃奥利维娅说。
〃谁说一定是胡说八道?也许他们真的越来越疏远。〃马特对奥利维娅说。
〃男人永远拿这种胡说八道当借口,他只是想找新的人上床。〃奥利维娅说。
〃其实我知道他想找谁上床。〃我说。
〃谁?〃奥利维娅问我。
〃凯特?皮尔斯,而且他已经在她的床上了。〃
〃你怎么会知道?〃奥利维娅问。
〃事情从五月就开始了。〃我说。
〃他告诉你的?〃奥利维娅说。
〃他只说他爱上了别人,其他的是我猜的。〃
奥利维娅走过来,半个臀部坐在我的桌上。〃她是谁?〃
我说了一些跟凯特有关的事。我说她骨瘦如柴,头发像戴了安全帽那样往后梳,我说她幼稚到让我想吐,竟然送意大利千层面给汤姆做生日礼物,我还说我早该预知事情会这样发展,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我本来不想说千层面的事,因为那会混淆重点,因为凯特根本不是做千层面那种人;但是在他们的关系走到床上之前,凯特真的做过千层面。我告诉你,这是非常奸诈的一步棋。)
〃你说骨瘦如柴是什么意思?〃马特问我,〃意思是很苗条?〃
〃她的意思就是骨瘦如柴,这年头还是可能骨瘦如柴的。〃奥利维娅说。
〃马特说得对,她其实是苗条。既美丽又苗条。〃我说。
〃她只是〃新〃。〃奥利维娅说。
〃问题是,她也不新。〃我说,〃他们念大学的时候在一起三年,她抛弃了他。〃我把我想了大半个星期的理论告诉他们。
事情是这样的,汤姆两岁的时候,他母亲抛下他去好莱坞当明星,她争取到的最好的角色也只是在〃登比医生〃这个连续剧中担任龙套护士。抚养他长大的外婆因此在每个星期四晚上都把洗好澡、换好睡衣的小汤姆放在电视机前面,希望他可以瞥见母亲一眼。当然,他大多是失望的,因为那个角色实在太可有可无,大部分的戏都被随意地剪掉了。
我觉得这可以解释汤姆的心理。他对女性有某种程度的愤怒,而且他下意识地渴望着失去的母亲。我的理论是,凯特在抛弃他多年之后重新回到他的生命,触发了小时候的那些感觉,使得他完全没有力量抗拒。
虹←桥←书←吧←bsp;第23节:爱情芥末酱9(1)
〃没错,他正在重演他的童年心理剧。〃奥利维娅说。
马特转过来对我说:〃那么谁是外婆?〃
我的头掉到桌子上面。
奥利维娅开始踱方步。〃真是完美。他渴望曾经抛弃他的女人,对这件事他完全无能为力,那种渴望早就设定在他的系统里面。他似乎没有能力忠于〃外婆〃……〃
〃别说了吧。〃我发出呻吟。
〃尤其这一次,〃妈妈〃也想要他。他们开始进行火热的性事,它的本质是那么的原始,还有某种越界的禁忌,性因此而变得更加炽烈,然而汤姆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以为他找到了灵魂知己,找到了生命中遗失的那一块。〃
〃我快要吐了。〃我说。
奥利维娅看着我。〃但是,我也可能猜错。〃
〃你再说我就要自杀了。〃我说。
〃我的推断也可能错误。〃奥利维娅说。
〃每个男人都想要跟以前的女友上床,因为这可以证明他比她后来挑的那个男人好。这是最终的结论。〃马特说。然后,他转向奥利维娅。〃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请你写这类指导专栏。〃
奥利维娅出门去倒咖啡,马特迟疑了一下,终于坐在我的桌子边缘。
〃你应该知道这样比较好。〃马特说。
〃什么意思呢?〃
〃男女朋友因为第三者而分开,其实是比较好的。〃
〃为什么?〃
〃这表示他并不是真的、真的受不了〃你〃这个人而必须离开,只是受不了外面的诱惑。〃
我只能看着他。
〃这对你的伤害会比较小。〃
〃我觉得我受到很大的伤害。〃
〃相信我,尽量朝好的方向想。〃
〃我会努力。〃9
星期二晚上,我跟邦妮介绍的那位鲍伯在一家意大利餐厅见面了。我一进门就认出他,坐在吧台旁的秃头先生。他付了酒钱,我们在桌前坐下。
〃对不起,我能请教你几岁吗?〃鲍伯劈头就问。
〃没关系,我三十二岁。你呢?〃
〃四十六。〃
〃你四十六岁?〃
〃是的。〃他说。
〃噢。〃
〃什么?〃
〃没什么。只是邦妮忘记提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让我有点惊讶。〃
〃我并不觉得这是年龄差距。〃鲍伯说。
〃你不觉得十四岁是年龄差距?〃
〃不算吧。〃
〃你上次跟六十岁的人约会是什么时候?〃我说。
鲍伯往后靠,垂下眼睑,用他自以为很有诱惑能量的眼神看着我。〃赖瑞告诉我,你不好惹。〃
〃他说什么?〃
〃正确的形容词我忘了,只得到你不好惹的印象。你觉得我的年龄是个问题?〃他说。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当我四十岁的时候,我也许想跟四十六岁的单身医生约会,但是你们却只肯跟三十一二岁的新鲜货出去。〃
〃就生理学上来说,三十二岁也不怎么新鲜了。〃他摆出医生的派头,〃说三十五岁是转折点,其实是神话。女性生殖能力的确会在三十五岁以后急转直下,可是统计数字显示,你们的黄体素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出现不规则的情况。〃
〃多早?〃我问。
〃二十八、二十九岁的时候。如果我是女人,我会在三十岁以前生完孩子。这种理论现在并不受欢迎,但在科学上是站得住脚的。〃
长时间的沉默出现。
〃我觉得,你不应该在约会的时候跟女性说这种话。〃我终于说。
〃为什么?〃鲍伯说。
〃因为,〃我说,〃因为我禁止。〃
他哈哈一笑。〃你禁止?〃
〃是的。〃我说。〃身为被迫跟你生存在同一个星球的人类,我禁止你再跟任何约会的女性谈论这种话题。〃
〃如果你的年纪大一些,我不会谈这种事。真的。我认识的人常介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性给我,我从来没提起这种事。〃鲍伯说,〃我的意思是,三十五岁的单身女性一看到我,就认为这是她们能及时怀孕、降低得乳癌几率的大好机会。〃
我真想拿个东西丢他,例如桌上的面包卷。
〃前不久我看到一篇文章,它说四十岁还没有怀孕的女性其实不必担忧,科学的进步已经使女性如果想生孩子,六十岁都还可以生。〃鲍伯说。
←虹←桥←书←吧←bsp;第24节:爱情芥末酱9(2)
这实在太过分了,我拿起面包卷丢过去。香脆的面包擦过他的右边太阳穴掉到地上,跳了几跳,滚到几尺外的邻桌之下。鲍伯闭上嘴巴,几秒钟后哈哈大笑。看来,他比我预料的更有风度。他一直笑,好像被面包打到头是天下最滑稽的事。
〃我的天,真有你的。很少女孩会这么做,拿食物丢掷刚认识的约会对象。〃
〃我也是第一次。〃
〃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你不会到四十岁还在外头约会。〃鲍伯说。
〃你怎么知道?〃我说。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很了解那些还没主的女性。〃鲍伯说。
这个约会让我懊恼的地方很多,可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仔细聆听鲍伯所说的,所谓还没主的女性主要的错误在哪里。我终于找出让我懊恼的重点了:鲍伯认为自己是个大奖。他大我十四岁一点也没有关系,他再无趣、头发再少,或者他的上唇碰到下唇时鼻尖会怪异地扭动一下,鲍伯都还是婚姻市场上的大奖。我看我也不必撇清,甚至连我都认为他是个大奖!而我甚至不喜欢他。
你或许会认为,因为他是医生,中产阶级对医生有特殊的偏好,但我奇迹式地,没有这种思想。所以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严重许多的问题,因为他是〃一张椅子〃。生命像在玩〃抢椅子〃,我和鲍伯不知怎的都很清楚,当音乐停止,有人会坐在鲍伯这张椅子上,而我还是站着。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都在想这件事,从每个角度翻来覆去地想,就在这些思考的过程中,事实逐渐呈现出来,而且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所得到的结论是,如果在这次约会里面,我们两人之中的一个人是椅子,那应该是我。我才是那张椅子。当椅子的感觉很好,可以决定要不要给这个人坐。
如今想来,这或许就是许多男人跟并非美如名模的女性约会时的感觉吧。当然,跟美如名模的女性约会时,适用的应该是另一套不一样的规则。但是,我对超级美女的问题完全没有兴趣,对某些男人何以拼了老命要跟超级美女约会,更没有兴趣。反正,晚餐就在我琢磨〃椅子理论〃中过去,到最后我的自尊已经回复健康的边缘。虽然,后来我发现那仍然只是我的妄想。但当时的感觉很好,我不必骗人。
我一语不发、全神贯注地想着心事,直到吃甜点才发现,我在这次约会的表现非常低调。低到我几乎不认识自己,而且也没有每次盲目约会都有的那种感觉。我并不是经常跟人盲目约会,事实上只有两次,但是两次都有某种特别的感觉,那就是:你拼命想要约会的对象喜欢你,目的只是要让介绍人认为你还有人要。
滚你的鸟蛋吧,我记得我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鲍伯,他正口沫横飞地叙述茂伊岛与朋友共有的分时度假别墅,每次说到有b、 m或p的字时,鼻尖就会扭一下。我是有人要的,我是那把椅子!
鲍伯完全没有注意我很少说话。他付了钱,我们沿着胡桃木街往我的公寓走。来到里特屋广场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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