鸲遥
我一怔,急忙收起双手:“怎么了?”
“我全身都麻了。”
“什么?”明明笑神经挺活跃的嘛!
“你哭闹不停,又不肯与我离开,好不容易安睡我怎好吵醒你。”他理所当然地说道,眼神中有一丝怕意,大概怕我又挠他痒痒。
“所以你一直让我枕着你睡?”我呆住了,他怎么会让我枕着安睡呢?他的臂伤还没完全康复呢,傻瓜!我说不出来是感动还是抱歉,心情复杂地慢慢按捏他的手臂,他微笑道:“没事,一会儿自然便好。”
“哦。”我有些哽咽地说道,一股暗流涌动我的眼眶中,克制着不掉下来!
他的手指动了动,手臂一屈,把我揽入怀中。我一愣,刚要逃开,却听到他强烈却局促的心跳声,不由安下心来,这时又听他说道:“有我在,便不会让人伤你半分。”
闻之,我心里骤然一冷,刚才我几乎忘了所有,忘了朗月的哀怨,忘了种种不快,眼中只有他的笑,现在想来,心中不免增疼几分。
“朗月呢?”我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站了起来。
“若不是那两个小侍从心中害怕来找我……”说到这儿,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转而平复,“朗月该如何处置,我听你的。”
“她现在不还有利用价值吗?听我处置?这话好听,却又是何等荒唐。”我冷冷地说道,尽量让自己心冷,逼自己千万要和他之间划清界线……
“龙儿……”他欲言,却被冲进来的虹衣死士打断了,赤衣叔无视我们两个复杂的表情,说道:“萧城带着三万兵马在夜山之外,我让紫衣和绿衣带着一些人守在夜山外,让朗月前去招待萧城,另派人去接水若翰过来。”
“嗯。”刚才还和我盘旋在感情漩涡中的夜锁此刻已经一脸沉静地站了起来,“水若翰这个人我们并不熟,能为我们所用自然是最好,若不能,便留不得。”
“那萧城呢?”
“那个人自然不能留,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先解决水若翰。若萧城不愿单独进夜山,便给他个朝廷不屑夜山之名,如何?”
“大王深谋远虑,赤衣自当遵从。只是,由谁去接见水若翰?”
“赤衣要盯着萧城,那就让橙衣去。”夜锁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眼珠子在屋里转了转,然后举高了手:“我去!不就是说服水若翰加入夜山,我的办法可是多得连七位爹爹都刮目相看呢!”
说着,我含笑看了看赤衣叔,他冷漠的脸上差点忍俊不禁,估计也是想起我在地牢中整的那些泻药和鸡毛……
“龙儿,不许胡闹。”夜锁微怒地瞪了我一眼。
“大爹爹,你就让我去嘛!我不会坏你们的事!”不理会夜锁,我扯了扯赤衣叔的袖子,打铁要趁热,只要不让我再面对朗月与夜锁,做什么都是好的。
“大王,娇龙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再者橙衣也另有事,怕是走不开。”赤衣叔果然是我的好爹爹。
“那也不能让个女流之辈出去接见朝廷之人。”夜锁还在坚持,白雾般的眼瞳深深地盯着我,浅浅地流过一丝不舍与不妥协。
“给我个封号不就行了,就像虹衣死士一般的封号。”
“封号?”
“对!我决定了,我从现在开始就是夜山的……副大王!”没错,就是副大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大王,现代有副总裁、副班长、副经理,我能混个副大王也不错!
我拍了拍身上的裙摆,看着一屋子傻眼的人,非常潇洒地挥挥衣袖离去,然后以副大王的身份去接见那个神医水若翰了。
第五章:风中纸鸾(4)
若翰
“龙小姐,水神医到了。”
侍从站定在后花园,望着躺在贵妃椅上乐不思蜀地吃着烤鱼的我,咽了咽口水方才说道。
我微微一笑,从旁边桌上的盘中取出一串烤鱼递给他,然后望向侍从身后那个淡紫色的人影说道:“请他过来。”
“是。”侍从兴奋地拿着烤鱼离去。那淡紫色人影愈走愈近,他眼中的诧异神色也愈来愈浓,见我毫不避闪地迎上他惊讶的目光,他瞳中一诧,随后轻风般地笑起来,显得格外地与世无争。
我仔细打量着他,太过白皙的脸庞,灵动却略显生气不足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双唇,束冠的长发,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不怎么伟岸的瘦高个子。
很病态,我端详了他片刻得出这个结论。一个给别人治病的医生自己却很病态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见我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他也不觉尴尬,依旧笑如轻风,走到我的贵妃椅旁。
他的笑容有如过池的凉风,有些脆弱但很美好,他径自拿起一串烤鱼放到鼻前轻轻嗅着。
“你倒真不拿自己当客人。”我咬了一口烤鱼然后不太客气地说道,在心里暗自揣测他如此随意的外表下,耐心的底线是在哪里。
“那龙小姐拿水某当客人了吗?”他又扬起一阵轻风般的笑容,丝毫没为我的话语感到不悦。
“水母?”听到这话,我愣了半天,看着他脸上突现的尴尬神色才明白他说的是水某,我道,“水若翰就是水若翰,干吗一定要做‘水母’?”
“若翰虽不明白‘水母’是什么,但龙小姐请我来此就是为了奚落我吗?”他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满,但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不动声色地将烤鱼置回盘中。
“呵呵,是你自己叫自己水母的!好嘛,我道歉,给你吃喽。”我没有心机地笑起来,把烤鱼递给他。
他看了我几秒,像在思考什么,才坐到贵妃椅旁不客气地吃起来。他吃东西的样子也煞是好看,一咬一舔,一如池上凉风,很是优雅静幽。
“你会武功吗?”收回自己的眼神后,我边吃边装作无心地问道。
“不会。”他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
“你会轻功吗?”
“不会。”
“那太好了,那我就可以进入主题了!”我拿起绢帕擦擦嘴,鬼鬼地冲他一笑。
“你倒是直截了当。”他抬起眼,看了我片刻,嘴角带笑非常率性地说道,好像我们谈的不是什么朝廷与夜山的国家大事,而是烤鱼是如何烤成之类的闲聊。
“我比较喜欢你称这为……直率!”我凝笑挑挑眉,和这种率性的人谈话会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仿佛世界上一下子没了那些暗藏的阴谋诡计。
听我这样说,他眼里又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又坦然地笑起来:“没想到夜山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龙小姐这种人间仙子存在。”
“你很喜欢恭维人吗?”
“我比较喜欢你称这为……诚实!”他学着我刚才的语气挑眉一笑。
看他吃完烤鱼,我把绢帕递给他,然后站起来一本正经说道:“就一件事,你能不能任凭夜山大王摆布,如果不能,就是死路一条。”
他偏头想了想,然后假装认真地说道:“我似乎比较喜欢活着。”
我怔在那儿愣了几秒,接着和他一起大笑起来:“我虽不知世人如何,但像你这般率性坦然的人怕是世间少有。”
“彼此彼此!”他还是轻笑着,笑容里透着我不曾见过的坦然和豪爽,和紫衣爹爹那种粗犷是不同的,他的那份爽朗透着股与众不同的安静。
“水若翰,我先带你去见大王。”我拉着他站起来,他先是一颤,然后笑着任我拉走,我不禁找些话题说道,“你可真没劲,我本来准备了十八般刑具对付你的,可现在一个都用不着了。”
“如此说来,真是若翰的不是。要不然若翰装一回大侠,宁死不屈?”他认真地向我躬了躬腰,我笑起来,看他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当真是直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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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中纸鸾(5)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很庆幸能够结识到的朋友!”我忍不住感慨出心底的想法。
“我觉得你也是。”他说到这儿,突然拿出刚才我给他擦嘴的绢帕放于鼻前细闻了闻,眼角故作色迷迷的眼神,说道,“这条手帕就当是龙小姐给若翰的赠礼……”
古代似乎都有闺中女子赠帕定情的故事,看他一脸故意装出的色相,我却一点都不反感,反倒还觉得他的脸透着一丝清美、率气。
我不禁要捉弄他,于是一把抓过那条绢帕,也色迷迷地放到鼻前一嗅,说道:“这是刚才那小侍从的绢帕,他常爱绣这些……你若喜欢要多少有多少,更重要的就是那小侍从还尚在‘闺’中哦!哈哈……”说完怕他气得升天,把我抓起来毒打一顿,我连忙飞快地逃跑。
“还说拿我当朋友相待,竟然取笑于我,看我今天不教训你!”他果然有打之而后快的念头,看我识时务地飞跑起来,他笑着便追上来。
还真是不得了,看他病恹恹的模样,跑起来倒不比我差,可惜,这后亭花园谁能比我熟呢,我扶着红柱快步蹬上回廊,然后回过头冲他得意地挑挑眉,竖起大拇指……180度向下翻转!这可是f4的经典pose哦!
见他不服输就要从一旁阶梯冲上来,我转身向前跑,却冷不丁撞上一堵肉墙,抬眸凝视,我满心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望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心底竟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龙小姐……”刚追上来的水若翰气喘吁吁地看着我身边这个过于冷漠的人,眉宇间的笑意也瞬间消失,先是愣了愣,后换上一抹轻风般的微笑,一语双关地说道,“大王看上去气色不错。”
没来由的,我能感觉夜锁的杀气之重,这种没来由的杀气让我一阵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付现在的状况。
夜锁冷冷地盯着水若翰半晌,突然攥起我的手擦过水若翰的身边离开,一边还冷冷地说道:“龙儿,随我回去。”
疾走几步后,水若翰带着几许僵硬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大王,如果让我为你们所用,就把她给我!”
夜锁蓦地放开我的手,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会选择答应水若翰的要求,因为我亲眼见识过他对感情的残忍。
只是我没想他突然回过头几步走到水若翰面前,狠狠地挥了他一拳,刚复元的右臂因用力过度又渗出一丝血,血水染红了包扎的白布:“你活腻了!”
水若翰霎时跌倒在地,嘴角挂着一抹血。
他一手撑着地面让自己站起来,一手擦去血渍,带着一抹轻风般轻蔑的笑意不屑地看着夜锁:“被激怒了吗?传闻夜山的大王喜怒不显于言表,沉稳内敛……看来真是不符啊!”
“混……蛋!”夜锁咒骂了一声,又击一拳,病恹恹的水若翰支撑不住又倒在了地上,但却笑得更轻蔑了。
“水若翰,你一个小小大夫,我现在便杀了你!”夜锁愤怒地抬高手,我差点冲上去阻止他。
没想到水若翰无畏地笑了笑:“大王,看你气色良好,我想我没有猜错,索木朗和朗月已经是你和朝廷都用完的棋子了……我实话告诉你,萧城这枚棋朝廷也不打算要了,山外三万兵马只听命于我。你想杀了我这个小小的大夫,再去利用萧城和索木朗一家的感情牵制朝廷,就大错特错了!”
夜锁的手抖了下,白雾般的眼眸思绪复杂万千,手在半空僵了僵犹豫着仍是没放下。我咬了咬唇,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下他的手,他与赤衣辛辛苦苦策划的一切,却不想棋差一招,忽略了索木朗一家虽未死,却已然是牺牲品了。
“夜山大王,龙小姐和夜山的千万百姓孰轻孰重?我都可以为你权衡!”水若翰依然轻风般地一笑,夜锁反握住我的手,握得让我疼痛不已,他皱着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休想!”之后拉着我离开了。
走了好久,我的手在他的手掌里已泛出点点淤血,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漠然的脸庞,不知怎地,忽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开心,他是在称天秤吗?一边摆着夜山,一边摆着龙儿……虽然我知道结果是必然的,但还是有一丝欢喜他在踌躇,我什么时候变这样了,是他刚才向水若翰挥出拳的那一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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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中纸鸾(6)
“啊!怎么办呢,我烤鱼还在那边。”我停了下来,故作遗憾地看着他。
“下次再烤。”他眼底一黯,知道我想回去找水若翰,替他决定答案,抓我的手更紧了。
“可我现在就想吃呢。你先回去嘛,我去拿!”我冲他一笑,他的手一颤,我便抽回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然后举步离去,他突然叫道:“龙儿!”
“我不怪你,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淡淡地说道,停住脚没回头,听身后没再强留后,我闭了闭眼,然后加快脚步向后亭花园赶去。
我不知道自己对夜锁是怎样的情感,是救命之情还是也有一点喜欢他?为什么会愿意为他守住夜山,婆婆的死是朝廷和夜山之间的对战造成的,她的死还像团阴影笼罩在我心头,我竟然去为夜锁守住夜山……
我究竟是怎么了?
纸鸢
当我回到后亭花园时,烤鱼已然消失。
“喂!我的烤鱼,你怎么全吃啦?!”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盘子,我不满地大嚷起来,差点对舒舒服服躺在贵妃椅上的水若翰大打出手。
水若翰淡淡地笑了下,眼里闪过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光亮,双手一摊:“没办法,好吃极了!”
“你这臭水母,气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烤了很久……”
我气得卷袖子直想抽他,他立马从贵妃椅中坐起挡住我的攻击,赔笑道:“好啦好啦,这样,若翰给你一个新玩意,是皇上新下诏的一种益智游戏,称之为‘国棋’。”
“国旗?”
“看,就是这种棋,分黑白两种棋子,竖横斜五子齐便可吃……”他从怀中掏出一副棋盘,边说边时不时地试探我的表情。
我撇了撇嘴,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的确认识流玉,这东西还是我教他的呢。”
“辰王的名讳你也敢随便念。”
“山高皇帝远,谁会为这句话万里迢迢地来定我个不敬之罪,”我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早认出我是不是,流玉一定和你提过我,所以你一见我这满头蓝发就呆住了。”
“是呆住了,只听辰王提及天下最美的女子当如是,亲眼见到还是有几分难以相信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娇颜……”水若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是指我这半边脸吧?倾国倾城!”我拍拍自己的左脸没好气地说道,男子总喜欢以容貌看待女子,太不公平了……他笑起来:“拥有绝世容颜未必是好事,龙小姐只如此就已震撼若翰的心,若太完美,那天下便不太平了。”
“哎,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些什么大道理呢,就算长得能倾天下,那又与太平何干?”我想了想,又真诚地说道,“你不是神医嘛,给我治这伤如何?”
“我一向不太喜欢和老天爷作对,你这容颜是老天爷赐的,那顺其自然更好。”水若翰侧头看着我,讲得一板一眼。我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哪有这种说法,这生病也是老天爷赐的,那还要不要医生和医院了。
“去去,一边去!明明是自己办不到……”我没好气地把他推下贵妃椅,然后自己躺上去,刚合上一会儿眼,他坐在旁边问道:“你为何不问辰王的近况?”
“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当他的辰王,当他的政治家嘛!”
“你如何得知?”
“你和萧城不都是他的人吗?流玉心思缜密,行事大胆,我早就领教过。虽然我不是天才,但那招毁萧城的棋我还知道是他布的……如此,他能精心费神地安排这么多,近况还有什么不好的!”我不耐烦地解释给他听。
“龙小姐,你当真是冰雪聪明。”
“喂喂喂,我警告你,夸我冰雪聪明的人都会喜欢上我,我劝你最好小心点哦!”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没再说话,仍是淡淡地笑着,像股轻风般……
接下来几天,我便听赤衣叔的话带着水若翰四处玩。真庆幸,能认识淡如轻风的水若翰,没那么多的包袱,没那么多的假面具……
第五章:风中纸鸾(7)
水若翰不知道怎么迷上了扎纸鸢,在后亭花园卷起衣袖,抬起清瘦的手臂认真地固定竹子,细汗从额间渗出,我在一旁摆弄着手中的花,无聊地左摇右晃,差点就违背父命冲到他面前,大吼一句:“你慢慢扎,本小姐睡个回笼觉先!”
不过,仔细端详他认真做事的模样还挺让人赏心悦目的,那我就权当在欣赏一道清丽静雅的风景好了。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侧头看我,微微凝笑,声音清淡如水:“好了。”
“啊?”我一愣,再看他手中翩飞的凤凰纸鸢,快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凤凰,惊喜地说道,“你改行做画师也不错,肯定会千金难求。你落笔如此纤巧,好像这只凤凰都要飞出纸上了。你什么时候画的?”
听我赞赏,他笑意愈加明显:“昨夜一时来了兴致,趁兴作了两幅画。”
“那另一幅呢?能让我欣赏欣赏吗?”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拒绝,眉宇间轻挑,眼中溢满笑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
“不给看就不给看。”我不在意地笑道,拉着他往花园中走去,“走,我们放纸鸢去。”
我执着线一步步向后退去,水若翰举着纸鸢深看我一眼,才疾走几步,双手一放,纸鸢便翱翔在半空,虽然前世小时候也在孤儿院里放过风筝,但常常被年龄较大的孩子欺负,纸鸢或是被抢走或是被踩破,没人会像水若翰一般那么轻轻地把线交到我手中,也不与我争抢。
我手中或收或放着线,水若翰抬首望着风中的纸鸢,脸上闪现出一丝温暖的希冀。我忽然意识到初见水若翰时只觉得他如池上轻风般与世无争,却一直忽略萦绕他全身的淡寞,似乎他心中从来不曾出现过梦想与希冀。
望着纸鸢下那清瘦的身影,我想得有些出神,忽然远远地对上一双白雾般的眸子,那双眼瞳瞬间幽暗,消失不见。我心一颤,线从手中滑落,等我回过神,纸鸢已经飞走了。水若翰一扫刚才眼中单纯的希冀,只如平常轻风般微笑地凝视着我,没计较也没询问。
“我……”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来表达我的歉意,那可是他亲手做的。
他无所谓地一笑,倒像在宽慰我:“山中风向难适,飞走也就飞走了。”
飞走也就飞走了?
为什么竟觉得水若翰的这抹笑里隐藏着难言的苦楚?纸鸢是飞走了,有些想让它飞走的东西却始终飞不走,水若翰也是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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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娇颜伤逝(1)
计划
水若翰到夜山已有月余,我每天陪着他游山玩水,逛遍夜山的风景,甚至连虎兄虎弟也带他去看望过了,他却仍兴致浓厚,宛如第一天来此一样,绝口不提朝廷与夜山之间的问题。
听闻萧城已被强行请进夜山,现在和朗月一起被软禁在宠月楼中。除了这些,夜锁和虹衣死士也没什么动静,夜锁和水若翰似乎都在暗暗较着劲。
我祈祷着这场阴谋战斗早点结束,可一想起被当做弃棋的索木朗一家,心中又盼这场结局迟些来才好,毕竟他一家是奸细,是绝不可能善终的。
“龙小姐,姑娘家一天到晚躺着对身体不好!”水若翰在院中随着绳起绳伏一跳一落,两个侍从在旁拼命地摇着绳。
看他们两个吃力的模样,我都有些恨自己怎么非想出跳绳这一游戏给水若翰解闷了。
他的模样弱不禁风,可那兴致的浓厚简直海大了,弄得我头大。
认识一个月来,虽然我们交谈甚欢,似死党一般。
我叫他若翰,他却仍旧称我龙小姐,听似平常却不免疏远,有些莫名的怪,但我也不便说什么。
我从贵妃椅中坐起,默然地看着他跳绳,然后把长头发用红头绳绾起一束,说道:“若翰,我来陪你跳,输了可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一边跳着一边头斜过来轻风般地冲我一笑:“好啊。”
“我跳绳可是跳遍孤儿院无敌手!”
我卷起袖子,眼神专注地看着那根忽起忽落的绳子,然后助力一跑,人便站在跳绳中了。
他笑着重复我刚才的话:“跳遍孤儿院无敌手?”
“和你讲你也不懂,笨蛋水母!”
不知道为什么,我挺喜欢欺负若翰,特别喜欢看他那副明知被我恶整,却仍带着的一抹轻风似的坦然微笑。
“不公平,我都跳了这么久。”
他刚抱怨完,脚下一崴,绳就给惨然地绊住了。
我挥挥手让那两个摇绳的侍从携绳离开,然后无赖地笑道:“是你方才说好的,我可没逼你哟!”
“是是是,我认栽,龙小姐想问什么?”他坐在石桌旁问道,拿起一块帕子擦着额上的汗珠。
看着他气喘吁吁累得紧的模样,我不禁想笑,累成这般竟然还跳个不停,我坐在他对面,站起来从他手中夺过帕子,隔桌替他拭去额上的细汗。
他错愕在那儿,只深深地看着我。
我挑眉一笑,回答他刚才的提问:“聪明如若翰,怎会不知道我问什么。你到底准备怎么行动,让三万兵士老这么在夜山外徘徊吗?”
“呵呵,本来只是朝廷与夜山的宿怨,因为某个人确实也耽搁了不短的时间。”他回过错愕的神,轻笑了一声,清瘦的颜面不露痕迹地偏了偏,我手中的帕子落了空。
“别说这个‘某人’不幸正是我!”我把帕子扔在石桌上,调侃地说道,心底却一片茫然,很好奇这个“某人”是谁,能让夜山与朝廷处在这种尴尬的冷战状况中。
他努努嘴,似乎看出我眼里的疑惑,似苦笑地说道:“还真的是不幸呢。”
“啊?真的是我,这朝廷和夜山的宿怨怎么会扯到我身上来?”我大惑不解。
“傻丫头,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吗?”若翰眼里闪过一丝异芒,没叫那声疏远的“龙小姐”,而是一声“傻丫头”,嘴角像是要努力地提起一抹微笑,扯了扯,却没笑出来。
“水若翰,不许耍我!我才不信呢,我囚于夜山十四年,孑然一身,这朝廷的事怎么动辄就会牵连到我?”我警惕地侧头盯着他,他眼神淡淡的、黯黯的,不像是平时开玩笑的样子。
“辰王一直在找你。”水若翰无视我眼里的震惊,继续说道,“索木朗找到你之后却未曾向辰王提及只言片语,所以我初见你时才这般惊讶,没想到辰王挂念的美人就在夜山中好好待着。”
流玉一直在找我?
那一句“永远为你空着王妃位置”的孩提戏言他一直记着吗?
第六章:娇颜伤逝(2)
可我深居禁山八年,纵然他派来的奸细再多,也不可能找到我。
我又回想起那天若翰初到的情形,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你向夜锁要下我,是为了辰王,你要带我去越城?”
水若翰面色惨白地点点头,眼眸盯着我,嘴角始终提不起一丝笑容。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苍白面容,我忍不住想逗他开心一下,于是故作惋惜地撅起嘴:“唉……还以为若翰是喜欢我呢,原来如此,真遗憾……”
原本以为他会“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他突然侧过脸不再看我,淡淡地说道:“我哪敢和辰王抢人呢……眼下又有一个夜山大王。”
“哈哈!你果然对我有歹念哦……”我大笑起来,大口地喝下一杯水,“放心放心,我和若翰这般谈得来,一定会选若翰的。”
他身子一颤,转过头盯着我,眼里燃起一抹希冀。
我心里一惊,有些尴尬地放下杯子,说道:“我、我只是开个玩笑……”难道水若翰是认真的,他喜欢我?不会的不会的。
“呵呵。”刚才怎么逗他都不笑,此刻却突然笑个不停,笑得我心里掠过一阵久久的寒冷。
一个侍从远远地跑了过来,边鞠躬边说道:“龙、龙小姐,朗月姑娘在宠月楼里闹自杀,可大王又不肯过去,黄衣死士让我来问问龙小姐……若龙小姐也没法子,就随她去了。”
“什么叫随她去?”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难道要任由她自生自灭吗?亦如弃子,在棋盘上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就丢弃了?!
“她多半是装出来的,以为大王还对她念有一丝温存,想要逃离宠月楼,我估计萧城这时也该想明白,他的兵权都不在自个儿手中。这对兄妹怕是要闹腾一段时间……由他们去闹吧,也闹不了多久……”水若翰冷静地说道,挥挥手让那侍从退下。
“你要行动了吗?”
“我等不及辰王给我命令了。”他浅浅一笑,似喃喃自语,“如若是你,他该会心疼的。”
我站在原地不解地看向他:“我不明白。”
“好,我告诉你,如果不是遇见你,夜山早已掀起腥风血雨。按照朝廷的意思,进入夜山的三日之内,我们就要先发制人让三万大军攻进来。辰王发誓要夺下夜山,萧城是个弃子,而我也是个必死的人了,就算大王不杀我,我也会自杀,而后那三万兵士才能借此之名堂而皇之地攻进夜山……即便夜山有再周详的计划,也绝敌不过这招的。可是,辰王却未曾料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吧,你……已经成了夜锁足以牵制辰王的一枚棋子,只是连夜锁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
他轻风般的语气像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般,我却听得心惊胆战。
一直清楚地知道流玉是个神秘莫测的政治家,但却没料到他为达目的已心狠到让手下自尽的地步……
见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会意我心中所疑,脸上拂过一阵微笑:“不要怪辰王,当初我少年时流落等死于街头,也正是被辰王救起。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我自当竭力报还。这一次也是我自己请命过来的。”
“那现在呢,现在你要怎么办呢?”我急忙问道。
“现在?你随我来……”
他轻轻一笑,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走去,我纳闷地跟着他走去。
战争
我跟着水若翰一路走向大王的,路过一个回廊。
我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收住脚,他疑惑地回过头,我惨然问道:“你想向夜锁要下我,然后与夜山和解?”
“嗯。”
他眼中似在赞赏我的聪明,点头笑应。
“不行!如果三万兵士和你回到越城,你办事不力,流玉定然要杀了你的。”我抓住一旁的栏杆,说什么也不走了。
他眼里蓦地泛起隐隐笑意:“怕什么,若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夜长梦多,等到大王想出计策时,我们岂不无路可走了。况且就算无功而返,辰王见到你,也未必会定罪于我了。”
第六章:娇颜伤逝(3)
“你也可以不怕夜长梦多的。”我怯怯地说道。
“你要我降于夜山?!”
他眼里扫过惊愕,我咬了咬唇,没敢说话,他却突然冷笑道:“你是对那个夜山大王动了情?”
“我是怕你死啊……”我急急地脱口而出。
没想到他又是冷笑一声:“龙小姐,你到底清不清楚,就算夜山大王再疼惜你,也不会弃夜山而要你的!况且他的野心还不止夜山,他要的是江山!”
“……”
望着水若翰眼中突增的怒意,我吓得完全发傻了。
“你知道夜山大王拥有一头蓝发意味着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紧抓着我的双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在镜国有个人尽皆知的咒言,生蓝发者,男则得天下,改朝换代!”
怪不得朝廷想方设法要除去夜山,是怕应了这个可怕的咒言,是怕夜锁会抢了他们的皇朝天下。
我点点头若有所悟,却发现他话中的漏洞:“你刚才只说了男的,那女的呢?女子生蓝发者又如何?”
若翰一愣,嘴角扯了扯,沉默地不说一句,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催促道:“说呀,我这一头蓝发又是代表什么?”
“两位兴致不错!”
一句听似调侃却怒意十足的磁性声音在我们耳畔响起。
我转头,夜锁正斜靠在栏杆旁,白雾般的眸子深深地盯着我抓住水若翰臂膀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在那待多长时间了?
“夜锁……”
不自觉地,脑子反应过来前这一句话已经从我嘴里跳出来了。
他眼睛微眯,嘴边的笑意越发明显。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几步走到我们面前,扯下我紧抓着水若翰的手,挑衅地看了一眼水若翰。
“大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水若翰低头凝视着我被夜锁握住的手,半晌才淡淡开口。
“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夜锁邪魅地一笑,“还有,龙儿我要收回了!以后你休想动半点歪念!”
说完,看也没看水若翰的表情,他就强硬地带我离开了。
被迫走了一段路,我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我每次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冷不丁地停下,我因为惯性没能停下来,一头撞入他怀中,猛然抬头看清他眉宇间那再明显不过的妒意,我不禁想笑,但想想还是拼命忍了下去。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道:“这一个月来,你和他在一起未曾有半点恼意,你是在考量我的耐心吗?”
“我喜欢若翰,在一起玩自然开心,又何必恼?”我实话实说,可是很显然,我的实话说得太不是时候,看他那眼中分明的嫉妒与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我真有些后悔没乖乖地闭嘴当个木头人。
“你喜欢那个水若翰?!”
他眼睛眯起,声音似反问句却更像肯定句,我捂住嘴慌忙摇头,生怕一不小心又触怒他。
“说话!”
他霸道地扯下我捂住嘴的手。
“不说,我怕说错话。”
我立刻又捂住嘴,谨慎地看着他。
他突然一笑,恶魔般的俊颜顿时温和不少:“除了不怕死,你怕的东西倒是很多。”
看他缓下怒意,我松了口气,才道:“若翰说向你要了我去,就不打夜山了。”
“休想!”
他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但脸上并未有讶异的神色。果然,我刚才和若翰在走廊里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我也觉得他是妄想呢……”
我点点头,难得和夜锁保持意见一致。
他俊逸的剑眉轻轻一挑,眼瞳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嘴角含笑地等待我的下文。
我想了想,又开始实话实说:“我又不是夜山的人,要我直接问我好了,干吗要问你呢!”
“你……”
他满眼的欣悦褪之殆尽,怒视着我,听我这样讲,他没去撞墙算他定力强了。
第六章:娇颜伤逝(4)
想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又开始愤怒了:“你笑什么?”
“难道我想笑还要先写份申请书给你,等你签字盖章吗?”
我还是想笑,但又不想笑得太不雅,只好忍着得内伤的危险没捂着肚子大笑。
“又开始胡言乱语。”他总是喜欢把我21世纪的语言轻描淡写地解释成胡言乱语。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好饿,哪儿有吃的?”我问道。
他眼里流过一丝暖意,然后带我到他的。
几个侍从端着各色点心盘来到我面前,我吃了几口,才对面前“欣赏”我吃相的人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他似乎刚从对我吃相的探究中回过神,茫然地重复我的话。
“是呀,若没什么计划你怎么会大胆地从若翰那抢我过来呢?”我淡淡地问道,心底却一阵隐隐泛痛。
眼前这个人或许是有几分喜欢我,但绝不会拿整个夜山和我放在同等的天平上,除非他已计划安排好一切,否则又怎会将我抢来。
“我这动作大胆吗?”他突然低下头仿佛在自言自语。
“当然是大胆啦,不过我想你一定想到了什么周全的计策,否则也不会这么做。”
我苦涩地笑道,品尝完一口点心接着说道:“我又不会傻到认为你把我看得比夜山还重,这不是夜山大王冷血邪魅的行事作风。”
“刚刚在外面,你还唤我名字的。”他抬起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庞。
我一愣,顿时脸庞发热得厉害,怔怔地望着他。
他轻轻一笑,随即弹掉我嘴边的点心渣,我这才领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自己的头不看他。
“名字只是个代号,大王和夜锁也没什么差别的。”我心虚地说道。
“你唤我大王,只觉刺利锋芒;你唤我名字,我脑袋里竟只剩下你了……”他低语。
“嗯?”
我刚才耳边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正想着,一个侍从神色匆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向夜锁行了个礼,急言道:“朗月姑娘还在闹,听说脖子都勒出了淤血……”
“那是绫缎不结实,给她送条绳索去!”他冷冷地说道,没有考虑半分。小侍从愣住了,迷茫的目光求救般地转向我。
我点点头,然后向夜锁问道:“人常常有很多欲望,可往往都不能兼得,有时把两者比喻成熊掌与鱼,因为熊在冰雪极地,而鱼却在水里,那你知道熊掌与鱼在什么地方才能兼得吗?”
他怔了怔,以为我在暗示什么,眉宇深深地锁了起来,半字没说。
“好笨,当然是在餐桌上。”
我硬是挤出一丝微笑,无视他眼中的愕然和那抹又好气又好笑却无可奈何的神情,起身说道:“好了,你输了,去宠月楼吧。”
“我有说要跟你赌吗?”他冷冷地反问,我挑眉看他,挤出一抹耍赖的笑容:“反正是你输了。”
他深看我一眼,才冷冷地转过头,冲着还站在那的侍从发泄似的低吼道:“还不走?”
“啊?”小侍从仍没反应过来,看看夜锁,又看看我,猛一阵点头,忙领夜锁离开。走至门口他突然停下步子,我说道:“带索木朗一起去吧。”
“去见朗月最后一面吗?”他微侧过头,讥讽地冷笑着。
“不,是朗月见他最后一面,我猜,你也留不得索木朗太久。”
“你不与我一同去?”
“不了,她不期望见到我的,别忘记,你说留她一命的。”我说道,他再没回头就这样出去了。是的,朗月不会期望见到我的,她那么渴望我死,可我却在这里吃着点心向她最心爱的男子求情;她那么渴望得到夜锁的爱,可夜锁前一刻还为她最痛恨的人抚去点心渣……
比起她对我的伤害,我倒觉得她那份能不顾一切以至于害死自己一家的爱轰轰烈烈,轰烈得有些悲壮,是不是一旦爱上人,就什么都变了,那我呢,也有变吗?我揉了揉太阳穴,警告自己清醒一点,脑中仍盘旋着那句“那是绫缎不结实,给她送条绳索去”。
第六章:娇颜伤逝(5)
冷漠如他,不要妄想了。
朗月
再见到水若翰是在索木朗和儿子萧城被行刑的那天。
夜山的人围得人山人海,几个小侍从好不容易才替我冲开一条路,殷勤地让我走进去。
其实,我并不怎么想来看,但双脚似乎比脑袋反应快了些。
在人海中见到神情有些涣散的水若翰,他的眼神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只四日未见,本就显弱不禁风的他越发消瘦,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我推开熙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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