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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作品: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作者:炒作|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2:38:48|下载: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TXT下载
  他,让一巴蒂斯特一格雷诺耶,出生在世界上最臭的地方。本人没有气味。

  他在没有爱的情况下长大的,在没有温暖的人的灵魂情况下,只有依靠倔强和厌

  恶的力量才得以生存,身材矮小,背呈弓状,瘸腿,而且丑陋,无人与他交往,

  从里到外是个可惜的怪物——此时他终于达到了目的,使自己受到世人喜爱。什

  么是受人喜爱!受人爱戴!受人敬重!被人神化!他完成了普罗米修斯的业绩。

  别人一生下来立即得到神火,唯有他一个人没份,他是通过自己无限的机智才获

  得神火的。不仅如此!他已经使神火进入自己的心坎里。他比普罗米修斯更伟大。

  他给自己创造了一种香味,它比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散发的气味更加出色、更能

  吸引人。他无须为此而感谢任何人——父亲、母亲和仁慈的神——唯独归功于自

  己。事实上,他是他自己的神,他是比那位在教堂里散发出神香臭味的神更加美

  丽的神。一个具有凡人躯体的主教正跪在他面前,高兴得啜泣。富人们和有权势

  的人,骄傲的先生和女士们都惊叹不已,而广大的人民,其中包括被他杀害的少

  女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对他表示敬意,以他的名誉狂欢。他只须作一暗示,所

  有人就会发誓放弃他们的神,对着他,伟大的格雷诺耶顶礼膜拜。

  的确,他是伟大的格雷诺耶!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他就是这样,往昔只存在

  于自我爱慕的幻想中,而如今已经成了现实。此刻,他体验到了他这一生最大的

  胜利。他觉得这种胜利挺可怕的。

  他觉得它可怕.因为他一秒钟也享受不到。当他从马车上下来踏到阳光灿烂

  的广场上那一瞬间,他用于自己身上的香水已经发挥作用,这香水使众人着迷,

  这就是他花了两年时间制作的香水,而为了占有这种香水,他一辈子都在追

  杀、…·在这幡鹏;他看见并嗅到。意种.香水发挥了不可抗拒的作用,它神速

  地散布开来,使它周围的人都成了俘虏。在这一瞬间,他对人们的全部厌恶又在

  胸中升起,完全败坏了他的胜利的情趣,以致他不仅没有感觉到欢乐,而且也觉

  察不到一丝一毫的满足。他梦寐以求的事物,即让别人爱自己的欲望,在他取得

  成功的这一瞬间,他觉得难以忍受,因为他本人并不爱他们,而是憎恨他们。他

  突然明白了,他在爱之中永远也不能满足,而只是在恨之中,在憎恨中,在被憎

  恨中才能找到满足。

  但是他对人们所怀抱的憎恨,始终得不到人们的反应。他在此刻越是憎恨他

  们,他们越是把他神化,因为他们从他那里,闻到了他所占有的香味,他的冒牌

  香味,他掠夺来的香味,而这实际上就是他被神化的原因。

  他此刻恨不得把所有人,笨的、散发出臭味的、好色的人,从地上消灭干净,

  犹如他当时在漆黑的心田里把外来的气味通通消灭。他希望,他们发觉自己是多

  么憎恨他们,希望他们为了他曾经真正感觉到的感情的缘故,恢复对他的憎恨,

  并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把他消灭,正如他们原来所计划的那样。他想在一生中来一

  次抛弃自己。他想在一生中能有一次与别人一样,放弃自己的内心想法:犹如他

  们放弃自己的爱、自己愚蠢的崇拜,他也放弃自己的料以他想在新书社约生存中

  能存失、而且具唯一的一次被人告知,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对于他唯一真正的感

  情——憎恨——的回答。

  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他的希望无法实现。今天也已经不行了。因为他用了

  世上最高级的香水来作假面具,在这假面具下他没有脸庞,完全没有气味。突然,

  他觉得一阵恶心,因为他感觉到香雾又在升起。

  如同当时在洞穴中、在梦中、在睡眠中、在心中、在自己的幻想中一样,一

  阵香雾,即自己气味的可怕的香雾突然升起,而他自己的气味,他却无法嗅到,

  因为他没有气怅他像当时他断言自己一定不会窒息。与当时不同的是,这次不是

  做梦,不是睡觉,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与当时不一样,他不是独自一人躺在洞穴

  里,而是站在广场上万人之前。同当时不一样,这儿没有叫醒和解放他的叫喊声,

  没有遁入美好的、温暖的、拯救人的世界帮助他。因为在这儿和现在,这就是世

  界,在这儿和现在,这就是实现了的梦。而他本人也曾经这么希望过。

  可怕的、窒息人的香雾继续从他的心灵沼泽里升起,与此同时,在他周围,

  放纵和处于性欲高潮欢乐的人们正在唉声叹气。一个男子朝他跑过来。他是从绅

  士看台的最前排跳起来的,动作那么猛,以致他的黑色礼帽从头上落了下来,此

  时他穿着黑色外衣像只乌鸦或复仇天使越过刑场。这个人就是里希斯。

  格雷诺耶想:他会把我打死的。他是没有受我的假面具蒙骗的唯一的人。他

  女儿的香味还附着在我身上,像血液那么明显。他想必认出我了,想必要杀死我。

  他必定会这么做。

  他张开两只胳臂,以便迎接向这儿冲来的天使。他相信已经感觉到刀和剑向

  他的胸部刺来,刀刃已经穿过香味的盔甲和令人窒息的香雾,插入他那冷酷的心

  ——最后,终于有东西到了他心里,是与他本人不同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差不多

  得到解救了。

  然而,后来里希斯却突然靠着他的胸脯躺下,他已经不是复仇的天使,而是

  一个激动的、啜泣得很伤心的里希斯,他用两只胳臂抱住他,手紧紧地抓住他,

  仿佛在内心喜悦的海洋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依靠。根本没有使人解脱的刺刀刺

  入,没有刺人心脏,没有诅咒或憎恨的叫声!有的是里希斯泪水汪汪的面颊贴在

  他的面颊上,还有那对他哭泣的颤抖的嘴:“原谅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原

  谅我!”

  这时,他觉得在自己眼前,从里向外一片白色,而外部世界则像乌鸦一般黑。

  被俘获的香气凝结成翻腾的液体,像正在煮的发出泡沫的牛奶。这些香雾把他淹

  没了,以令人难以忍受的压力压向他的身体的内壁,却找不到排出口。他想逃走,

  (bsp;为了苍天的缘故,但是逃向何处……他想把自己炸开,使自己不致窒息。他终于

  倒了下来,失去知觉。

  他再恢复知觉时,已经躺在洛尔·里希斯的床上。她的遗体、衣服和头发已

  经弄走。一支蜡烛点燃在床头柜上。通过虚掩的窗户,他听到远处全城人庆祝的

  欢呼声。安托万·里希斯坐在床边一张凳子上守着。他把格雷诺耶的手放在自己

  的手上抚摸着。

  格雷诺耶在睁开眼睛之前,就检查了一下体内的情况。他的内心很平静,没

  有什么在沸腾,没有什么在压迫他。在他的心灵里,又是通常的寒夜,他正需要

  寒夜,以便对他的知觉进行冷处理,使之清晰,并把它引向外面:在那里他闻到

  了自己的香水味。它已经发生变化。前端已经变得稍弱,以致洛尔香味的核心部

  分,一种柔和的、深色的、闪闪发光的火焰,更加美妙地显示出来。他觉得自己

  是安全的。他知道他还会有几个小时不会遭到人们攻击,他睁开眼睛。

  里希斯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在这目光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欢欣、温存、同情

  和空泛而无知的深深爱慕之情。

  他微笑着,把格雷诺耶的手握得更紧,说道:“现在一切都会变好的。市政

  府已经撤销了判决。所有证人已经发誓放弃作证。你自由了。你想做什么,就可

  以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呆在我这儿。我失去了一个女儿,我想把你当作儿子。

  你跟她很像。你同她一样美丽,你的头发,你的嘴巴,你的手……我这段时间一

  直抓住你的手,你的手像她的手。若是我瞧着你的眼睛,我就觉得,仿佛她在瞧

  我。你是她的兄弟,我希望你做我的儿子,成为我的欢乐、我的骄傲、我的继承

  人。你的双亲还健在吗?”

  格雷诺耶摇摇头,里希斯的脸由于幸福而涨得通红。“这么说,你愿意做我

  的儿子?”他结结巴巴地说,从自己的板凳上站起来,以便坐在床沿上,同时去

  握格雷诺耶的另一只手。“你愿意吗?你愿意吗?你想要我做你的父亲吗?──

  说什么!别说话!你的身体还太弱,无力说话,只须点头!”

  格雷诺耶点头。这时里希斯感到的幸福恰似从所有毛孔冒出的红色汗水,他

  朝格雷诺耶弯下身子,吻着他的嘴。

  “现在睡觉,我亲爱的儿子!”当他又站立起来时,说道,“我守在你的身

  旁,看着你入睡。”他怀着默默的幸福端详他良久,说:“你使我非常非常幸福!”

  格雷诺耶仿照他自己从微笑的人们那里看到的,嘴角略为例开。然后他闭起

  双眼。他等了一会儿,呼吸才变得平稳、深沉,宛如熟睡的人那样。他感觉到里

  希斯的目光停在他脸上。有一次他察觉,里希斯再一次弯下身子准备吻他,但后

  来又中止了,害怕把他弄醒。终于,蜡烛被吹灭,里希斯踏着脚尖悄悄地离开了

  房间。

  格雷诺耶躺在床上,直至他再也听不到屋里和城里有任何声息。他后来醒来

  时,天已经亮了。他穿上衣服,离开房间,蹑手蹑脚地跨过走廊,轻轻地走下楼

  梯,穿过客厅来到露台上。从这里人们可了望到城墙。望到格拉斯地压,的盆地,

  天气晴朗时也可以望到大海。此时田野上笼罩着薄雾,更确切地说,是一种蒸气,

  而从那边飘过来的草、染料水和玫瑰的香气。像洗过一样,纯洁、朴实,令人安

  慰。格雷诺耶穿过花园,爬过城墙。在林荫大道上,在到达空旷原野之前,他还

  得再次穿过人的雾气。整个广场和山坡活像一个巨大的破破烂烂的兵营。成千上

  万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由于夜里狂欢纵欲而弄得精疲力竭的人四处躺着,一些人

  一丝不挂,另一些人半裸着身子,另一半用衣服遮着,他们像躲进一段天花板下

  一样钻到衣服下面。那里散发出酸葡萄酒、烧酒、汗。小便、儿童粪便和烧焦的

  肉的臭味。到处都还有灶火在冒烟,他们曾在灶旁烤肉、狂欢和跳舞。在鼾声四

  起中,偶然也发出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和笑声。也可能还有人醒着,在狂饮自己头

  脑里的最后一点意识。但是没有人看见格雷诺耶,格雷诺耶像穿过沼泽地一样跨

  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体,小心翼翼但同时又非常迅速。即使有人看见他,也认不

  出他了。他不再散发出香味。奇迹已经过去了。他到达林荫大道尽头后,没有走

  通往格勒诺布尔和卡里布什的道路,而是越过田野,头也不回地向西走去。当仿

  佛涂上油脂、热得灼人的金黄色太阳升起时,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格拉斯人

  在酩酊大醉后难受地醒来。甚至那些没有喝过酒的人,也觉得脑袋里重得像铅一

  样,胃里难受得要呕吐,心情不佳。在林荫大道上,在灿烂的阳光下,诚实的农

  民在寻找自己狂饮纵欲时脱掉的衣服,规规矩矩的妇女在寻找丈夫和孩子,完全

  陌生的人大惊失色地从亲热的搂抱中脱离开来,熟人、街坊、夫妇突然在众日暌

  暌之下赤裸着身体狼狈不堪地面面相觑站着。

  许多人对于这次经历都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