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
于若尘蜷睡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这部据说是又臭又长烦人又粘人的韩剧。就这部他们店里女人们热烈讨论的韩剧,她看了三个晚上,愣是没搞清谁叫谁谁是谁的谁。于若尘有些迷糊:难道我真的老到思想和记忆都退化到史前了?
正研究中,门铃响了。她懒懒的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瞧。
是姐姐。她赶忙打开门,让姐姐快进来。
姐姐若云面带泪痕,发髻凌乱。
“若尘,我在你家住一晚,明天就走,不能多住,李一凡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姐姐还未坐稳,就说,声音干涩沙哑。
“姐,你们,真的不行了吗?”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看看。”姐姐撩起裙子,白皙如玉的大腿上,一道一道青紫在日光灯下触目惊心。足有七、八道。
“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只是,别让妈知道……可是,又怎么瞒得住呢?李一凡明天就会来找你,在你这里找不到我,就会去找妈要人……你要去看住妈,不能让妈有闪失……”姐姐断断续续说着,低了头流下泪来,随即又扬了起来,脸上毅然决然的神情,“这一次,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得尊严,死得自由。……若尘,别难过,就当姐姐八年前已经死了。”
若尘早希望姐姐这样坚决。却又怕姐姐这样坚决。或者说是心疼姐姐被逼迫的这坚决的样子。
父亲在世时,总笑称她们为两朵金花。
姐姐大若尘五岁,从小就聪明美丽,温柔乖巧,惹人怜爱。不似她,长得不怎么样,还野小子一般,到处惹是生非。致使妈妈老是看着她叹气,“你这野丫头,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
这话,让父亲听见可就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我的两朵金花,要有福气的人才能摘得到的。”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仗着父亲的宠爱,若尘在外面闯了祸(比如,踩死了陆婆婆的小鸡,弄坏了李爷爷家的窗户之类的),总是瞒着妈妈偷偷央求爸爸,而爸爸也总是有求必应瞒着妈妈替她善后,所以,若尘自小就和爸爸特别亲近,以至于后来老公一直说她有恋父情结。
“不过,话说回来,幸亏你有恋父情结,才没让那个奶声奶气的奶油小男生把你追了去,而嫁给了我这个满脸沧桑的老男人。”老公楚零笑说着,用鼻尖轻轻地蹭她的耳朵。这是他惯用的伎俩。蹭得她不仅耳朵舒服得痒痒,而且全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痒痒。
若尘转过脸,瞪着他,用鼻尖顶住他的鼻尖,“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没等她说完,楚零一歪脸,鼻子错开,热热的唇贴了上来,粘住了若尘的唇。
在唇与舌热切的纠缠中,若尘感觉自己升腾着、升腾着,一直升到云层里去……然后,又被云层托着裹着,飘过万水千山……最后,坠落在一大片柔软的芳草地上……
第一章(二)
原来,是一场梦。南柯一梦。
侧脸看,边上的枕头是空的。但仿佛,还有他的气息。
梦里,他的鼻尖,他的吻,他的抚摸,是那么的极尽温柔。
算一算,他离开已有五十九天了。在非洲,在那个陌生的炎热的国度里,作为援外建筑工程师,他此去责任重大。说是工程时间紧迫,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如此,他也该要天天亲临现场,挥汗如雨地指导吧。本来就偏黑的皮肤,不知晒得怎样黑了。不会晒得蜕皮了吧。
怎么还是想啊。每天,不由自主的,总是想到他。不是决定他离开这段时间不去想他吗?不是决定要尝试开开心心地过没有他在的日子吗?
尝试为自己而生活。尝试放飞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
晨曦,悄无声息地透过厚厚的窗帘弥漫进来。
若尘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极目远眺。正好看到日出的最后一跃。万道霞光霎时普照了天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卧室的窗户正面朝东,以前,早起的时候经常看日出,一天的心情就会象这霞光一样灿烂。可是今天,若尘的心还是阴沉沉的,她和姐姐,该怎样一起面对这新的一天?
应该留下姐姐。但李一凡的暴躁她是领教过的。不过,对自己,谅他也不敢怎么样。事情,总该有个了结。姐姐,既然下了那样的决心,躲,是下下策。
以前的李一凡不是这样的,虽然脾气有点急,但对姐姐是疼爱的,否则,他不会主动卖掉那套二室一厅的新房给姐姐治病。
也许,是应了红颜薄命的古语,姐姐在儿子三岁那年得了一型糖尿病。
这一病八年,到处求医问药,病情却一直反反复复,只能长期依赖胰岛素控制血糖,还时不时出现并发症。
他们两家都是工薪阶层,家里没什么积蓄。姐姐的医药费,大部分都不能报销。治疗两年之后,家里就再也出不起医药费了。而若尘那时还没结婚,薪水也微薄,帮不了姐姐。后来姐夫便决定把单位分的那套房子给卖了,一家三口住进了他父母留下的那间十五个平方的老房子里。
那时,亲戚朋友们都啧啧称赞姐夫对姐姐的爱心。若尘也姐夫姐夫亲亲热热的叫个不停。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他卖掉那套房子。不卖掉房子,我们的关系不会变成这样。”四年后,姐姐苦笑着对若尘说。
原来,这四年里,房价疯涨,原先卖了十万的房子已价值三十五万了。而且,那套房子是所谓的学区房,价值起码还要高个三、四万。姐夫开始后悔了。
这一后悔,脾气就愈加暴躁,对姐姐竟颐指气使起来。
姐姐外柔内刚,想着是因自己的缘故而卖了房子,便下决心要把房子赚回来。于是应聘去了一家私营企业做销售,底薪每月一千五,加上提成,月收入也有三、四千,年底还有和业绩挂钩的一笔不菲的奖金。只是,有时要应酬,陪客户吃饭之类的。回家晚了,姐夫就不高兴。后来,又从不高兴转化为猜忌,甚至,动手开打。
姐姐一开始是解释解释再解释,后来没奈何又默默忍受。可是,姐夫却以为姐姐真做了亏心事,更加妒火中烧,变本加厉的施暴,全然不顾姐姐有病在身。
这样,两年了,姐姐的身心受尽了折磨。
离婚吧,姐夫是绝对不会放弃孩子的,而姐姐也舍不下儿子,况且,毕竟姐夫以前对姐姐有所谓的众所周知的“恩情”,到时,黑的变白的白的变黑的,人们在这方面的想象力是超乎寻常的。被指指点点千夫所指的,不仅仅是姐姐自己,还会有妈妈和若尘。
可是现在,李一凡,他竟然用那样粗的棍子打姐姐,终于打断了姐姐最后一丝留恋和犹豫。
若尘想:我必须帮助姐姐脱离苦海。
姐姐说得没错。她离家后,李一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若尘。
说通了姐姐留下,又让姐姐向公司请了假在家好好休息,并把吃用安排妥当,再对姐姐千叮万嘱。
“奇怪啊,我们家的野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姐姐调笑着。
总算还能笑。若尘松了口气,这才赶去上班。半路上就接到李一凡的电话。
“你姐姐在你那里吗?”李一凡口气冰冷。
“是的。”若尘回他的口气同样冰冷。
“叫她回来。”
“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
“呵呵,她的后台老板口气还挺硬的。”
李一凡的阴阳怪气激怒了若尘。她对着手机大声说,“李一凡,你听着,如果你同意协议离婚,那么好好商量,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法庭上见。”
“我不会同意离婚的。榨干了我就想把我甩了,哼,没门。”
“你混蛋!”多说无益,若尘狠狠关掉了手机。
一上午,坐在办公室里,若尘一直考虑着怎么对付这个混蛋。
第二章(一)
若尘正在反复考虑怎么对付李一凡,突然,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的推开了。她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已冲到跟前。是林晓梅。
“若尘姐,不好了,出事了。”这个二十六岁的女孩性格直率,办事风风火火,是若尘的得力助手。
“怎么了,这么急,难道是天要塌下来了?”若尘有些不悦。
“天是不会塌下来,可上帝在为难我们。你快去看看吧,那个‘上帝’可真有歪理十八条。”晓梅边说边转身往外走。若尘也站起来紧跟着走。边走边听她说原委。
原来是一个顾客在闹事。闹事原因说来可笑。
昨天,这位“上帝”到他们店里来买内裤,要求他们营业员为他推荐一款。是新来不到一个月的小姑娘接待他的。推荐完了问尺码,那“上帝”竟说不知道自己的尺码。小姑娘看了看“上帝”的外形,就说xxl吧。谁知今天这“上帝”又拎着内裤来找小姑娘了,说给的尺码太小了,穿着有点紧,要小姑娘负责退换。拆了封,试过还洗过了的内裤除非有严重的质量问题,否则要退换根本不可能。那“上帝”却逼着小姑娘,硬说是她的失误,逼得小姑娘涨红了脸差点儿哭出来。
真是晕死。若尘做了这个不大不小的连锁超市的店长也有五、六年了,这种事情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碰到。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裤的尺寸,而我们只能是目测而已,里面紧了松了,我们小姑娘又没拿尺子量你的下半身。真是的……
若尘又好气又好笑,随着晓梅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这位“上帝”的面前。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位“上帝”,即使算不上美男也绝对称得上帅哥。容貌就像说书先生常说的浓眉大眼鼻正口方,不肥不瘦的身材极其挺拔,不黑不白的肤色彰显健康的光泽。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而且,穿着打扮不是一般品味,看似不经意间却透着优雅。不象是没钱的主。
就这位主,还来为这两条不到五十块人民币的内裤而争执不休,真有点匪夷所思。不过,这年头匪夷所思的事情多着呢。
晓梅没好气地对他说,“先生,我们店长来了,关于你的内裤问题,就请她给你解决吧。”
这位“上帝”显然也已看见了若尘,住了嘴,用他那炯炯有神的如两百瓦电灯泡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若尘恨恨的想:幸好本姑奶奶是不导热不导电的绝缘体,任你再高的温度再强的电流我也毫不畏惧。
晓梅闪开,若尘又上前一步,站在晓梅原先站的位置,坦然的,似笑非笑迎视着“上帝”的目光。
“店长,你说说,作为卖内裤的导购员,竟然估计不出站在眼前的顾客的内裤尺寸,这样的导购员合格吗?我是因你们的估计失误而来调换商品的,你们不仅不给换还起哄,这是什么态度。要知道顾客就是上帝……”亏他还一板一眼口齿清晰地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还有继续说下去之势。
若尘一挥手,打住他的话头,“这位先生,您错了。顾客不是上帝,顾客应该是朋友,是平等的朋友。我们可以欺骗上帝,可我们不能欺骗朋友。朋友之间,一定要真诚。要无条件的真诚。”
说完,不容他再开口,若尘又转身对晓梅说,“去拿一盒相同品牌相同款式的xxxl的内裤来给这位先生调换。”接着又扭头对“上帝”说,“xxxl应该不会小了吧。如果再嫌小,您就要去跟医生说了。”
说罢,若尘扬长而去,心里竟无比的畅快。这些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畅快。
后来她才知道,内裤风波纯属有预谋的捣乱。这位主角儿穿xxl尺码的内裤已经有n多年了。害得她四十九块钱买了两条被穿过的男士内裤还要费神费力地扔到垃圾桶里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二)
傍晚下班以后,若尘径直去了妈妈那里。
妈妈正在吃晚饭,看见她很开心,要她坐下来陪她吃。
若尘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李一凡还没来闹过。纸是肯定包不住火的。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姐姐在家做好了饭等我呢,若尘想,我得赶快回去。就跟妈妈编了个理由。
“今晚老同学请吃饭。在银泰。哎呀,要晚了,我得赶紧走了。”说完忙不迭的拎起包就走。
“你等等。”妈妈喊住了她。
若尘反身站住。等待妈妈明示。
“楚零走了有两个月了吧?”
她点头,“嗯。”
“你一个人住习惯吗?”
“习惯啊。一个人还自由呢。省的伺候他。蛮好蛮好的。”若尘装着兴高采烈的样子回答。
妈妈看着她,面无表情,看得她心里直打鼓。
“上面五楼那个小雪你知道吧?”妈妈终于又开口了。
“知道。当然知道。”若尘急忙回答。
“她老公在东北做生意,一年有大半年不回来。这个小雪啊,老有男人带回来……野丫头,你可要自己明白。我们家可是清白人家。”妈妈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若尘当然明白妈妈这话的意味,急切的说,“嗨,妈,您想哪儿去了?您的野丫头是这样的人吗?您放一百个心好了……好了我要走了,不然要晚了……妈我走了您自己小心着点,我明后天再过来。”
说完,她逃也似的跨出门,又反手把门带上,然后蹬蹬蹬跑下楼梯,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站在楼梯口,回味刚才的情景,若尘觉得奇怪,怎么妈妈刚才“教导”的时候自己竟会有一丝心虚的感觉,这是哪门子的感觉?真是莫名其妙。
吃晚饭的时候,若尘对姐姐说,“早上李一凡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不会同意离婚的。”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的。不同意就分居,耗着。我绝对不会再回那个家了。”姐姐坚定的说。
姐姐一定受了李一凡很多伤害,否则,凭姐姐温婉的个性,不会这样坚定。
“要么我去找萧潇咨询一下,看怎样做妥当?”若尘征求着姐姐的意见。
姐姐点头同意了。若尘赶忙拿出手机,拨出潇潇的号码。
林潇潇是若尘中学的同学,同桌六年,无话不谈。即使在她外省的政法学院上学期间,也雷打不动每周六上qq长聊以便相互汇报某事某事某事的进展。
“宝贝,啥事啊?吃个饭也不让人安生。”那头潇潇甜美的声音如画眉般婉转动听。凭这副天生的嗓音,当年就迷倒了至少有一个排的男生,还不包括难以统计的暗恋的数目。
“在哪儿吃饭呢?我有急事十万火急的,吃完饭您老人家务必务必亲自过来一趟。我在家等你。”
“嗨,谁老人家了?你比我还大二十一天呢。”潇潇在那头嚷。听这厢没反应,就没好气的说,“我现在在王朝的洗手间里。俺们头儿接的大案顺利完成,进账几十万呢。还不好好敲他一竹杠。你等着吧,不过啥时过来没准。”
“好吧,我等着。”
潇潇从来嘴硬心软,过不了多久就会到。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小时就赶来了。进门还冲若尘嚷,“害我少吃不少海鲜,要你补偿的。”
“补偿你个头啊。人家已经够烦的了。”若尘瞪她一眼。
“怎么了?”潇潇收敛了笑,看看若尘,又看看姐姐。
姐姐低头不语。若尘就把姐姐的事和盘托出。
潇潇沉吟了片刻说,“做两手准备吧。能协议离婚最好,否则,就上诉。明天你陪姐姐去一趟妇联,先得到他们的支持,然后去验伤。姐姐,财产问题和孩子问题你考虑好了吗?”
姐姐叹了口气,说道,“家里也没多少钱,我什么都不要,就净身出户。孩子,就跟他吧,我有病,怕照顾不了。只是有个条件,每周六或周日我要去接孩子来和我一起过。”
第二天,验完伤,已经快到中午了。若尘对姐姐说,“别回家做饭了,好久没吃西餐了,咱们去豪尚豪吃牛排。”
豪尚豪牛排馆闹中取静,环境典雅,以前,懒得做饭的时候,若尘经常拉着楚零来这里。说来可笑,第一次拉他来的时候,他竟笨手笨脚的连刀叉都用不来,若尘只好手把手的教他,惹得那服务生偷偷直笑。那时,还没结婚呢……怎么又是楚零。真是没救了。若尘暗暗骂自己。
奇怪了,已经过了九天了,李一凡连个影子都没见。姐姐也纳闷,按往常早就来闹得不可开交了。若尘又去妈妈那里探了虚实,也是风平浪静的。
十一岁的小外甥宇飞倒是天天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过来,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爸爸这几天有点忙,“还有,不发脾气也不骂人了,每天笑嘻嘻的,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对我特别好。”小宇飞边做作业边说。
若尘和姐姐面面相觑。
“也好吧,安生几天。看他这棋接下来怎么走。我们以静制动。”若尘对姐姐说。
晚上上网,点开邮箱,有楚零发来的邮件。说是工程已经完成一大半了,顺利的话,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回来了。非洲真是个大火炉啊,都快被烤成焦鱼片了,回来你还不一定认得出来了呢。最后他写道,我想你,老婆。
你真的想我了吗?还是,你想女人了?若尘对着屏幕问。当然楚零是听不到的。可即使听到了,若尘想,我就能得到你真实的回答吗?
但若尘心里,还是有一丝高兴和甜蜜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第三章(一)
又到周末。按部就班回家,吃饭。姐姐做的菜就是好吃,害若尘这几天胃口大开,体重又增加了一公斤。
“都是你啊,害我减肥之旅前功尽弃。”若尘厥着嘴埋怨姐姐。
姐姐象小时候一样捏住的若尘的鼻子,笑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呀。那我明天不做饭了,你来做。”
“我才不做呢……”若尘正要说下去,手机铃声响了。
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
“是……楚太太吗?我是你先生的朋友……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想见见你,可以吗?如果可以,我在上岛咖啡等你。现在。”说毕,挂了。
若尘心里,一丝震颤。陌生的声音,却似曾耳闻。会是她吗?
若尘去车库取了车,慢慢的开出来,往上岛咖啡厅而去。
车是楚零公司去年奖给他的,若尘很少用。这次楚零去非洲之前跟若尘说,有朋友要借用,“反正你也不用,就借了吧?”他小心的征询若尘的意见。
“你怎么知道我不要用?以前你用我就不来用,现在你暂时不用就归我用几天,不行吗?”知夫莫若妻,从他闪烁的眼光和说话的口气里,若尘明白了是谁要借用,心里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你呢。
楚零不语,有些牵强的笑了笑,把钥匙递给若尘。
车睡在车库里两个月多了,若尘只用了三次,还包括这一次。
上岛咖啡厅离家不远,步行也不过三十分钟左右,慢慢的开,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泊好车,走上石阶,隔着玻璃门望进去,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然是她。年轻,貌美,加一点点风骚。颇有韵味。
我不来找你,你竟来找我,真是滑稽,滑稽极了。
此刻,若尘的脑子里想不出其他的词,只有滑稽二字。
她必也是认识若尘的。若尘在明处她在暗处。只是楚零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若尘在三个多月前就也已经认识她了。
她站起来迎若尘。
落座后,若尘勉强压住心里的疼痛,问,“你是楚零的朋友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来,看若尘,眼里,竟有泪光。真有意思。受委屈,要流泪的,难道是你?
“若尘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对不起你。”她竟然这样说。明知对不起还做。若尘心里冷冷的说。
嘴上却说,“你对不起我?怎么会呢?我们素昧平生,这话从哪里说起?”
她竟然流下泪来,“我、我、我有了楚零的孩子……若尘姐,你就成全我们吧……求求你了,我真的真的好爱他……”她抽泣起来。
若尘的脑子里完全空白了。什么都没有了。连滑稽两个字都没有了。若尘对她说,“这个事情,你不要跟我说。你要说,你就去跟楚零说。”
若尘想我必须离开,必须马上离开,离得远远的,不要再看见。
若尘站起来。若尘走出去。
若尘感觉自己的身子轻极了,好像一粒被风扬起的尘土,不由自主的向前飘,向前飘……
及至能停下来的时候,若尘却想不起自己来到哪里了。但这里,分明又是那样的熟悉。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台阶?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到几级了?……还有那么多,怎么数得完?哈哈,楚零,亏你还是搞建筑的,连数个台阶都数不清楚。告诉你吧,有八十九级。我以前和潇潇一起数过的。哈哈。
喏,到了,到八十九级了。我们坐一会儿好吗?坐在第八十九级上。你看,你看星星,好近、好漂亮啊。你看这颗,是北极星吗?哪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是织女星啊?我总是搞错。我没有方向感。那次去上海,一个人出去,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真笨。你不知道我很笨的吗?现在知道了吧?后悔了吧?还来得及哦。要是领了结婚证就来不及啦。那时啊,我要可赖上你一辈子了。
风好大。有点冷了。
若尘仿佛听得楚零在说,“若尘,冷了吧?那我们回去吧。”
“好吧,我们回去吧。”若尘应和道。象以前一样应和。只是,现在,楚零不会听见。他的耳朵远在非洲。他的心也已走远。
回去吧。回去吧。若尘对自己说。她只能对自己说。
下去,也是八十九级台阶。一级级,都有点点滴滴的回忆。分明只是几年前的情景,今日忆起却已恍若隔世。
车,还在上岛咖啡厅门口。若尘慢慢的走回去,走回去。好像走了有一个世纪。
找到车,开了车门,坐进车里,想发动车子,若尘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包括手指头在内,已经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第三章(二)
若尘迷迷糊糊的,用了用力,终于能够睁开眼睛了。她想,还好,眼睛还能看。
一转眼珠,却看见姐姐坐在自己身旁。
若尘有些奇怪,问姐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还问我怎么在这里?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姐姐哭笑不得的样子。
若尘想了想,想不明白,就问姐姐,“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了?我能有什么事。”
“你还嘴硬。这是医院。你知道你在这儿躺了多久了?”姐姐叹口气,说。
多久?若尘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要开车回家的。
“若尘,发生什么事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我早就看出来了。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告诉姐姐,就象小时候一样,好不好?”姐姐看着若尘,抚摩着她的脸,眼里有泪光泛了上来。
猛然间,若尘心里的痛,就象洪水决堤一样,任什么也挡不住了。三个多月,精心筑起的自以为坚强的城堡,一下子被冲垮了,变成了一堆烂泥。
三个多月前,那天晚上,店里的一个四川小姑娘感情受了挫折,在酒吧喝了许多酒,哭着闹着耍酒疯,任谁也劝不住。与她合租的同乡女孩只好打电话给若尘。若尘赶过来,开导了好久才算把她安抚下来,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若尘匆匆往回赶。小姑娘她们租住的是整个小区的最后一栋房子,来往小区的大门要经过一整排房子。
刚经过两三栋房子,忽然从一旁传来那个熟悉不过的声音。
“太晚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上去了。”他在跟谁说话?
若尘后退几步,掩藏在树丛后面,调整好观察的角度。
是的,不用看若尘也知道,是他。看见了,就是他,楚零,他站在那里。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而若尘,就站在离他们不足五米的树丛后面的阴影里。
“那,你再吻我一下。”那女人娇滴滴的说。
“刚才还没吻够啊?”他的声音分明是宠爱的。
“不够。就是不够。”女人矫情的言语。
……
若尘扭转脸,不想再看接下去的一幕。
她忽然,忽然听到心里有一种声音,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脆脆的,毫不犹豫的,碎裂的声音。
“好了,我上去了。明天给我电话。bye…bye。”
“好,上楼小心点。”
那女人转身上楼的一刹那,借着路灯的光,若尘看清了她的脸。眉目端正,五官精致,笑着,隐约中,有一丝风骚。年纪应该不会大。二十五、六岁差不多。不会超过二十八岁吧。
看她上楼,他上了车,倒车,掉头,开走了。
在树的阴影里,若尘站着,站着,真希望,此刻的自己,只是置身在梦里。
原来,你的工作忙,是忙在这里的。
深夜,地处偏僻的城郊结合部,打不到车了。
若尘往家的方向走。路上,几乎已没有行人。
手机响了。不要看。不要听。还是响。机械的,按下接听。
楚零的声音,分明是焦急的。自己晚上很少出门。他知道。
“若尘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啊?你说话呀。”
“没事,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到家。”若尘挂了电话。若尘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姐姐,我是想把碎了的心重新拼起来的。我回家,对他的追问,我只如实说了小姑娘的事。
我不露痕迹。我依然对他柔情似水。只是,床第之欢,我自己再没了感觉。他抱着我,他吻着我,他深入我,我的脑子里,总是浮出那个女人的影子。但我是竭尽全力迎合他的。我不想让他失望的。
可是,那个女人,她来找我了。她说她有孩子了。是他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姐姐,我是爱他的。我是爱家的。可是,现在,我的心拼不起来了,他缺了,拼起来的,也粘不住了。全都是碎片。每一片,尖锐的边角,都可以刺得很深很痛。不要去触碰。不能去触碰。姐姐,不要碰。不要碰。
“若尘,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姐姐哽咽着搂住若尘。
晚上,潇潇过来陪她。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手机小说阅读 m.hrsxb 想看书来华人小说吧
第四章(一)
第二天上午,医生来查房,望闻问切一番过后,通知若尘明天可以出院了。
“我本来就没事的。”若尘对姐姐嘟囔。
“还说没事啊。你问问你姐姐,都快把她吓哭了。”这位慈眉善目看上去极适合本职工作的医生大姐笑着说。
“姐,我都没事了,你不用陪我,回家去休息吧。”医生离去后,若尘对姐姐说。姐姐的身子,若尘真怕她太劳累了。
姐姐想了想,说,“也好,你明天要出院,我现在回去,家里收拾收拾。中午饭我给你送过来。想吃什么菜?”
“你中午别过来了。我吃医院的饭菜就行了。我又不挑食的。你中午好好休息。要么晚上你给我带点菜过来好了。”若尘赶忙说。
姐姐说,“等会儿看着办吧。”
听姐姐这话,若尘就知道她不会照自己的意思办。
姐姐走了。旁边病床的病人刚才出院了。病房里就剩若尘一个人。四周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若尘把病床的上半部分升起来,躺在床上,就象小时候躺在爸爸的躺椅上一样。
爸爸的躺椅是藤制的,藤老得已经发红了,但还是蛮结实的。爸爸说它的年龄比若尘还大了。每到夏天的晚上,一吃完晚饭,若尘就很积极的把躺椅搬到公用的大天井里,然后躺在上面乘凉,数着天上的星星,惬意极了。姐姐也要来争,可若尘总是抢先霸占着不肯起来,姐姐不高兴也没办法。其实若尘知道姐姐是让她的。爸爸总对姐姐说,“你是大姐姐,你妹妹小你五岁呢,你凡事都要让着她一点,才像个大姐姐嘛。”爸爸自己呢,也不赶若尘,直到她自己躺不住了为止。他知道这个野丫头除非睡着了,否则安安静静的躺着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爸爸,爸爸,你是这世上最宠爱我的人。你在时,我有事情总是第一个跟你说,你总会给我建议,然后让我自己做最后的决定。现在,你的野丫头遇到了生平最大最难跨越的坎,你却不在了,不能再给我建议了。爸爸,如果你在,你会给女儿怎样的建议呢?……
恍惚中,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了。有人说话了。不是爸爸的声音。当然不会是爸爸的声音。
若尘转过脸,循声看去。这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
手捧鲜花,站在她床边的这个人,竟然是这个人。
“先生,你走错门了。”谢天谢地,终于回过神来了,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了。
“没有。我坚信自己没有走错。于若尘小姐”他似笑非笑。
“小姐?”若尘扬起眉,有些挑衅地盯着他。
“噢,应该叫女士,现在小姐这个称谓不好听了。”他还是似笑非笑。
“可是我不认识你。”若尘冷冷的说。
“可是我认识你。你也应该认识我的。”这次,说着,他开笑了,右脸边上竟有个酒窝。
“你……”若尘心里全是疑问,譬如,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怎么会来看我我跟你又没交情的,可是,竟然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奇怪啊,自己平时的伶牙俐齿到哪儿去了?
他也不理会,转身把花篮放到床尾的桌子上,正对着若尘。
若尘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怎么说话。这时幸好姐姐开门进来了。
姐姐一见他就很客气很热情的招呼,“哎呀,赵先生,您怎么来了?真是的,您这么忙还来看我们家若尘,真是过意不去。快请坐,请坐。”
原来姐姐认识他。于是若尘也讪讪的附和道,“请坐请坐。”
他在姐姐搬过去的凳子上坐下来。姐姐也在若尘的床边坐下。
一坐下,姐姐就对若尘说,“若尘,你这回可多亏了赵先生啊。”
“啊?”若尘莫名其妙。
姐姐继续说,“那天晚上,多亏赵先生报警我和潇潇才找到你。你啊,关着车门躺在车里昏睡,是赵先生找来警察把车门打开,又把你送到医院的。”
若尘奇怪,“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看到你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后就没什么动静了。”他笑着接口说。
若干日子以后若尘才知道,那天,在咖啡厅里他就看见若尘了。他来喝咖啡,坐在东边的角落里,看若尘进来到西边角落里背对着他坐下,看那个女人表情丰富的跟她说话,又看她恍恍惚惚的出来。他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就跟着出来了,并一直尾随着她,跟她从南到北绕了半个城,还上了古城墙看星星,来来回回走了八十九乘以二等于一百七十八级台阶,最后又走回咖啡厅门口找车。
“整整四个小时呐,可把我累坏了,皮鞋后跟都磨掉了这么一大截。”他边笑边夸张的比划着对若尘说。
第四章(二)
身体上的病是好了,可心里的病却愈发严重。慢性病。一到晚上便发作。
天天上网开邮箱,却再也没有楚零的信。手机打过去,已停机。宿舍的电话,没人接。仿佛,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或者,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若尘希望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从来没有在她心里存在过。可是,他是存在的。以前存在,现在也还存在。
他不能不存在,他不能消失,我在这里等他回来跟我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可以,若尘想,那个女人也在等他,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在等着他。
姐姐的老板打来电话,要姐姐去上班。姐姐现在是公司的骨干,休息快一个月了,而且不影响薪酬,老板已经给足了面子。
今天傍晚姐姐打回来电话,说今晚要应酬,回来该晚了。“晚饭只有你自己解决了。”姐姐无奈的说,又不忘补上一句,“若尘,你自己小心点,啊?”
“哎呀,姐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若尘假装口气不耐烦的回过去。
若尘知道姐姐还是不放心她的。从小就这样。小时候下午放学轮到她做值日生,回家晚了,姐姐就跑到学校里来找她,或者,在家里出来的弄堂口张望。
真没有食欲,可也不能让肚子太受委屈了,若尘就泡了泡面来吃。
客厅里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日光灯整流器发出的细微的吱吱声。
走进书房,坐到电脑前面,开机。还是忍不住开了邮箱。还是照旧失望。
不要再想了。我求求你了。若尘对自己说。这世上,没有谁谁照样活。
开qq聊天。好久不上了。有个好友请求。以前是不轻易加的。今天来者不拒。
呵呵,“只影向谁去?”,竟取这等名字。
想起元好问的这首词,若尘不由深怀感慨。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如今,访雁邱的,有几人真为大雁的真情感动过?不过附庸风雅而已。
这个人,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也不过是泛泛之辈。
看资料,是同城的。
“总算加了。等好久了。”对方很快发过来信息。
“呵呵,为什么要加?”若尘发过去。
“因为我想找一个同城的朋友。我在这里没有朋友。”
“你不是本地人吗?”
“我刚到这里一个多月。公司派我来这里开拓市场。”
“哦。”若尘不想多问。
“你好吗?”过了两分钟,又发过来。
“很好。”见鬼,谁说我不好了,我是很好啊,若尘心里暗想。又想,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
“你不问问我吗?”
“问什么?”
“比如,性别、年龄。比如,工作、爱好。再比如,婚否。等等等等。”
“呵呵。你要告诉我你自己会说。你不想告诉我我也没必要知道。”
“呵呵,那我要是问你呢?”
“你没必要知道。”
“呵呵。呵呵”
“呵呵什么。不聊拉倒。”
“别、千万别。我好不容易请求你加我的。你不聊,我聊。ok?”
“那你聊吧。我听。”若尘想,反正也没事,就当听故事。
“鄙人,男性,三十五岁,祖籍江苏,现居水城,某大型商业机构水城地区负责人。未婚。爱好广泛。犹喜运动、旅行。等等。”
“还有吗?”
“还有,以后想起来另行补充。”
“你这个东西,跟我说没用。你应该贴到本地网站上去。那个天赐良缘版面。免费的。”
“呵呵。不贴不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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