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逃避不得的命运。
我心中苦笑。
南以宸挂上电话,转头看向我,犹豫一下,仍是道:“肖况成死了,是他自己的手下干的。”
我垂着眼看着眼前的餐盘,没说话。
“不是我做的!”南以宸忍不住再次辩解。
我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语气平静地说:“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南以宸没有阻拦。
他应当知道,这时候,他不能逼我。
出了餐厅走上楼梯,刚到了拐角处,就听到楼下餐厅里轰隆一响,似乎是餐桌倾翻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南以宸狼一般的一声怒吼。
我心头惊颤,却仍是慢慢进了卧房。
这一夜,我没有睡好。卧室门口几次徘徊的脚步声,显示着南以宸也没有睡好。可他最后也没有进来。
我知道,对于肖家,他不能罢手。
当年他发过毒誓答应秦爷要替他报仇,这才得到了象征着权力交接的八宝戒指,得到了秦爷那些忠诚手下的追随。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今天的势力,这些人功不可没。他南以宸必定会遵守誓言,帮秦爷完成这个心愿。
即便一晚上没睡好觉,一早上接到方慎的电话,我还是坚持着下了楼,没想到南以宸已经晨跑回来了。我看向满头大汗进门的男人,正犹豫着是不是吃了早餐再走。南以宸擦着汗迎过来:“这么早,先吃点早餐吧。等我一下,马上就下来。”
我立刻说:“不了,我还有事。”便客气地点点头,从他身边绕过去,缓步出了门,也没让齐遥跟着,自己上了驾驶座。小马赶紧回头,招呼人立刻开车跟上。
我没有阻止,身后这些跟着我的人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监视,都不重要。
清晨的人民广场前,我背对着高起的喷泉,默默注视着不远处三五成群晨练的老人,神情宁静。
方慎今天也显得极有耐心,将肖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肖况成死亡的消息在昨晚也同时传到了肖家,肖槐当时就昏厥过去,抢救了一晚上,到凌晨时状况才算稍稍稳定一些,不过医生已经明确表示,请家人随时准备后事。而肖槐在半昏半醒之间,喃喃念叨着的却都是我的名字。
因此,方慎才约了我见面。
他知道肖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死结,他也不再想逼迫我去见我父亲,现在,他仅仅是希望我能答应接手肖家,让肖槐安然离世。
然而我仍旧拒绝了,我今生今世不想跟肖家再有任何关系。
他也不生气,轻轻按住我的肩膀说:“唐薇,你从小就一直叫我哥,哥也答应过永远都不离开你。虽然后来……今天,做哥哥的就厚着脸皮最后求你一次。唐薇,肖家不仅仅是肖先生一个人的,它是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年浴血拼斗得来的,如果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必然会陷入争夺话事人的混乱境地。要让肖家最后就这么落入南以宸的手里,任他宰割,恐怕没有人会甘心。你放心,我已经跟帮里几位叔伯和得力的兄弟都谈过,他们多数都是支持你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我,迟疑着说,“如果你……你真的和南以宸……唐薇,你自己手里有地盘有兄弟有势力,在他跟前也不会吃了亏去。”
一丝雨雾飞溅过来,拂在脸上,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我眯起眼笑了笑,神色柔和语调低缓:“方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哥,到今天都没有改变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个话事人,我不会做。”
方慎半晌无语,叹了口气,朝旁边一招手,一个高挑英气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薇小姐,这是沈四,从小就跟着我的,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最近我怕是没法去你那里,先让他跟着吧,这样我才能放心。”
沈四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我点点头,说:“很好,不过我那里暂时不缺保镖。”
方慎大概见我对他的好意也一味拒绝,有些急了:“薇小姐,你……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肖先生等不了多久了。”
“肖先生还要等什么?”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我们面前,“哟,原来是方哥,这么巧!在这儿都能遇上。兄弟我请客,一起去吃早点。”不等方慎回应,南以宸转头看向我,目光柔和,“唐薇,我正好路过,顺便载你回去么?”
路过?
骗鬼呢……
我可不信这男人不是听了小马的汇报急火火赶来的。
眼前忽然闪现出昨晚那道柔暖的烛光,我心脏微微一抽,抬头对方慎说:“我先走了。”没等他答应,我已经转身离开。
南以宸追上两步,揽着我的肩膀和我并排朝自己的汽车走去。下一刻我听到身后方慎高亢愠怒的嗓音道:“唐薇,这是我唯一能为肖先生做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姓南的!”
我感觉到揽在肩上的手一紧,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顿,紧接着,这男人放开脚步,拥着我向汽车走去。
我没有再回头,我知道方慎这不过是句气话,他从不会轻易杀人。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竟是我跟方慎的最后一次见面。
中午时,我正要离开画廊,沈四在门口截住了我,告诉了我令人震惊的消息。
肖槐自杀、方慎被害。
我当时就呆住了,再三确认后,我就要跟着沈四上车。
齐遥跑过来询问,我道:“我有事出去,你先回去吧。”说着回身看了眼惊疑不定的小马等人,冷着脸说,“别再跟着我!”
小马大概很少见到我这样冷厉的神色,瑟缩了一下,见我径自上了车离开,犹豫着没跟上来。
在见到方慎遗体的一刻,我一句话都没来及说,直接眼一闭仰头向后晕了过去。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我才清醒过来。
罗新帮我检查了身体,说:“唐小姐,您多保重身体。方慎在的时候,每次都担心……”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我痛苦地闭上眼,半晌轻声道:“罗医生,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罗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温言道:“唐小姐,我知道你曾经进行过心理治疗。你也该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方慎出了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我们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相信方慎地下有知,也是这样期盼着你的。”
我知道他也是一片苦心,点头道:“罗医生,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罗新离开后,沈四见我精神还算好,就把这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件和肖槐、方慎丧事的安排简单给我做了汇报,甚至暗示肖家的一切都等着我去处理,可我对这些全都不感兴趣,我只是对方慎的死不能释怀。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我有所牵念,也就是这个从小悉心照顾自己、关心自己、曾给过他温暖的方慎了。可如今他也不在了……
仇杀?凶手逃逸?
对于警方的定案,我更多的却是疑惑。
沈四也很无奈:“就算是认定了南以宸,也总有人出来替他顶罪。何况如今的南以宸,在墨城只手遮天,没人敢轻易触他的霉头。”
我心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憋闷得几乎喘不过起来。我再次问:“真的是……南以宸做的?”
第 23 章
南以宸杀了方慎逼死肖槐的消息很快在道上传开。
警方来取了证,请了相关人等去警局协助调查,最后确认了肖槐属于自杀,而方慎,确定为仇家所杀,对方逃匿,发通缉令追捕。
一直跟随在肖怀身边的私人助理陈欢作为第一目击证人,提供了最详尽的证据。
这场事件表面上看似乎是告一段落,可其中暗流汹涌,丝毫不曾停止。墨城黑道上所有人都偃旗息鼓,坐山观虎斗,生怕这场灾难波及到自己。
肖槐出事后,肖家的一应事务都一直是两位叔伯刘爷和七爷主持着,忙得焦头烂额。这两人都是当年跟肖槐一起出道的兄弟,这些年韬光养晦,清闲惯了,就不大愿意多操心。这次被请出山,也颇为无奈。
墓地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灵堂就设在肖家。
如今整个墨城,除了肖槐这个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之外,怕是就只有南以宸才能和他相提并论。每一个大小帮派都来祭奠,肖槐的灵堂成了墨城黑帮的集会,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看一场好戏。
而这时,我却让沈四对外宣称,肖家三小姐因卧病在床,不能守灵。
祭奠过后,刘爷和七爷留下了南以宸和几位当家的大佬。
警方的案件结论是经过各方艰难交涉的结果,而真正的恩怨还是需要道上的人自己来解决的。
双方对质,南以宸坚决不承认杀害方慎,更不承认在肖槐自杀前见过他逼迫过他,而此时的陈欢却不愿再开口作证,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以南以宸的势力,他既然不认,就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什么,而刘爷和七爷更加不愿得罪这个人。
沈四将当堂对峙的结果告诉我,我不知怎么,竟然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候,南以宸要求见我,被我拒绝了,在他要强行闯入我的病房时,让沈四拼死拦了回去。南以宸又让人传话,想留下齐遥和小马照顾我,可沈四却拒绝了对方任何人的陪护,他受方慎的影响颇深,实在不想我以后和南以宸这个杀人凶手再有什么瓜葛。
可我仍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是南以宸动手害死了方慎。
沈四对我的怀疑很有些愤愤然:“在医院守着的几个兄弟都说见到南以宸了。对,还有陈欢,她是一直跟在肖先生跟前的人,现在还在楼上病房养伤呢。”
我点点头:“好,我要见我。”说着一撑身体就要起来,谁知手臂一软,又跌回了床上。
沈四忙扶住我:“薇小姐你身体虚弱,这么晚了,还是躺着休息吧。我去让人带她过来。”
我摇头,固执地起身下床,却是头晕目眩,一头载到了沈四怀里。沈四只得半扶半抱着我慢慢走出了病房。
沈四推开病房门时,陈欢并没有休息,房间里只开着床头的壁灯,光线偏暗,能看到窗前那道抱胸站着的单薄背影。
“阿欢,三小姐来看你。”沈四大声提醒。
陈欢慢慢转回身。她是个清秀而安静的女孩子,肩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手臂吊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我对沈四说:“你出去。”
沈四答应着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我一步步走进屋,女孩子微微躬了躬身,语气平淡:“三小姐。”
我点头:“阿欢,肩上的伤好些了吧?”
陈欢略带讥嘲地一笑:“多谢三小姐关心,死不了。”
从她的话里,我隐约听出些不满,仔细打量她,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女孩子。刚才走了这一段路,腿有些发软,我就先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招呼她也过来坐。
陈欢走过来,倚着床头站着,稍稍偏着头上下打量我:“三小姐如今是肖家唯一的继承人,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小跟班?”
我微一皱眉,决定忽略这女孩子话里话外的挑衅,直接问:“阿欢,你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的见证人,我只想再问你一句,方慎真的是南以宸杀的?”
陈欢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我。
我任由她看着,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子右脸上毫无遮掩地印着一道清晰的五指印,有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看样子是刚被打过的,对方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下手倒是够狠。
陈欢注意到我的视线,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脸,轻轻哼笑:“我大哥打的,他怪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我对她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陈欢,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方慎?”
陈欢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刚要发火,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