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的光芒,有些疑惑、有些疯狂,更多的却是怅然:她默默盯着青画,像是忽然醒悟什么,倏地从座上
站起了身,扶着椅座柄儿轻轻笑出了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执狂。
“好、好……画儿,你做得很好。”
这是那天皇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皇后一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在那个冬天,太子离世
的第三天,青云的皇后服毒自尽;宫中传闻,她临终之前咬破自己的手指写了一份血书,指认二皇子青
旭是杀害太子的凶手,因为苦于没有证据,她以死明志,以求皇上明察。
算日子,正好是立春,寒冬过去,春未暖、花未开。
彼时,青画正在闲恰宫,小姿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只是呆呆看着镜于沉默了一天;第二天,她
早早地起了床,对着镜子把自己梳理整齐,一个人跑到御花园。
御花园里的迎春花已经抽芽,碧水潺潺,绿意泛滥;她抓着自己的衣摆在花园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
无果,终于不定了决心扯开嗓子喊:“司空!”
下一刻,司空就出现在她的身前,他依旧是薄薄的衣衫,满头银发,眉宇间带着一两缕让人看不透
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
他微笑道:“想好了?”
“是。”
“那么,你的决定呢?”
青画垂眸笑了笑,埋头看了一眼还算干净的地面,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这是她第一次不装傻、不充愣,正正经经地和司空谈话,她不知道这个奇怪诡异的人到底可以教她
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让她渐渐开始明白,她为自己铸造的蜗牛壳恐怕已经承受不了老天爷
的玩笑,她必须面对现实了;青画已经死了、宁锦也死了,她不是青画也不是宁锦,她是个全新的青画,
她拥有着宁锦的灵魂与……仇恨。
几天前的那场梦不仅仅是梦境,也是现实,一段被她故意遗忘了的现实,她把那段记忆封存了起来,
企图忘掉上辈子深爱的人亲自给她喂下毒药时的痛彻心扉,以此麻痹自己当一个十岁痴儿,是司空做了
什么,让那段记忆又血淋淋地呈现,逼她不得不正视自己……
她不是贤良淑德、逆来顺受的弱女子,她曾经是宁锦,那个会抱着包袱、扛着剑,仗着三脚猫功夫
闯江湖的宁锦,那个曾经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快意恩仇的宁锦!
她这一跪不仅是跪司空,更是跪自己的过去,逃避了那么久、那么久,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好徒弟。”司空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是青云显帝三十年,立春,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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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青云春早,二、三月的时候已经是山青草绿、碧水潺潺,若要说青云境内入春最早的地方,该是云
闲山庄:那是个荒郊野外的大山庄,座落在山谷之中,青云边境的几座高山挡住了寒流,加上庄内有天
然的温泉,这云闲山庄之内可谓是十二月入冬、一月开春,一年四季繁华满溪。
传闻庄内风光无限堪比仙境,却奈何云闲山庄的主人是个怪脾气,这些年来独占着这得天独厚的好
居处,从不宴客也从不与人结交:自从青云边境的山谷座落了这云闲山庄,连山上原本的盗匪都消失得
无影无踪,久而久之,世人便传闻这云闲山庄是什么山精树怪的居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为世人所不知的是,偌大的云闲山庄里虽然只住着两个人,往来的人却不少。
阳光正好,春暖花开:云闲山庄里面有条碧绿的小溪婉蜒而过,溪上有二苎,亭上坐着个十六、七
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绿锦,眼如星辰,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小溪之中的另一抹身影,双层紧锁;她的身边
放着本书,那上面已经被她画满了墨线。
清澈的小溪中躺着一个人,确切来说是瘫坐着一个双目无神的男子,那男子的身上布满了青紫的印
记,像是被画上去的图腾一样,婉婉蜒蜒地爬满了他的手臂、胸口、腰腹,那模样让人不寒而傈:阳光
照在他的身上似乎触动了什么,他吃力地张了张口,朝着少女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又把身旁的书拿了起来,一页页地翻:浑身青紫印记漫绕,微烧,遇水则
疼痛减轻……这应该是金线蛊的徵兆,为什么明明用了它的克星桑花却毫无效果?
“画儿,怎么,解不了?”一个戏谵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云闲山庄的庄主,司空。
青画的注意力明显还在溪水中的人身上,只稍稍抬了抬眼道:“师父。”
“画儿,你真的决定下山回宫?”
“是。”
司空的眼里有些异样,“毫无转机?”
“是。”青画轻轻合上了书,眯着眼睛靠在亭子的栏柱上,任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她到这云闲山
庄已经有五年了,五年前皇后血书控诉二皇子毒害太子之后,她就被司空找了个借口,说她的疯病乃是引
“失心害蛊”,把她从皇宫里接了出来,到这边境山中的云闲山庄来治疗,自然而然地让她躲过了宫里那
一场人心惶惶的太子之争。
司空的确是个世外高人,他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当初他所谓“别的东西”包括了好多闻所未
闻的奇门异术;最终,她还是选了两样,医、蛊。
司空曾经好奇,为什么她会选这两样最不惊天动地的,他曾经告诉过她,可以学江湖上最精妙的剑
法、可以修内力、修轻功,她还记得当初自己用还不是很流利的话告诉他,医术、蛊毒这两者虽然一个
听着高雅、一个为人不齿,但却是异曲同工,每一样都能害人、救人,这两样一起学可以让自己不后悔。
转眼间,已经五年过去了。
“画儿,你这叫过河拆桥。”司空眼里有些不舍,他着看着当初自己抱回山庄的瓷娃娃已经出落成
一个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撩开几缕鬓边的乱发。
这个徒弟他从来没有看透过,明明是个孩子哄哄就得了,却……有时候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让
人捉摸不透;他越是想弄明白她,就越是被她身上的突兀给迷惑得看不透,他也曾经观星象、算卦相,
却始终没有看清过这孩子的命数。
“师父难道不希望我出去吗?”青画笑了,他还以为她不知道呢,一年前他就开始为她在江湖上打
点着一切,只是他没料到她下山的第一件事不是闯荡江湖而是回宫而已。
“什么时候走?”
“这月十二,明日。”
司空笑了笑,道:“那,你还有话对师父讲吗?”
青画想了想,道:“谢谢师父教导,还有……”她指着溪水中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治
不好?”明明她的判断不可能有错……加上治疗蛊毒的法子都是用了最速效的,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
有……
司空笑得眯起了眼,一头的银发本来一丝不苟,却被他憋笑憋得微微发颤,他凑到她耳边忍着笑道:
“画儿,桑花的确是对付金线蛊的好办法,你没错。”
“那怎么……”
“师父再教你一招,防人之心不可无,桑花要连用两日才会见效,为师每日都趁你入睡给他下新的
金线蛊,你自然怎么解都解不到头。”司空的语气是正经的,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等着她发火!这
师父,早就没了师父样儿。
那是青画回宫之前,司空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清晨她找递了整个云闲山庄都不见司空身影,
这也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对她避而不见;快到晌午的时候,她终究是没能和他告别,就收拾了包袱离开这
个她住了五年,并让她脱胎换骨的山庄……回去,她已经不是那个痴儿青画了。
青画之所以选在十二日回宫,是因为再过五日便是青云皇帝五十九岁的寿宴,青云风俗,逢九则为
大寿,场面肯定特别的大,到时候不只是青云国内庆贺,连邻国都会派几个使臣前来道贺:这其中……
一定有朱墨!到时候说不定能打听到宁府的消息。
时隔五年,青云的皇宫却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人却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好在当年出宫的时候,皇
帝曾经赐了个出入宫门的腰牌给她,青画这趟回宫倒没有在守宫门的侍卫那儿磨蹭许久;许是她看着眼
生,她这一路走来,是在往来侍卫奇怪的注目中进到后宫的。
皇宫不比云闲山庄,这儿还没开春,红砖绿瓦的闲怡宫里少了绿草如茵便有几分斑驳,青画背着草
草收拾的包裹,一路摒退了所有要引路的宫女侍从到了闲恰宫外,临进门却有几分近乡情怯;她在闲恰
宫外站了许久……直到一个气焰嚣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踟蹰:“喂,你是哪个宫新到的宫女?怎么还穿着
山野小民的粗布烂衫?”粗布烂衫?青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司空有个怪癖,衣食穿着方面特别地
讲究,平时在云闲山庄,吃的、用的都是他从全国各地收拢而来;她今天这身是江南丝织的锦缎,一种
叫云蚕的小生灵的丝制成,不比一般桑蚕,这云蚕养一年才出一批衣衫,虽说比不上皇宫内院司衣坊来
得华贵,却也怎么都算不上粗布烂衫。
“说的就是你,别看了!”那个声音越带了几分恼怒。
青画循声望去,见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貂皮的棉袄,长得倒是唇红齿白,俊秀得
很,只可惜两个眼睛就差长到天上去,只用眼梢不屑地盯着她;他身后跟着一帮男男女女,每个人手里
都拿着一些东西,或暖炉、或果盘,十足的一副统裤子弟模样,他这副样子倒让青画想起了一个人,当
年因为她丢了菱花镜给她找了整整一年碴的嚣张六皇子,青涯。
那个少年也在看着她,见她许久没有反应,他气得脸色阴沉,“本皇子问你话,你居然不答!”
青画细细看着他的样貌寻思,时隔五年,虽然从十来岁到十五、六岁是人变得最快的时候,只是眉
宇间还是能依稀认出几分当年的模样来,这个人……她低头笑了笑,上前几步朝他道:“青涯?”
少年一听气得不轻,“混帐!本皇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宫女能叫的?你……”他突然顿住了,一对初长
成的桃花眼瞪得圆润无比,他突然上前凑近她,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青、青画?你是傻妞青画?”
青画不语,笑吟吟看着他,眼睁睁瞧着这个历来嚣张的六皇子,他脸上的神情由盛气凌人到惊诧万
分,再到面露喜色,最后又回到了恼怒;他的脸色也是由白到红,最后红得像是被气出来的模样……
“你真的是傻妞青画?你……好了?”
青画自然明白他这个好了指的是什么,当年司空带她离开皇宫的理由是治疯病而不是学艺,如今她
回宫,寻常人自然以为是她的疯病痊愈了;她也不想辩解,顺着青涯的思路点点头,哪里知道又换来这
个坏脾气的皇子一声喝斥:“你回来居然也不告诉本皇子!是不是还在记仇本皇子给你找麻烦?本皇子都
没记仇你不告而别!”
青画哭笑不得,“到底是谁记仇了?”摆明了是他记着当年的小仇小怨,一见面就数落。
“哼!”六皇子如此总结。
“对了,青涯,你知道朱墨的使臣住在哪里吗?”
青涯一脸愕然,“不知道,那是太子三哥安排的,我又不管这事儿。”他向来只管吃喝玩乐。
“太子?青持?”青画记起了皇后临终前留给她的话,她让她跟着青持,说他必成大器……果然,
那个叱吒风云了半辈子的女人没有算错,他果真继任了太子之位;他照理是五年前皇帝寿宴时从朱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