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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作品:锦凰|作者:团团|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02:02:27|下载:锦凰TXT下载
  有一丝草屑木渣,它静静地立在那儿,似乎把青持的灵魂都给吸了过去一般。

  青画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青持,他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小坛酒、几个杯子,轻手轻脚地

  在墓碑前面一字排开,而后默默给每一个杯子都斟满了酒。

  酒香隐隐地在静默的夜里渐渐随风飘散开来,青画认得这味儿,这是朱墨的一种名酒,叫“醉嫣然”。

  它是用朱墨盛夏时候的几种果子酿成,从夏天酿到冬天才能开坛,味道甘甜,还带着隐隐的馨香,不比

  一般的酒来得呛人:故而这种酒又颇受女儿家喜爱,便叫作醉嫣然。

  上辈子她还是宁锦的时候就独爱这醉嫣然,只因着它带酒味儿却不醉人,如今闻到,她突然心疼得

  不能呼吸,像一枚小针在上面扎了个小洞穿过心房,而后活生生撕裂开来一般的疼痛;那时候宁锦与墨

  云晔大婚也是夏天,墨云晔就曾经酿过这醉嫣然,只可惜她最终还是没福份喝上,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青持显然已经把青画晾在一边,他只专心凝望着那墓碑;青画不恼,静静等在一边,尽量腾出些地。

  方给这重情义的太子独处,自己则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眯着眼小憩。

  无论是上辈子的宁锦还是这辈子的青画,都不是个勤快的人,上辈子爹爹就曾经说过,宁家的女儿

  是个懒散的糯米团子,能坐着不会站着,坐久了一定瞌睡,不仅浑身软绵绵,连个性都是软绵绵的;哪

  怕是偷溜去闯荡江湖,她也是抱着暖炉、拖着剑,赏着盛夏的美景、喝着隆冬的醉嫣然,时时刻刻一副

  懒散样儿;只是上辈子她不自知,好好一个相府呵护了十多年的糯米团子,被墨云晔捏成摄政王妃后,

  又给丢了。

  青持那儿酒已经过一轮,他轻轻把酒倒在墓前,又重新斟上一轮;那轻手轻脚的模样倒让青画有些

  恍惚,依稀看到了上辈子一个熟人的影子。

  “小姐,我来看你了。”青持的声音有些沙哑。

  青画本来已经犯困,这会儿却被他的话惊得瞪大了眼,能让青云太子叫“小姐”的人,是怎么回事?

  她打起精神稍稍靠近青持,听着他又轻声开了口:“小姐,凉酒伤身,不可多喝,这是我派人从朱墨找来

  的醉嫣然,你以前在相府的时候就爱喝;只是这酒时候太难把握,开了春味道就变了,所以我只能在冬

  天的这几天才送酒来……”

  “小姐,这六年,你在青云可曾住得惯?”

  “我曾经派人潜入过摄政王府,想把你以前的东西拿出来,可是……王府守卫森严,屡屡失败,对

  不起。”他轻轻顿了顿道:“不过,我拿到了你以前最爱的紫玉铃铛,是一个奴婢偷偷藏起来的,听说是

  你一气之下丢的……”风很凉,刺骨的寒,青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抽身;青画本来很闲散地站

  在那儿,不知不觉已经僵直得不成样子。

  青持每说一句话她就僵硬一分,到后来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否还在呼吸,她的心跳紊乱,如同一匹脱

  了缰的马,任多少理智都拉扯不住恐惧的蔓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一根冰刀,一刀刀刺在她早就

  尘封许久的记忆上,把曾经血淋淋的回忆又给翻了上来。

  六年前,朱墨、醉嫣然、相府、摄政王府、紫玉铃铛……这一切如果是巧合,该何其之巧?如果不

  是巧合……那该何其恐怖?

  那一场恶梦、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个叫作三月芳菲的严酷刑罚、那个温文和煦的翩翩公子嘴

  角噙着的一抹笑,还有那一声柔和得可以驱散三尺冰寒的呼唤,锦儿……

  青画的手脚冰凉,动作早就不受脑袋的指使,她慢慢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那墓碑;月光如霜,

  冷彻骨,明明微弱得不能照亮凡人眼里的光泽,却好像比日光还刺眼几分,它铺洒在墓碑之上,墓碑上

  面那几个字如鬼魅一般展现在人前,宁氏独女宁锦之墓。

  宁氏独女,宁锦!青画彻彻底底忘了呼吸,她想笑、想哭,想大声斥责老天爷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却都纷纷失败告终;她只是瞪着干涩的眼睛紧紧盯着墓碑之上那几个刺痛人眼的字,无声地、一点一点

  地在地上蹲了下来,抱紧自己的膝盖,让冰冷的鼻尖凑到温热的膝盖上,小心翼翼地喘气。

  宁锦、宁锦……青画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眼睛却干涩得厉害,毫无眼泪;她只是想笑,本来以

  为六年的时光足够她淡忘这个名字……她以为她可以不恨、可以只是怨,可以把墨云晔这个名字埋在朱

  墨一辈子不去记起他;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宁锦这个摄政王妃,居然连死了的墓碑都是在邻国的郊

  外,她的墓碑在这儿孤零零立着,有谁记得?她上辈子挚爱的那个人正在朱墨叱吒风云、高高在上、万

  人景仰!而她宁锦已经功成身退、埋骨荒野,何其好笑!

  明明她还活着,老天爷却让她亲眼见着自己的陵墓,真是十足的笑话;墓里躺着的是宁锦、墓外的

  是青画,只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很多东西……根本斩不断。

  “你怎么了?”青持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青画听见声响,茫茫然抬起头,心中一动,看着青持

  却又丝毫没有头绪。

  她凝神鼓足勇气再去看墓碑,在大字右下角还刻着一竖行小字,上书,宁氏侍从宁臣立。

  “宁臣?”青画茫然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她最贴心的仆从宁臣,那个有着丑陋的脸孔却也有着温和眼神的宁臣;上辈

  子最后的那段时光,是他天天抱着她晒太阳、是他在她床头绑上软布条、是他一次次为她红了眼,被她

  嬉笑喝斥不像男儿。

  没想到她死后,还是宁臣为她立的墓碑,只是……为什么是在青云?

  青持微微一愣,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墓碑之上才沉声道:“那是我在朱墨的名字,让你见笑了。”

  青画瞪大了眼,宁臣……居然是青持!这简直不可思议,宁臣貌丑,被摄政王府的人处处嫌弃,而

  青持却是一表人才;宁臣因为无能才被派去侍候宁锦,而青持却是青云执掌大权的太子,这两个人怎么

  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突然想起青云的民间传闻,说是九年前三皇子年少不更事,与皇帝在政事上意见相左,一气之下

  离宫去了朱墨,而宁锦认识宁臣并收了他当家仆的时候,正好就是九年前……难道,从九年前开始宁臣

  就是戴着易容的面具青云三皇子,青持?

  “你……”她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青持见她神色已经正常便又转过了身,在墓碑前的青柏旁蹲下身,用手刨开一些泥土,把手里的东

  西放进去:那东西在夜空里散着淡淡的萤光,像是许多萤火虫堆积在一块儿,随着泥土一点点的增厚又

  被掩盖了起来,青画认得,那正是很久之前被她丢掉的夜明珠镶嵌的紫玉铃铛,那是墨云晔送的,自从……

  就被她丢了

  做完这一切,青持淡道:“走吧。”

  青画木然抬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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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持并没有上马,只是牵着马闷声定在狭长的小道上,青画也不作声,一路默默跟着:行至半路,

  青画犹豫地看着青持这个曾经很熟悉的陌生人,下定决心开了口:“太子,您能告诉我朱墨的宁丞相现在

  如何吗?我……我爹曾经和宁相有过些交情,我也见过宁伯伯……”

  青持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道:“宁相五年前在牢里仙去。”

  “宁府其他人呢?”

  “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青画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懂,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代表着什么了;她的心跳紊乱、手脚冰

  凉,隐隐约约记起了司空在她临行前三天晚上再三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走?

  她当时告诉他,我只走回宫处理一些事情。

  司空却直叹气,他说,画儿,为师夜观星象,你的星线与另一支看不清的星线快要交织,如果你在

  为师这儿再待上半年便可躲过;尘世烦恼甚多,入得容易出得难,你真想好了?

  她当时并不明白师父的话,只是笑着把手里的医书整理成一叠,方便带回宫,她嗤笑司空算命不准,

  师父,青画跟你离开时走个小傻瓜,哪来的烦恼牵挂出来呢?

  司空只是叹气,一迳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今夜青画却忽然悟了司空的话,从知道宁臣是青持的那一刻起,她就突然明白那两条星线指的是什

  么,司空想必这会儿也在看着星空确认她的命相吧!

  尘世烦恼甚多,入得容易出得难,她当时还曾经调笑着说,青画无牵无挂没什么抛不下的……杀父

  之仇、灭门之恨,教她如何抛得下?

  那两条星线,恐怕就是“青画”与“宁锦”,因着一个宁臣,从今夜起,这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生,

  就该彻底交织了吧?她与墨云晔,恐怕迟早有见面的时候。

  青画回到宫中已经是夜半,过了半夜就是十六。

  青持送她到了闲恰宫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便又把他喊住了,犹豫好半

  晌开了口:“太子,你可知这次朱墨来的使臣住哪儿、来的又是些什么人?”

  青持只说了五个字,却让她呆呆在门口站了半夜,他说:“朱墨摄政王。”

  朱墨摄政王!青画的心今晚本就是悬在半空摇晃不定,这短短五个字像是把一直悬着她的心的细线

  给斩断一般,心就此堕入深渊、不断下坠,她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墨云晔是宁锦的毒药,也是青

  画的,他就像一个三月开春明媚异常的恶梦,只要想着这个人,想起的都是他温文和煦的眼神,心里却

  是透骨的寒。

  “小姐,你怎么傻站在门口呀?还不快进屋!”小姿埋怨的话语打破了青画的彷徨,她茫茫然抬头

  看了一眼神色嗔怪的小姿,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她进屋。

  屋子里所有的宫女都还没有安歇,大抵是担心她夙夜不归;看到她安然回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开始打点她梳洗安歇,点心也备好了,热腾腾地放在桌上,边上还有人端着暖炉也给备着。

  青画轻轻舒了一口气,小心安抚着紊乱不已的心跳;抱着暖炉用完点心,她才渐渐觉得又回到了现

  实中,这儿是闲恰宫,有一帮情同姐妹的宫女,她是青画,哪怕见了墨云晔,他也认不出来的青画……

  小姿收拾了桌上的残盘道:“小姐,今日是陛下大寿,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还是先上床歇会儿吧,

  明日不可闹出乱子。”

  “嗯。”青画乖顺地回房吹了烛火上床,却是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帐。

  时隔五年,宫里的人虽然都听说“青画小姐”已经恢复了神智,却还是鲜少有人把她当正常人看,

  多半是当个半大的懂事孩子看待;她也无意去扭转这个想法,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交代过让她不露锋芒,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露武、不显医,继续当个无害的傻丫头是最好的,只是……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如果是碰到墨云晔呢?自古蛊术就属于玄门,青云国内医者众多,蛊师却少之

  又少,她要想在宴场上要一个人的命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找个机会下蛊,恐怕朝中御医没几个可以发现;

  只要她动手,就可以为宁府上下报仇。

  三月芳菲那深入骨髓的痛她现在还记得,但那却不是她想杀他的理由,她原本就打算只当自己识人

  不清、咎由自取,想彻底抛开的……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宁府满门陪葬!

  夜已过半,月光凄冷地照进房里,正好落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

  青画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干脆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