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放着好好的摊子不打理,在这里打别人钱财的坏主意,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还欺负瑞凡来羞辱我,你简直找死!”
“刺青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你刚才看见的事的确是场误会,我可以解释。”
“碧姬,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畔宁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
盛怒之下,碧姬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不断挥拳直到力气用尽,西蒙无可避免的浑身挂彩。“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碧姬忿忿地下达逐客令。她觉得好累,从来不曾修理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也许是因为她爱他,容不得见到他一丝缺点。
也许是她又乱吃醋,是的,这才是主因。原来他丢下摊子不管,不是为谁,是为了来见上这个东方天使一面,如此迫不及待,可笑的是他们甚至才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
凝望着西蒙拖着疲倦衰颓的身躯,缓缓离去,畔宁不知怎地无法不跟上前去搀住他。
“你真的误会他了!”畔宁丢下这么一句,跟着西蒙离开碧姬的屋子。
“有本事就别回来。”碧姬累得只想好好大睡一场。
但是她知道畔宁一定会再回来,因为她把她的宝贝皮箱忘在这里了。
“这样让她打你,你都不生气?”畔宁掏出手帕给西蒙擦拭嘴角凝结的血块。
西蒙摇摇头。“我对她开了一个很恶劣的玩笑,是该让她揍我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瑞凡和碧姬相处泰然,却一派暧昧未明,他就这么忍不住要在瑞凡身上刻下那些难堪的字眼。
“既然知道下场会很惨,你还去开她玩笑,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就和明知这个人会让你伤心却还是执意要爱的道理是一样的,情不自禁要去招惹她。”他就是喜欢和她打打闹闹,不过这次的玩笑真的过火了,西蒙在心中谨记此番教训。
“你爱碧姬吗?”
连畔宁自己都好讶异,她怎会如此唐突?直接就让心底的疑问冲口而出呢?真是太失礼了。
西蒙想都不想,笃定答道:“爱!”
他直截了当的回答,让畔宁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睛足足睁大五秒才想起原来她是会眨眼的。对于西方人爱就要大声说的哲学,她还是仅止于保持观望的态度。她始终认为理想的情人不见得要甜言蜜语满口是爱,实际行动更胜于雄辩,像她的他尽管不擅言词,却极度温柔体贴……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已经成为过去了。
畔宁想起一首抒情慢板是这么唱的:it’s over now,i knoot teally over you……
是的,情人与朋友仅只一条线,而她还傻傻立于中间,进退两难,她知道该努力跨越,可是现在的她却只会绝望地流眼泪。
畔宁因思及过往而牵扯的一片伤心,全看在西蒙敏锐的眼底,然而他却不明究理断章取义地认为,那是她在得知他心属碧姬之后所引发的失落脸庞。
“我虽然爱碧姬,但不是男女之爱,我把她当手足看待,而且,我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尽管畔宁一点也不在乎西蒙钟情的是哪一张美丽的脸庞,但是既然他已经对她吐露了心意,她不礼貌回应似乎有欠周到,所以她漫不经心地顺口问道:
“喔,是谁?”
“还会有谁能让我一眼就爱上,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他顺势将她轻轻拉入怀里,她没抵抗,只因为她觉得好累,上一段感情还未淡去,又无端卷入西蒙的激情。拜托!她会消化不良的,更何况她根本不爱他。
“即使我做了那样的事,你仍坚持爱我?”她指的是关于她的皮箱秘密一事。
“我不怕,只要你别把我也放进去就行了。”他回答得如此笃定,好像他们当真会在一起似的,畔宁可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为什么你不怕?难道只是因为你爱我吗?”恐怕这个理由太薄弱,说服不了她。
“看过《罪人玛德莲娜》这本书吗?”
畔宁摇摇头。
“你应该看的,主角玛德莲娜杀了七个当初坚定立誓与她厮守终生的男子,她虽自称罪人,我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她有罪,是可恶薄情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她,才逼得她走上绝路的,她不过是个不幸的可怜人罢了。”
西蒙的一席话,惹得畔宁低低叹息:“如果一开始就找对人的话,悲剧也就不会发生。”那么或许她此刻仍是爱情的信徒吧?
西蒙满眼怜惜地瞅着畔宁,伸手拨开她额前披垂的散乱发丝。“不会是悲剧,因为你已经遇见我了。”
如果她就这么被他所感动,一切事情都简单多了,偏偏她不,她不相信他的心,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注定仍是一场悲剧。”她出口无情地说出这样残忍话语的此际,身后的日轮同时悄然损落了,像在哀悼着什么似的。
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放着西岸好端端堆积如山的剧本计划不理,居然跑到东岸的中国餐馆去当打杂小弟?瑞凡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
现在他正顶着大太阳辛苦挥汗,只为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里有一窝饿虫等着填饱肚子,提在手上的保温盒里不断溢出红烧狮子头的香味,害得瑞凡差点掉下眼泪。
他实在也饿扁了,那家中国餐馆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从早上开工到中午一刻也不得闲,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因为碧姬,他也不会受到这种委屈。
一面埋怨着,一面按着地图上的住址找到了剧团的位置。中午时刻外送的差事络绎不绝,唯一的好处是东西送到后可以偷空休息一下。
“不会吧?”
瑞凡抬头望见小招牌上书着剧团的名字:蓝格剧团。
怎么可能?这份外卖的订购电话明明是他接的,他百分百确定是碧姬打的,因为她还趁机消遣了他几句。难不成真有这样的巧合,碧姬当真名列蓝格新戏的演员名单上?
想到碧姬可能参演自己的剧本,瑞凡就头痛,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一个角色可能合适她。天晓得!他写的可是古典细致、上流社会的严谨故事,哪能容许她在台上撒野而毁了他的心血结晶?
“我就说嘛!怎么送个东西要这么久时间?原来你早来了却迟迟不进门。在门口迷路了不成?真不敢想像如果我不出来找人的话,你还要呆站在大门口多久?进来吧!”
碧姬穿着戏服奔出来,把瑞凡吓了一大跳。他揉揉眼,想看清眼前究竟是谁?是碧姬没错,但他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她可以如此沉静古典,似乎一着戏服,气质也随之丕然一变。
不顾瑞凡脑筋呈空白状态,碧姬拖着他进剧团内部的练习场,大声嚷嚷:“午饭来了,大家快过来吃,真是饿死了,饿死了!”
碧姬一面说一面径自伸手要去捉他盒里的红烧狮子头,却被他阻止:“先付钱再吃也不迟。”
“偷吃一口也不行呀?”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答道。
“啧,小器!”她对他扮鬼脸,要不是肚子闹空城计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肯定老早一拳捶在他脑门上了。
瑞凡真心觉得只有在碧姬饿肚子的时候,他在她面前才能勉强找到一点他早已荡然无存的尊严。
解决民生问题要紧,碧姬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穿的是十层雪纺纱缝制而成的优雅礼服,提起裙子露出两只美丽的光脚丫便拔腿狂奔,速速请款来换得饱餐一顿。
半晌,碧姬拉了个女子随行回到瑞凡眼前。“这是我们剧团的经理人蕾秋,要钱的事找她准没错。现在,可以把饭菜给我了吧?”
瑞凡真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下去躲个一百年都不要出来,因为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居然这副德性出现在心仪的女子面前。
瞧瞧他,一身毫无美感泛黄肮脏的中国餐馆外送制服,而他竟然穿着它让蕾秋看笑话。此刻,瑞凡宁愿蕾秋不要认出他来,否则初次见面留下的美好印象可能就从此消失殆尽。
更何况,他又该如何和蕾秋解释他为何不写戏而改当起打杂小弟?不行,她肯定会看轻他,甚至唾弃他。
蕾秋力持镇定的将帐款结清,她开口想问他缘由:“瑞凡?你怎么……”
碧姬却打断她的话头,硬是拖走瑞凡。“走吧!我们一起吃午饭。”
瑞凡什么都来不及说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蕾秋渐渐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好像她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容易寂寞,非得要人陪才行。
“很好吃耶!你要不要试试看?”
碧姬把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口袋面包打开,将事先预备好的生菜、蕃茄、绞碎的山藜豆连着他送来的红烧狮子头一起塞进面包里,最后再淋上中东的混合酸辣酱,这样一个独创的法拉费尔三明治就大功告成了。
确实是饿了,瑞凡懒懒地接过碧姬递给他的法拉费尔三明治,食不知味地嚼了起来,一脸掩不住的沮丧与难捱。
“有那么难下咽吗?苦着一张脸给谁看呀?”不懂瑞凡悲从何来,碧姬一吃饱就有力气骂人了。
瑞凡想起蕾秋亮丽的脸庞,不禁又叹气,他肯定被三振出局了,在她瞧见他这副落拓德性之后。
“你和我们剧团的苦命小姐蕾秋难不成有一腿呀?”
碧姬语出惊人的正中红心,吓得瑞凡两眼睁得圆大,就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刚才喊了你的名字嘛!所以我就猜你们认识。怎么?你中意她?”
“中意她又怎样?反正我是没希望了。”
“不会啦!不晓得该算你命好还是她命不好,总之现在无疑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趁虚而入?什么意思?”
于是碧姬开始说起了故事,蕾秋的伤心故事该自三年前回溯起——
“原先蕾秋与剧场界一点瓜葛都没有,会走入蓝格也是受到麦肯的影响。麦肯是蓝格的前任团长,同时也是蕾秋的未婚夫。”
“她有未婚夫?”那是否表示他该彻底放弃对她的痴心妄想?
“听我说完嘛!”碧姬拍拍瑞凡失落的脸庞,逼他回神。
“蓝格还有个顶尖的业余舞者赛门,他一直是蓝格唯一仅有的台柱,年轻奔放、才华洋溢;遗憾的是,他在三年前因爱滋病发而过世了。从那时开始,蓝格也就不可挽回地陷入走下坡的窘境。”
瑞凡想听的是关于蕾秋的情事,可不是蓝格剧团的伤心发展史,不过他并不想打断碧姬的话,既然她这么热心八卦。
“你以为我偏离正题了?错!因为赛门的葬礼才正是蕾秋伤心的开始。就在那一场葬礼上,麦肯告诉蕾秋他的hiv血液检验呈阳性反应,而且他自己也感觉到身体逐渐在恶化当中。”
“你的意思是赛门和麦肯,他们……”瑞凡的三明治再也吃不下了,他手一松,被碧姬顺势接手。
“浪费食物小心遭天谴!”她大口嚼起面包来,好像刚才吃的都只是开胃菜罢了,根本不够瞧填不饱肚子。“没错,麦肯和赛门是一对不幸的爱滋病高危险群恋人。赛门过世后,麦肯也跟着发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超过十年了,蕾秋根本就是一枚烟雾弹,只为了消弭世人贴在他和赛门身上的偏颇标签而存在。”
瑞凡虽然由衷同情麦肯与赛门,但一思及蕾秋,他就不由得怒气攻心。“他怎能如此对待蕾秋?他怎么能够这样毫不在意地去伤害一个爱他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明白他永远不能给她爱情的话,他如何能够……”
“所以我说蕾秋是咱们蓝格剧团的苦命小姐嘛!三个月前麦肯如愿上了天堂去见他心爱的赛门了,只留下蓝格这个濒临破产的小剧团让蕾秋苦撑。说实在,这档戏还不知道能不能演完呢,我们这些小演员也只有撑一天是一天了,偶尔还得自己打打零工才能勉强糊口。不过比起蕾秋,我是幸福多了,至少我爱的男人他爱的是女人,假如我够坚持的话,他总有一天可能爱上我。”“只怕届时,你已见异思迁爱上别人了。”
“把你的话收回去,我就安排你和蕾秋单独见面约会。”她随心所至拿两样不相干的事来交换条件。
瑞凡眯起眼打量碧姬,弄不懂她又在搞什么把戏,谁教她脑袋里永远都有一堆捉弄人的鬼点子,而最近这段期间,她的坏主意似乎全绕着他在打转。
碧姬笑着拍他的肩膀:“别那副眼神嘛!我偶尔也是很善良的,牵牵红线顺便积德。”她由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喏,带她去欣赏艺展吧!担保她会开心得不得了。”
瑞凡不疑有诈,喜出望外地接过票券:“谢了,碧姬,从来想不到你心地这样好。”
碧姬的嘴角扯了一下,决定不跟他计较太多,反正到时候他就晓得了,嘿嘿嘿……
这是什么展览呀?!拿大象的粪便做成圣母的乳房、把猪只肢解,或将牛头砍下来,这也能称之为艺术吗?
这场在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的“耸动”艺展,第一天揭幕即吸引九千多人前往参观。套一句纽约市长朱良尼的话,这简直是一堆“令人作呕”的作品!
瑞凡现在完全明白碧姬为何慷慨送他两张入场券了。如果观赏完这样令人倒尽胃口的作品之后,还能不分道扬镳的话,这对恋人肯定大大有毛病。
碧姬那黑心女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害他傻呼呼的带着蕾秋去见识那些可怖的塑像。天晓得,他们甚至看见一块猪皮被刺上“我爱猪肉”的刺青字样,真是够了!难怪这场艺展会受到不少天主教团体和保护动物组织的猛烈抨击。
“对不起,我完全不晓得这是一场如此可怕的展览,还邀请你来。”瑞凡捏着两枚票根,有一股想把它们撕烂塞进自己的肚子里的冲动。
蕾秋浅浅绽开一朵微笑。“我一直没机会见识见识,今天总算大开眼戒。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所谓的艺术存在,原来在某些人眼底,这竟然能够称得上艺术。”
“很奇妙吧?同样的一对眼睛竟看出两样价值。”
“就像你,一个人胜任两种回异性质的工作,这是我当初想都想不到的。作家跟餐馆的打杂小弟,说实话,你喜欢哪一个?”
蕾秋的浅笑微扬的眼角像暗夜中唯一的曙光,让瑞凡情不自禁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的想拥抱这盏亮光。
“我……喜欢你!”冲口而出的满腔爱慕,他无法收回也不想收回,他不后悔,即使她只是低眉不语。“不,应该说,我爱你。蕾秋,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刹那起,我就爱定你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宁静得宛如一幅中古教会里点缀的五彩玻璃画,那样鲜明的画面,却一动也不动。
缓缓扬起手来,蕾秋摘去瑞凡发梢沾着的一枚枯叶。“你想清楚了?一旦我们走入彼此的生命之中,再要挣脱可就难了。”
“请你走入我的生命里吧!”他坚定深情地凑到她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糟糕。”她的手却无法自他发间离开。
“怎么了?”“蕾秋苦笑:”我的手指缠住你的头发了。“
“哇!怎么一开始就注定纠缠不清呀?”瑞凡顽皮地逗她,蕾秋毫不吝啬地笑了。
不一会儿,她将麻烦解决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不开心了?”
蕾秋摇摇头,摊开五指,无奈的说:“是麦肯的戒指。”
那一枚惹祸缠住他头发的订婚戒指,亮晃晃地套在蕾秋的无名指上,令瑞凡炫目眼花。
自那一刻起,瑞凡就该明白,那一句永远无法与麦肯一同实现的神坛誓言:ido,将成为蕾秋今生不再吐露的禁锢语。
只是他已陷入蕾秋流转的动人眼波中,难以自拔。
第五章
本来是来找她大闹一场、凶她一顿的,质问她为何存心破坏他的好事,奈何才一踏进门就遭受她的喷嚏流弹攻击。瑞凡无处可躲,只好替碧姬张罗卫生纸。
“没想到女金刚也会感冒,原来病毒才是最公平的,不挑人欺负。”
瑞凡轻轻关上她敞开的窗子,打了个颤。都几月天了,她还敢半裸的开着窗睡觉,不伤风才有鬼呢!
碧姬接过瑞凡递来的一整盒面纸,随手抽了几张,她吸吸泛红的鼻子,一脸无精打采说道:“他们……昨晚没回来,一整夜都没回来……”
“谁没回来?”看见孤独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大皮箱,瑞凡恍然大悟。“喔,你是说那只小乌鸦?也许她找到哥哥了,说不定今天就会回来把行李带走。”
“我看她八成连自己的哥哥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反正她已经找到干哥哥了嘛!西蒙是大浑球!”碧姬坏脾气地将卫生纸团丢在脚边,散落一地。
原来她在窗边等了一夜,就怕西蒙和那个东方女孩纠缠不清,难怪今天要重伤风;更惨的是,今天是剧团最后阶段集训的第一天,瞧她这副德性,别说唱歌跳舞了,光是走位对词她都办不到。
“她又不见得是和西蒙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见得就有事发生。”瑞凡觉得碧姬根本不必过度紧张。
她拿面纸盒扔他,他反应灵敏的往旁边一闪,她激动呛叫道:“该死的他们一定上床了!”
“你想太多了吧?”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西蒙了。他对她一见钟情,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表现得那么认真过。你说,如果他有机会与她共度一夜的话,他有可能什么也不做吗?”碧姬挥舞着拳头,夹杂浓浓的鼻音愈说愈激动。
瑞凡拾起被她扔得老远的面纸盒,还给她,因为再不给她的话,他有得受流弹攻击了。
“可是,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不是吗?如果只是西蒙一头热的话,那也没用呀!”
瑞凡的话似乎点醒了碧姬已经昏沉沉一团乱的浆糊脑袋、果然,她再仔细回想一下,印象中好像没见过畔宁给西蒙好脸色看过。或许瑞凡说的对,畔宁根本不甩西蒙,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哈啾!”
嗯,一点都不好,看来她是患了严重的伤风感冒,不赶快医好的话,只怕没戏唱了。说来说去,都是西蒙害的,混帐西蒙!
“你帮我打个电话给蕾秋,说我今天不能去了,好吗?”碧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浑身无力地躺在暖暖的沙发里,可怜兮兮的裹着一条苏格兰毛毯。
瑞凡答应了,他正准备打电话时,碧姬又呼唤他了。
“还有什么事?”
“我要吃路卡的巧克力,你去买给我吃。”
今天对于畔宁来说,无疑是值得纪怀的“第一次纪念日”,所见所闻都新鲜,就连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是情变以来的第一次出现。
“好棒喔!我从来不晓得原来晚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以前都乖乖上床睡觉,真是太浪费生命了。”纽约的夜生活原来精彩万分。
此刻,畔宁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快乐的因子,走起路来裙摆像朵花在微笑,两手舞动像蝴蝶拍打着翅膀一般的轻快。
“看到你这副快活恣意的俏皮模样,我有一股忍不住想好好吻你的冲动。”西蒙毫不隐瞒内心的渴望。
畔宁闻言,整张笑脸凑上前来,嘟起两片娇唇,惹得他心慌意乱,她却道:“嘻嘻,不给你亲。”旋即转身跑开。
“还以为你心情好,也许会kiss大方送咧!下次如果你再送上前来,我铁定很不君子地把你抱紧,不让你有半点机会逃开。”
“你不会的,”畔宁用指尖轻抚他臂上的刺青。“至少昨晚你就没强迫我。这会痛吗?”
“什么?”被她这样温柔玩弄着,他的脑筋根本就不灵光,什么东西会不会痛?初夜吗?
“如果对方够温柔的话,至少可以减轻些许痛楚。”他心不在焉地勉强给了一个笼统的烂答案。
“那你一定很温柔吧?”她甜甜巧笑着,乌黑长发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说实话,他心底一点谱都没有,她直率的追问,让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他对别人是怎样,但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他对她肯定会非常非常温柔。
“你一定很棒、很厉害吧?否则那些女人怎会一天到晚来找你呢?”
她纯真的容颜让西蒙想都想不到会问出这般犀利的问题,原来她不在乎交心与否,比较在意床第之间的天长地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一点点心碎的滋味。
“如果你当真这么行的话,我也来找你做一次好了,你愿意吗?”
“不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猜想他的脸色肯定是铁青的。
“为什么不要?不然,你帮我介绍厉害一点的刺青师傅好了,既然你不帮我做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刺青师傅?”他忍不住低吼。难道这个行业的人在某方面确实比较高明吗?“想刺青找刺青师傅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要找飞行员吗?”畔宁歪着头一脸困惑的瞅着西蒙,她的英语有破到让他听不明白的地步吗?真令人伤心。
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西蒙当场整个人石化了,僵在原地如遭雷极般的两眼呆滞。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歪了。
“叩!”她抡起小粉拳轻敲他不正经的脑袋瓜。“有人在家吗?”
“啊,对不起……”一直在大街上发呆迟早会发生意外,撞到路人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蒙?”
“瑞凡?”
“小哥?!”这一声呼唤让三个人当场都定住了。
瑞凡是最先回神的一个,他想不到会在路上撞见西蒙,更加料想不到他身边那个可人的东方女孩正是自己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么妹。“畔宁?!天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变得好多,出落得亭亭玉立,好漂亮哪!”
西蒙迟迟没搞清楚状况。“请你们说英语好吗?这里是美国。”
“这里是美国,一切民主自由,所以你更加管不着我们说中文。畔宁,别理他,倒是你怎么来纽约了?大哥他们同意你来吗?”难道过了十多年,哥哥们那颗比化石还古老的硬脑袋,终于有点开窍了。
一思及此,畔宁的好心情一下子都给乌云笼罩了,她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一堆话来不及和小哥吐露,眼泪就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
如果不是大哥、二哥的无情阻碍,她的他也不会选择离开她,彻底的背弃他们的感情。虽然正如大哥说的,他这么禁不起考验的话,早点发现也省得日后痛苦反悔都来不及。
然而,畔宁对于两位哥哥过度关怀她的恋情致使这段青涩初恋付诸流水一事,她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千里迢迢到纽约来,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跟哥哥们赌气,抗议他们走样的保护欲。
“怎么哭了?”瑞凡察觉畔宁的心底有故事,然而不论她遭遇了什么事,他肯定百分百给予她支持。
她勉强绽出一个带泪的微笑。“没什么,小哥,只是好久不见,你的中文都有美国腔了,我好不习惯。”
她有太多话想跟他说,但不是现在,这样熙来人往的大街上,既然她已经找到他了,还怕没有时间好好说明白吗?
“是吗?但无论如何,小哥为你解忧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好吃,好吃!路卡做的巧克力无人能比。”
碧姬满足地大啖瑞凡绕了大远路才买回来的巧克力,配着加了白兰地的黑咖啡,简直自作主张将它们当成伤风特效药。
“行不行呀?都烧到华氏一百度了,你还不上医院?”
瑞凡实在担心她胡乱糟蹋自己身体,一来恐怕赶不及剧团的进度,二来她一天不好起来的话,他就一日不得清闲。没人煮饭给他吃已经够惨了,反过来,他还得照顾她的三餐呢,真是累煞人。
“有什么办法,我又没保险,医药费叫谁付?”
在美国,没有医疗保险的人一旦上了医院,就要有倾家荡产的心理准备。
“我帮你付,怎么样?”畔宁推开门,若无其事的进来。
“不然,也该好好吃一顿,病才会好得快。”西蒙跟着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的一堆食材,全靠畔宁身上那张神奇灵光的信用卡。
西蒙进厨房去忙的时候,瑞凡收拾碧姬堆积如山的脏衣服预备到对街的投币式洗衣店。
“小哥,你有足够的铜板吗?要不要我的全给你?”
“好呀!”接过她递上满满一掌心的铜板,瑞凡抱着整篮的衣服出门去了。
碧姬舔着沾满甜味的十只手指头。“你叫他什么?”
“小哥。我到纽约就是来找他的。”
“看不出来,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在碧姬的眼里,东方人长得都一样,只有漂亮与不漂亮的分别罢了,而瑞凡和畔宁刚巧都名列漂亮一类,至于有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超过她的辨识能力以外了。
“这巧克力真的那么好吃吗?”
“其实我是先认识做巧克力的人,才去品尝这东西的滋味。”
“那人很特别吗?”
“路卡?他跟西蒙都从加拿大来,来纽约的目的却不尽相同。西蒙是来实现当自由艺术家的梦想,路卡则是来寻找他的青梅竹马,那个女孩怀着明星梦到纽约之后就再也没回故乡了。”
“所以路卡就动身来找她了?结果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是她不肯跟他回去。她说除非她成为顶尖的模特儿,否则她决不离开纽约。路卡没办法,选择留下来等她回心转意。他开始做一些家乡口味的太妃糖巧克力营生,因为那是她从前最钟爱的点心。”
“他等了她多久了?”
“三年总有了吧?最讽刺的是,她踏进模特儿这个行业之后,所有甜食都因热量太高一律忌口,连路卡作的巧克力她都嫌弃。”
这个故事惹得畔宁好闷,碧姬推推她的肩膀。“甭难过了,别人的伤心用不着我们承担,先顾虑自己吧!”
“我……已经没事了。”畔宁讶异碧姬还记得那天她的眼泪。
“真的?那你要不要说故事给我听?”碧姬一口气喝干那碗白兰地咖啡,红了双颊,打了个响嗝,发现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浓浓酒香,这一夜肯定是要醉的。
“他是建筑系的讲师,这学期才任聘我们学校。旁听过他的课之后,我想没有人可能不喜欢他,甚至在第一堂课时,我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开口约他?”
“你是大学生?”碧姬还是一句老话,看不出来。
没预警,碧姬打个大喷嚏,西蒙立刻抱起餐桌上的好菜——独特蜂蜜混茴香酱料烧淋的小羊排,跑得远远的。
瑞凡掐指算了算:“你才十六岁,不是吗?”
“够资格跳级了。”畔宁慢条斯理吃着西蒙烹调的小羊排,捧起红酒酒杯,喝一口顺顺喉,继续说道:“他不知怎地查到我的帐号,开始e-mail情书给我,一个月后我们就开始单独约会了。”
“简直是被疯狂丘比特的乱箭射到,一失足成千古恨跌入爱河,只差没被淹死罢了。”西蒙的话酸溜溜又充满火药味。
“好好听啦,闹什么脾气嘛!”碧姬取笑他没风度。
“学期结束以前,他就向我求婚了。”畔宁说得很轻松,好像结婚这件事跟上市场买颗蛋没两样,拣一拣就可以带走。
却害得瑞凡嘴里的红酒差点吐了出来,他按着胸口压惊,急忙追问道:
“你答应他了?不不,你还是别告诉我答案比较好,无论回答是yes或no,我都已经被你吓到了。”
“吓什么吓,难得她年纪轻轻就能找到厮守终身的伴侣,这多幸运呀!你应该祝福她,干嘛一张脸垮成这副德性,亏她还称赞你是最了解她、疼爱她的哥哥咧!”碧姬是人来疯,自顾自的开心,不断斟满杯中的红酒当可乐一样狂饮。
“小哥,难道你也和大哥他们一样不赞成我们?”
“不是说师生恋有什么不对,只是你才十六岁,我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反对。”
“就算不赞成,也不该加以破坏吧?”
“大哥他们做了什么?”
畔宁眼眶红了。“我不晓得他们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但是当他知道了原来我家世显赫之后,就渐渐疏远我了。他认为我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不会屈就他这个小讲师。”
“这样就分手?真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胆怯的男人。”西蒙嗤之以鼻。
“所以你就跟大哥他们赌气,一个人跑到纽约来?”瑞凡觉得他这个么妹实在有点任性过头,不过把她宠坏的家人们也得负一点相关责任。
畔宁窝在瑞凡的怀里,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小后悔与小愧疚,因为她晓得大哥他们一定担心透了。
“对了!有件事情得跟小哥说清楚。其实,那些追你的人不是要逮你回国,而是为了邀请你参加我下个月的生日派对。”
“什么?”
瑞凡的脑袋像被十吨炸药给炸开来。他回想起来纽约之后饱受碧姬的折磨,甚至沦落到中国餐馆当打杂小弟,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一场误会。
“怎么我看那些人一点‘请’的意思都没有,不但如此,如果他们手上有枪的话,我看他们肯定毫不犹豫把子弹射在我腿上,好一举逮住我。”
畔宁合掌向他道歉,怯怯问道:“那么你还愿意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瑞凡抱紧她:“当然愿意,只不过你得答应到时候让我揍那些人几拳以泄心中之恨。”
畔宁笑道:“他们真的追你好惨,是不是?看你恨得牙痒痒。”
“呼!终于打开了。咦?这是什么呀?”
笑容凝结在唇边,瑞凡、畔宁与西蒙同时转过头去,只看见碧姬手里捉着喝了半瓶的红酒罐,歪坐在畔宁被掀开的大皮箱旁,已是半醉的状态。
“糟了。”
“怎么那么轻易就被她打开了,你没上锁吗?”西蒙神色凝重,难以置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那里面装的可不是普通的东西耶!
“是没上锁呀!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畔宁稀松平常的语气真让西蒙为之气结。
“到底你皮箱里装什么,西蒙干嘛那么紧张?”瑞凡好奇极了,凑上前去仔细看个清楚。
西蒙来不及阻止:“这下子完了……”
咦?这是什么东东?
“这些……是什么?”西蒙瞪着皮箱发呆。
为什么跟她说的都不一样,皮箱里不但连一滴血都没有,更别谈什么尸体了,只有一堆不值钱的杂物。
“这个是他得到的第一份聘书。你看,他还宝贝似的把它裱框起来呢,这是他中学时代女朋友送给他的礼物,不过是一支烂表,都戴了十几年了,他就是舍不得换新的,还有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绝版黑胶唱片、他写了十年的日记本、特别收藏的纪念相簿……”
畔宁洋洋得意的一一将物品挑出,这些看在他人眼底不值钱的东西,却是他充满珍贵回忆的无价之宝。
“你把他最珍惜的东西带走,对你有什么好处呢?”瑞凡觉得畔宁的举动太孩子气了。
“谁教他把家里的钥匙给我,还空出时间让我去搬东西。这对我是没啥好处,但我偏要他尝尝失去心爱东西的那种心痛的滋味。”
“你知道你这样做很不成熟、更不懂事?而且,你这根本叫偷窃。”瑞凡不由得数落她几句。
“我管不了那么多,比起他带给我的伤害,这又算得了什么?”畔宁高高扬起手臂,预备重重摔碎掌心握着的那只表。
“啪!”清脆的耳光热辣辣地甩在她脸上。
“为了一个负心懦弱的男人,让自己变成这样不可爱的女人,畔宁,你真的该打。”西蒙接下那只表,随手扔回皮箱里。
“何苦呢?值得吗?只是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
西蒙的话惹得畔宁的泪水决堤,一字一句都结结实实地敲入她的心坎里。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碧姬早已醉倒在瑞凡的脚边,不清醒地说着梦话。
瑞凡心想,幸亏碧姬没睁开眼睛,否则她若看见畔宁此刻哭得像个泪人儿倚偎在西蒙的怀里,一定会火冒三丈,指责他这个当哥哥的太小气,自己的胸膛不借妹妹靠,竟让别的男人占便宜。
天啊!瑞凡几乎可以想像碧姬七窍生烟、暴跳如雷的指着他鼻子痛骂的可怖模样,他喘喘气,压着胸口,喃喃道:“还好,还好。”
话又说回来,畔宁居然会偎在西蒙怀里哭泣,瑞凡也觉得乱不可思议,他还以为她会选择他这个至亲至爱的哥哥呢!
小女孩长大了。瑞凡浅浅地微笑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瑞凡一只脚才刚踩上阶梯,碧姬一张眉头微皱的脸就由二楼探了出来,夹杂着愠怒的语句,像一堆碎玻璃屑扎得他满头满身。
甩甩头,仿佛将她的话语抖落,瑞凡缓缓经过她身旁直接踏上阁楼。
“不理我?你居然不理我?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碧姬怪异的语气让瑞凡感觉毛毛的。
“和蕾秋共度了一个难忘的下午,不是吗?”碧姬亲眼见到瑞凡今天中午送外卖到剧团来,然后就和蕾秋一块神秘消失了。
“你……看见了?”瑞凡有点羞赧地抓抓头发。
他还以为他们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呢,结果还不是被眼尖得诡异的碧姬看到,这下想赖都赖不掉了。
“废话!想找你一块吃喝,没想到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而蕾秋一向最尽职,今天下午也没露脸,这样还猜不到你们在搞什么鬼的话,我在纽约就真的不必混了。”
“啊,我吃饱了,真对不起,忘记先打个电话回来,跟你说一声今晚别煮我的饭。”
瑞凡突然领悟碧姬不开心的原因,一向在她那包饭成习惯,他和蕾秋的确共进一顿烛光晚餐,却压根没想到碧姬可能正坐在餐桌旁望着一桌子好菜,傻傻地等着。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性了?她是看他可怜才弄东西给他吃,哪晓得现在有约会对象了,这只小猴子就跋扈的把她一脚踢开。
碧姬哪能容许有人踩在她头上。“反了,反了!我不过才病了几天,你就爬到我头上来,真的不能对你太好,不然你就嚣张得太不像样了!”
她说完,转身将门重重甩上。
留下瑞凡木然的呆在原地,他偏头思考着,他是何时开始有充当她受气包的义务了?
不理睬她了,发神经像吃家常便饭的女人。也好,把她气疯了和他绝交,省得她天天以虐待他为极乐。
谁晓得他才刚想透,正摸着口袋要搜阁楼钥匙,她的房门涮地一声被掀开来。碧姬一脸不爽地步出,伸手摸出他口袋里的钥匙,自行上楼开门进入他的小房间。
“啧!跟穷鬼吵架真没意思,房里也没一件像样值钱的东西可以摔来消气,真是窝囊。”碧姬嘴里碎碎念。
她的眼神迅速扫过四周后,决定放弃,但是气不消实在太痛苦,她势必得找一样东西开开刀发泄一下。
“随随便便进别人的房间不太好吧?”瑞凡面对这个番女人实在无奈,没道理可言。
也不想想他自己还不是常把她的房间当厨房厕所一样方便进出着,他搬来都个把月了,她还没进他的阁楼参观过呢,才来这么一下子,他就唠唠叨叨地念个没停,未免太小心眼了。
碧姬不悦地想着,忽然灵感涌现,对呀!她也可以自由进出他的房间,这样才公平。至于如何办到呢?那还不简单,她扬起手轻轻将他的钥匙向窗外抛了出去。
瑞凡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一把锁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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