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凑上去小声说:“梁市长,让你说着了,市纪委的林书记刚刚找我谈过话,我来就是向您汇报的。”
梁市长听了我的话,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说:“到我办公室吧。”
到梁市长办公室后,我把林书记找我谈话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梁市长听后沉思片刻说:“这几封匿名信只能是驻京办内部的人写的,矛头不一定只是揭露驻京办与大圣集团联手走私,我分析这几封信只是投石问路,目的是探一探市委、市纪委的态度,如果没有动静,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动作,此人用心极其险恶,应该说是冲我来的,你能肯定是杨厚德干的吗?”
我摇摇头说:“只是猜测。”便把杨厚德曾经开车跟踪我,并且与张晶晶、周中原等人打得火热的事说了一遍。梁市长沉默良久说:“很显然,他想通过张晶晶和周中原搜集证据,这件事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我懵懂地问:“梁市长的意思是……”
话还未出口,梁市长果断地说:“则成,这事你来办,杨厚德在驻京办主管了这么多年的企业,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你好好搜集一下,给他奏上几条,也写几封匿名信,给市委常委们每人一份,这种人必须让他尝尝被人告的滋味。”
我顾虑重重地说:“梁市长,我对杨厚德太了解了,这个人工作上虽然能力平平,但是两只手却干净得很,找他的蛛丝马迹难啊!”
梁市长冷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你只管写你的匿名信,剩下的事我让其他人去办。我拿到信后立即去找林铁衡,我会逼着他立案调查的。”
驻京办主任(四) 九(2)
走出梁市长办公室,我心里有一种不可告人的感觉,我做人是有底线的,这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如果按梁市长的指示办,算不算害人呢?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现在摆在我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我不害人家,人家来害我了!或者说我只是个垫背的,杨厚德的目标或许真是梁市长?我反复问自己,当别人要害你的时候,你怎么办?我情不自禁地回答,决不能让害人者阴谋得逞!怎么才能不让害人者阴谋得逞呢?阻止他!怎么阻止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想,都是梁市长的计谋占了上风。想到这儿,我似乎打消了顾虑,心想,正当防卫,无可厚非。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然而,还未等我行动,我又从省驻京办主任薪树仁那儿得到一个消息,鉴于清江省走私活动日益猖獗,省里召开了打私办主任工作会议,薪树仁刚刚向赵省长汇报工作回来,他告诉我,省长赵长江对打私工作非常重视,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一再强调,要坚决查处一批大案要案。我怎么听都觉得赵省长的讲话是有所指的,该不会就是冲大圣集团来的吧?我越这么想心里越犯嘀咕,刚好齐胖子进京办事,晚上请我到东三环顺峰海鲜酒店喝酒,我心想,是该和齐胖子通通气的时候了,便如约前往。想不到铁长城也在。我便直言不讳地问:“长城,你对这次省里打私办主任工作会议怎么看?在我印象里,这种会好像主管副省长讲讲话也就罢了,这次赵省长亲自到会讲话,好像有点反常啊!”
铁长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反常的,不过是例行公事,这种会每年都开,赵省长之所以出席并讲话,是因为国务院刚刚召开了常务会议,决定树几个打私成绩突出的先进省份,清江省在打私工作方面一直在全国名列前茅,当然要争这个荣誉了。”
齐胖子恭维地说:“海关是打私的主力,省里想在打私方面出成绩,还不得靠铁大哥。”
我忧心忡忡地说:“齐天,俗话说,大意失荆州,这次赵省长讲话,口口声声要查几个大案要案,像是有所指,咱们的香烟转口贸易量太大,是不是先收敛收敛,避避风头?”
齐胖子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铁大哥早就在开发区大圣货场设立了监管点。”
东州开发区设在甘露县,那里有天然良港,不仅大圣集团总部位于开发区,而且大圣货场也位于开发区港口附近。监管点可以直接对进口货物查验、放行。我明白齐胖子的意思,货场有了监管点,说明货物可以畅通无阻,因为监管点的关员一定是自己人。有了这个监管点就等于一个普通人穿上了海关制服,而这种事只有铁长城亲自办才能办成。或许是铁长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淡淡一笑说:“则成,齐天能够有今天,是这家伙自己干出来的,我的作用是很有限的,我只解决他实在办不了的,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
我不无讥讽地说:“是啊,自从圣京汽车销售中心成立以后,这家伙送出去不下十辆奔驰了,齐天,你这些车送给了谁,有人可都给你记着呢。”
齐胖子撇着嘴说:“你是指杨厚德吧,丁哥,他自己还一屁股屎擦不净呢。” 我不解地问:“怎见得?”
齐胖子诡谲地说:“他在建商贸大厦时收了建筑商一百万,还不够他喝一壶的?” 我本能地说:“这不可能,杨厚德干不出这种事来。”
铁长城插嘴说:“则成,你不觉得这种人留在身边是个祸害吗?他干不出来也得让他干出来。”
齐胖子得意地说:“丁哥,你尽管按梁市长的指示办,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把建筑商拿下了。”
我不用再追问建筑商是怎么被拿下的了,以我多年“跑部钱进”的经验,齐天的办法超不出我的想象。现在看来,万事俱备,只等我最后一击了。此时此刻,杨厚德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仿佛看见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一轮落日。我再看看铁长城与齐胖子的脸,像两块微笑的顽石。我惆怅地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着,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模糊的但也可能是快乐的绝望。席散后,铁长城提出一起去京城会馆享受享受,我心里没着没落的,便婉言称有事,铁长城也深知我一天忙得像个大蜘蛛,便和我握了握手,一头钻进齐胖子的奔驰车走了。我漫无目的地在三环路上开着车,仿佛所有的灯光都是窥视我的眼睛,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感觉奔驰车内像一座狭窄的囚室,压迫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专案组领导,我之所以将这种心情写出来,是想让你们看清我的本质,我当了十几年驻京办主任,只会为领导服务,不会害人,也从未害过人。都是环境逼得我走投无路,我身边的客观环境要多强大有多强大,相比之下,我小小的主观世界根本无力与之抗衡。一个人的生命一旦沉醉在客观环境的一切诱惑之中,很快就会变得晕头转向,本来被人们踩着的地面发生了倾斜、坍塌、落下,人们却以为是飞升,这是最危险的。我当时就处在这种危险之中,却浑然不知。
华人书香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驻京办主任(四) 十
我回到北京花园的房间以后,打开电脑毅然决然地敲了一份告杨厚德的匿名信,写这封信的过程让我很激动,有一种文笔飞扬的*,我发现恶不仅仅让人紧张,也能让人兴奋和愉悦。但是这封信我并没有马上寄出去,我想找机会和杨厚德谈一谈,只希望他悬崖勒马。当然我的潜意识早就告诉我,谈也是白谈,而且还会打草惊蛇,但是我还是心存一丝幻想。因为老杨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何苦要不自量力,搞得自己身败名裂不说,搞不好还要家破人亡。我这个人平生最不喜欢悲剧,但悲剧偏偏就发生了,命运这次并没有和我开玩笑,而是向我做了一个带有威胁性的鬼脸。也许我太乐观了,那根本不是鬼脸,而是命运的本来面目。刚好杨厚德出了一趟差,到南方开了一个国家信访总局主办的全国信访工作经验交流会。回来后,我借着给他接风洗尘的由头请他喝酒。席间,杨厚德和我发生了共事以来的第一次冲突。酒过三巡之后,我直截了当地说:“厚德,我在驻京办干了快十年主任了,没害过任何人,也从未被人害过,但是最近却有人左一封右一封地往市纪委写匿名信告我,你帮我分析分析,谁最有可能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杨厚德坦然一笑说:“则成,我倒觉得你应该想一想,人家为什么写匿名信告你,告你些什么?帮你分析分析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匿名信上都告了你些什么?”
杨厚德的语气有几分自鸣得意,这分明是在诱供。我没那么容易上他的当,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就是想通过酒让他充分暴露自己的嘴脸,我是想救他,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踹他一脚就会摔向深渊,拉他一把,就会脱离危险,他可倒好,还以为自己是旁观者呢。也好,既然杨厚德那么想知道信上的内容,那么我只好给他复述一遍,希望能唤醒他的良知。没想到杨厚德听完我的复述以后,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然后异常平静地说:“则成,难道匿名信上说的不是事实吗?你知道张晶晶是怎么被齐胖子弄到手的吗?有一年在大圣集团赞助的东州春节联欢晚会上,张晶晶接到邀请,出场费高达两百万,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邀请,演出结束后,赞助商宴请演员,在宴会上,齐胖子频频向张晶晶敬酒,两个人谈得很投机,齐胖子殷勤地献媚,极尽恭维之能事,非要亲自开车送张晶晶回酒店,盛情难却,张晶晶就答应了,结果她一上齐胖子的车,就感觉头晕脑胀,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当她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发现自己赤身*地和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张晶晶全明白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见不得人的一切全被齐胖子录了下来,只得委曲求全地跟了齐胖子,齐胖子倒是对她百般呵护。久而久之,张晶晶发现大圣集团根本不是什么民营企业,而是名副其实的走私集团。自从被齐胖子掌控以后,张晶晶染上了毒瘾,只好退出娱乐圈,结束了演艺生涯,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奶,但是她不甘心,一切都被齐胖子毁了,她恨透了齐胖子,一心想找机会报仇,便暗中搜集大圣集团走私的证据,实话告诉你,大圣集团不光走私香烟和汽车,更多的是走私成品油。齐胖子每月从东州开发区口岸走私成品油数量少说也有二十万吨,采取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外轮到港后直接由锚地驳入等待的内陆油轮,外轮一走,一了百了。所有资料概不输入电脑,没有记录,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闯关;另一种方式是以省石油公司东州分公司的名义,在开发区仓储公司租用六万立方米油罐,油一入罐就变成内留油了。则成,一两个走私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于政府和重要部门为虎作伥的蛀虫!你不觉得驻京办与大圣集团的合作无形中就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吗!”
杨厚德一席话,说得我心惊肉跳,鼻子尖都渗出了细汗,这个杨厚德想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你找死别拉我当垫背的,此时此刻,我看着杨厚德黑乎乎的脸,怎么看怎么像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共事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发现,驻京办主任里能出活包公,人家包公有皇帝撑腰,谁给你杨厚德撑腰?别忘了你是“蛀京办”副主任!想到这儿,我义愤地讥讽道:“杨厚德,我们俩一起共事、搭班子十年了,我还真是才发现,你还会背后捅刀子,你就不怕枉费心机,引火烧身吗?”
杨厚德突然哈哈笑道:“丁则成,你高抬我了,哪个庙里的和尚,面对支撑庙堂的柱子被白蚁侵蚀会无动于衷?为了能彻底清除这些白蚁,别说背后捅刀子,就是当面拼刺刀,我也在所不惜!我倒是想用《小兵张嘎》里面的一句话劝劝你,别看你今天蹦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
我气得猛一拍桌子说:“杨厚德,别把自己打扮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实话告诉你,即使把我整倒了,驻京办一把手的位置也轮不上你。别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和尚,别人都是庙堂上的白蚁,告诉你,你所说的白蚁,个个都是老虎,武松只有小说里有,西门庆和武大郎不仅小说里有,现实当中到处都是,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何苦呢?”
杨厚德猛地站起身,拍着胸脯说:“丁则成,我杨厚德又不是吓大的,也不想当什么武松,我就是我,我只想凭自己的良知活着,既然窗户纸捅破了,咱们也用不着藏着掖着的,不错,匿名信是我写的,既然问题没得到解决,我会实名举报,市里得不到解决,我就反映到省里,省里得不到解决,我会反映到中纪委。”说完,杨厚德干尽杯中酒后,扬长而去。我呆呆的坐着,大有天旋地转之感,仿佛自己不是坐在酒店的包房里,而是坐在地狱里的阎罗殿上。我勉强站起身,屏住呼吸,发现墙角有一只蜘蛛正在向刚刚粘在网上的一只苍蝇爬去,耳畔顿时响起一个声音:我不想成为那只苍蝇!我不想成为那只苍蝇!情急之下,我气急败坏地喊服务员,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惴惴不安地走过来问:“先生,您需要什么?”我没好气地说:“你们酒店是怎么开的,又是苍蝇又是蜘蛛的?还不拿苍蝇拍来,把那只蜘蛛拍死!”女服务员不仅没动,还笑着说:“先生,干吗那么讨厌蜘蛛,我妈说,看见蜘蛛准有好事,那是一只报喜蛛,先生,你要有好事了!”女服务员这么一说,我的气消了一半,只好摆摆手说:“算了,埋单!”
驻京办主任(四) 十一
走出酒店,我迫不及待地开车回到北京花园宿舍,打开电脑,调出那封未发出的匿名信,此时此刻,我已经下定决心将这封匿名信寄出去,因为我知道,杨厚德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扬言要实名举报就一定能这么做,想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就必须尽快将这封匿名信寄出去,赶到他再次举报前,让梁市长及时采取行动!我将齐胖子提供的关于杨厚德在建商贸大厦时向建筑商索贿的情节加进去,一连打印了十几份,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信封上的地址人名邮编都是打在纸上,然后粘上去的,我定了定神,急匆匆走出宿舍。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我独自开车,没有将十几封信一股脑地扔进一个邮筒里,而是投进了四五个邮筒。回北京花园的路上,怎么都觉得后面有车尾随我,我看了看时间,快半夜十二点了,我觉得应该把今天的事向梁市长汇报一下,但又怕打扰他休息,不过我知道,身为一市之长,此时梁市长也未必休息,为了稳妥起见,我给高严打了手机,问他是否跟梁市长在一起,他说在一起,我说有重要事情要向梁市长汇报,高严让我稍等,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梁市长的声音。我在手机里着重讲了杨厚德所掌握的情况,并有实名向省里甚至中纪委举报的企图,梁市长听罢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我看他是活腻了!”然后嘱咐我从现在开始密切观察杨厚德的一举一动,市里对杨厚德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最后又对我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夸我是一个讲原则、讲政治的驻京办主任。挂断手机,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体内涌动着一种刚刚得到自由的*,这种*是甘甜的,仿佛一切都变得比现实更美好。*模糊了我真实的处境,以至于我无法准确地了解自己的命运。直到我坐下来写这篇自白,我才忽然想明白,正是从这个夜晚开始,我的命运就与杨妮儿紧密联系在一起了。杨妮儿是我的温柔之乡、欲望之魂,更是我的罪恶,我的陷阱!要是没有这个夜晚,我的生命中根本不会有杨妮儿,但是现在还不是谈我和杨妮儿之间的故事的时候,因为故事是从杨厚德被市纪委“双规”后才开始的。梁市长不愧是玩政治的高手,没出一个星期,杨厚德就被市纪委成立的专案组带走了,还是我亲自送专案组去的首都机场,后来我听高严告诉我,在机舱里,杨厚德被两名办案人员夹坐在中间,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而是一句话也未说,睡了一路。倒是在首都机场分手时,杨厚德面容冷峻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冷得像剑一样,扎得我的心猛地一紧,然后一连几天我晚上睡觉都梦见杨厚德那张冷峻的脸,那张脸像一面镜子,照得我无地自容。杨厚德被“双规”后,我才发现,他在驻京办的威信还挺高,许多人私下里议论纷纷,为他叫屈,我只好给驻京办处以上干部开了一次警示教育会,详细通报了杨厚德在商贸大厦开发过程中,利用职权索贿受贿的情况,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们,人的欲望离不开物质,这好似唯心主义的必然昭示。但是人的欲望可以凭理性去控制,这才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表面上是劝他们警钟长鸣,实际上是警告他们,谁要是敢为杨厚德鸣冤叫屈,小心自己的前程!这次会议很有效果,那些私下里嚼舌头的人少多了,特别是处以上干部,再也没发现谁私下里为杨厚德叫不平。官场上最讲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鞍前马后跟我多年,当然最明白这一点。正所谓人走茶凉,杨厚德被“双规”了三个月的时候,在驻京办,似乎就没有谁再提他了,还出现了一个崭新的现象,就是几个实力强的处级干部,为争杨厚德空出来的位置开始明争暗斗起来。当然最有希望的是白丽莎,但备受诟病的也是白丽莎。一段时间以来,一些认为白丽莎挡了自己仕途之路的人,没少往市纪委、市委组织部给她写匿名信,搞得白丽莎几乎成了驻京办的众矢之的。更有甚者,有人竟然将她与周中原幽会的照片寄给了夏书记和梁市长,这还是梁市长的秘书高严告诉我的。我没有想到驻京办还有这么工于心计的人,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只有信息处处长习海涛最有可能性,当然也不能排除联络处处长邓英。有这样一些下属,我这个做一把手的能不如坐针毡吗?其实我的骨子里是希望白丽莎上,白丽莎接待工作是一把好手,这些年,一边给我当助理,一边兼接待处处长,迎来送往,许多重大接待工作都办得滴水不漏,的确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是搞“截访维稳”显然不是强项。另一位副主任常玉春主管信息与联络工作多年,不可能上来一位新副主任后,重新分工,将“截访维稳”工作分给他,必然造成新的矛盾。我时常想,如果班子不重新分工,杨厚德仍然按部就班地主管驻京办经营创收,他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铤而走险?险些引发东州官场一场大地震。但转念一想,后果或许更严重,因为他会掌握第一手证据,到时候东州官场还要发生比大地震还要严重的事件,发生大海啸也未可知。总而言之,我不允许驻京办再出现一个杨厚德。因此,白丽莎、习海涛、邓英都不是我理想的副手,思来想去,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办公室主任宋礼最合我心思。宋礼办事稳重、冷静,是杨厚德东窗事发后唯一没露声色的处级干部,也是唯一没表现出要争副主任的处级干部。正因为如此,也没有人打他的主意,不像白丽莎、习海涛、邓英匿名信满天飞,陈芝麻烂谷子都被人抖落了出来。这倒让我掌握了不少他们的小辫子。正当我想找机会回东州向梁市长汇报一下我的想法,希望尽快为驻京办重新安排一位副主任,因为“截访维稳”工作在驻京办的分量越来越重,必须有一位副主任专职负责。市委组织部干部四处刘处长带两名下属突然到驻京办来考核习海涛,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无奈只好将刘处长请到京城会馆搞了个一条龙服务,刘处长才透露,是夏书记的意思,我一听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驻京办根本不归市委主管,真正的主管领导应该是常务副市长,夏书记亲自安排市委组织部考核习海涛,也只是走个程序而已,这等于习海涛任驻京办副主任板上钉钉了,习海涛与夏书记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也不知道!刘处长告诉我,夏书记和习海涛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习海涛搞的《首都信息》很有决策参考价值,便留心观察习海涛,几次进京还私下里找习海涛谈过话,发现他对驻京办工作有很多建设性想法,夏书记认为,这个年轻人有思想、有见识、有胆量、有能力、有责任心,工作上很有成效,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次杨厚德被“双规”后,夏书记一直觉得很蹊跷,杨厚德任驻京办副主任以来,从未发现过不良记录,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匿名信检举他行贿受贿?这次夏书记亲点习海涛任驻京办副主任大有深意!我问刘处长,有什么深意?刘处长诡谲地一笑反问我,习海涛是部队转业到驻京办的,他以前在部队是干什么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侦察连连长!”此时此刻,我似乎全明白了,莫非夏书记想利用习海涛的特长,搞清杨厚德一案的真相?多亏我多了个心眼,掏了几句刘处长的心里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送走刘处长等人,我赶紧把市委组织部考核习海涛的情况用手机向梁市长做了汇报。梁市长听后,良久才说了一句:“这个夏世东手伸的也太长了。”然后嘱咐我从今以后对习海涛要多加小心,便愤愤地挂断了电话。
txt小说上传分享
驻京办主任(四) 十二(1)
就在习海涛突然被市委组织部考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我女儿有半个月的假期,在我老婆的陪同下,从悉尼直飞北京来看我。我们全家有一年没在一起团聚了,在首都机场,女儿抱着我喊了声:“爸爸!”便哽咽起来,老婆也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把老婆和女儿深深拥在怀里,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幸福感。一年的留学生活,女儿瘦了,也白了,但成熟了,长大了,看着女儿不断地进步,我很欣慰。老婆夸起女儿更是眉飞色舞,说女儿主动到美甲店打工,比端盘子划算得多,每个月的房租都是女儿打工挣出来的。我深情地说:“老婆,你辛苦了!”老婆脉脉含情地望着我甜美地笑了。然而就在我安排老婆孩子刚刚住下,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商量晚上吃什么之际,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白丽莎打来的,我以为是她想过来看我老婆孩子,便热情地说:“丽莎,刚接到,你上来吧。”
没承想白丽莎火急火燎地说:“头儿,杨厚德的老婆柳玉琴上去了,非要找你谈谈,我怎么拦也没拦住!”
我心里顿时一紧,心想,来的可真是时候,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还未等我向老婆解释,就有人按门铃,我只好定了定神,很从容地开开门。说实话,我见过柳玉琴很多次,给我的印象是不爱说话,比较内向,以前在东州市工会工作,退休后一直不太适应,杨厚德“双规”前曾经跟我说过,他老婆退休后有些抑郁的倾向,我当时还打哈哈说:“是不是你老兄在外面有了新欢,冷落了老大嫂。”杨厚德开玩笑地讥讽道:“你小子别把自己的爱好强加于人,好好的老婆打发到澳洲去,不是为了新欢为了什么?”说完哈哈大笑,气得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是柳玉琴有抑郁症,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果然,柳玉琴一进屋,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我老婆孩子,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半天没说话。我老婆认识柳玉琴,赶紧拉着她的手请她进屋坐,柳玉琴一动不动地说:“丁则成,你凭什么陷害我老公!”
我老婆听得懵懂似的,纳闷地问:“老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小声解释说:“老杨因为索贿受贿,最近被市纪委‘双规’了。”
柳玉琴恶狠狠地说:“你这是贼喊捉贼,丁则成,昨天夜里老杨给我托梦了,只有你能救他,他受没受贿你最清楚,你说怎么办吧?”
我老婆给柳玉琴沏了杯茶同情地说:“嫂子,你别急,先喝口水,则成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不到柳玉琴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他是没袖手旁观,他吃人不吐骨头!丁则成,我告诉你,我们家厚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吓得我女儿躲在我老婆身后一个劲地打哆嗦。幸亏白丽莎、习海涛和邓英及时赶到,连拖带劝地将柳玉琴拽走了。我女儿当时质问我:“爸爸,你对杨伯伯做了什么?柳阿姨怎么会对你这样?”
我老婆也不依不饶地问:“则成,柳玉琴口口声声说你陷害了她老公,你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我老婆听得将信将疑,追问道:“既然杨厚德索贿受贿,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干吗说你栽赃陷害呀!”
我没好气地说:“杨厚德早就跟我说过,他老婆有抑郁症。简直是个精神病!” 华人
驻京办主任(四) 十二(2)
好说歹说,这场风波算平息了,但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却被冲得一干二净。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柳玉琴每天都来闹一场,搞得我老婆孩子忍无可忍,假期没结束,就匆匆赶回了澳洲。我老婆孩子走后,柳玉琴像事先知道一样再也没有来过,我却一到晚上就梦见她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眼睛里的目光带着一种蛊惑,引诱我不得不说出内心的秘密。那目光像一双干枯的手,不停地撕扯我的心脏,我被彻底控制了,就像在梦中被魇住了一样。越是难以忍受,就越是有一种亲口说出自己内心秘密的冲动,不,不是秘密,而是罪行,我怎么会亲口将自己的罪行告诉柳玉琴呢?这太不可思议了,柳玉琴的眼睛预示着什么?难道是命运吗?接下来的一切日子,我为无法摆脱睡梦中那可恶的目光而痛苦。以至于大白天我都有这样的幻觉:我站在悬崖边,凝望着深不可测的深渊,想退缩,却又有一种就此粉身碎骨的冲动。这种幻觉让我开车时好几次险些追尾,我知道我应该设法摆脱这种幻觉,便用酒精麻醉自己,除了工作上的应酬之外,我倒出空就去酒吧,一边喝酒一边揣摩人群中个体的细节,我发现喧嚣中,人们共同的特征就是孤独,或许每个人都有和我一样的冲动,却没有和我一样的幻觉。人们喜欢冷漠而喧哗的酒吧,无非是寻找慰藉。我在观察别人,说不定别人也在观察我。我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灵感,与其观察眼前这些陌生人,不如干脆观察观察我的下属,看看他们业余时间都在干什么?我记得有一位诗人说过:“一条阴暗孤独的路旁,只有坏天使常去常往。”在驻京办,一向将自己看作天使的,当然是白丽莎。于是,白丽莎成了我第一个跟踪的对象。下班后,我开车尾随着白丽莎的车,白丽莎似乎要接什么人,车开得很快,大约半个小时停在一座写字楼前,我一看这座叫摩根大厦的写字楼,心里就明白了一半,因为那顶顶管理的善缘基金会就在二十层。果然,大概一刻钟的工夫,那顶顶扭着小蛮腰走出大厦旋转门,可能是服装的缘故,每次见到那顶顶身穿充满佛教神韵的服装,我都会联想到《红楼梦》中的妙玉。她独特的服装和配饰既时尚又将佛教神韵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将佛像印在衣服上已经不是创新,但是繁复的花边,彩条装饰就像西藏飘舞的幡旗,大臂上戴的臂环极具神圣的视觉冲击,不知所以然的人看了会油然而生神秘感。那顶顶进了白丽莎的车,我的心顿时一紧,白丽莎怎么和那顶顶搭上关系了,她们是怎么认识的?由于那顶顶与梁市长关系特殊,我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我自认为驻京办无人知道那顶顶这个人,想不到白丽莎不仅认识,而且看情景,两个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白丽莎和那顶顶去了一家档次极高的美容院,梁市长的老婆每次进京都要到这家美容院做美容,由于白丽莎是接待处处长,因此每次都是她陪董梅。白丽莎背着我和那顶顶打得如此火热,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杨厚德空出来的副主任的位置,尽管市委组织部已经考核了习海涛,看来白丽莎并未死心,这是想通过那顶顶与梁市长的特殊关系“曲线救国”呀!没想到白丽莎如此工于心计。摸清了白丽莎的行踪,我利用星期六开始跟踪联络处处长邓英。结果邓英一大早就开车直奔阜成门,沿阜石路西行上了108国道,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条路是去门头沟的,莫非邓英要去龙泉寺?果然,九峰渐渐显现,在一片郁绿当着中,掩映着寺院红墙。这里古树参天,佛塔林立,正是坐落在宝珠峰前的龙泉寺。邓英把车停好,沿中路,过一座三间四柱木牌坊,上了石桥,桥后正是山门,门额上书“敕建岫云禅寺”为康熙皇帝手书。我尾随邓英一直走到山门,怕被发现,没往前跟,但我已经猜出个*分,邓英到龙泉寺一定是来拜访政言大师的。显然,邓英已经得知梁市长拜政言大师为师的信息,看来邓英此行的目的与白丽莎见那顶顶一样,这个邓英为了当上驻京办副主任,还真会暗度陈仓。第二天是星期天,与习海涛竞争副主任位置还有一位实力更强的选手,这就是宋礼,索性我想看个明白,九点多,宋礼的车驶出小区,我赶紧尾随上去,让我吃惊的是,宋礼也将车开往阜石路,然后西行上了108国道,我心里暗笑,莫非宋礼也去龙泉寺拜会政言大师?尽管猜出了结果,我还是耐着性子跟随到了龙泉寺。如果说邓英暗度陈仓,想利用政言大师做一做梁市长的工作,我一点都不吃惊,但是宋礼在我心目中,一直都很本分,想不到城府如此之深,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人还真是个谜,想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怕是难于上青天。人之所以是个谜,无不缘于多元性,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座城堡,每一座城堡都犹如一座迷宫,也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迷失在迷宫中,受控于心魔,心魔像幽灵一样在黑色的王位上发号施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杨厚德虽然被双规了,看似他的肉体失去了自由,实际上囚禁的却是我的心灵,我有预感,杨厚德或许就是我的“滑铁卢”。但是每个人都不会甘于失败的,更何况还有梁市长这棵大树罩着。接下来,我很想知道,习海涛会有什么行动,然而我跟踪了他几天,都未发现任何异常表现,也难怪,此时习海涛最应该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华人
驻京办主任(四) 十三
不该静的静了下来,该静的却热闹起来。龙泉寺主持政言和尚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替他订去无锡的飞机票,他要到无锡去开佛教大会。老和尚每次出差都打电话给我,表面上是求我给他订票,实际上是让我送他,别看老和尚是出家人,也讲究个体面,因为我每次送他,都要请他到首都机场贵宾室坐一坐,一切手续都办妥了,我才送人登机。这回他做了梁市长的师傅,找我买机票、送机场更是理所当然,我也正好可以借机问问,他是怎么应对邓英和宋礼的。第二天我开车去龙泉寺接他,他非要坐自己的奔驰,也就是梁市长送给他的那辆标有“东州市俗家弟子色空供养”字样的车。我也只好依他,让他的司机开我的车,我开他的车。一路上,老和尚情绪非常高涨,看来能有幸参加佛教大会是一种荣誉,佛不光有慈悲,也有自己的荣誉,这种荣誉是什么,不进入佛的世界是无法体会的。我问老和尚:“佛教大会主要讨论什么?”
老和尚一本正经地开示道:“世间所有的衰损,其根本在于无明,要想有明必须远离贪婪,远离仇恨,遵守清规戒律。持有一颗感恩的心。”
我笑着说:“我不是佛家弟子,不过是有着凡人欲望的普通官员,如何遵守清规戒律?” 老和尚诡谲地说:“党纪国法就是众生的清规戒律。”
我听了以后哈哈大笑道:“大师,自从你收了梁市长这个俗家弟子,是不是少了许多清静啊?”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也只好闹中取静了,按理说我收色空的事是很隐蔽的,怎么给我的感觉好像东州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了,一些人从东州跑到龙泉寺非要让我收为俗家弟子,我也只好一一拒绝。倒是你们驻京办两位处长找到我,并没让我收为俗家弟子,而是求我向梁市长说情,都要当驻京办的副主任。不过这两位都是有佛缘的人,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喜欢收藏舍利,两个人一个送我红色的肉舍利,一个送我黑色的发舍利,都是难得的圣物。舍利是佛和有德行的高僧勤修戒、定、慧等功德所形成的圣物。佛家将崇拜舍利视为可以去祸得福的善行。既然邓处长和宋主任与佛有缘,我也只好给色空打电话,请他多多关照了。这也是做佛事、积功德。”
我听后心里一紧,连忙问:“梁市长怎么说?” 老和尚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微闭双目说:“做佛事最需要的是心诚,色空是心诚之人!”
老和尚的话让我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道梁市长是否出手,以我多年的从政经验,梁市长是不会与夏书记正面冲突的,那样只会两败俱伤,但是怎么迂回,也不可能将习海涛拿下,换上邓英或宋礼呀,除非再增加一位副主任的职数,即便如此,邓英和宋礼也只能上一位,另一位也是有佛缘的人,怎么办?如果不解决,日后梁市长如何见政言大师?要知道,梁市长对佛是很虔诚的,不可能让政言师傅白张一次口。佛道讲“悟”,官道更是一个“悟”字了得,想不到佛道与官道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怪不得政言和尚并不满足于北京市政协委员,一直在向全国政协委员的方向斡旋,正如佛教大会一样,我以为与会者都是空门中人,原来参加会的还有许多政府官员,高官与高僧同台论佛,不知是否合灵山大佛的本意。
驻京办主任(四) 十四(1)
习海涛对我一向是不卑不亢的,近来见了我却毕恭毕敬起来。看来在市委组织部正式下文之前,这小子是想稳住我,因为自从市委组织部考核习海涛之后,本来白丽莎、邓英和宋礼是竞争对手,却突然站在了一个战壕里,在下面煽阴风点鬼火,搞得习海涛很被动,此时此刻,习海涛向我靠拢的确是明智之举。但是我对习海涛一直保持一种自卫式的警觉,市委组织部考核小组刘处长提示我的那番话,我不可能不当回事。要知道习海涛在收集信息方面是一绝,其实他收集的哪儿是什么信息,邓英告发习海涛的匿名信称,他善于刺探领导隐私,其实这些都是不实之辞,但是习海涛毕竟是侦察兵出身,对信息不仅有着本能的敏感,而且捕捉能力极强。这种人进了班子,和我一条心,我将如虎添翼;如果不是一条心,很有可能是个丧门星。既然你向我靠拢,我便将计就计,敲山震虎。这还是习海涛到驻京办以来,第一次请我喝酒,安排的是官府私家菜馆。为了显示我自己的权威,我故意晚到半个小时,故意晾一晾他。想不到这家伙极具耐性,我到时还没点菜,只是要了两瓶五粮液。正坐在餐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小说。我一进包房便讥讽道:“海涛,什么时候对小说感兴趣了?该不是想写侦探小说吧?”
习海涛从容一笑说:“王晓方这本《蜘蛛》,不是侦探小说胜似侦探小说。” 我颇感兴趣地问:“讲的什么?” 习海涛诡秘地说:“头儿,点完菜,咱们边喝边聊。”
我只好耐着性子等菜上齐了,干完第一杯五粮液,他才饶有兴趣地说:“头儿,这本书我是特意给你带来的,我已经看过了,写得实在太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