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书本放到一旁的几上,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地蠕动了下,他转回眸,看见她已经睁开眼睛清醒了。
「你回来了?」她扯起一抹大大的微笑,柔软的双手握住他的大掌,拉在脸颊旁边轻蹭着。
「吃过饭了吗?」他敛眸看着她惺忪的睡颜,已经开始有点习惯她总是不吝于表现亲密的个性,她总是喜欢突然亲他、抱他,突如其来的亲昵碰触总是教他措手不及。
「没吃。」她的脸突然变苦了起来。
「为什么?」他早就告诉过她,绝对不要等他吃晚饭,只要肚子饿了就自己先吃。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心情很难过?」
「嗯?」他挑起眉梢,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通常他都可以等到答案。
「你知不知道我这个月的月事迟了快一个星期?」
「不知道。」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一抹深沉的黯色闪过他的瞳眸深处,但一闪而逝,几不可见。
「我想也是,我也是前两天才发现的,然后我就想啊,会不会是有小宝宝了,结果今天就去便利商店买验孕棒,你知不知道现在便利商店也有在卖验孕棒?」她美眸眨巴了两下,有点期待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缓慢摇首,深沉的眸光有一瞬间簇动,他直勾勾地瞅着她,等着她再说下文。
「我就在想你一定不知道。」她笑撇了撇嫩唇,表情似乎有点得意,可是在下一瞬间表情就黯然下来了,「可是你猜结果如何?」
「如何?」他挑起一边眉梢。
「没有,我没有怀孕。」她哭丧着脸,拉住他的衣袖,「所以我现在心情好糟糕,我们的宝宝没了。」
「它不是没了,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他冷淡而且平静地对她解释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是我本来以为有啊!」她觑了他无动于衷的冷脸一眼,语气埋怨地说道:「你根本就不懂,人家本来真的以为自己有小宝宝了嘛!」
「不要拿那么无聊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心情。」他挣开了她拉住袖口的小手,站起身,以冷淡的口吻说道:「早点睡吧!我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她轻哼了声,看着他的背影,蠕动着小嘴以气音说道:「你哪一天没有事情要忙?」
「你说什么?」他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声音,回头看着她。
「没事,你快点去洗澡,待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她乖巧地笑着摇头,从沙发上跳起身,半推着将他赶到楼上去梳洗更衣。
一直以来,傅聪就不是贪睡的人,他的睡眠时间一向都非常短暂,所以不到十二点他不会上床睡觉,而隔天也总是六点会准时起床。
刚开始纪晴叶为了要配合他的作息而感到痛苦,因为她可以很晚睡,但是她很难早上爬起来,但日子久了,她也就习惯一早陪他起床,反正他也只有那段时间可以听她说话。
傅聪梳洗更衣之后,习惯到书房再处理一下当天的公事,纪晴叶敲了敲门,探进了俏丽的脸蛋,「你现在有空了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傅聪坐在书桌前翻看著文件,拿起一旁的热茶啜饮了小口,然后抬起锐利的瞳眸,示意要她进来。
纪睛叶走进书房,随手关上门,站在门后,小脸上的表情有些怯涩,似乎即将说出口的话对她而言非常重要,「我想去学花艺。」
「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很喜欢跟美有关的事物,在我们的婚礼上,我看到好多漂亮的插花摆设,我觉得自己说不定也可以做同样的工作。」
她屏息期待地看着他,期望着他的反应,她思考了好久才决定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听到她肯上进吧!毕竟从以前到现在,他就一直对她的生活方式不以为然。
而且,这些日子她没有出去跟朋友鬼混,待在家里看了好多相关的订跟花艺有关的外国书籍,越看越是感到兴趣。
但听了她的解释,傅聪只是勾起一抹冷笑,定定地瞅着她,「你不是说过在你的人生中不需要太过努力,就可以得到每件你想要的东西吧!怎么现在突然又想要奋发向上,想要出去工作了?」
「我……」
「如果这是你的新游戏,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你不想让我去学?」从她美眸深处闪过的神情显得有点受伤。
「去不去是你的自由,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囚犯,你想做什么,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做。」说完,他又继续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文件上,这几天将是他整合四大家族的关键时刻,他没有心情陪她去瞎忙那些小事。
可是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想做!她在心里大声地对他喊道,但终究还是吞忍了下来。
他说,她不是他的囚犯,纪晴叶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谁说她不是囚犯?在爱情的世界里,她早就是他的囚犯,被他紧紧地缚住,再也没有丝毫任由她的力气可使了!
「算了!我不去了!你就当我没提过这件事情吧!」她垂下小脸,看着自己的双脚,努力地按抑住想哭的冲动。
今天一早,当她从验孕棒的检测结果发现自己没有怀孕时,其实已经有点想哭了,而她又是如此期待他会赞成她能够找些事情做,在她内心深处期待着是他的赞赏。
傅聪看着她此刻落寞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不懂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懂她为什么要如此在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于是每一个字!
「你听着,我再说一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你只管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语,傅聪觑了她一眼,伸手接起桌上的分机话筒。
整整有一分钟的时间,他抿唇不语,脸色从平静转变成严肃,然后,他挂上了电话,站起身走到纪晴叶面前,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膀子,「你听着,无论我接下来说什么,都请你一定要冷静,可以吗?」
「你不要吓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她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心头仿佛被揪住了一样,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
三秒钟的沉默冗长得仿佛一辈子,傅聪缓慢地开口,说出了一个对纪晴叶而言再残酷不过的事实。
「一个小时前,你的爷爷在新加坡因为突然的心肌梗塞,在十分钟前,已经在医院里过世了。」
死亡,这两个字总教人感觉遥远,但是当它想要来的时候,却总是又快又突然,教人感到措手不及。
后来,在傅聪的安排之下,纪老爷的遗体被送回来台北,因为纪晴叶记得她爷爷在生前说过,要跟她奶奶一起被葬在一起,他们虽然是透过相亲安排结婚的,但彼此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纪晴叶站在灵堂前,想起子爷爷老是叮咛她一定要自立自强,他已经是个老人家了,再当她的靠山也没几年了,如果在他死去之前,她仍旧学不会照顾自己,那在九泉之下,他可是会担心得要命。
她不想让爷爷担心,在他生前,她已经是个不肖的孙女了,怎么可以在他老人家死后,还继续让他挂在心上呢?
她站在丧家的位置上,一身黑色的洋装更显出她脸色的苍白,她静静地伫立着,对每个前来上香的客人鞠躬答礼。
傅聪站在她的身边,敛眸瞅着她苍白的脸蛋,一抹担忧的神情泛过他的眸光之中,但他抿唇不语,没对她说出半句呵护的话。
就在隆重而肃静的气氛之中,突然有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闯了进来,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子,他的神情狂乱,仿佛有人将他逼进了末路。
「啊啊啊……」
男人仿佛不要命似地冲向站在家属位置上的傅聪,但就在距离约莫还有几公尺的时候,就被一旁的护卫给擒住,像犯人般被压制在地上。
「放开我!傅聪!我要杀了你——」男人的双眼几近是赤红色的,「你有种就站出来!」
相较于他的激动,傅聪的反应平静得仿佛只不过是在看出闹剧,冷淡的嗓音寒若冰霜,「陈有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肯现在就乖乖离开,以前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如何?」
「一笔勾销?我做不到!你利用了我,我现在被陈家追杀,你却不管我的死活!如果我没命,也要你不能活!」
「要我给你陪葬,也要看你的命够不够值钱!」傅聪冷笑了声,觉得他的话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为什么不去反省一下自己做了什么?让我置你于不顾,让陈家派人追杀你,不,我不会救你,我已经答应了陈家的当家绝对不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来人,将他带走。」
半年前,为了整合四大家族的事情,他确实派人跟陈有年联络过,不过这个男人太贪心,想要两面讨好,而他不只是厌恶廉价的忠诚,更是憎恶像他这样的墙头草。
两名保镖将陈有年架起来,将他往门外拖去,这时,陈有年的目光转移到傅聪身旁的纪晴叶。
「你就是纪老爷的孙女吧?!」
纪晴叶原本心里已经够骇然了,没想到对方的注意力会转移到自己身上,她转眸惊慌地看着傅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把他带走!」傅聪语气严厉地命令道。
保镖以最快的动作将陈有年拖出去,但是他近乎破喉的嗓音仍旧不断地叫嚣着,「你听着!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抛弃,你会就像被用过的垃圾一样被他丢弃!只要你对他再也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他就会不要你!」
「把他带走!」
这几乎是傅聪生平第一次怒吼咆哮,同样也在灵堂之中的唐劲与成扬等人听到这个多年的好友竟然会发如此之大的脾气,不约而同地感到一愣,一直以来,怕是发生泰山崩前的大事,都不能教这个男人皱一下眉头。
「你看着!好好看着!总有一天这也会是你的下场——」陈有年的叫声几近凄厉。
纪晴叶紧偎在丈夫的怀抱里,不由自主地轻颤着,但耳边犹然听见男人的咆哮声不断地飘进她的耳朵,教她感到惊心动魄。
「教他不要再说了……求你,教他不要再说了!」她微弱的嗓音近乎喃喃自语,捂住了双耳,想将所有一切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傅聪对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想办法让陈有年闭嘴,大掌温柔地轻抚着她细软的发丝,脸色沉凝地不发一语。
「先进去休息一下吧!」他低头吻住她的发,轻声地说道。
「嗯。」她虚弱地点点头,却明显地避开他的手,转身走进通往内室的门口,单薄的身影几乎教人以为她会脆弱得粉碎掉。
傅聪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的背影,在他的心头有一道痛楚宛如被利刃划过,一阵阵地抽搐着,隐隐作痛……
第五章
一连好几天,她总是被恶梦吓醒。
那天,在她爷爷丧礼上所发生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每次恶梦醒来,她总是一身冷汗。
傅聪是个很浅眠的人,每次总会被她扰醒,但他总是什么话都不问,将她揽进怀里,就再次闭眸入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她没办法像他一样若无其事,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在她脑海里的想法总是乱得像找不到头绪的毛线球,她总是越想整理,就把自己弄得越混乱。
终于她还是累得睡过去了,等她早上醒来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傅聪已经出门去了。
虽然,他们有了亲密关系,但他们之间仍旧生疏得像是陌生人一样。
或者他们比陌生人还要不如,因为他们之间的婚姻不过是为了他要利用她,就连西少都曾经听说过,只是怕她难过,并没有告诉她。
原来,在结婚之前,除了她自己以外,每个人都知道傅聪跟她结婚,是为了要利用她得到纪家的资源,唐氏与纪家的合作,只不过是为了一步步蚕食纪家多年苦心的经营,接着取而代之。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心乱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连她最感兴趣的花草书籍也看不下去,所以她把西少约出来,一起在咖啡店坐下整个下午。
那天在丧礼上的事情,西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也有耳闻,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担心的话。
纪晴叶捧着马克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拿铁,相较于西少的担心,她脸上的表情有点淡然。
「我早就知道他想要利用纪家,他从来没有隐瞒过我这件事实,他是个很诚实的男人,诚实得有点接近残酷。」
只要她开口问了,傅聪绝对是有问必答,但有时候,她宁可他不要那么诚实,希望他不要开口说出她根本就不想听到的实话。
「那你还想跟他在一起?趁他还没把你伤得太深,快点离开他吧!」
「我不要。」纪晴叶扬唇绽开一抹浅浅的微笑,将她美丽的容颜点缀得闪亮而且迷人,「我要留在他身边,只要他仍然需要用到我的一天,我就会留在他身边,所以我很害怕。」
「你在怕什么?连让这个男人伤害你都不怕了,你在怕什么?」
「我怕总有一天他会不需要纪家,不需要我,他会去找另一个他需要的女人,跟她结婚。」
「纪、晴、叶!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窝囊?你真的是那个说风就是雨,敢做敢当的纪晴叶吗?」他的音量之大,立刻招来旁人的白眼。
「我不是,以前的纪晴叶不爱傅聪,可是现在这个纪晴叶很爱那个男人,我很爱他呀!你知不知道?」
「可是他不会爱上你,像他那样的男人,骨子里流的血液只怕是没有一点温度和感情的吧!」
「他有!他有感情!他爱边敬姊姊,他爱她,他遇见边敬姊姊比我还早,所以他才不会爱上我。」她定定地瞧着好友,反驳他的说法。
「可是他是你的丈夫。」
「他……可是……他……」她一时之间一见无话可说。
「你到底可是什么?反正他没有爱上你,就是他的不对。」管他多爱别的女人,他不爱他们家小兔就是不对啦!
蓦地,纪晴叶深深地瞅了好友一眼,美丽的小脸上尽是大受感动的表情,「西少,你人真的好好喔!为什么你明明条件就好到要命,可是就是找不到女朋友来爱呢?」
「那是因为我不像某人一样滥爱。」他冷哼了声,不忘调侃。
「我才没有滥爱,我只爱我老公一个人。」她朝他吐了吐嫩舌,忽地,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海里,让她不由得想出了神。
被她落在一旁纳凉的西少安静了两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小兔,你在想什么?」
「没事,我只是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她摇头,脸上的笑容很贼。
「什么问题?」见她只是抿唇笑而不语,西少忍不住哇哇大叫,「不说就不够朋友喔!纪晴叶,你快说,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你当然是我朋友啊!可是,我总可以保有一点隐私吧!」她朝他吐了吐嫩舌,就是硬不肯跟他说实话,「现在你有空吧?」
「没空!」西少气愤地别过头去,哼!像她这么不够意思的朋友,就算他有一大把时间,他也不想跟她说有空。
「我要去一个地方,是朋友就陪我去。」
「不去你就不把我当朋友?」他瞪她。
「对。」她笑看着他,敢打包票他不会拒绝。
西少瞪着她,心里气得想捉狂,但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点头,「去啦!去啦!上刀山下油锅,本少爷都陪你去啦!」
「谢谢。」一抹甜美的笑容在她的唇畔漾开来,她和西少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同样都是那种好友满天下,知心没几人的可怜家伙,「不过,上刀山下油锅你自己去就好了,本小姐可不奉陪。」
最近,她常作恶梦。
就算他没问她,也知道是因为在丧礼上所发生的那件事,她太单纯,丑恶的现实将她给吓坏了。
她是无辜的,让现实变得丑恶的人是他,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傅聪提早将事情处理完,打算回家多陪陪她,但是没料到当他回到家时,只见到一室的寂静,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她才回到家里。
她眉开眼笑,快乐得仿佛全天底下的好事都发生在她身上,坐在客厅里等人的傅聪见到这种情况,挑起一道质疑的眉梢。
「你去哪里?」
纪晴叶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回家,看见了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我心情不好,西少陪我一起去吃饭。」
听见姚家少爷的名字,傅聪的眉心烙下一道刻痕,他一直在意着她心情的低落,而如今她的心情变得开朗,只是因为别的男人陪她去吃饭!
但令纪晴叶心里高兴的,并不是因为西少,而是今天下午去了妇产科医院得到的好消息。
她确实已经怀孕了,医生说她现在有两个月的身孕,而上次用验孕棒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时间还太早,医生叮咛她要好好小心,因为胎儿在三个月前最不稳定,任何意外都可能会让她流产,也禁止夫妻行房,一切都必须等到她的状况稳定之后再说。
「我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她故作神秘,俏脸上笑容甜美得仿佛沾了蜜糖。
「我不想听,过来。」傅聪坐在沙发上,朝她伸出手,在她脸上的笑容越灿烂,就令他感到心情越恶劣。
「但这是你一定要知道的。」她笑咪咪地走到他面前,将小手交到他的掌心里,「今天西少陪我去——」
「我说我不想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里都隐含着恼火,冷不防地将她搂进怀里,吻住了她的小嘴,不让她再说出半个他根本就不想听的字句!
疼!
他吮吻的力道近乎惩罚,纪晴叶感到宛如渗血般的疼痛从唇间泛起,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抗拒他强而有力的索求。
「唔……」她想要叫他住手,但小鸟般的力气根本就赢不过他,但当他的手探进她的双腿之间时,一阵骇然涌上她的心头,他想要跟她做爱!
「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她推开他,退到长沙发的另一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什么,只是一古脑儿地对他大吼,她双手抱住自己,用力地摇着头,眼神防备地看着他。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她拒绝,冷冷地眯细了眸,打量着她眼底几近防备的敌意,蓦地,他嘲讽地轻笑了声,「你不要我碰你,是吧?」
她咬着嫩唇,身子微微地在颤抖着,她含着泪摇头,「不是……求你听我说,现在不能……不可以!」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他站起来,不想再继续听她说下去,走到门口,临去之前,回眸冷淡地觑了她一眼,「明天我要去新加坡,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不会回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明明就是二月天,但台北的天气晴朗得宛如夏日,纪晴叶甩着手里的包包在东区的街道上闲晃,而一旁陪着的当然是很有义气的西少。
「你告诉他怀孕的事情了吗?」他只比纪晴叶大一岁,俊秀的脸上还留着一点大男孩的气息,此刻认真的神情却严肃得仿佛老了十岁。
她笑着摇摇头,低着头专心跳着人行道上的砖块,虽然是个无聊的游戏,而她玩得还挺快乐的,就像个小女孩般单纯而且快乐。
西少担心地看着她,陪着她一路闲晃,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兔,你知道了吗?」
「嗯?」她回眸,笑咪咪地看着他。
「你知道四大家族今天要跟唐氏谈合并的事吗?」原来,这件事情在姚家已经被讨论很久了,但他只不过是家里的老二,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务,直到今天老管家才打电话来告诉他要有心理准备,从今往后的姚家,将会与从前完全不同,今后当家的人将会是唐氏,而主导人是傅聪。
「我知道,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她点点头,偏着小脸淡淡地微笑。
早上傅聪离开去机场之后,她就接到家里长辈的电话,他们要她求傅聪给纪家好一点的条件,但她没答应,只说自己无能为力。
对他而言,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根本就没有左右他的力量,倘若在她的心里还有想要改变他想法的念头,那才真是不自量力到了可笑的地步。
「其实说是合并,倒不如说是唐氏并了我们四个家族,对那个傅聪而言,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了。
「照我说来,你现在回去跟他摊牌,说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想他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吧?」
「我是要跟他摊牌没错,不过,我想做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在她的脸上漾着一抹前所未见的美丽笑容,仿佛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再有任何迷惘与害怕,比起从前只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一味想做就做的纪晴叶,此刻的她多了一股蜕变过后的成熟。
「小兔,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在西少眼里看来,她脸上的笃定倒是比较像必死的决心。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我要传一则简讯给他。」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写了一则简讯,发到傅聪的手机号码。
「你写了什么?说你怀孕了?」一看她发完简讯,他忙不迭地问道。
「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笑他的自作聪明。
「要不然呢?」
「不告诉你,等你猜到我再告诉你。」她朝他吐了吐嫩舌,转身甩着小包包兀自往前走去。
「纪、晴,叶!」西少气急败坏地吼道,三步并成两步地追上她。
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做等他猜到了再告诉他,既然都已经猜到了答案,还需要她来说吗?那如果他一辈子都猜不到答案,那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对他说实话呢?
难怪有人说误交损友,就如同误上了贼船,他西少这辈子遇到纪晴叶,等于上了天底下最大艘的贼船!
就在他快要追上的时候,纪晴叶忽然站定了脚步,回头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悲伤,还有一点悔意。
「你到底发简讯给他说了什么?」别是什么傻事才好啊!西少在心里想道,谁敢惹上傅聪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她抿起嫩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西少见状才正感到安心的时候,骇然地见到豆大的泪珠同时滑落在她的颊边……
藏在古老的事物里的腐朽陈旧,其实远比外表看起来严重,就如同外人眼中看来如磐石般坚不可破的四大家族,在他们的骨子里早就长满了蠢虫,啃得只剩下好看的空壳子,只消轻轻一碰,就整个瓦解崩落,灰飞烟灭。
而傅聪就是那个出力的人,他没浪费多少力气,就已经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一如以往他所达成的任何事情,在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
席间,他一直都是沉默无语的,一切的事宜都是由他信任的手下进行,白纸黑字签下四大家族之于唐氏的权利与义务,从今以后,在麻六甲掌控这个重要枢钮的,不再是四大家族,而是唐氏。
这时,他的手机传来震动,萤幕上显示他有一封简讯,是他的妻子送过来的,他按下浏览的按键,几个字跃然面上。
请你跟我离婚,谢谢。小免
有一瞬间,他为之怔愣,眉心严厉地拧起。
他反覆地又将简讯再看了一次,仿佛不太懂得萤幕上所显示的字句,那短短的几个字对他而言顿时像是天书般难解。
她要跟他离婚?
她怎么会要跟他离婚呢?
「傅先生,有问题吗?」他的手下见到主子的脸色不对,立刻停止了协议,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没问题,继续吧!」他扬了扬首,选择忽略她的简讯。
协商会议结束之后,他坐车回到饭店,看着车窗外晴朗的天色,明明就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却觉得心头有某个角落被压得很沉。
确实,这桩婚姻以现在看来,已经半点价值都没有了。
但他却不曾想过要结束它。
而如今想要结束这桩婚姻的,竟然是口口声声说着深爱他的纪晴叶,她怎么能跟他离婚呢?她不是爱着他吗?为什么还要跟他离婚呢?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次那封简讯,一咬牙,按下回覆,输入了他的回答,然后将手机扔到车座的另一端,扔得远远的。
不到几秒钟后,他听见了一声确定送信的声响,傅聪闭上眼眸,靠在椅背上,一颗心沉沉地,忍不住低咒了声……
长时间的等待,教纪晴叶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变成一尊化石。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坐在长沙发的中央,蜷起两腿,将自己抱成一团,一双美眸眼巴巴地看着搁在透明玻璃茶几上的手机,期待着得到他的回应,而埋藏在她心里更多的感觉其实是害怕。
他会怎么说呢?
说不定,他会以为她在开玩笑,根本就不想理会她这个恶劣的玩笑吧!
又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生气……忽然,她摇头苦笑,他才不会生气,他一向不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边敬可以撩动他的情绪之外,大概再也没有别人了吧!
西少坐在一旁看着她,她的脸色很苍白,好像随时都会昏倒一样,刚才她哭了好久,不断地在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不敢离开,怕一离开她就会出事。
这时,躺在桌上的手机传来收到简讯的声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跳起来,紧张地看着手机,仿佛它突然变成了一只会吃人的怪兽。
纪晴叶轻颤着拿起手机,当她按下浏览时,指尖隐隐地在发抖,当她看见简讯内容时,有好半晌,她像石化了般不能动弹。
「怎么?他说什么?」西少焦急地问,仿佛他才是当事人。
「他说好。」她无力地坐回沙发上,紧紧握着手机。
「什么意思?」
「他只回了一个字,『好』,他回给我的讯息上就只有这个字!」她没好气地吼他,心想他到底想要怎样嘛?!
在这种时候问她这种问题,不觉得很白目又没知识吗?纪晴叶沮丧地垂下双肩,知道自己已经没了理智,西少没错,他只是很关心她而已。
「有没有搞错?他老婆说要跟他离婚耶!他竟然就只回你一个字?」
「他一向喜欢长话短说,不过至少他从来没有对我视而不见。」想到无论傅聪再不耐烦,都还是会理她,一抹微甜的笑容泛上她的唇边。
「你不要替他找借口。」
「好歹他现在还是我老公嘛!我总要替他说说好话,证明自己没挑错老公啊!」她理直气壮地回嘴,心想这不是女人都有的通病吗?
明明老公有千万个不好,千万个差劲,但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来,一个个都像是绝世难逢的白马王子。
更何况她老公比起那些人,真的已经好太多了呀!他不过就是沉默冷静了一点,说话毒辣了一点,到现在仍没爱上她,还很不幸地是要利用她,除此之外,他真的是个绝世难逢的好男人呀!
对于她那种说法,西少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无论你替他说了几卡车的好话,错了的事情就是错了!」
一瞬间,降临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阵近乎尴尬的沉默,西少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其实他所说的话再正确不过了,但是对此刻的纪晴叶来说,残忍得就像拿把刀在刨着她的心。
纪晴叶黯然地垂下长睫,以浅浅的微笑掩饰眼眸深处的悲伤,是呀!错了的事情就是错了!那个男人就算有千万个数不清的优点,但他怎么可以娶了她,却不肯爱她呢?
半晌,她抬起白嫩的脸蛋,看着西少担心的表情,轻轻地在唇畔挂上一抹微笑,「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想一个人安静想事情。」
「你先答应我不会做傻事。」西少一脸危疑,小心翼翼地寻求她的保证。
开玩笑!她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麻吉」,怎么可以让她随便就到另一个世界去报到呢?
人家以前义结金兰的时候,不是常说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他西少没那么苛求,只求能比她多活一天,因为她这个天真又单纯的「麻吉」没人在身边照看着,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要是她真的不幸死得很难看,他可以帮她收尸善后,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麻吉」死得太惨就对了。
纪晴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些话早在八百年前,他就对她说过了!当时还捱了她一顿骂,说他诅咒她没有好下场,想她纪晴叶福大命大,当然是寿终正寝,颐养天年啦!
可是,现在的她不敢再有这种想法,她的爷爷去世了,纪家虽然仍在,但在与唐氏合作之后,根本就已经名存实亡,现在的她只能依靠傅聪,但是她跟他离婚之后,就不再有金钱来源,现在她还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此刻的她,不愿去想。
「你不放心吗?」她看着西少,语气幽幽地说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不会做那种事。」
西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怀孕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也对,那我先走,如果有任何状况,记得打电给我,我会随时赶过来支援你。」
「谢谢,我知道你会。」她扬起一抹知己的微笑,在她鬼混的岁月之中,交到西少这个朋友,算是她最大的收获。
看见她美丽的眼眸里凝着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西少只有一瞬间迟疑,然后冲口而出道:「你放心啦!如果找不到男人要你的话,我当你孩子的爸啦!」
「我才不要。」她幽幽地回答,语气有点嫌弃。
闻言,西少跳起来哇哇大叫:「什么?你说什么?我这是在为你着想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回去啦!回去!回去!」她跳起来将他整个人用力地推到门外,大力地将门给甩上。
她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无力地蹲了下来,脸上泛着苦笑。
她知道自己不争气,可是她却偏偏有志气极了!
从今往后,她对傅聪而言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迟早他会有抛弃她的一天,与其落得狼狈难看的下场,她宁可走得潇洒一点。
可是,如果在他的心里对她有一点爱,只要一点点,她都愿意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可是,他却是半点都不爱她。
好。
就只有这个字。
他的回答就真的那么简单,却利得像把刀往她心里捅。
曾经,她妒嫉边敬,因为她被傅聪深深地爱着,她曾经很用力地想过,可是仍旧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赢过一个以死亡烙印在他心上的女人,为此,她感到无助,总是无奈到想哭。
如今,她学会了笑着羡慕,她羡慕这名女子可以拥有傅聪的爱情,因为她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就算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如此地渴望。
然而,她的心里仍旧不免想着,如果那是她该有多好?
如果他爱的人是她,那该有多好?
是她的话……多好啊!
第六章
后来,她又发了一封简讯给他,说在他回国之前,她会搬出去,而她所得到的答案,仍旧只有一个「好」字。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那个字仍像第二把刀,狠狠地捅在她心上。
纪晴叶双手擦腰,站在客厅里看着收拾好的行李,心里还满有成就感的,因为她才花了一天就把东西都收完了,接下来就等搬家公司过来,把这些打包好的箱子给运走。
当她把东西都打包好的那一刻,心里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所有因为那个男人而带来的痛苦,好像全包进了箱子里,被胶带牢牢地封住了!
但当她用手机拨出他的号码时,心里仍旧有些发颤,一阵阵地紧缩,好像在提醒她其实还有一些爱情的余毒留在她的心底,只要她还活着,就会三不五时地发作起来。
「我的律师过去见你了吗?」她付了钱让律师带着离婚证书去新加坡,她想要速战速决,再拖延下去只是夜长梦多。
「他来过了,刚才离开。」
傅聪的语气很冷淡,听起来比以往都还要冰凉,他知道她想要离婚,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迫不及待,仿佛再跟他多相处片刻都会要命似的。
「那你——」
「我已经签名了,有关赡养费的问题,我要他跟我的律师谈。」
「我不需要赡养费,我只想带走一点东西,可以吗?我要带走的东西对你绝对不会有影响,可以吗?」她一手按住了平坦的小腹,娇嫩的语气因为说谎而有些颤抖。
「随便你,你想带走任何东西,我都无所谓。」
「那太好了!」她的声音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在他们之间有半晌的沉默,最后,她幽幽地开口,「我们这样算是好聚好散吗?」
「应该算是吧!」
「下次见面,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
「如果没有呢?就不可以吗?」
「你应该知道我话里没有那种意思。」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
「既然已经成定局的事情,理由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你问的话,我会说。」她呐呐地说道。
「可是我不想问。」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事实上,是他根本就不想听她说不要他的理由,或许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不再爱他了,年少轻狂的热爱不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吗?
「那……」
「多保重,我会让律师跟你约时间。」
「如果是要谈赡养费的事,那就请他不必来了,我想要的,已经拿走了。」在电话线路的那端,纪晴叶紧抿着嫩唇,忍住了想要告诉他的冲动。
她好想说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她真的好想说,好想知道他的反应,应该至少会有一点高兴吧?!
他会期待吗?期待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她希望他至少有一点高兴,若他又是无动于衷,她会感到很心碎的。
半晌的沉默,教纪晴叶差点以为他已经挂掉了电话,但他没有,浑厚的嗓音近乎呢喃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是吗?那就好。」
「你知道吗?」她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哽咽,「其实,我真的好羡慕边敬姊姊,她虽然已经死了,可是她拥有你的爱,我真的……真的好羡慕她。」
「我们是我们,她是她,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他挂掉了电话,似乎不想再听她提起那个敏感的话题。
他没有丝毫感情的嗓音仿佛坏掉的唱片般,一次次在她的耳边回响着,纪晴叶紧紧地握着已经断了连线的手机,哽咽了声,再也无法忍耐地痛哭出声,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泪珠像断了线般一串串滚落……
傅聪又在新加坡多留了一个礼拜,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属于她的东西就像是原本就不存在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残留了一丝独属于她的香甜气味,似有若无地勾绕着他的鼻息。
傅聪将钥匙扔在入门玄关的柜子上,走进了没有一丝人声的屋里,他一向喜欢简单的摆设,习惯将东西用完之后就归回原位,而纪晴叶却刚好跟他相反,她喜欢可爱俏皮的用品,习惯把用完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他转头望向线条沉稳的长椅,少了她用来午睡的hello kitty抱枕和kiki&lala的小毛毯,竟显得单调得有点可怜。
只不过少了几样她的东西,屋子里就显得有些空洞。
傅聪脱掉外套,扔在椅子上,室内安静得连他的脚步声都显得刺耳,他走进房间的更衣室,才正要拿浴袍的时候,发现柜子空了一半。
那妮子还真是无所不在地侵略了他的生活。
他的唇畔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捉起浴袍走出更衣室,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超强的记忆力让他几乎可以勾勒出她的东西原先放在哪些地方。
可是,此刻它们全都不见了。
她说,只想从他身边带走一样东西。
她究竟带走了什么?
除了那个东西之外,她什么都不要,包括他。
他脱掉了身上的衣物,走进了浴室,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冷水淋湿他强健的身躯,他闭上眼睛,仰起头让水流漫过脸庞。
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会不会做错了?
他跟她离婚的决定,会不会其实是一个错误?
不,不会错的。
心里会觉得寂寞,只是因为还不太习惯罢了。
她想走,而他没开口留人,这只不过是一个你情我愿的决定,如此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依稀之中,他听见了手机的铃声。
傅聪缓慢地睁开双眸,看见光亮从厚窗帘的拉缝里透进来,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头有点疼痛,迷蒙之间他竟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他究竟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又或者是一整天了?
他捉过手机打开来,凑在耳边听着,佣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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