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叔叔,你告诉我吧!”阿诚央求,苍白的小脸有种慷慨赴义的坚决。
这孩子,长大了呢!
记得他一年前刚来医院时,老是哭着找妈妈,后来,他不再哭了,成了病童间的孩子王,整天调皮捣蛋,现在,他也不捣蛋了,总是乖乖地待在病房里,偶尔跟几个来找他的病童聊天玩笑。
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虚弱,所以慢慢地学会接受现实吗?
向原野恍惚地伸出手,调整阿诚戴在头上的毛线帽。
月眉来到门外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她惊讶地捂住唇,怕里头的人发现,她连忙侧身躲到墙边。
“对,你可能活不久了。”房内,传来向原野毫无起伏的嗓音。
月眉一震。他在做什么?她忍不住探出脸,偷窥房内。
“你的身体情况愈来愈差了,再这么下去,就算等到合适的骨髓,你恐怕也没有体力接受手术。”向原野悠悠地和盘托出真相。
阿诚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流下眼泪。“其实我也猜到了,大家都说我一定会好,可是跟我同病房的人一个个都病好出院了,只有我还一直住在这里……”他展袖抹了抹眼泪,吸吸微微泛红的鼻子。“谢谢你告诉我实话,向叔叔。”
向原野不吭声。
“月眉姐姐今天问我,要不要转到一间更舒服的医院?”阿诚忽然提起。“她说那边设备比较好,可以让我得到比较多的照顾。”
“你想去吗?”
“嗯,我想回家。”
月眉闻言,怔住。
“向叔叔,我可以回家吗?”阿诚抬起头,热烈地注视着向原野。“我好想念我家的小黑喔!你知道我们家有养一条狗吗?它最爱我了,老是黏着我,我也最喜欢它。我如果回家,就可以天天陪小黑一起玩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
“这有啊,如果我回家,妈妈就不用常常跑来医院看我了,她可以上完班就回家,煮饭给我跟爸爸吃,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吃饭。”
他停下来,嘴角泛着笑意,泪光闪闪的眼底,似是浮现出一家和乐的团圆景象。
向原野胸口一紧,门外的月眉,更是悄悄地哽咽。
“向叔叔,你帮我跟月眉姐姐还有黎叔叔他们说,让我回家好不好?” 阿诚央求。
向原野得凝聚全身力量,才能逼自己平静地点头。“嗯,我会帮你跟他们说。”
“谢谢。”阿诚甜甜一笑,眼泪爬满了脸颊,他再次伸手拭泪,弯身拉开床旁五斗柜的抽屉,取出一个玻璃瓶。
瓶里,装满一颗颗五彩的星星。
“你看,这是我要送给月眉姐姐的。”他将玻璃瓶捧在手上,献宝似地展示着。
向原野瞥了眼满瓮的星星,知道那一颗颗,都是男孩花心血慢慢折出来的。“你很喜欢她?”他哑声问。
“嗯。”阿诚用力点头。“我本来想,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跟月眉姐姐结婚。”说到这儿,他怅惘地垂下眼皮,但只一会儿,星亮的眸又扬起。“不过没关系,黎叔叔人很好,他一定会好好保护月眉姐姐的。”
“嗯,我想也是。”向原野涩涩地同意。
阿诚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瓶放回抽屉里。“对了,向叔叔,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你应该找一个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结婚了。”十一岁的男孩双手环抱胸前,摆出小大人的姿态。
向原野白他一眼。“你这小鬼!没人教你跟大人说话口气不能这么嚣张吗?”
“哈!”
“怎么?你很得意?”
“嘿嘿。”
向原野眯起眼,一副“你敢再笑试试看”的表情。
可是阿诚已经不怕了,他照样嘻嘻地笑。“向叔叔,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听问,向原野先是一阵僵硬,几秒后,方点了头。
“哇!你真的有喜欢的女生?”阿诚大吃一惊,急忙追问:“是谁啊?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很漂亮。”
“跟月眉姐姐一样漂亮吗?”
“跟她一样漂亮。”
“怎么可能?”阿诚嘟起嘴,不服气。“那她有月眉姐姐那么温柔吗?”
“跟她一样温柔。”
“那她很会说故事吗?也喜欢跟小孩子一起玩吗?”
“她会说故事,也很喜欢孩子。”
“怎么可能啊?我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跟月眉姐姐一样漂亮温柔的女生!”阿诚哇哇叫。
向原野望着他,没发现自己嘴角,正扬起淡淡的、既伤感又温和的笑。
“向叔叔,你把你喜欢的女生带来医院好不好?我想认识那个姐姐!”
“你已经认识她了。”向原野沙哑地回应。
阿诚愣住。“什么?”
向原野却不解释,站起身,轻轻推他躺下。“你睡吧,很晚了。”
“人家还不想睡。”阿诚低声抗议。
向原野瞪他。“还是你想我帮你打一针镇静剂?”
要打针?
“不用了!”阿诚迅速投降,乖乖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颅。“我马上睡,就要睡了。”
说着,他闭上眼,示意自己已经进入梦乡。
向原野默默凝视他,好一会儿,他关上桌灯,就着走廊外微弱的灯光走出病房,掩上门。
正要离开时,墙边,一个女人蹲坐的身影吸引他视线,他愕然睁大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压低嗓音问。
她没答话,抬起脸蛋。
他一震,失神地瞪着那满是泪痕的容颜。
仿佛惊觉到他正瞪着她的泪颜,她连忙伸出手,抹去眼角颊畔的泪痕,然后,勉力牵起一抹笑。
“我来看阿诚,刚好碰见你们在聊天。”
“你哭什么?”他依然瞪着她。“你担心他吗?”
她点点头,扶着墙站起身,他见状,想拉她一把,手到半空中,却缩了回来。
她无言地望着他缩回去的手,差点又掉下眼泪。“你是特意来探望阿诚的吗?”
“我只是因为没什么事,随便逛逛,顺道过来看看而已。”他强调,教她温情的眼光看得有些狼狈。
她微微一笑,没去戳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看着他故作无情的脸,心口一下下地拧疼。
“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轻声细语。“我没想到阿诚原来那么想回家,我跟黎晖都错了。”
他不说话。
“我们自以为把阿诚留在医院,对他最好,却没想到,他最想要的不是医院的照护,而是家庭的温暖。”
说到这儿,月眉停顿,纤细的肩头不停颤抖,好半晌,她才又找回说话的嗓音。
“你说的对,原野,我跟黎晖都太滥情,这样对病人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她苦涩地自责。
他听不下去,粗鲁地制止她。“别再说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你们只是太关心阿诚。”
“你也很关心他,对吗?”她柔声问。
“你说什么?”他略显窘迫。“他又不是我的病人,我才不想多管闲事。”
“可是你还是管了。”她低语。“你是个好医生,原野。”
他骇然瞪她。
她是怎么了?伤心到糊涂了吗?今天怎么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察觉到他怪异的眼神,她只是浅浅地笑,迷蒙的眼里,两潭温柔秋水荡漾。
她凝睇着他,像在哭,又在笑,他顿时心慌,手足无措,简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她忽地靠过来,脸颊埋入他胸膛,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你干么?”他僵住。
她摇摇头,一声不吭,只是偎在他怀里哭着,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泪水湿透自己的衣襟。
他无助地站在原地,想推开她,动不了,想说话,开不了口。
“对不起。”他听见她哽咽地道歉,而这更令他如临大敌,鬓边冷汗直直落!
第九章
薄暮时分,月眉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阿诚,来到户外的庭园。
再过几分钟,他的母亲便会替他办好出院手续,带他回家了,阿诚一心期盼着,却又依依不舍。
他舍不得离开最喜欢的月眉姐姐,这一年多来,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她,更眷恋她。
“月眉姐姐。”他抬高充满仰慕的眼睛。
“什么事?”月眉在他身前蹲下来,微笑问。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
“这个。”阿诚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瓶里,是一片星星世界,红橙黄绿,五彩缤纷。
看着那玻璃瓶,月眉便想到前几天深夜偷听到的对话,鼻尖一酸,强忍住眼泪。
“好漂亮啊!”她接过玻璃瓶,在霞光下仔细欣赏,绽开欣喜的笑容。“这是你折的吗?”
“对,是我折的。”
“谢谢!”她紧紧捧住玻璃瓶。“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阿诚笑了,苍白的脸蛋染上笑意,有精神多了。“月眉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喔!”男孩热切地献上祝福。
月眉心一扯,半晌,点点头。“你也是。”她哑声说,伸手抚摸男孩头上的毛线帽。“回家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你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吧?”
“当然记得啊!”阿诚指指自己的脑子。“我记在这里了。”
“不要忘了。”
“不会忘的。”他嘻嘻笑。
月眉爱怜地望着他,正想再说什么,忽见黎晖走过来。
阿诚也发现了,开心地打招呼。“黎叔叔,你也来啦!”
“你要出院,我怎么可以不来送送你呢?”黎晖伸手揉揉他的头。“你这小子,出院以后,不要太想我啊!”
“嗟!谁要想你啊?”跟黎晖说话,阿诚总是没大没小。
“要是想我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你有我的手机号码吧?”黎晖问了和月眉一样的问题。
阿诚却眨眨眼,给了个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忘了。”
“嘿!”黎晖作势要打他。
“呵呵……”阿诚笑着缩头躲开。“我开玩笑的啦!我当然记得你的电话啊!”
“算你识相。”黎晖笑。
阿诚仰头望他。“黎叔叔,月眉姐姐就交给你了。”
两个大人听他语重心长的交代,互看一眼,都是一阵尴尬。
偏偏阿诚还继续追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两人相看两无言。
最后,还是黎晖清清喉咙,开了口。“你这小子管的事还真不少!”
“人家也是关心你们啊!”阿诚不服气地扁扁嘴。“黎叔叔,你一定要让月眉姐姐幸福喔!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竟然被一个孩子威胁。
黎晖摸摸鼻子,好不自在,月眉更是窘得脸颊发烧。
阿诚淘气地打量两人的表情,似乎很是得意自己的杰作,鬼鬼一笑,几秒后,他像是想起什么,左顾右盼一番。
“向叔叔不来送我吗?”
他忽然提起向原野,月眉整个人一震,黎晖先是讶异地瞥她一眼,然后才转向阿诚。
“你是说向医师吗?”
“嗯。”
“你希望他来送你?”
“嗯。”阿诚点头,略显怅惘。“不过我想他大概不会来吧,他一定很不喜欢这种场面。”
“这倒是。”黎晖赞同。
阿诚凝视他。“黎叔叔,向叔叔其实不是个坏人,对吧?”
“嗯,他不坏。”
这回,换月眉讶异地望向黎晖了,他察觉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她心跳一乱。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不一会儿,阿诚的妈妈办完手续出来了,对月眉与黎晖千道谢万道谢后,搂着儿子一起上计程车。
阿诚从车窗探出头来。“月眉姐姐、黎叔叔,记得帮我跟向叔叔说谢谢喔!”
“好,我们会的。”两人答应。
“再见了!你们一定要幸福喔!”
“嗯,你也要保重。”
“拜拜!”
“再见……”
目送车子远去后,月眉再也忍不住满腔伤感的情绪,眼角悄悄挤出一颗泪。
黎晖明白她难过,伸过手来,安慰地拥了拥她的肩。
“晖,我们答应让他出院,应该没做错吧?”月眉转过头,颤着嗓子,不确定地问。
“你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我想,他一定很高兴可以回家。”黎晖嗓音也喑哑。
“我希望我们没做错,我很怕……反而害了他。”月眉微微哽咽。
黎晖无语。
究竟该怎么做,对那个孩子才是最好的,他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正确的答案,只能祈求上天,至少让阿诚最后一段日子,能活得快乐。
一念及此,黎晖悠悠叹息,他抬头望天,无意问却瞥见医院大楼某扇窗口,伫立着一个男人。
是向原野。
他目光一闪,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一动也不动的男人,后者一迳望着阿诚消失的远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或许也和他们一样,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吧?
意识到他的视线,月眉也跟着仰起头,同样捕捉到了窗边那道在暮色下更显苍茫的身影。
熟悉的疼痛袭来,她抚着胸口,终于下定决心!
“晖,我有话想跟你说。”
为一个因车祸急诊的伤患动完紧急手术后,向原野瞥了眼手表,已将近午夜十二点。
“这有病人吗?”他一面脱下手套,一面问急诊室的护士。
“暂时没有了。”
“那好,这里交给你们,我去睡一下,有什么事叫我。”
“是,向医师辛苦了!”几名护士点头答应,纷纷朝他投以倾慕的眼光。
身为第一外科最顶尖的主治医生,却自愿加入急诊室轮值,这份为医院奉献的心意,怎不令人感动。
这些敬佩的眼神,向原野自然也感受到了,但他假装没注意到,摆着和平常一样的酷脸。
换下手术服,他回到办公室,身子一沾上沙发,便觉得头脑晕沉,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
他睡得香甜,丝毫没察觉一个女人悄悄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她在贝壳形沙发边蹲下,就着一盏昏蒙的小夜灯,观察他的睡颜。
看着看着,她粉色的唇角偷偷扬起,明眸闪着光。
他睡着的模样好可爱,毫无防备,规律地吐着鼻息,睫毛长长的,在眼皮下投下阴影。
她改蹲姿为坐姿,偏过白皙的脸蛋,研究他眼皮下隐隐摇动的睫毛影。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虚描他深邃立体的五宫,尤其是那微微分开的唇。
这张唇,平常除了说话,几乎都是严肃地抿着,很难得会像孩子一样,露出一条缝。
真的,就像个孩子一样。
她怔怔地看着那唇,想象着之前曾经几次与之亲密接触,她还清晰地记得那触觉,凉凉的、又软软的,会让人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全身烫得像火炉的感觉。
糟糕!
她赧红了脸,自觉全身肌肤又开始发烫了,血液在体内沸腾。
糟糕。
她迷蒙着眼,微敛眼睫,缓缓地,接近那好看的、略显天真的唇……
向原野蓦地睁开眼。
是什么惊醒他的?他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种很甜、很令人心动的感觉。
印象中,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胸口仿佛涨得很饱很满,悸动着、渴望着、微微疼痛着,又好似软软的、融化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
他抚着胸口,难道早已痊愈的心脏又生病了吗?
他愣愣地发呆,好半晌,鼻尖似乎嗅到一股淡淡的、幽微的香气。
很撩人的香气。
他心一紧,蓦地侧过头。
有个脸蛋,睡在沙发边缘,有双手,枕在那脸下,还有一绺柔细的发丝,轻盈地飘在他垂在沙发下的手边。
是……月眉。
他的呼吸紧了,身子僵了,心狂了。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怎么会在?
他脑子打结,情绪纷乱,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全身冻成一尊雕像,一动也不敢动。
他甚至不敢呼吸,怕气息太重,吹走了她,更怕太暖,吹化了她。
于是他僵着,只有深幽的眼,定定地瞧着她,瞧她在睡梦里,隐隐透出一点粉红的蜜颜。
忽地,她醒了,慢慢地睁开来眼,与他的视线相接。
“嗨。”她沙哑地打招呼,微微一笑。
嗨?!她半夜跑来他办公室,睡在他旁边,醒来竟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嗨”?
“你醒了?”她低声问,俏脸依旧趴着。他不确定她是醒非醒,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他发窘地清清喉咙,想问她为何在此,但话到嘴边,却出不来。
他不想惊走她。
看他六神无主的表情,她忽然轻轻一笑,探出一只手,抚摸他微温的颊。
他震惊于她的举动,猛然倒抽口气。
“向原野,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她细声细气地评论,唇角噙着甜蜜的笑。“好像小孩子。”
可爱?!她说他可爱?还说他像个孩子?
向原野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辈子从不曾如此困惑过,他也许该生气,堂堂男子汉被冠上“可爱”这个形容词,或者该懊恼,竟被她当一个孩子来看待,总之他不该高兴,她的评论对他而言是个侮辱。
但,他偏偏不生气,也不懊恼,反而好像真的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高兴。
他一定是疯了!
绝对疯了!
他不悦地弹坐起身,不悦地瞪向朝他浅笑盈盈的女人,然后,满腔怒火不争气地熄灭。
“你怎么……”话还未完,便让她一记甜美的吻给堵了回去。
他愣住,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娇软的唇正贴着自己。
胸口那微甜的疼一下子转成了强烈的痛,火烧开了,欲望沸腾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把拽过她的手,拉她进怀里,两人半倒在沙发上,热烈地亲吻。
他急切地撬开她的唇,她喜悦相迎,唇舌交缠,品尝彼此的滋味。
他彻底地吻她,舌尖探索过她芳唇内每一寸神秘处,却还是要不够,饥渴的情欲完全未满足,痛楚地发慌。
“过来!”大手捧住纤腰,拉着她和自己一同起身,脱她套头的毛衣,解她裙扣。
她小手也没闲着,双手撩起医师袍,从他毛衣领口探进他发热的胸膛。
他难耐地低吟,蓦地握住她脸蛋,在那唇上重重吮了一口。“你变坏了,傅大小姐。”竟然懂得主动挑逗他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娇声一笑,笑声未落,便让他整个推抵墙面,墨黑的头颅低下,牙齿咬开胸衣,放肆地蹂躏她柔软的乳房。
“拜托你……”她迷蒙地低语。
他知道她已为他准备好,扶起她的腿,圈在自己腰上,捧住她臀瓣,用力往前挺进。
“嗯……”她又是一声呻吟,仓皇的、羞赧的,却也是性感的娇吟。
快感化成一阵阵激烈的抽搐,欢愉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绝妙滋味,高潮的浪一波波打来,最后,是一道直逼最深处的暖流……
激情过后,两人半躺在沙发上,月眉背靠着向原野,他从身后以双手圈搂她的腰。
她垂敛着眸,轻轻喘息,他侧过头,下巴抵在她柔润的肩头,脸颊与她的相贴。
“好痒。”她感觉他鬓边的胡渣刺痛着自己的颊,忍不住想闪躲。
他却不让她躲,啄吻芳颊一记,视线落下,眼看她肩颈全是让他吻肿的瘀痕,蓦地心疼。
“对不起,我刚刚一定弄痛你了。”他自责,细细吻着点点瘀青。
“我不痛啊。”她摇头。
他还是懊恼。“我本来想温柔一点的。”
她噗哧一笑,回过眸,俏皮又妩媚地噍着他。“呵,你这冷血医生也懂得温柔啊?”
他闻言,眸光一黯。
知道自己伤了他,月眉自悔,连忙握住他的手。“我开玩笑的。”她柔声澄清。“你是个好医生,也是个很棒、很棒的好男人。”
他是好男人?向原野怔住,惊愕地瞪着她。她最近果然不对劲!
“你怎么了?月眉。”他担忧地拧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的确发生了一些事。”
“是什么?”她嫣然一笑。“我发现你跟我本来想象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她没立刻回答,转回头,放松身子,偎躺在他怀里。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不由自主地心跳着。
“原野。”她忽地轻声唤他,柔媚的嗓音听入他耳里,融成一团蜜。他顿时恍惚,直到她清婉的嗓音又扬起,他才回过神。“你喜欢我,对吗?”她低低地问:“不是因为医院,是我本人,对吗?”她说什么?他狼狈地僵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她柔柔地叹息,拉起他粗实的大手,在自己颊边摩挲。“我知道你不想要医院,你要的是我。”
她说对了,他的确想要她,发了狂地想要,但,她如何知道?
“是我太笨,竟然到现在才看出来。”她娇娇地埋怨自己。
他心跳纷乱。
“我跟黎晖解除婚约了。”她忽地声称。
他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黎晖解除婚约了。”
他大惊,猛然转过她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是因为他那个前女友吗?他真的决定跟那女人在一起?”
她眨眨眼,奇怪他语气听来竟十分忿恼。“这样不好吗?”他不是一直希望她跟黎晖分手?
“当然不好!”他咆哮。“他已经跟你订婚了!怎么可以因为另一个女人背叛你?!”
她怔望着他阴郁的神色。“你在说什么啊?背叛他的人是我吧,我明知自己是人家的未婚妻,还跟你……”
她没说下去,晕红了脸。
他却明白她未竟之意,惘然。
“是我的错吗?”他问,胸口闷着,语气压抑,眼眸奇特地空白。“对不起。”
他又道歉了,今晚他怎么一直在道歉?
月眉讶异地蹙眉,也莫名心疼。“你怎么了?原野,你今天怪怪的。”
“怪的人是你。”他无神地盯着她。“跟黎晖分手,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不难过。”她否认。
他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继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招惹你的,黎晖有才气、性格好,他很适合你。不过他也不对,不该跟他前女友纠缠不清。”
“那也没办法,因为他真正爱的人是她嘛。”
“就算是那样,他也不该伤害你!”
“我没受伤啊。”
“他难道不会心疼你吗?”
“唉,原野。”
“他不怕你哭吗?不担心你流眼泪吗?如果是我!”他蓦地顿住,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激动了。
她微笑望他。“如果是你,你会怎样?”
“我——”他说不出口,在她清澈的眸光注视下,脸颊可疑地泛红。
“如果我哭了,流眼泪了,你是不是会很心疼我?”她幽幽地问。
他窘迫地别过脸。
她笑容更甜了。“我也跟你一样,原野。”
他愕然回眸。
“我也跟你一样。”她低语,玉手揪住自己左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常常为你而痛。”
为他……痛?
他不敢相信地瞪她。
“虽然你没哭,也没掉眼泪……我想你可能永远不会在我面前这样,但不晓得怎么回事,有时候只是看着你,就会痛。”
“为什么?”他暗哑地问。
“为什么?”她浅浅勾唇,既甜蜜,又苦涩。“我想是因为我喜欢你吧,很喜欢很喜欢。”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震惊的浪潮,冲刷过向原野全身,他愣愣地注视着怀中娇美的佳人,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仿佛也明白他的不知所措,凑过来,爱怜地吻他的唇。“向原野,我们交往吧!”
软语央求,却像雷,劈中他。
她凝望他,目光柔情似水。“你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做她坏坏的、又狂又傲的情人——
第十章
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早晨,向原野来到疗养院探望母亲。
正坐在窗边发呆的向母一见到儿子,喜得欢声大叫,雀跃而起,飞奔向他,投入他怀里。
“原野,你来看我了!”
“嗯。”面对母亲展现的热情,向原野一开始总会局促,现在已经好多了,能够比较自然地回应。“最近怎样?有好好吃东西吗?”
“有啊!”向母用力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像急切想讨赏的小孩。“我都有乖乖吃饭喔!”
“医生说你总是不准时上床睡觉。”
“我有啊!”
“真的有吗?”
“嗯……”向母垂下眼,略微心虚。“偶尔几次睡不着嘛。”
见母亲逃避自己的视线,向原野微微扯唇,扶着她坐上沙发,柔声问:“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我怕你不来看我了嘛!”向母无辜地咬着唇。“你这次好久没来,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他叹息。“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而已。”
“嗯,我知道,听说你到急诊室帮忙,所以比较没空。”向母抬起头,又恢复原先的笑容。
向原野却微微蹙眉。“你怎么会知道我到急诊室?”
“是月眉告诉我的啊!”
月眉?向原野一凛,瞪住满脸天真的母亲。“你说傅月眉?”
“嗯。”
“她怎么——你怎么会认识她?”
“她来看我啊!你最近都没来,幸好有她来陪我。”
“她来陪你?”听母亲这么说,向原野更震惊,嗓音不由自主地微颤。“她常来吗?”
“嗯,来过两、三次了。”向母嘻嘻笑。“今天也来了。”
“今天?”向原野悚然,后颈寒毛莫名竖起。他僵硬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月眉不知何时已站在入口处,正微笑望着他们母子俩。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瞪视她,震撼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来探望伯母。”相对于他的惊愕,她显得气定神闲,走路的身姿如同平时一般优雅。
她捧着一只玻璃花瓶,瓶里养着刚换上的香水百合,开得极灿烂,香气隐隐可闻。
向原野瞪着她将花瓶放上茶几,稍事整理。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会知道他母亲住在这里?
“你记得有天晚上你不小心掉了手机吗?”看出他的疑问,月眉盈盈笑着解释。“我把它捡起来,刚好伯母打电话来,我就接了。”
“你接我的电话?”明白前因后果后,向原野胸海里蓦地掀起惊涛骇浪,不知怎地,他很恐惧。
他的秘密,全让她知道了,她知道他有个精神不正常的母亲,她全知道了……
“你凭什么接我的电话!”他厉声低吼,眉宇纠结成一团。
面对他来势汹汹的怒气,月眉不觉得怎样,反倒是向母吓了一大跳。
“原野,你别生气啊!月眉不是故意的,她很好耶,还带很多小吃来给我吃……”
“妈,你别插嘴。”向原野粗声打断她。
向母骇然,误以为儿子是对自己发脾气,脸色一下子刷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知道自己吓着母亲,向原野懊悔不已,回过身,安抚地拥了拥她的肩。“我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
“嗯,我没想到她会自己跑来看你。”
“原来是这样啊。”见他脸色和缓许多,向母放下心来。“所以我说月眉很好嘛,她不但来看我,还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喔!”
“我知道了。”向原野勉强对母亲一笑。“妈,我有话跟月眉说,你先在房里等我,我待会儿再过来。”
“你一定要记得过来喔,我今天想出去玩。”
“好,我去去就来。”安抚好母亲,向原野转过头,朝月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他一起来到屋顶。
他站在水泥围栏边,身子挺得僵直,久久,不发一语。
月眉凝望他,眸光扫过他幽暗的眼、紧抿的嘴,以及严凛着的下巴。她知道,他正让某种阴郁的思绪狠狠折磨着。
她心一紧。“原野,如果你是因为我自作主张,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好吗?”
他闻言,一震,望向她,眼神更阴沉。“我不是在生气。”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故意开玩笑。“瞧你,眉毛都快打结了。”玉手轻轻抚上他眉头。
他猛然扣住她的手。“月眉,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想做什么啊。”她不解地眨眨眼。
他瞪她。“你知道我妈患有精神疾病。”
“我是知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我是说,难道你不会——”他磨牙,眼神忽明忽暗,像是陷入挣扎,终于,他别过脸。“你既然知道我妈的事,为什么还愿意跟我交往?”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心中说不出口的痛吗?
月眉胸口暖暖一融,满满的都是对眼前这男人的爱意,她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娇躯也主动偎靠他胸膛。
“因为我喜欢你。”她在他怀里扬起娇美的脸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痛楚地望着她温柔似水的眼波。
“你不相信吗?”
他没立刻回答,好半晌,才哑声说道:“我之前在美国,有个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她惊愕。
“已经分手了。”他低语,无神的眼注视着远方。“我妈从两年前开始,就有精神不正常的倾向,本来她是跟我弟和弟妹住在一起,后来她情况愈来愈严重,我弟他们受不了,想把她送走。”
“所以你才决定从美国回来,亲自送她来疗养院吗?”
他点头。
“可是如果只是把伯母送进疗养院,你也不必非留在台湾不可啊,还是可以再回去美国工作。”
“是那样没错。”
“但你还是留下来了。”月眉凝视他,感觉自己渐渐能从他幽深的眼里,探知他的心。“因为你担心伯母一个人在疗养院会很寂寞,所以才决定留在台湾,好就近常来探望她,对吗?”
他不说话。
她却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口的爱意又更浓了几分。“伯母跟我说过,虽然小时候你弟跟她比较亲,但自从她住进这里后,他没来看过她一次,会来看她的只有你。我想那也是她为什么会那么依赖你的原因吧。只要有一阵子没见到你,她就会担心你是不是不理她了。”
他依然沉默。
“你的前女友是美国人吗?”她轻声问。“她是不是不想跟你来台湾,所以才分手的?”
“她是台湾人。”他总算开口。“她跟我分手,是因为她知道了我妈的情况,她说她不能接受这种事。”
“为什么?”她蹙眉。
这还用问吗?他沉郁地看她。
她蓦地恍然大悟。“你以为我会跟她一样?你以为我知道伯母的事,也会不想跟你在一起?”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涩涩地说:“如果只是偶尔来探望她或许不是问题,但如果必须长期照料她呢?而且还有优生学的问题要考虑。”谁愿意孩子可能遗传到精神疾病的基因?
看着他漠然的脸孔,月眉叹息,玉手捧住他的颊,强迫他直视自己。
“你说的没错,要长期照顾这样的亲人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胸口一冷。
“所以我才更爱你。”她嫣然一笑,暖暖的笑意神奇地立刻热了他的心。“因为虽然你小时候住院时总是孤孤单单的,没人来看你,虽然伯母从小就偏疼你弟弟,不喜欢你,虽然你们母子的关系其实很疏远,可是当她最需要的时候,你还是选择回来保护她。”
他曾经是个寂寞的孩子,现在也还是个寂寞的男人,虽然他被自己的母亲背叛过,他却还是放不下她。
只因为他太了解那遭人冷落的寂寞。
“向原野,我真的好爱你,你知道吗?”她轻声细语,眼波荡漾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他的心狂跳,全身滚热,脑子晕晕的,很像在发烧。
为她发烧。
“月眉!”他忽地搂住她,紧紧的、用尽全身力气,像要将她揉入骨血里,让她与自己合而为一,永远逃不掉。
他永远永远都不要失去她……
“不要离开我。”他喃喃地、昏眩地恳求。
哎,他怎会以为她舍得离开他呢?她早已经离不开他了啊!
月眉踮起脚尖,以一个恋恋不舍的吻,传达自己的心意。
便当。
向原野低下头,注视着捧在手里的饭盒,里头装着炒得颜色十分漂亮的炒饭,最上头,还点缀着黄色蛋丝及绿色花椰菜。
便当。
这就是月眉午间把他约出来树荫下吃饭的原因,为了给他这亲手做的家常料理。
便当。
他瞪着五彩缤纷的饭盒,心儿怦怦跳,竟为了这么单纯的事在高兴,他也自觉丢脸。
就像个孩子一样……
脑海中记忆的相本,像遭到一阵狂风猛吹,连翻了数十页,回到好久好久以前。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向原野微笑了,苦涩的、也是释然的笑。
“其实我弟弟跟我不是同一个父亲。”他幽幽地坦承。“他是我妈跟另外一个男人生的。”
他忽然说起往事,坐在他身畔的月眉微微讶异,停下了倒咖啡的动作,望向他。
“这件事你也知道吗?”他低声问。
“嗯。”她点头。
“没想到我妈连这种事也跟你说。”
月眉心一紧。“你别怪她,她只是寂寞,很需要有人听她说话。”
不只是因为寂寞的缘故。向原野恍惚地望着她。是因为她的温柔善解特别容易令人敞开心房,所以他母亲才会把过去的一切都说给她听。
现在,轮到他自己坦白心事了。
他淡淡地笑,蓦地感到难以言喻的轻松。这么多年来困扰着自己的心结,可以如此毫无防备地对她打开,真好!
“我小时候心脏不好,常常进出医院,动了好几次手术,我家经济情况不好,负担不起这么庞大的医疗费,所以我爸妈常常吵架。”他顿了顿,叹气。“虽然我那时年纪很小,但也大概知道自己的病为家里带来很大的困扰。”
“那不是你的错,原野。”她柔声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但我让爸妈他们烦恼是事实。”他回握住她的手,表情并不如她所想象的伤感,反而带着几分海阔天空的爽朗。“我爸后来实在承受不住经济的压力,经常在外头鬼混,不回家,我妈也认识了别的男人。”
“所以,他们后来便很少到医院看你。”她聪颖地接口。
“也不能怪他们。”他摇摇头。“毕竟大家都累了,见到我,只是想起更多不快乐的事。”
“原野!”她胸口拧痛,忍不住展臂,从他身后拥抱他。
就算他爸妈都累了,也各有各的生活,难道就能放他一个孩子在医院孤孤单单的吗?
那滋味,该有多凄凉!
但他似乎已淡忘了当时的凄凉,云淡风轻地说道:“那条手帕,是我生日的时候,我妈送给我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她边哭着把手帕交给我,边说她对不起我……我知道,她其实很想再多关心我一点,多爱我一点,可是她做不到。”
因为真的很累了。
月眉明白向原野话中的体谅。
所以,他很认命地接受父母的冷落,所以,他坚强地自行对抗病魔与孤寂,所以,就算后来与父母的关系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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