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子这人对兄弟仗义,对女人却有些粗心。其实苏琳见过周青叶在卫生间掉泪,身上还有瘀伤。她向苏琳借云南白药,说下班路上害怕错过末班车,追车时摔了,半天没人管——那会儿大街上也没什么人。她说她坐在地上疼得起不来,当时还是深冬,西北风割她的肉,手机也摔坏了,哭完了只想冻死街头了事。
这些话,周青叶说她从没对别人讲过,实在忍不住了才对苏琳倾诉。苏琳认为,周青叶很善良,就是太内向。
一个人在深夜寂静的楼道里行走是挺害怕的,苏琳四下看了看,用鸿子的理由安慰自己,也回屋去了。上床的时候又看了眼手机,十点四十分,该休息了。
这时,她听见大门有动静,以为是陈佳涵,等了半天却没见人进来——那就是有人出去。苏琳估计是大钊寻佳涵去了,略微放心,躺倒后再次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苏琳听见一阵高跟鞋划过地砖的细响,拖拖拉拉很刺耳,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飘进来——是陈佳涵。
苏琳睁开眼,朦胧中看见陈佳涵背对着她,不知摸索什么。
“回了?”苏琳眯眼问。
陈佳涵嗯了声,待苏琳再睁眼看,她已经钻被窝了。
这时,苏琳已感到轻微的尿意,却懒得起,翻个身继续睡。
可这一睡却很不踏实,她总觉得有人在身边晃来晃去,但浅睡中的人不太爱睁眼,一会儿似乎安静了,一会儿又觉得外面有人走动。睡不深的状态让她的尿意越来越强。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住摸黑去了卫生间,出来后听见大门一阵响动,立刻清醒——原来是周青叶回来了。
“这么晚?”苏琳看了眼挂钟,十二点零五分,“电梯没关吧?”——这是句为了避免尴尬的废话。
苏琳租住的房屋位于一栋老式板楼内。这栋楼共有四个楼门、十一层。三层以上的单数层走廊彼此贯通。电梯陈旧,没有监控录像。曾经有人在电梯里被流窜犯打劫,业主们闹了一阵,物业说了些废
话,也就过去了。
因为楼门有四个,电梯也有四台,与楼门对应。单数日开一号和三号梯,双数日开二号和四号梯。但并非如此严格,每到晚上十二点,电梯工都会锁住一部电梯,剩下一部通宵运行至凌晨六点。通宵运行的电梯也是轮换的。算一算,今天开二号和四号梯——四号梯是苏琳这个楼门的,通宵运行的也是四号梯。周青叶回来再晚,四号梯也不会锁。
周青叶却说:“我坐二号梯上来的。四号梯的电梯牌不在楼门前,我以为它被锁了呢。”大概看出苏琳脸上的困惑,又道,“不过刚才我看见四号梯还亮着,可能有人把电梯牌拿走了。我在二号梯那里碰到电梯工,他正要锁电梯,我赶上最后一趟。真是好悬。”
她拍拍胸口,苏琳觉得她很不自然,不过没有多想。
回到房间,顺便拿过手机——起夜时就看到短信提示的亮光,那会儿懒得看。现在打开,发现竟是陈佳涵在十一点五十分发来的短信。
内容很短,透着古怪。
——我又看见沙发在流泪,真奇
缺了字,没有句号,大概没写完就按了“确认”。
空气中还残留着香味,苏琳扭头去看陈佳涵的床:被子掀开,人不见了。
苏琳回短信,“你在哪里?”
没人应答。
再打过去,那边关机了。
第三章 诡异的短信时间
陈佳涵的尸体是在凌晨六点左右被发现的。发现者是前来锁梯的电梯工,地点是在四号梯内。他立刻报了案,警察在六点五分赶来封锁并调查现场。六点五十分,警察找到大钊和苏琳。
乍闻噩耗,苏琳感到脑袋犹如进水般沉重,意识都被冲散了。她茫然地看着几个警察进入自己和佳涵共用的隔间检查,又茫然地和大钊一并下楼认尸。
蒙着白布的尸体被放在担架上,一个法医模样的人揭开布。大钊嚎啕大哭,苏琳又惊又恐,心要吐出来般。
死者真的是陈佳涵。
大概遇害时间不长,她的相貌并没太多改变,但死去的样子很恐怖。僵冷的青色皮肤也就罢了,可怕的是怒瞪的一双大眼,仿佛死鱼眼珠子般外凸着,舌头耷拉得老长,脖颈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一圈几乎要流出皮肤的黑紫色勒痕。
陈佳涵的头发很乱,上衣是虚虚披上去的,下裙翻起,鞋子系在脚上,黑色高筒袜不见了——苏琳的心一沉,不忍再探究。
“是她吗?”有个警察问。
大钊还在哭,苏琳麻木点头。
“你最后一次见她,她的装扮是这样子吗?”
苏琳愣愣说:“里面的我不清楚,外面的没错,就是袜子不见了。”
“什么袜子?”
“黑色长筒丝袜。”
“鞋子是她的吗?”
“是。”
警方在现场找到一只粉色手提包,苏琳和大钊确认这是佳涵的包。拎带断开,里面有干湿纸巾、化妆品、小镜子、钥匙、彩色便笺和蓝色水笔。
苏琳又被带回房间配合清点陈佳涵的个人物品,证实不见了钱包、手机、耳机、u盘、mp5。这些东西很可能放在粉色手提包里。
如此看来,这是一起发生在深夜电梯间的抢劫杀人案,或者在抢劫杀人之外,凶犯做出了更可耻的事。这栋楼以前也发生过电梯抢劫,这个结论大家都能接受。但警察保持了多疑的职业本色,要求苏琳等租户暂时不要离开,等候问话。
苏琳无心上班,大钊同样,鸿子也不介意留下,就是周青叶不情愿,给公司打完电话,眼睛红了。苏琳问她怎么了,她说人事主管说了难听的话,她想问问警察,能不能先问她,争取早点离开。
苏琳知道她有个很恶心的人事主管,喜欢刁难人,青叶没少挨她的软刀子,有苦说不出,也不敢告诉鸿子——她怕鸿子去揍那主管。在公司受了欺负,周青叶总是躲在卫生间垂泪。这次请假确实难为她。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比起无辜惨死的陈佳涵,周青叶好歹还有生命……
苏琳心下恻然,周青叶要去找警察,苏琳拉住她,“青叶,你昨天上楼的时候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周青叶惊讶道:“苏琳,你什么意思?”
苏琳说:“我觉得佳涵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出事的。”
周青叶委屈,“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然后她就去找警察。苏琳回屋给老板发了请假短信,又坐在房内望着陈佳涵留下的东西,开始流泪。
苏琳和陈佳涵并不亲,但陈佳涵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漂亮时尚,有父母亲朋,有那么多未实现的梦与触手可及的希望。没错,近来陈佳涵确实不如意,地铁越来越挤,加班越来越多,老板脾气越来越差,同事关系越来越僵,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爱情和婚姻也因为大钊升职泡汤的问题遭遇严重挫折。昨晚她还发了脾气——但这些都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小事,又怎能和生命相提并论?
苏琳越想越难过,同时也有一丝隐忧,她期盼凶手是一个流窜抢劫犯,而不是……
擦干眼泪,目光再次划过陈佳涵的物品——被褥、拖鞋、床、小书桌、书本、零钱包——等等!
苏琳走近陈佳涵的小桌,脑子里全是那只粉色提包。
她记得清清楚楚,陈佳涵昨天只带了手机在走廊沙发上坐着,粉色提包是放在桌上的。苏琳回忆一下,自己几次回房都看到这只提包。屋子那么小,陈佳涵只有一只这样的包,苏琳确信自己不会错认。
问题来了:陈佳涵放在屋里的提包,怎么跑到罪案现场了?
对了,陈佳涵昨晚回来过,直接钻了被窝,当时还问了她一句,她嗯了声。只是自己起夜去卫生间那会儿,她又不见了,也不知是何时走的。
难道陈佳涵昨晚回来只是为了取包?那为何还要钻被窝?
何况苏琳知道,陈佳涵每次出门,就算不带提包,也肯定会带零钱包,因为爱做梦的陈佳涵喜欢街边的自动售货机,她说在夜空下投入银币,在叮当声中取出五颜六色的商品——譬如一只易拉罐装的饮料,拉开,喀一声,格外情调。
总之,以苏琳对陈佳涵生活习惯的了解,如果昨晚陈佳涵回来真的是为了拿包,那么她不可能只拿提包,却不带走近在咫尺的零钱包。
苏琳思考的时候,警察过来问话。从佳涵的品行和人际关系一直到昨晚发生的事,都要一一详述。警察对大钊和佳涵的争执很感兴趣,但也注意到鸿子对佳涵的厌恶和周青叶的晚归。他们问了很多琐碎的问题,突然有个警察问:“这么说陈佳涵后来还是回过屋了?”
“对。我当时在睡觉,听见高跟鞋声,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睁眼看见她正准备上床。”苏琳说。
“你确定吗?”
“确定。”
“那时是几点?”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我睡的时候应该是十点四十分左右,醒来那会儿就没注意,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接着睡。”
“但是后来你起夜的时候,发现她又不见了?”
“对。那应该是快十二点的时候,我起夜去卫生间。刚开始睡眼惺忪,我没开灯,也没注意她床上有没有人。等我回来的时候读到短信,才发现她不在了。”
苏琳又把自己对提包和零钱包的疑惑讲给警察,他们听得很认真,刚刚问话的警察说:“你接到过的那条陈佳涵深夜发来的短信,现在能找出来吗?”
苏琳拿出手机,警察看后,面色有些异常,“手机时间准吗?”
“没法和联播时间一样,但也不会差出五分钟。”
“你确定这条短信是她发的?”
“名字没错,时间没错,号码也没错,而且这话她昨晚跟我说过。”
“哦?”
“昨晚我出去安慰她的时候,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看见沙发流泪。不过我俩都没当回事,可能是她看错了。而且她的遇害怎么看也不可能和一张沙发有关系吧?”
警察说:“你的手机我们想借用一下,晚上会还给你。”
苏琳不愿意,“手机很重要,而且它是私人物品吧。”
警察和气道:“法医的初步鉴定结果,陈佳涵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晚十点至十一点之间。如果这个结论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你在十一点五十分收到的这条短信——”
苏琳一阵发晕。
如果警察没有骗她……
那么自己接到一条来自亡灵的短信吗?!
或者……昨晚回来的……就是亡灵?!
第四章 大钊的认为
傍晚,警方送还手机,无论苏琳如何询问,他们都守口如瓶,只提醒所有房客在近期不要离开这座城市,随时接受调查。本就压抑的气氛添入猜忌,警察的意思分明就是:这不是抢劫杀人,而是蓄意谋杀,凶手可能是某位房客。平日热闹的出租房此时一片安静,似乎谁弄出的动静最大,谁就是凶手般。
苏琳做了一些粥,端到大钊的房间,鸿子也在。三人坐在一起沉默半天,直到粥凉,大钊才说:“她是自杀。”
苏琳震惊。
“你怎么知道?”发问的是鸿子,脸上刷白。
大钊低沉道:“昨晚我和她越说越僵,她扬言死给我看,我就说‘死去吧!’她说‘董钊你别不信!带种五分钟后滚出来看,我就吊死在沙发上,吓死你!’我说‘没人给你收尸!’然后我回了,你俩就出去了。”
“可我和鸿子都没看见她!”苏琳惊讶。
鸿子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烟滚到地上,弯腰捡了半天。
大钊哽咽说:“可能气得不知跑去哪里了吧。你和鸿子回来后,我又出去过一次,是鸿子劝我再去看看,我也怕她真想不开,结果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沙发前发呆。我当时放了心,知道她不敢死,讽刺她,骂她,催她快死,她更生气了……”
“可我没再听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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