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婵摇摇头,将自己潜入叶姗意识中的事,简单说了说。
“都已经背对背了,但是那时候在叶姗的意识中,我不能采取过激行动……没想到,叶姗最后还是……”
曾警官蹙眉头,又打断她道:“别说已经不中用的话了。你和蝶妈妈既然有过接触,那么你有没有寻获和之前不同的线索?譬如声音?譬如你能否大致判断出她的年龄、性格等等?”
湛明婵惭愧道:“在意识中,环境本就模糊。发出的声音,其实是经过本体意识界的模糊处理的,换言之,在意识里,我们任何人发出的声音,都带有极大的不真实感。所以我无法从这个条件去判断什么。而我也没看到她的样子。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状态。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她……”迟疑一下,“她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而且她现在这么做,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报仇?”曾警官挑眉。
湛明婵点头,“目前所有案件的受害人的类型都指向这一点。我还在想着如何能提前保护西坊区第三实验小学的相关学生,目前只剩下这所小学了。还有,我有一种感觉。”她目光清亮,“简画蝶的报复行动已经接近尾声了。”
“为什么?”
“我想明白一件事。”湛明婵说,“她杀苏琳,是因为苏琳看到了蛾子,也就是简画蝶可能的真身。当然,我更倾向于蛾子和蝶类
的合体,这个我们先放到一边。但是简画蝶设计所杀之人,只有苏琳是和成灿毫无关系的。我以前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现在看来,是因为苏琳看到了大量的蛾子,而那时正是简画蝶刚开始报仇的时候,为了不提前引起注意,所以她不惜千里追杀苏琳。之后,童韵要恢复记忆,她设计死童韵。还有一个人,梅展。她说要帮我去找当年他们那个班的海边合影照,却在找到照片的时候遇害……”湛明婵叹息,“不过您发现了吗?在叶姗的案子里,简画蝶却和我有直接的联系了。换言之,简画蝶从没想过全身而退。她要的不是躲在暗中执行她的复仇计划。而是——”
“由她来掌控进程!”曾警官失声道,“杀人灭口不是为了掩盖事情真相,而是为了拖时间,让你晚一点掌握不利于她的线索。这样有助于她继续报仇。但她并不想把案子变成悬案,她和你接触,让你看当年成灿被欺负的画面,意味着她真正希望的结果,是仇人死光、真相大白。”
“我可以判断,”湛明婵道,“她的复仇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也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关注一下最后一所学校,西坊实验二小。”
第四章 祸事
晚,六点四十分。冬季的夜幕已经落下。
下了公交车,柯影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很快离开行人众多的大路,转入冷清的小道。但好歹也是进了小区,柯影一直提起的心在看到熟悉的景物后,还是微微送快。但是前几日从家门口被劫走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心口,柯影的嘴角绷紧,埋头在寒风中前行。
才走了几步,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一次浮了上来。柯影不舒服地整理了一下提包带子,再走几步,她不觉停下脚步。
因为身边太安静了,只有她的高筒靴踩在地上的动静。这种感觉,和前几日她被劫走那天是一样的。
柯影一阵心慌,她发现自己两侧都是浓密的灌木丛,插着一株褪尽叶子的杨柳,寒风一过,它们发出沙沙轻响,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抚弄。
柯影不敢再想,抬脚要走,又慢慢放下悬在空中的高筒靴。
余光看到什么东西。
柯影轻轻侧过头——正对着自己的那株杨柳树生了十多年,粗似成年男子的大腿,树皮深纵开裂,宛若嶙峋怪石,一头枯枝瑟瑟,好似十指乱晃。它静静站在灌木中,凝望柯影。
柯影走近几步。因为感觉那块树皮上有什么东西悬着。
灌木丛的叶子抖动,仿佛人的轻笑。
隔着灌木发黑的叶,柯影探出身子,努力撑开眼皮,慢慢地,她越凑越近,鼻尖几乎顶上树皮。
寒风停下,呼吸声急促。柯影叫了声,转头扭身,拔腿就走。
那树皮上黏着一只古怪的飞虫。
似蝴蝶,又似蛾子。
小区的路灯越来越不中用了。天色稍微一暗,就是一片漆黑,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更别说看清楚树皮上趴着的那虫子了。
但是柯影就是在看清那长翅膀的虫子的刹那,心里腾起古怪的感觉:
这家伙在看着自己。
这想法吓到了她,所以她二话不所,转头就走。
走了不知多久,柯影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她看到的是一丛厚实的灌木。
还有插在地上的那株枯杨柳。
一只长着两片翅膀的飞虫端端正正地趴在树皮上。寒风凛冽,它却纹丝不动。
这景致与刚刚一模一样。
柯影倒抽一口凉气,寒风拍打着她。
她小跑起来。高筒靴的根子踏在地上发出喀嚓声响,在凄冷的暗黑中,这声音仿佛一根根正在断裂的骨头。骨头的断裂越来越快,咔嚓声越来越紧密,突然间——
柯影刹住脚步。
她又一次看到那株枯杨柳,还有趴在
上面的那只似蝶似蛾的虫子。
即便天昏地暗,即便寒风凄冷,即便自己这几日心绪不宁,但是柯影找不出任何理由能够解释现在的状况:她,一个在这里住了十年的人,竟然一次次绕回到一个原点。而这个原点,位于一条笔直的路上,她一直往前走,没拐弯,没转身,沿着路的话,无论如何也转不回来。
她恐惧地四处看了看,冬夜,快七点了,天色早已暗黑,但是周围所有的楼,竟然都黑着灯。只剩下几盏路灯,断断续续地亮着。
啪……
最后一点慈悲都不肯再施加般,所有的路灯同时熄灭。
柯影感到什么东西擦过了自己的脸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指间沾染了一点粉末。
左肩一沉,什么东西停在了肩头。
柯影呆若木鸡地站着,她僵硬地扭过头去,路灯同时亮起!
她看到一对展开的翅膀,近在咫尺,上面的花纹,如此清晰。
但双翅的连接处,不是蛾子或者蝴蝶的身躯,而是——
一双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柯影。
凄惨一声尖叫,柯影随手一挥,感觉那东西被自己扒拉下去了,她便拔腿就跑,呼吸声与寒风夹杂在一起,羽绒服的衣角都开始在风中摇摆。
咔嗒!
高筒靴发出短促的声响,鞋跟瞬间断裂开来。柯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她哆哆嗦嗦哭着要爬起来,四肢却都用不上力,冷风割得她仿佛在承受一场凌迟酷刑。泪眼婆娑中,她看到一双鞋子站在她面前。
白色的鞋子,白色的袜子,白色的裙角。在冬夜,这样的色彩无疑显得苍冷。
柯影慢慢抬起头,往上看。
她看到一对合拢的翅膀,裹住了这个白衣人的上半身,密密实实。唯一露出的那一缕缝隙间,只有一对眼睛,如此明亮,直直盯着她。
对柯影而言,这就是极致的恐怖了。
“怪物——!”她歇斯底里地爆出一声,跳起来往回跑,边跑边喊,呼救声被冬风扯得零零碎碎。她已经搞不准方向,只知道还没撞上东西,那就接着跑——
兹————
急刹车声划过,一声闷响,柯影感到胸腹间一痛,一股子冲力将她往后推去,她栽倒在地,浑身散架了般,眼前一片雪亮,竟是车灯!
她还没来得及惊喜,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她抬起来,转眼塞入车内。车子重新启动,柯影被按在后座上,嘴巴堵得紧紧。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便来。”捂着柯影嘴巴的男人森冷道,“主动撞上我们,
是自己知道大事不妙,准备寻死吗?那我告诉你,即便你死了,你家里人,也一个都别活!”
柯影听出这是前几日劫持自己的那个男子的声音,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出了虎穴入狼窝,泪水刷刷重新滑落,又被一把雪亮的刀子吓没了。
“东西让你寄到哪里去了?!”刀子横在她的左脸颊上。
嘴上的大手拿开,柯影重重喘息两下,“我按照你们的吩咐,都给寄出去了……”
啪!她挨了一嘴巴。
“这都三天了!你寄个p!”那声音恶狠狠。
柯影吓呆了,“我真的寄出去了。同城的话,应该到了。我对天发誓我绝对去了邮局,我还特意请了半天假,你们可以跟我单位求证……”
啪!又是一嘴巴。柯影两边脸颊全麻木了。
“我们连个影子都没收到!”
“那……那……邮局……疏忽……一定是……”柯影泪汪汪道,“我真的寄出去了……”
刀子危险地横在她脸上,柯影吓得连呼吸都快忘记。
“再给你三天时间。”对方只留下了这句话。
柯影又一次坐在地上,胸腹间阵阵疼痛,她抽搐几下,觉得什么涌上来,嘴里一片腥甜,顿时吓坏了。刚刚被丢出来的时候,提包没拿稳,一个脱手,就扣在地上,手机滑了几米远,此刻正在她右前方的地面上亮个不停。柯影慢慢爬过去,抓起来,看到了家里的号码。
“姐,在哪儿呢?这都什么时候了。”
喉头滚动几下,柯影勉强打起精神道:“我今天有点事,可能要晚回家。再联系吧。”
“哎?怎么不早说……”
没等那边抱怨完,柯影啪地放了手机。过了约莫一分钟,她仿佛是下定了某个决心,脸上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手机里已经删除,但却早已铭刻在心中,怎么驱逐都不行的号码。
响了整整半分钟,终于有人接了。
“喂?”
柯影心里一揪,他在电话中的声音依然充满磁性。但就是这个磁性的声音,最后对着自己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柯影,我对不起你。”
在这个寒风凄厉、人心冰凉的冬夜,唯有一滴回忆的泪水还是热的。
“柯影吗?”那头的章际半天没听见动静,主动问,“是柯影吧?有事吗?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柯影?柯影?!你在哪里?!你没事吧?”大概是听到柯影哽咽的声音,章际的声音掺杂了一丝焦急,到最后几乎是吼的。
“混蛋……
”泪水簇簇而下,“你害我……都是你……都是你……你现在就滚过来送我去医院!”
两个小时后,柯影跟家里报完平安,挂断手机。
她坐在急诊科室一间输液室的床上,颤颤喘了口气,门正好推开,拎着药袋子的章际走进来,“怎么起来了,虽然不严重,但医生也嘱咐要静养。”
柯影冷笑,“你不去忙着托关系捞出莫良珏,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章际说:“不是你喊我来了……”看到柯影那张犹带泪痕的脸,叹了叹,“你有了困难,我当然要来。良珏的事,我也要继续忙,但总还应付得来。我想了,现在证据对良珏都不利,所以要帮她,最容易的就是让警察和法院都相信,良珏只是一时失手,不小心碰了陶诗西,恰好诗西没站稳……”他看到柯影眼内的讥讽,“或者确实她们起了争执,但也应该是推搡中失手……我会想办法探望良珏,告诉她该如何说的。这样的话,至少良珏的命是保住了,其余的减刑、赔偿等等,我再帮着想办法,只要命保住,其余都好说。”
柯影嘲讽地哈了一声,别过脸,不让泪水下来。
良珏,良珏。你好有福气,自己惹了祸事,连累了章际的名声,到头来还是章际帮你忙前忙后。这样好的男子,恐怕是个姑娘都会起心思吧。可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来抢,我也就认了。哪怕是陶诗西这么做,我都能认。偏偏是你,莫良珏!偏偏是你在背叛我!要我如何能认?如何能饶过你!?
章际缓缓坐在她床侧,温和道:“柯影,到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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