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梵梵算是我哪门子家里的要紧人,还要我紧赶慢赶的跑步上前问候。我顾馨兰不过是碍于做人的礼数罢了。抽哪天时间不行啊,送点钱,见个面,这事也就算了结。你于敏正搞这么兴师动众,此刻又对我牢骚满腹,难不成你是先对你的旧情人许了诺,怕失了脸面,所以才拉扯着我去慌着赶着前去孝敬。
顾馨兰心里存了这样的心思。把原本想要向于敏正坦白的,要去见个人谈点事的想法打消个一干二净。不过再气恼,嘴上仍是温文客气的。先是嗯啊嗯的附和了两句,就婉转而坚决的说道:“我也知道突然失约不好。但真的推不了。敏正,你也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嘛。”
同居一年多,又不是刚认识的人。于敏正如何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顾馨兰现在正在作伪。没想到这女人心眼这么窄,醋性这么大。于敏正懒得罗嗦,只能淡淡的应道:“那你先忙。”察觉到语气不太好,急忙又趁势说:“外面的东西辣得很,你胃不好,就少吃些吧。晚上我回家为你炖点鸡汤喝。嗯,我自己会当心的,你不会挂念我。”
于敏正合上电话,目光有些森冷。然后又笑,这倒是搞得和工作一样,心思呢揣在最深处,面上的人情做得十足。
还结婚呢,莫非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就要过这样的日子?
于敏正心里带了气,中午开车去医院捧了花见秦梵梵,态度格外温和。才说了两句,梵梵就牵了于敏正的手哭起来。在医院长廊的藤萝架下,秦梵梵抽抽噎噎的问道:“她怎么不来呢,是不是生我的气?是我拖累了你,你还是不要管我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事,抱歉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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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梵梵病了这些日子,忧心焦虑,脸上的肉早瘦干了。一张脸只得花朵般大小,双眼莹泽,是点点泪意。嘴唇褪了平日的鲜艳,带着沉郁的苦色。于敏正心一软,也不方便撇开她的手,只能弯下腰,轻声劝道:“你不是个多心的人,怎么今天这么气大。馨兰她今天的确是有工作安排,所以才没来。她也觉得很抱歉,一直在电话里说不好意思呢。这束花就是她托我送给你的。你看看,是你素日最喜欢的香水百合。我才说了一次,馨兰就记住了。漂亮吧,你看看喜不喜欢。”
花朵硕大娇艳,秦梵梵接了把头深埋在花束里。左右无人,她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颤声说:“我知道我是在无理取闹,你能这样待我,已经是不易了。今天做了检查,如果是晚期”
她没有亲人,朋友亦少得可怜。如今一个人到了这里,除了于敏正再无倚仗。不要说病是晚期,就算是早期,她亦存了想死的心。真的是生无可恋了。前程,未来,爱,通通落空。毕业这么些年,秦梵梵几乎记不得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她也工作,她也玩乐,非常拘谨的那一种。早出却并不晚归,爬山游泳插花,都很正当,几乎是闷得很。只因在她心里有一个人,于敏正。
于敏正弃了她,于是她就再也提不起兴致做这世上任何事。只想着当岁月长长的熬过,或许有一日她会平静的找个人,再平静的渡完余生。
她没想到他们会再相逢,用这种惊悚的方式。郎情妾意秦梵梵凄凉的想,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那么会是谁在她生命临终的时候守在身边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回去吧,这里风大。”于敏正劝她。趁势摸上秦梵梵的手腕,这孩子如今瘦得只余下一把骨头,想起从前她骨肉丰腴巧笑嫣然的模样,于敏正一阵心酸。
秦梵梵腿上乏力,半倚在于敏正身上,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嘴上还说着笑话。
“今天有个小护士来给我抽血,抽了三次都没成。我倒觉得不疼,边上的人,就是我隔壁床的那一个看了受不了。当时就跑到卫生间去吐了,小护士半点不脸红,还呕人家说,‘大妈,你要不要去妇产科看看?’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大妈是个老实人,气得半死,脸涨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搞得我心里倒是很过意不去。”
“和你有什么相干,又难过了吧?别把那些有的没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扯。顾好你自己才是真的。抽了三次都没抽成,是哪只胳膊,让我看看。”
秦梵梵笑嘻嘻的把自己的左手伸给于敏正看。
果然是针点密布,小臂上一大团乌青。于敏正揉了揉,又吹了吹,温和的说:“回去用帕子给你敷一下。”
秦梵梵脸一红,掩饰的强笑道:“已经好了,陈筝帮我弄过了。”
于敏正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道:“你放心。”
这三个字象轰雷一样在秦梵梵头上炸了几声响。她心说,我不放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他是宝哥哥,我是林妹妹,我素日这样多愁多病的身,都是因为不放心的原故?哈哈,我和他心里都明白,他如今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说白了,我也就是倚了这三个字,所以现在才能将他拘在了我身边。这个原因,我不说,他不说,彼此心照。只是不晓得他那位娇妻心里可明白。想来是不明白的,就连陈筝也不明白呢。
病房里闹哄哄的,陈筝热好了饭,正在几个碗来拨来弄去的。见了他们俩,欢快的说:“饭已经好了,我正准备打电话。时间不够啊,我又买菜又做饭,就怕梵梵姐饿着。来,有新煮的鸡汤。梵梵姐多喝两碗。”
她们两人捧了饭碗,陈筝调皮的斜着头问:“怎么办呢?没你的饭。家里灶上我还留了了些鸡汤给你,你晚上回去喝吧。”
晚上的就不新鲜了。秦梵梵小心的捧着碗送到于敏正面前,柔声说:“先喝一碗。再一起吃点,我饭量小,你来帮我消灭。”
于敏正随便坐了,也不推辞,一口喝了,又从保温桶里舀了一碗送到秦梵梵面前。汤很清鲜,鸡油黄澄澄的浮在面上,让人一看就没了胃口。但秦梵梵心里甜甜的,就着于敏正手里的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咽。
秦梵梵背对着人,看不见陈筝促狭的笑。于敏正也没看见,他专注的盯着秦梵梵,不时拍拍她的背哄着:“慢点。”
隔壁床的大妈低了头对陈筝咬耳朵:“你大哥还真不错,老婆生了病还不离不弃,好男人难得啊。”
陈筝昨儿就听说顾馨兰今日中午要来,但到现在也没见人影。陈筝昨天没回于敏正家里睡,一是真有事,二是不想看见顾馨兰那张节妇脸。
总是端着板着正着,好像全天下只有她顾馨兰一人才是在正经过日子。象小顾这样德行高尚的女人,不晓得看见这一幕心里会怎么想。
陈筝心说:反正我是忍不下去的,如果我的老公敢背着我哄前任女友,哄到手耳相接,哄到怀里去。不管那女人是不是得了绝症,我都会冲上门前打它个稀烂。
可如果真这样做,那就是趁了前女友的心。毕竟人家是得了绝症的人。论道义论品德,都得退后三步忍气吞声让了那濒死的人,才不会落了话柄给别人。夫妻嘛,得长长久久的处一辈子,若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为了眼前这一丁点退让在对方心里落下阴影,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些日子以来,陈筝第一次在心里对顾馨兰有了同情之意。
女人,已经同居过了,也谈婚论嫁了。哥对顾馨兰面子上也算是尊重。碰上这档子糟心事,道理又全在哥这一边。顾馨兰进退两难,又不能闭了眼装瞎。
这日子怕是难得很。
陈筝捧了饭碗看着于敏正与秦梵梵。
秦梵梵果然拨了大半碗饭给于敏正,自己则小口小口的吃剩下的。
想来是输的药水有反应。秦梵梵今早在卫生间里就吐了四次,最后一次是黄黄的苦胆,这还是陈筝送饭来的时候,隔壁邻床的大妈说出来听的。
“可怜啊。”大妈说:“若不是你们兄妹俩看顾着,这姑娘,就只有一个人受着。”
陈筝想,这样的看顾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顾馨兰,想到这三个字陈筝就笑了。想起今早炖鸡时厨房的那一片脏乱,于是歪着头对于敏正说:“哥,厨房被我搞得乱得很。”
于敏正晓得陈筝的意思,是怕顾馨兰晚上到家了会发作。
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如果顾馨兰能懂事点,忍一忍搭把手,把这事解决了。他也不会过得这样子累。
他如今手上还一摊子事呢。
哄上司,见客户,鼓励手下员工。有几份计划书要改,有一些数据要重算。还得抽出时间去民政局领本结婚。
他容易吗他?晚上还得回家打扫厨房,端鸡汤给别人喝。顺便竖着耳朵听顾馨兰编瞎话。
于敏正的眉毛就拧起来。
秦梵梵胆怯的看了他一眼,三口并做两口把碗里饭全部吃下去。
真是比猫吃得都少。
已经是进步了。
于敏正于是含笑夸奖说:“嗯,今天胃口倒好。是厨师做得好吧。”
陈筝可怜于敏正晚上回家还要扮戏,有意凑趣说:“做得好,那哥奖励我什么?”
于敏正轻轻在陈筝额上敲了一记,含笑说道:“一个栗子。”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是小于做出来的,你们打他,不要打我,
我怕疼
24
于敏正的嗅觉系统,向来对医院这种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有着近乎本能的,天生的反感与排斥。在于敏正年少时分,如果不是病到昏迷不能下地走动,那么大人绝无可能,将他手牵着让他乖乖的看诊打针。
于敏正的父亲于江海曾怒吼道:“这别扭的孩子。”
继母佘曼芳向来温柔,不惜付了重金把医生请到家里。于江海体贴佘曼芳,私底下说:“你对敏正好,敏正也和你亲。但敏正说什么也不是你的骨肉,你别嫌我话难听,我是想说,你别为了这个孩子的别扭性子,就给人落下话柄。谁生了病不是到医院去啊,偏这孩子招厌。”
佘曼芳也不出声,静静的听着丈夫发牢骚。
“自从他妈妈走后,这孩子就和我冷淡了。我究竟是哪点没做好?他妈妈和我是少年夫妻,虽说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是客客气气互相尊重。一生病就急着急着往医院送,请看护吃好药,哪一样我吝惜了。若不是敏正的爷爷留了些财产给我,敏正妈妈也不能象住家一样,在医院一躺就是那么些年。作为男人,我还有什么义务没有尽到。就是敏正妈妈走的时候,对我也是感激的。但是这个儿子,用生病不进医院来向我抗议。曼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儿子要和我拉开距离到这种地步?”
佘曼芳依旧不出声,但她在心里说:你做错了什么,难道你不明白?你错在把妻子象一件货似的扔在医院,用看护医生去打发她,却没有给她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柔情关怀。让一个女人从期盼,失落,再到抑郁成疾,最终离去。留下她的孩子,在父亲忙碌的官场生涯,与缠绵病榻的母亲之间不知所措,饱受惊吓。没有去教授他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没有人引导他要如何面对,更没有人对他谆谆细语让他了解‘家庭,夫妻’的责任与含义。那孩子得独个成长,既要为求生而挣扎,又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强大的面孔。他不会懂得,用钱,用物,用规则,或许可以经营出一个家,光鲜好看,但那天底下至柔软的:感情,却不是轻易可以获取。
佘曼芳在心底叹气:做老子的能在前妻逝后,对着后妻诉说前头儿子的不是,甚至连劝导后妻‘别给人留下话柄’这种诛心的话都说出来了。于敏正真正可怜,但于江海说得对,再可怜也不是我的骨肉。我倒是想对他好,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是不可能领我的情。
上面这些话,除非是“上帝视角”,否则于敏正永远不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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