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也因此觉得这个新媳妇知书达理,有教养。
不像文丽似得,丈夫在外面呆晚了就不依不饶的。
秀梅含着梅子,丫环给她扇着扇子。
秀梅心想,做了一番高姿态,得到了赵家主母的赞许。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赵文初出去做了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她的确是不感兴趣。
午后阳光懒懒的,晒得直让人想睡觉。
那个拿扇子的小丫鬟没一会就昏昏欲睡了,手里的扇子也拿不稳了。
秀梅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她狠狠拧了一下丫鬟的手,
“真是不中用!”
要是秋蕊在的话,才不会连扇子都扇不好。
那个小丫鬟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哭哭啼啼不停。
“你哭什么!才多大的痛!”
小丫鬟只顾着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秀梅看她哭的简直要烦死了,挥了挥手道,
“赶紧走,真晦气!”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走了。
秀梅只好自己拿着手绢扇凉风,
高高鼓起的肚子,炎热的天气,虚伪的婆婆,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要是秋蕊在的话,自己还能跟她发发牢骚。
可现在,自己的满腹委屈跟谁去说。
跟赵文初去说么,她名义上的丈夫,那个活死人!
秀梅的气不顺,肚子也开始了阵痛。
糟了,莫不是要——
秀梅隐隐感觉不好。
“快来人啊——”
秀梅要生产了。
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
赵夫人请来接生婆,为秀梅接生。
“夫人,你再使劲——”接生婆不断地催促着。
秀梅满头虚汗,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已经阵痛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赵夫人在外厅跪在蒲团上,不停转动着琉璃佛珠,向菩萨祈祷秀梅母子平安,生出个大胖小子。
秀梅拽住接生婆的手,指甲死死抠进她的肉里,
“快把夫人叫进来!”
接生婆出去叫人,赵夫人迈着小碎步跑进来。
“秀梅,怎么了?”
“娘,我不相信这个接生婆,你把我送去镇上的大医院,啊?”秀梅断断续续的说。
“这怎么行!”赵夫人一惊,“咱们是传统的人家,怎么能让那些男人给你接生!”
“这个接生婆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绝对没有问题。生孩子谁不痛,忍一忍罢。”
赵夫人甩开秀梅的手,继续到外厅捻着佛珠。
吩咐小厮,
“去把三少爷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秀梅感觉很冷,是那种透入骨髓的寒意。
她想找个暖手炉来抱一抱,哪里有暖手炉呢。
兴许有个人来抱一抱也是好的,可秋蕊那丫头在哪里呢。
秀梅有些困惑。
她想看看院子里的那株腊梅树,可是腊梅在哪里呢。
整棵树光秃秃的,腊梅花早就不见了。
自己这是在哪里呢。
接生婆在秀梅的下身掏来掏去的,好像终于掏到了什么东西,拿了出去。
秀梅全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接生婆看了看手里的孩子,
紫青紫青的,浑身冒着凉气,竟是个死胎。
赵老夫人不断喊着,“造孽哟,造孽哟。”
这时赵文初也赶了回来,他看了一眼死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妻子。
她美丽的瞳孔微张着,下身不断地流出黑紫的血液,染红了绣着龙凤呈祥的床单被褥。
他用力推了接生婆一把,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她止血。”
“是,是,三少爷。”
接生婆反应过来,取出一大块的白布,垫在秀梅的下身,按摩着她的腹部。
没一会儿,鲜血就染红了白布。
好像止也止不住似得。
接生婆颤抖着嘴唇,举着鲜红的双手,哆哆嗦嗦地说,
“三少爷,少奶奶怕是血崩了——”
“还不快送去医院!”
赵夫人一下拽住了文初,
“你还嫌生出个死婴不够丢人么,还要到医院去丢咱们家的脸!”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唇部抿成僵硬的一条线。
赵文初甩开她的手,指着秀梅,
“再不送去医院,她也要死了!”
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秀梅睁开眼皮,
她是要死了么——
她还不愿死,
还有放心不下的——
看到秀梅不停地动着嘴唇,赵文初凑上去听她在说些什么。
“秋蕊,秋蕊——”
她这样轻轻地叫了几声,便停止了声音。
永远的,停止了。
赵府上下一片哀嚎声,
赵夫人抹着眼泪,心里倒是有几分开心。
秀梅死了,就可以对外说是少奶奶过世了。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生过一个死胎。
也就不会有人,说赵家的闲话。
赵文初一直握着秀梅的手,
他恍惚着,想起了十年前,他大哥去世的那天。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切都是死的。
下一个死的,就该是他了吧。
不,他的肉体虽然还活着。精神早已死去了。
他其实,早已死了。
他只是不该,把这个女子一同拖下水。
见面的那一天,他从楼下抬头望,看到了炫目的蝴蝶,猩红的腊梅。
后来他总以为那天看到的并不真切。
当母亲问他秀梅怎么样的时候,他想,这个名字真好,真衬这么个人。
他是点头同意了的。
掀开盖头的时候,他心中有几分失望。
这木偶一般的人,哪里是冰天雪地里盛开的腊梅花呢。
现下细细想来,
终究是自己害了她。
害的她失去了生气,最后丢了性命。
自己这样的人,
才是该死的。
文初轻轻抚着秀梅精致的眉眼,这样的好看。
她是不该死的。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答应,该有多好。
那么蝴蝶就不会飞走,
腊梅也不会凋谢。
后来孙家跑到赵家大闹了一场,讨了说法也要了钱,却还不依。
孙家要秀梅的尸骨。
赵夫人说什么也不答应,
秀梅是她赵家的媳妇,生是赵家的人,死也要埋在赵家的祖坟里。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赵文初走出了屋子,开口把秀梅还给孙家。
赵夫人气得拂袖而去,
赵文初想,秀梅必定不想埋在赵家。死了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不想,秀梅死了依旧不开心。
她活着的时候本就是不舒心的。
赵文初抬眼看向正午的太阳,眯起了眼睛。
阳光是暖的,可惜热不了人心。
蝉在树上不依不饶地叫嚣,
夏天,已经迫在眉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秀梅死后,赵夫人曾想给赵文初再续一房,被他拒绝了。
赵夫人想他年纪也不大,再等几年抱孙子也是来的及,也就不催他了。
文丽出嫁后生了个大胖小子,时常带回来给她看看,赵夫人很是欣慰。
文初也不怎么出门了,整日里与他母亲一起抽大烟。
抽的久了,就有亲戚说闲话。
赵夫人冷笑道,“我们抽烟花的是自己的钱,又没花他们的!”
赵文初起先是抗拒这东西的,但是渐渐的,也觉出滋味来。
点上一口烟,心里就平静的很,整个世界都是五彩斑斓的,多好看。
赵文初吃饱了烟,就去工坊呆上一整天,起模,倒模。
除了呆在家里就是工坊。
赵夫人也不管他,
两个人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山中不知岁月长——
他们不知道外面打仗打的天翻地覆,就算知道了,也是笑一笑不当回事。
那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不打扰他们的小日子,便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可打仗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的。
战事吃紧,谁有闲钱去买琉璃。
工厂里货物滞销,现金周转不开。
愁坏了赵文初。
再这样下去,他和他母亲就要动用老本去吃大烟了。
他也曾经想戒过,可这玩意,如髓知味,哪是那么好戒的。
赵文初盘出去乡下的一块地,才得了现钱。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这可难坏了一向不为衣食所忧的赵家少爷。
刚好赵文初听说有个什么庄老太爷回琉璃渠养老,还想要投资家乡的琉璃产业。
只要抓住了这个大客户,就不愁货物滞销的问题。
他这么一想,问题仿佛立刻迎刃而解了。
赵文初悠哉悠哉地躺在炕上,吸着大烟。
庄维墉一到琉璃渠,就收到的赵家三少爷的邀请函。
邀请他到府上坐一坐。
庄老太爷年纪大了,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由长子维墉打理,自己在家里落得清闲。
庄维墉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他原来好像是来过赵府的。
十年前他在镇上当医生的时候,有个模样俏丽的小姑娘来找他到赵家看病。
那时候他还满口的“进步”思想,满脑子想着医治人民,医治国家。现在想想,还是年轻时候太激进,也太罗曼蒂克主义了。
后来他父亲身体不太好了,他便不当医生了。
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心念念的大少爷,有没有痊愈。
庄维墉一路这么浮想联翩着,就到了赵家。
这样老旧的宅子,现在也不多见了。
四四方方的四合院,流觞曲水。
一道道的游廊,暗门,弯弯曲曲的绕着,不熟悉的人一定会在其间迷了路。
青苔一层又一层,爬满了墙。
即使是白天的时候,也不太透光,需要点着洋蜡照明。
太阳明明在天上亮堂堂的挂着,这宅子里却没有半分的暖和气儿。
庄维墉倒没感觉有什么阴森,他在心里暗暗惊叹,
这宅子究竟沉淀了多少历史的时光。
这样的深宅大院,是不是会有一个身着白衣,冷冷清清,幽幽怨怨的女子,不知在哪个角落偷偷打量着他。
“庄先生,到了。”领路的小丫鬟叫了他一声。
庄维墉晃过神来,嗤笑自己方才胡乱想些什么。
花厅里烟雾缭绕,只有一盏洋蜡摇摇曳曳的晃着。
外面是炎炎的夏日,此间倒是清凉不少。
庄维墉模模糊糊地看到美人榻上斜倚着一个人影,影影绰绰,斑驳陆离。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赵先生在哪里?”
他怕一大声,就会把这个影子惊碎了。
伴着烟雾,消逝不见。
赵文初吐出一口烟,转过头懒懒地打着招呼,
“是庄先生?”
庄维墉却感觉他吐出来的不是烟,而是一只蝴蝶。
舒展着轻盈的,流光的翅膀,飞入到层层烟雾之中。
庄维墉愣了一下才回答。
“嗯。我是庄维墉。”
赵文初下了榻,趿拉着一双鞋子,走到庄维墉面前。
他比庄维墉身量矮上一些,抬眼看他。
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
庄维墉惊叹。
这不该是长在人脸上的。
这分明是一双毫无杂质的黑色琉璃。
冷冷清清,幽幽怨怨,欲语还休。
这分明是,他心中想象的那人,转过了头。
赵文初见他愣住了,还以为他是不满自己抽大烟。
他轻轻笑了笑说,“我这人早上得来上一口,没办法。庄先生不要介意。”
他笑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一对小梨涡。
带着几分活泼的意味。
庄维墉听到他说话,晃过神来。
连连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的。”
“我听说庄老太爷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
赵文初边说边拿起一根木棍,打开窗户,探出身去,用木棍支起窗户。
庄维墉注意到,他的腰身极是纤细,似乎再弯些就要折了。
“是要长住的。”
窗户打开了,新鲜空气进来,吹散了满屋的烟气。
烟雾散去,赵文初才渐渐清晰起来。
他似乎常年不出屋,脸色苍白异常,人也是极瘦的。这可能与他吸食鸦片烟有关。
只有一双眼睛黑的渗人,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他不禁对这个叫赵文初的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家父出生于此,早年就是做琉璃生意起家的,此番回乡,也是想帮助乡里。”
赵文初叹了一口气,脸上仍带着如梦似幻的表情,是吸食鸦片的副作用。
“现在琉璃生意不景气,庄老太爷如此做,实在是有益于乡里。”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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