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国民党少尉口述历史揭秘真相:19441948我的战争 作者:黄耀武
第节 从上海逃到广州
我的祖籍广东番禺,九二八年十月生于上海。
父亲黄持汉是同盟会会员,早年赴美国旧金山和法国里昂学习商业和法律,辛亥革命成功后,父亲没有立即回国,先后在秘鲁美国等地的华侨学校从事教育工作。
父亲的特点是很沉默,不张扬,认准个事情不容易回头。
革命后的中国局势很乱,各地军阀地方势力都起来了, 孙中山先生也压不住。父亲就是在这种局势下回国的,他认为国家这么乱,主要是国人没文化没知识,要解决国家的问题,只有教育才能救国。
当时很多同盟会会员都是由国民政府给养起来,无论在部队和地方上任职都给很高的待遇,没有实职没什么权,就是到时候拿钱。我父亲是学商业法律的,搞商业做买卖都有条件, 但是他想教育救国,就在上海办起了学校。
学校叫尚贤中学,在闸北,离上海火车站不远,父亲是校长,也给学生上课。
当时的环境内忧外患,外国势力欺负我们,国内也乱糟糟, 军阀互相争地盘,混战团,学校办得很困难。终于办得有点样子了,九三二年,二八淞沪抗战开始了,蔡廷锴和日本人开打,日本人的炮弹打过来,学校被炸毁了, 眼看情况不好,只好走吧,就经香港到了广州。
我们家就这样在上海破产了,除了点细软,其他东西都带不出来。
到了广州没有生活来源,父亲说那就教书吧,我大姐辅佐他办了个英文专修课,大姐英语很好,白天上学,晚上帮父亲给学生辅导英语。
家里有个保姆,母亲管她叫女儿,就是干女儿,我叫她润蝉姐姐,她负责照顾我。
母亲是在日本长大的华人,父亲去日本时认识的, 跟父亲回来时才十七八岁。她非常能干,特别能讲,办外交可以,除了不会针线活剩下的全行。
母亲特别会做菜,尤其是海鲜很拿手,家里每顿八个菜,都是她个人做,谁做都不行,连润蝉姐姐都不让做。家里共十口人,两个姐姐两个妹妹我和我哥父母,我姑姑和润蝉姐姐,谁的口味什么样她都了解。母亲爱吃鱼,八个菜里面,肯定有道鱼,但我从小不吃鱼,母亲就再给我煎个荷包蛋,顶上八个菜。我没事老跑厨房去,母亲说烟雾隆咚的你来干什么,我说看你做菜。我从小对做菜就特别感兴趣,长大了也喜欢做菜。
姑姑辈子没有结婚,直跟着我父亲。
广东人都知道有个叫莫雄的人,他也是同盟会会员,和我父亲关系挺好,我父亲回广州后,有什么不容易解决的事找莫雄出面就都解决了。记得那时家里来过位带金牌牌的军人,将军衔,来了就和父亲聊天喝茶, 可能就是莫雄。
编者注:莫雄,参加过黄花岗起义护国讨袁,北伐时名列北伐军五虎将之首,在国民党中人称“莫大哥”,是中央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促成者。第五次围剿中,蒋介石对已陷于被动的中央苏区制定了最后击的“铁桶计划”,莫雄时任江西第四区行政保安司令,冒死向地下党提供围剿”的绝密情报。广州解放后,叶剑英派人持亲笔信到香港接回莫雄。土改时,当地农民和土改干部不清楚莫雄的历史,要求揪莫雄回老家交群众斗争后就地枪决,命悬线的危急时刻莫雄缄口不语,幸而有人及时向陶铸反映,莫雄才得保全。九八○年在广州病逝。
解放前夕他领着个师起义了,据说解放后有人要收拾他,叶剑英询问为什么要收拾他有人说他反动。莫雄这么些年在国民党里,说点对不起**的事也没有做是不可能的,但他也做过很多对**有益的事。叶剑英说不能光看他的缺点,你没看到他救了多少**人蒋介石围剿的时候,有人把内部信息告诉我们, 救了好多人,那是莫雄干的。
叶剑英保了他。
卢沟桥事变后,日本飞机频繁轰炸广州,我们天天都要跑警报。
大姐跟随就读的教会学校明德女中撤往粤北韶关, 她那时十六岁,本来是高,学习好,跳级到高三。
父亲说广州不能住了,你们都搬到乡下去,让我母亲带我们回老家,他去香港另谋生路。
多年照顾我的润蝉姐姐就此和我们分别,她要嫁到广东九江县去,这年十八岁,我实在不愿意离开她,哭得很伤心。战乱年代,都是不得已。
乡下老家有个私塾学校,只教四书五经,我去那儿学论语古文观止,还学尺牍,就是教怎么写信, 放学回来姑姑教三字经百家姓,其他科目就谈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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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从广东逃到香港1
九三八年夏,父亲在香港站稳脚跟儿了,在私立仿林中学任职总务主任,兼任高中部的英文教学和高三班主任,仿林是校长的名字。母亲领着我和我哥先到香港,姑姑领着二姐和两个双胞胎妹妹继续在乡下。
在香港,父亲安排我和哥哥就读于仿林中学,我排球打得好,就是在仿林打的基础,我当过校排球队队员,代表学校打过全香港的比赛。
当时香港的民众夜校很蓬勃,那个年代,人们对知识的渴
望很强烈,求知的人非常多,学英文学数学,夜校比比皆是,
这种环境对我的生影响很大,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问个
明白。
父亲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教夜校,教夜校是义务的,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很累。
九三八年夏天,广州沦陷,老家很困难,没有生活来源, 钱也寄不过去,我姑姑领着二姐还有两个妹妹也到了香港。
广东省主席是李汉魂,战区司令长官是余汉谋,国民党的书记长是吴铁城,吴铁城是国民党,李汉魂和余汉谋原来是广东军阀陈济棠部下,后来倒戈有功被蒋介石留用,李汉魂当了八年广东省主席,余汉谋直到解放战争还当战区司令。日本人来了,这城攻就破,没放枪就撤了,所以老百姓就骂余汉无谋,李汉无魂,吴天无城。
这时香港的物价开始起来了,特别是房价涨得惊人,厅房加个床位月租十六元,当时块钱可以买十二斤米,父亲个月的工资九十块港币算是很高了,但维持八口之家也很不
易,根本顾不上在韶关读高中的大姐,大姐只好靠给小学校教书维持,直到高中毕业考上广州大学,广州大学也迁到了韶关, 白天有空袭不能上课,都是晚上上课。
姑姑她们来了以后,家里负担更重了,八口人住房也很紧张,家里住不下,父亲就安排我和哥哥在学校住宿。
九四○年秋,父亲的后背长个小火疖子,他没当回事,就贴贴膏药,由于过分劳累,积劳成疾,母亲对医疗这方面的知识也差点儿,结果越弄越大,医生诊断是背痈。后来更加严重了,发高烧,就送到香港湾仔那边的东华医院,查是败血症,那时候败血症治不了,父亲就过世了。
那天是九四○年的阴历九月十七,阳历是十月末,父亲时年五十六岁。
仿林中学的发展有我父亲份功劳,所以校长发了抚恤金, 并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全校师生千多人都来送别,仿林还有女子中学。
父亲走了,母亲继续供我和哥哥读书,女儿可以不供,儿子不能不供。母亲直没工作,她虽然会讲中国话,也会讲上海话,但她是在日本长大,对中国好多事情并不太了解,生活也不怎么习惯,比方说我们家过去做饭做菜,她总是做得带点日本式的,天天吃鱼虾,生的熟的都吃。后来实在供不了我们念书了,因为没有生活来源,生活越来越困难,母亲说搬到郊区住吧,郊区房租便宜,远就远点儿吧。我们就从香港中环搬到九龙郊区的西贡,挺大的个套房,厅两室大走廊大厨房,房租个月四块钱,很便宜。
但有时要从西贡到九龙或者到香港看亲友,必须天蒙蒙亮就起来,爬过段崎岖的山路,经过启德飞机场步行四五个小时才能到九龙的亲戚家,到香港那就要过海,也要五六个小时, 往来很不方便。西贡那时候还没有开发,不像现在,都是些影星歌星住的别墅,汽车可以直通。
第二节 从广东逃到香港2
九四年的盛夏,母亲领我和哥哥去九龙,天气很热, 三个人都中暑了,晚上到了亲戚家就起不来了,发高烧,人家看要不行了,说怎么办呢我母亲那时候心里还明白,就说找七婶吧。
七婶是秘鲁人,她先生是我父亲在美国旧金山读书时的同学,也是结拜兄弟,排老七,后来他们起去秘鲁工作,七叔就在秘鲁娶了这个妻子,生了五个孩子。秘鲁的生活费较高,父亲回国时,受这个结拜弟弟之托,就把他妻子和孩子带回中国了,七叔在美国挣钱寄回来,妻儿生活就很好,他在国内还有个哥哥和个弟弟,和我父亲都是在美国读书时的结拜兄弟。
七婶跟我父亲交谈都是用英语,在广州时就常有来往,所以我母亲在困难的时候想到了找她。七婶是天主教徒,经常和英国人有接触,她就通过天主教的关系把我们三口送到东华医院。
母亲中暑比较重,也是为了生活心力交瘁,没抢救过来就故去了。我和哥哥痊愈后身体很虚弱,西贡的家也没回去,就去找到堂哥。广东人都很讲究,个家族的互相很照顾,堂哥他们生活条件比我们好,就帮帮我们哥俩。
母亲病故后姑姑当家,决定把家搬到九龙的深水埗,这带穷人比较多,房租很便宜。两个双胞胎妹妹通过亲友介绍,被寄托到个叫洪长兴的清末高官家里,他家很有钱,多三两个人吃饭无所谓。哥哥比我大三四岁,在二姐男朋友帮助下到红磡造船厂去打工,那时有很多外国轮船到香港来维修。二姐在仿林女中念书。家里就剩下姑姑和我了,姑姑说我们做点小生意吧,就是卖点烟卷什么的,可以减轻下二姐男朋友还有哥哥的负担。
战争很快蔓延到了香港,九四年冬天,日军兵舰封锁珠江口,十二月八日,日本陆军从深圳进来占领了九龙半岛,准备向香港进攻。
编者注:扯旗山,又称太平山,英人则称维多利亚峰。山高五百五十二米,为港岛最高峰,该山风光秀丽,从山上俯瞰维多利亚港及九龙半岛,览无遗,香港的夜景世界著名,登其山观赏海港夜景,为香港之绝,在香江八香港的防守兵力很薄弱,只有个英军团,还不全景中“旗山星火” 名列首景。
九龙是个半岛,背靠大陆,对面才是香港,我们住的地方离海边不远,看到日本人在海边架起炮,炮弹打得比较远,参军后知道那是山炮,深水埗和香港中间有个小岛屿,日军先攻打这个小岛。
香港的最高点叫扯旗山,现在可能改了名字,英军把炮架在那里打日本鬼子,英军的炮瞄得很准,我家前面的马路是日本鬼子的必经之路,有两次我亲眼看见日军高级军官坐小轿车经过时被命中了。
是英国人,相当部分是印度人,那时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很多印度人在英**队当差。个星期香港就被拿下来了,都没听到更多的枪炮声。
当时局势很乱,物价噌噌上涨,斤米涨到四元钱,港币很快就用日元来兑换了。香港的难民太多了,天天街上都是满的,广州失陷后很多人都跑到香港,为什么房租涨那么贵,就是因为人多房子少。
哥哥和二姐男朋友工作的船坞也停工了,全家生活陷入极其困难的境地。
四叔就劝我们离开香港,他在我父亲的拜把子兄弟里面排行第四,和七叔是亲兄弟,他说你们现在生活来源很困难,船坞也停工了,吃啥呀你们拿我的信去博罗县找我开医院的妹妹,那个地方是个偏僻乡镇,容易维持生活,你们去吧。
我们都上了他的当。他虽然跟我父亲关系好,但很自私, 怕我们找他借钱。他从国外回来直不工作,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家里就两口人,个儿子个女儿都大学毕业工作了。
四叔就是想甩包袱,姑母禁不住他再三动员,就把全家集中起来去了博罗县。
第三节 从香港逃到博罗
我后来想,我们当时可以不离开,我哥很快会恢复工作,日本的兵舰轮船也需要修理。二姐和两个妹妹也有地方吃饭, 我跟姑姑卖个香烟什么的,两口人的生活也可以维持。
途经惠州时,二姐自己去参加了抗日救亡宣传队,这时大姐已经大学毕业,在韶关的明德女中教书,父亲有许多学生也在那里,我哥说我不跟你们走了,我去韶关,请他们给找份工作,哪怕干苦力也行。我哥的字写得好,从小被我父亲逼着学柳公权体,结果他这手字到了解放战争时就用上了。
还剩下我和两个妹妹,姑母领着到了博罗县石坝镇,看不是那么回事,人家不过开个小医院,我们来了四口人怎么受得了。不久,七婶也带着五个孩子到了,也是四叔劝来的。这样就是多了十口人,人家受不了,后来就挑明了,就这么个小医院,确实养活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没地方投靠,两个双胞胎妹妹没有办法安排就给卖了,姑姑说,总不能饿死吧,找个人家,给点钱,把孩子给他吧。个卖给了生产烟丝的烟铺,是个地主家庭,很有钱,还有个卖给了乡下人家。
我姑就在当地做小生意卖点儿糕点,也卖不动。
当地龙圣村有户姓胡的,主人有两个老婆,二奶是说白话的,广东有三种语系,种是珠江三角洲讲的白话,就是广东普通话,和香港话相通;种是潮州语系;还有就是客家话, 博罗县属于东江,是讲客家话的。
二奶没有儿女,总得有靠头,我小时候长得挺招人喜欢, 她就看中我了,说你给我当儿子吧。当时我就讲了个条件,我说我给你当儿子行,我不要求什么,能吃饱饭,能供我读书就行。她说行,我就到她家去了。
我对学习挺有兴趣,学校属于半私塾性质,更多的是学论语古文观止,放学回来也干农活,犁地耙地,会用牲口,做田间管理。
她家本来有个短雇工,不是常年的,年有大半时间在他们家,雇工来了我高兴,早中晚有三顿饭,雇工走了以后我就变成两顿饭,那个年龄正在长身体,能吃,但顿也只敢吃三小碗饭,就着青菜咸菜,不敢再多吃。但不到年,老头儿把雇工辞了,不让我上学了,让我专业干农活。
广东人讲究补身体,老头儿养鸽子,晚上用小砂锅炖个小鸽子,喝点药酒,当然我不敢过问,不敢说也有我份,没有这个想法,能让我吃饱能供我读书就行。但是天两顿饭,干活又很重,天刚亮就扛个锄头去捡粪,回来吃完饭就下地,个人管十多亩地。很累,也很饿。
春耕收割的时候他们找人来帮忙,这几天我可以吃饱。此外的时间都是我的活,我个小孩干这些支撑不了,就觉得他们很失信。我给你当儿子行,说好了供我读书,现在书不供了,干活也行,还不给吃饱,这不是骗我吗我小时候性格中的反抗精神就很强烈,就不想给他干了,我到他家不是卖给他, 没收他分钱,是他失信在先,我要走他留不住我。但是不干必须能找到出路。
龙圣村对面有个更小的村子,村里有个小学教师也姓胡, 偷偷借书给我看,又让我写自传,了解我的自然情况,后来就告诉我,你走吧,这地方剥削你。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剥削,我说我上哪儿去呢他说,你就去这附近的东江嘛。当时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东江有**军队,他的意思很含蓄, 不明说让你去哪里。
在我的印象里,军队的士兵个个瘦得像个麻秆儿棍似的,吃不饱,个个都生癞拉肚子,上厕所老兵都拿枪跟着,都是抽来的壮丁。征兵时,每家抽签,抽到谁谁就得去,你家有两个男孩,抽到了没研究,肯定得去个,不愿意去就拿钱,让征兵单位帮你找替身。
胡老师建议我去当兵,我看那帮兵就够了。
没别的办法,就给韶关的哥哥写了封信,哥哥回信说,待不下去就过来吧,有什么困难咱们想办法。估计他那里也很难, 关键是不是能有饭吃,那时候能吃饱饭是很不容易的事。
九四三年,过完端午节,我和姑姑就上韶关了。
二奶还挺舍不得的,老头儿已经七十二岁,她才四十岁, 又不能生,我走的时候她都没敢出来看我,舍不得我走。我知道她心情不好,我想是你自己不好,给我碗饭吃起码我就不能走,哪怕让我念完书干点儿活也行,不给书念还把雇工辞掉了, 我就等于你的雇工,雇工还要给粮食,当时不给工钱只给稻子, 我比雇工还便宜,雇工在这儿干活还要三顿管饱,我是两顿饭, 连雇工也不如,哪能受得了。
第四节 从博罗逃到韶关
步行六七天到了韶关,好不容易找到了哥哥。哥哥找到父亲当年的个学生,他在印刷厂当头头,又找来大姐,大家给我们凑点钱帮我们租了个房子,让我们做点小买卖。我姑有很
严重的近视眼,看东西很难,光靠我,我那时候不过十五岁, 也没有经验。日本飞机每天都来轰炸,扔炸弹扫射,有时九架有时十八架,市区没有为老百姓修建的防空设施,躲空袭必须过江躲到河西的山上,路途很远,那儿没有军政机构,能安全点儿。
但那里有军政要员的住宅,日本飞机也轰炸,也不安全。
这时姑姑已经患了重病,来警报了,她就说你跑吧,我实在跑不动。
我就个人跑到河西,隐蔽在草丛坑洼里看飞机轰炸
机关枪扫射,谁倒霉谁就死。地面的高射炮根本打不着,日本
飞机飞得很低都打不着。
来警报时要走浮桥跑到河西,浮桥是搭在船上的,船撤
浮桥就散开没有了,人就回不来了,要等警报解除以后,船才
出来,浮桥才又回来。
为了离家近点,我就不往河西跑了,在河东的江边石阶和堤坝边上找到个死角,躲在下面。
有次看到市内的落弹点好像在我家附近,赶忙起身往家
跑,因为警报还没有解除警察拦着不让通过,我跟他们说我家
着火了,他们看我是个小孩就放过去了。果然就是我家被炸了,
前半截已经炸塌了,房屋都是木结构,屋炸塌了还有屋架顶着,
我扒开挡在门口的破砖烂瓦撞开门,姑姑就在床上倒着,没有被炸着也没有被压着,哥哥也赶回来了,起把姑姑抬出来,
半个月后她就没了。
这样,家里就剩下我个人了。
大姐说,弟弟,实在没法子,就找莫叔叔去吧。莫雄当时是第七战区司令长官部中将游击司令。广东哪有游击队就是挂着虚名领薪金,国民政府给同盟会会员的待遇都非常好。到东北后,我们新六军也有个同盟会的,挂着中将高参,其实什么也参不了,给他台吉普车,没事爱往哪儿溜达往哪儿溜达, 到时就给发饷,按家里人口给粮食,就是给养起来了。
我真去找莫雄了,但他那地方卫兵林立,都不让你到跟前儿,不让说话。看我年龄小,喝声,小孩干什么,就把我轰走了。
在香港介绍我们去博罗的四叔有个女儿叫胡云清,在广东省政府当科员,她先生是广东省参议。我哥找到她,你看耀武怎么办,能不能帮帮忙。她说行,我给你介绍。
那时候找工作多难啊,进省政府得大学毕业,有的大学生也要来当工友,人家不要,有知识也进不去,有关系也进不去, 当时要找份能吃饱饭的工作太困难了。我个小孩会干什么 还没有学历,但就进去了。记得后来有个有关系的大学生进来了,在秘书处二科当代理会计。
那些头头儿看到我就挺喜欢,安排在秘书长室做工友, 给秘书长陈元英收拾书信接待等等,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把秘书长的办公室打扫干净,把报纸藏书室的图书整理好。谁来要见秘书长,我先拿着对方的名片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般人秘书长不接见,看职务很大,就说你稍等,我看秘书长在不在。有次,位挂着少将军衔的广东干训团教育长要见秘书长。秘书长说不见,我就出去说秘书长刚走。这个人官不小, 秘书长为什么不见,估计他是要钱来了。秘书长管钱批经费。
当时精兵简政,省主席以下的官员都没有随从秘书,每个星期要开碰头会,参加会议的人通常有省主席李汉魂秘书长陈元英民政厅长何彤等六七个人,我负责安排他们的早点。会议室旁边就是省政府的大茶楼,会议即将结束时,让酒楼送上茶点,按广东的习惯,点心有叉烧包豆沙包莲蓉包虾饺烧卖等等,我趁此也要点儿在另外个屋子里喝茶吃点心,这是次免费的改善大餐。
秘书长没有专职秘书,开会上下班都是独来独往。
广东省政府的机关挺大,但房子很简陋,当时倡导厉行节约,都是竹子搭的房子,两面抹上石灰和沙子,这就是办公室。秘书长办公室是这样,省主席办公室也是这样。秘书长有汽车但不能坐,只能坐人力车,汽车只能放库里头,要省汽油。只有省主席李汉魂可以坐汽车,除了他以外所有厅长局长都是坐人力车,当时就那么困难。
在秘书长室工作是比较舒服的,我不住集体宿舍的大棚,住在藏书室,有大沙发和大电炉子,秘书室的秘书咨议主任有三十来人,在另外个办公室,他们有时候也找我:“小黄,帮个忙,煮点什么吃行吗”我般都谢绝,主要怕引起火灾。
我个月可以挣三斗米,斗米有十二三斤,再给几块钱的零花钱,这就是工资。秘书处有总值班室,每天轮换,供两顿饭,但科长主任他们都是在家吃饱饭再来,我和总值班室的梁阿财很好,他就打来两份饭菜我们起吃,吃完后再打点儿留着明天早晨吃,这样就把三斗米的伙食省下了。当时米很贵,个月省下三斗米很不错了,在那个的年月,能有个安定的地方吃饱饭真不容易,所以这个工作虽然很低微但我很满足。
但是我们每天还是要跑空袭,把电话线电话拿着,到防空洞听空袭情况。省政府设在个比较隐蔽的山沟里,没被炸过,飞机主要炸军队指挥机构。
这时在韶关合作社当小职员的哥哥被裁下来了,那时找工作很困难,他无以为生,就跟我讲要回乡下去。当初母亲带着我们从广州搬乡下去的时候,带了很多红木家具,他回去想变卖了,据说母亲还在园子里埋了金子。然后打算去广州投奔师傅,他在香港红磡造船厂上班时的师傅到广州了。
哥哥对我照顾很多,他失业了,我也没招儿,我说我还剩下不到十二斗米,你都拿着吧。他把米卖了做盘缠就回乡下去了,斗米有十二三斤,那个年代粮食很贵。
第五节 不打败日本鬼子,那就没有出路1
当时中国的形势很困难,沿海基本都丢了,广东除了部分山区和非常闭塞的地方全都失陷了。日军不时地出击粤汉路,韶关以南都丢了,以北只通到湖南的衡阳株洲长沙。政府对抗日宣传得很厉害,非常有深度, 范围很大,三青团也宣传得很活跃,号召青年人走出工厂田庄课堂,拿起刀枪上前线,中心就是中国人怎么办不想当亡国奴就跟日本打,号召青年学生参军,保卫家乡。
我的生活其实比较安稳,当时的思想是,日本飞机来轰炸,天天跑空袭,咱们点招儿都没有,只能来警报就跑,我不愿意再过这种每天受到空袭威胁的日子, 加上家里的遭遇,就想,我们不去谁去国恨家仇谁报 走吧,参军去,从军到前线,跟日本人干,只有这条路,要是不打败日本鬼子,那就没有出路。
姑姑死了,哥哥回乡下了,大姐在河西的明德学校教书,离我挺远。我那么小,没和任何人商量,就自己决定上前线了。
编者注:鉴于中国驻印军和远征军缺员较多, 为弥补兵源不足状况,改善兵源质量,九四三年下半年,国民政府决定开展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广泛动员学生参军抗战。
各种招兵的宣传里,有个是以三青团韶关分团名义招募远征军的,我就跑到他们的军营去看。
军营在韶关复兴山上,门口没有站岗的,进去随便走,士兵穿的都是灰棉军衣,有的晒太阳,有的在闲谈,也有的几个人起在唱歌,看上去很悠闲,这里自由欢乐的气氛下子把我吸引了。我看到有几个人在起闲聊,就去问他们这是什么性质的部队,入伍需要什么手续。
有个姓潘的就给我介绍,说这里是远征区队,去印度缅甸打仗的,师管区是挂名招我们,但我们不归他管。我问他是哪儿的,他说我是国民大学毕业的。这个人二十多岁,篮球打得很好,在我们从韶关出发前患肺结核病故了,这个病当时没有救。
另个人叫吴启光,是华侨,高中毕业刚考上广州大学,
我跟他也谈了下,他说现在不当兵还等待何时以后你都不够资格了,战争打完了,当兵还有啥意义,现在当兵那目标就很明确,你不是要打鬼子吗 还有个叫黎兆基的,也跟他聊了聊,后来到东北,他帮助我很多。部队的副队长是个上尉,我也跟他唠,他说你多大我说我不大,他说你不到十八岁不能当兵,我说哎呀那我刚好十八岁。回来我就跟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工友说,这是去参加出国远征的,问他们去不。大都不愿意去,说当兵多苦,去了能行吗。有的说中国打不赢,困难啊。其中有两个,说应该去,不死不也受罪嘛,我们这么小,死了拉倒,死了还为国家流滴血,如果打胜了没死,以后日子有可能比现在过得好。机要室主任平时对我很好,过春节见到我,给我拿个红包。
有时看见我就说,没事到我办公室来玩。他劝我,说中国黑暗社会黑暗,去了肯定被当猪仔卖掉。他的职务是简任,相当于部队的将官。荐任相当于校官,尉任相当于尉官,这都是当时的编制名称。那时国家征兵是抽壮丁,个村子十八岁以上的, 抽到谁谁就得去。猪仔就是抽兵抽到你了又不想去的,家里拿钱给抽兵单位,他找人给你顶替,你就不用去了。抽兵单位县级叫团管区市级的叫师管区,相当于现在的武装部。
第五节 不打败日本鬼子,那就没有出路2
财会室主任结婚时,说小黄,来帮我啊。他娶媳妇摆了上百桌,我们帮着招呼。秘书处科的女科员,丈夫是省参议员。他们都对我很好,也说不能去当兵,劝我说,这个环境多好, 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
他们几个说你是自愿从军,师管区定用你的名顶替拿钱的人。当时我还不懂这些,我说不可能。
九四三年末,我和孙雪明钟敬维两个工友,起去报名参军。到军营看,报名的大部分是年轻学生,都十岁。我报名,招兵的说你不够岁数,不要,他说我要十八岁的。我那年还不足十六岁,说话还是童声呢,我说我是十八岁, 是虚岁,就差不点儿。其实他们对年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 也是稀里糊涂,兵员那么缺少,来的人越多越好嘛,就把我收下了。
我到现在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九二八年生还是二九年生的,就是因为参军时报的是假年龄,到后来自己也记不清真正的年份了。
省政府对我们参军还挺当回事,广东日报韶关日报都报道了。去跟大姐告别时,大姐说看到报纸了,题目叫三工友请缨杀敌,头个名字就是我。
离开省政府时,秘书长主持的告别会,场面挺感人。我作为三个人的代表讲话,尽管当时还是个孩子,也没什么文化, 但讲的都是心里话。我说,别了,谢谢你们这年来对我的教育帮助,让我懂得不少事情。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什么时候呢,当我们胜利的旗帜插遍了珠江,我会凯旋归来,胜利归来。
那时很小,不大懂,就是很自然地流露出对战争胜利的渴望。
我是九四三年末报名,九四四年初入营,队伍名称叫韶关远征区队,有五六十人。后来三青团介入,改成了三义青年团韶关分团团员出国远征区队。但我不是三青团员,从来没有填过申请表也没有过宣誓,他们开会过生活都不让我参加。
进了兵营看,哎呀,生活很苦,可是朝气蓬勃。
我们推选了大学生华侨吴启光为区队长,从香港回来参军
的曾焯忠为区队副。队员以力行中学和广东师范学校的较多, 吴启光黎兆基和病亡的潘同学是大学生,也有香港回来的青年和些政府部门的在职人员,还有七八人是编余的连排级军官,我们互相之间称同学。
这些年轻人每天在起都快快乐乐,出操升旗唱歌, 甚至唱**歌曲都没人管, 太行山上延安颂延水谣我都是在那儿学会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派别,脑海里没有这个概念,街道上挂着抗战的宣传照片,这边是蒋介石及何应钦陈诚等高级将官,那边**朱德贺龙的照片也都有,这些照片在工厂学校街头到处都有,我第次看到是在香港的学校里,只知道这都是抗日领袖和将领。那时候没想太多,对整个政局也不怎么了解,**和国民党的关系也都不知道,看不出有什么敌对的,不知道他们之间还存在些问题。
参军后最不习惯的就是伙食,吃的是糙米,稻壳磨掉了, 但还是很粗糙,很硬,有的是掺了稻子稻壳沙子,到胃里不消化。定量每天斤半,去了杂物后,实际只有斤二三两。
许多人吃了以后都泻肚。我的脾胃差,吃好吃赖不要紧,但是我吃不了糙米,不去皮不消化,老拉肚子。但既然来了,不行也得行,慢慢吃慢慢适应,咬牙啊
不到十天,当初起参军的孙雪明不辞而别了,我想我不能跑,坚决干到底,我必须得干到底。部队没有薪饷,除了套很薄的灰棉军服条皮带半床棉被,再无其他用品。这半床被只有平时的小被那么大,睡觉时要用皮带把脚裹绑上,不然晚上脚伸就出去了,也不能翻身。身下铺的是稻草,袜子和鞋都是自己带去的。
但是精神很愉快,每天都是唱歌跳舞打球,很活跃, 大家谈起未来就充满憧憬,都相信会有那么天把日本鬼子打掉的,会胜利的。那天不知道谁说,走吧,咱们起个誓,对抗日战争表个决心。我们就全队拉到黄冈山上,搞了次宣誓仪式,歃血为盟,立个誓言,这个誓言很简单:“不灭倭奴誓不归”。
黄冈誓师的符号直戴到贵阳教导团,长方形,前面是名字番号,证明你是哪个部队的,翻过来就是我们的誓言。师范学校音乐专业毕业的李自成特为此作了首歌曲: 万里戎机,白雪满征衣,关山铁马,若飞。别矣,别矣,青年有壮志,不灭倭奴誓不归。再见,我的故乡
这也是种鼓舞,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出发前,我去跟大姐告别。大姐在河西的明德教会学校教书,她再三嘱咐我要学会照顾自己,又领我到面馆请我吃了三碗面,说姐姐就这么大能力了,吃三碗面在当时算是很奢侈了。我明白她的心情,好像身边就这么个小弟弟都没有照顾好。还送了我本纪念册,她在上面题了句话: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替千万人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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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节 国民政府**
九四四年三月,个阴暗的早晨,我们从韶关出发,目的地是贵阳。我们路高举战旗,高唱战歌。
到达衡阳时,遭遇场鹅毛大雪,这是我第次见到大雪, 感到很新鲜好玩。宿营的地方离飞机场很近,我和许多同学起到飞机场看飞机,这是我们第次看到自己的飞机,都兴奋极了。大约有五六架,机身上都画了条鲨鱼,有的同学说这是飞虎队的战斗机。
坐火车从粤汉线转到湘桂线,开到贵州都匀就没有铁路了, 从此开始全部要行军走路。
不久鞋子就破了,我不会编草鞋,个叫卓干成的同学让我把衬衣脱了,撕成条条绳子做鞋帮,找了根麻绳教我打草鞋,因为不是稻草是用棉布编的,穿起来特别柔软,他让我把剩余的布条绑在鞋底下,能延长鞋的寿命,遇到雨天,就把鞋脱下,赤脚行军。我就穿着这双布草鞋到了贵阳和昆明。卓干成也不是学生,比我大四五岁,原来是广东个乡政府的公务员,因为跟乡长闹矛盾跑出来,老家也被日军占领,来到韶关参军的。
行军途中伙食有些好转,在沿途兵站领到的不是糙米,是经过加工后的细米,没有青菜,卓干成就教我识别哪些野菜可以食用,我们边行军边采,到达宿营地把野菜洗干净用开水焯下,放点盐就可以吃了。
走了十来天,终于到了贵阳,这时已经是四月下旬, 距离韶关出发过去个多月了,大家都期待早日分配到学生教导团,好去印度参加远征军。
果不其然,上头要把我们分配到补充团的各个部队。这里面就有文章了,和我们起从韶关行军到贵阳的还有大批抽来的壮丁,他们是要分配到补充团的,抽来的壮丁送补充团,再由补充团分配到各个部队, 当时这是常识,从补充团往下分的待遇是等兵二等兵,但我们学生军到部队的待遇是下士,招兵时就是这么对我们宣传的,我们并不是要待遇,从当兵到现在就没摸到枪,枪都没有,哪来待遇连工资都没有,我们是来抗日的,是参加远征军的。
当初些人很郑重地劝我不要从军,现在人家担心的事发生了,韶关师管区在我们出发时就把我们当猪仔卖掉了。这就是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黑暗的地方。
补充团已经来接收了,我们当时就不干了,跟他们打了起来,接收的营长正在讲话,大石头就飞过去了, 又不知道从哪儿请个上校来压我们,还是石头见面,不跟你谈,补充团就不去。
负责送我们到贵阳的韶关师管区长官给我们断了伙食,不给给养。没有饭吃,没关系,我们这里面有能人呀,大学生有,高中生有,初中生有的是,区队长吴启光领着几个人,先找贵州日报社,社长姓肖,亲自接待我们。又找两广同乡会,他们说没有关系,你们不断粮了吗,我们全部负责,很快就给我们送来猪头肉和白米。
编者注:九四四年九月, 蒋介石演号召全国知识青年积极从军,提出“寸山河寸血, 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随后, 国民政府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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