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时间先退回到三个月前。
张翠山一夜未归的那个傍晚。
制陶山洞。
哐。一大块铁石砸在张翠山面前的石台上。
“大哥”
正在火堆旁发呆的张翠山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谢逊。
“五弟，我眼睛不好，你看看这铁石，可能筑成宝剑”
张翠山听话的仔细检查了一下，“似乎是块纯铁，可以试试，这就是大哥昨晚找到的好东西”又望了一眼谢逊手上的屠龙刀，“只是，大哥也练剑法么”
谢逊笑笑，“哈哈我昨晚就想给你们看的，原本是想给素素做几把菜刀匕首，不过嘛，现在改变主意了当日在船上，我把素素的剑扔了，现在想想，这是我欠这丫头的。哎我是看最近好事将近，打算办份礼物嘛”
张翠山一愣，“最近有何好事”
谢逊哈哈大笑，“哎五弟啊你就不用瞒大哥了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哥眼睛虽瞎，心却不瞎你与素素，两情相悦打情骂俏，你以为大哥看不出么哈哈哈”
“大哥此话怎讲”张翠山被说中心事，忽然跳了起来，
谢逊拍拍他的肩膀，“慌什么五弟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咱们这荒岛上本就人丁稀少，我看你们还是速速成亲，早日生个娃娃出来，让咱们这冰火岛好好热闹热闹”
“大哥，我与素素之间，没有什么苟且之事，请大哥不要误会，也别因此坏了素素清誉”张翠山厉声道。
“啊对对对，大哥不该乱说。我知道你们清清白白，可，两情相悦总不是假的吧既然是真的，那还犹豫什么成亲这事，越早越好哈哈，这办喜事么，当要如此这般”谢逊在一旁自说自话起来。
张翠山却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打断谢逊道：“大哥，我不能娶素素”
谢逊也愣住了，一把揪住张翠山的前襟，“你说什么你这混小子亏你还是武当少侠，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
张翠山痛苦的抱着头，“我说我不能娶她大哥你忘了，她是她”深吸一口气，“是伤我三哥的凶手”
谢逊慢慢放下张翠山的领子，“哦，你还没忘呢啊唉，我以为，这些，都过去了”
张翠山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坐在地上。
谢逊也慢慢坐在地上，“按说，你跟素素的恩怨，我当日已言明，两不相帮。可，五弟啊素素是个好姑娘，是不是这些日子，你我都看到了，聪明善良，待人真心实意，这样的姑娘，配你张五侠，不委屈你是不是”
张翠山心想，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呢她若是再坏一点，或是像以前一样狠毒些，他也能硬起心肠不走回头路。可她偏偏不是。不光对他们照顾有佳，心也善良许多，连这岛上的一草一木她都珍惜爱护，外出打猎练武都不停的嘱咐他们只要捕到够吃的就好，不要滥杀无辜。这样的女子，你让他如何狠下心肠如何忘如何放
谢逊见张翠山默不作声，不由得有些恼了，“张翠山，殷素素虽然做过对不起你们武当的事情，可这些日子，她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当日你在海上重伤昏迷，吃不进东西喝不得冰水，素素她用自己的血喂了你四日你就非要记着那点恨不能多念些她的好”
张翠山冷冷一笑，心中所想不由脱口而出，“大哥，亲人被害，这样的仇，我有权利忘记么”
谢逊愣住了，缓缓道：“不错，亲人被害的切肤之痛，岂能说忘就忘我父母妻儿当年所受之痛苦，我也定要那仇人一一尝尽方才痛快只可惜我的仇，是报不了了”
他看看手里的屠龙刀，又看看张翠山，站起身来，将那铁石扔进张翠山怀里：
“罢了罢了你们儿女私情，我不管了。这铁石，你铸成剑送给她。若是你能放掉仇恨，这便是你们的贺礼。若是不能，你便用这剑杀了她吧反正是她欠你的。”
说完便朝洞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住，背对着张翠山说道：“你娶她，大哥举双手赞成。你杀她，我虽不舍，但一来我说好不手，二来本就是她欠你的，三来，她此生若嫁不得你，怕是也嫁不了别人了。与其一辈子孤独痛苦，倒不如死了干净。只是，你若是犹犹豫豫的骗她或是欺负她，就别怪我谢逊出手，为我妹妹讨回公道” 说完一刀砍在那石台上，石台一角就这样被削掉了。
于是，张翠山得以打剑为名，躲了出去。
原想不见素素，自己把问题想清楚。
大哥给他这两个选择，他都不想选。没办法选。
只好再想想，再想想。
可她找上门来，要他给个答案
他能说什么只好暂时先说彼此避而不见。
他想，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会再次忘掉他。
或者他可以忘掉她。
或者起码回到以前，对着她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起码这样做，他会觉得对三哥少一分愧疚。
这也是他当初的想法。
那时在海上，她告诉自己真相，他不是没想过杀她。
可她对他的坦白，曾为他舍命之恩，纵使她骗过他，对三哥却确实早有悔过之心。所以就算要杀她，也得是三哥动这个手。
况且那时她是手无缚之力的女子，光是江湖道义，他就不能在那时杀她。
之后就更下不了手。他救她，然后她救他。
他们三人漂流到这荒岛上，也不知有没有回到中土的一天
兄妹相称他觉得别扭。但既然都接受了魔头谢逊做大哥，再接受个魔教妖女做妹子好像也没那么难。
只是，她从不肯叫他五哥，或是直呼他的姓名。
她只叫他高人，一个看似玩笑，没有实际关系的称呼。
她也不想跟他有过分亲密的牵扯吧。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彼此关心照顾，平平顺顺，竟是如此开心快活。
素素聪明细心乐观积极，把他们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明明是一无所有的艰苦环境，她却总能在其中找到乐趣，
心的烹饪，心的布置，心的照顾一切，
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却始终乐呵呵的，
好像，这本就不是荒岛，而是世外桃源。
可不就是世外桃源么
这里没有恩仇，没有武林排名。
没有蒙古鞑子，没有贪官恶霸。
冰火岛物产丰富，饿不着冻不着，原本安身立命的练武都变成了兴趣爱好。
这样的日子，绝不是他当年拜师学艺时想象的生活。
可如今出现了，顺理成章，他也就过得心安理得。
只是，该死的为什么她要对他动情
她不是统统忘了不是只要和他做兄妹，难兄难弟么
曼陀树下
为什么
她知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若无其事的对着她
她知不知道，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会让他坚定了好久的信念瞬间瓦解
她知不知道，每天在和她一起的幸福跟对三哥的愧疚之间煎熬，是多痛苦多残忍的事
只好躲开她。
不相见。
不相见，是怕自己心安理得的幸福，对不起三哥所受之侮辱。
不相见，是因为知道她会照顾好自己，
因为相信没了他，她仍会快乐。会开心。
对不起。只要你不是跟我在一起，他日有机会回武当，我或许还能替你说句公道话。
所以只要我们放了彼此，大家，都会继续幸福，对不对
你也是，对不对
谁知道她竟让大哥走了，让小狐走了
三个人的岛屿，竟就此被分作三块
“上山下海，地狱天堂这世上最可贵的就是两情相悦的幸福，可以相知相守的幸福”
她对小狐说了一整个晚上的话，他在暗处，或多或少听见了些。
那日正巧从大哥那边出来，只是路过旧山洞而已。他告诉自己。
却听见野兽的叫声，他怕有意外，便立在暗处看看情况。
万一有事，道义上他也得帮忙。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石块早已攥在手中，只待万一有事便悄悄出手。
没料到那野兽竟跟白小狐亲昵到了一处，
最后干脆把白小狐给拐跑了
而她，明明舍不得，明明只剩一个人了，却也放它走了。
这丫头，伤心坏了吧要不然也不会一回去便发烧说胡话
既然如此，那就伤心吧他替她添了柴盖好被。
不过，伤心过了，慢慢，就把他给忘了吧。
到那时，即使他还在煎熬，她先解脱，不是也挺好
那样的话，或许还能像邻居一样，偶尔问个好聊个天，过年吃顿饭什么的
做陌路人。互不相欠。
也许，这是现在他们最好的选择吧
结果证明，他是对的。
三个月过去了。
素素过得很平静。
他远远的瞧见了，也觉得很心安。
每隔些日子，他会送柴和草纸去给素素和大哥。
就算是替大哥照顾妹妹吧他安慰自己。
所以，这也没什么。
尽量避着不见她，只因暗地里确定，她安全。她健康。
然后呢
时间回到上一章开头
“张翠山，你的逻辑真混乱”
逻辑是个什么东西
“柴是你送的这些日子，都是你”
“替大哥送的。你别多想。”
“那，是我误会了又是我自作多情
“”
“那三个月前呢也是我自作多情么
“”
“三个月前，说喜欢的是你，逃跑的也是你，说不见面的还是你，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
“你对我有感觉是你家的事。我欠你三哥的是我跟俞三侠的事，你凭什么看我不顺眼
“说好了他日上武当山去解决一切，你凭什么现在就判我终身监禁
终身监禁她说的话明明就不通，可听上去怎么好像很有道理
“还有，我问你，三个月前，说喜欢我的时候，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喜欢从前的我”
现在从前什么意思从什么时候算啊
她绕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子，忽然间语气变得充满希望，
“如果是从前的我，那，请你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
“因为，我再做不回那个殷素素了。你忘了我，咱们做回亲人兄妹，好不好
“若是你喜欢现在的我，不如不如忘了一切，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忘了她和她在一起
她脸贴在他的袖子上，可怜兮兮的，
“我想你呢，好想你。也想大哥。想咱们以前的日子。
“小狐嫁了。我把小狐嫁了。家里空荡荡的。你回来吧好不好”
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动摇了她看上去并不好。也不开心。
她说她不再做以前的素素，是不是就是彻底悔悟的意思
她说要他忘记一切，跟她在一起
他真的可以忘么
在一起听上去，好诱人
他可以么
她给的信息量太大，他还正在分析思考，她却已经撤退了。
“我明白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反正，已经无所谓了，是不是对不起，算我多此一问。”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她喝醉了她竟然是醉了
原来只是醉话。自然狗屁不通。
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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