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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阅读

作品:宠妻不归路|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08 11:32:14|下载:宠妻不归路TXT下载
  京里少,十四留下未必不好。可我却还得回去,想起紫禁城心里就止不住厌烦!对眼前支吾以对的两人不是没有怨气,便向他们福了福,道:“如此,二位王爷请自便。”说完便顾自己回房。

  刚踏进自个儿院子的门槛,便有一名太监追上来,有些气急地道:“福晋请留步。”

  我脚下稍一顿,道:“里面说话。”

  他跟在后头。待在堂屋坐定,我问:“什么事?”

  他扫了眼四周,看只有东云在,便躬身答道:“回福晋,十三爷差奴才来跟福晋传个话。”见我沉默,便续道:“爷说,刚才有些不便。福晋问的事儿……”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今儿早上皇上传十四爷的护卫从人,问十四爷在军中有否吃酒行凶,孙泰、雅图等回奏说并无,皇上怒其奏对失实,将他们枷号……”

  听到这种消息,以我的立场,照理应该愤然拍案而起,可我只觉得形似闹剧,叫人哭笑不得。怪不得十三刚才吞吞吐吐,其实既然有人做得出来,他又何必觉得说不出口呢!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蛮横地欺负人,也难怪太后动怒。

  “福晋?”那太监见我没反应,俯身问道。

  我笑了笑,问:“还有吗?”

  他大概觉得我的态度奇怪,有些发怔地摇头,却又马上点头:“噢,还有,十三爷请福晋宽心,万岁爷这会儿正在火头上,等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但愿吧。这事做得失了皇帝的身份与风度,甚至可以说是有亏德行,希望不是掉进跟母亲和弟弟斗气的窟窿里出不来。

  我让东云拿了小锭银子给那太监,送他出去。

  第二日一早,皇帝便率送灵的人员返京,独十四被留下了。

  回程的马车上,冬冬一直趴在车窗上望着渐小的景陵。我以为她是因为知道了她爹的处境而忧心,想安慰一两句,她却转过头来望着我,道:“额娘,玛法一个人留在那里,很孤单冷清吧!”

  我一时愣住,没料到她伤感的是这。那个躺在棺椁内的老人,似乎已经不再被大多数人所关心,包括我和他的那些宝贝儿子们。不过至少,他所疼爱的孙女还在一直惦念着他。此时若他泉下有知,是不是如我一般,心中顿感柔软而温暖呢?于是我抱住女儿,亲吻她的额头:“你时时想起玛法,他便不那么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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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过年啦,家里没网,所以先贴一段,拜个早年!

  归路 番外 番外

  (一)

  东云五岁时便被送进钱家做下人,卖断终身。小的时候怪爹娘狠心,稍大点,又庆幸没被扔去窑子里,毕竟那种地方买女孩儿,出的价才最高。

  整个村子的水田,钱家占了一半,雇着几十户佃农,但钱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却不是田租,而是生丝买卖。钱家是大户,收茧给的价高,要的量也大,邻近村子的蚕农也愿意走远路卖茧给他们家。最初几年在外房做事的时候,常能看见一担担白盈盈的鲜茧被抬往大宅不远处的缫丝工坊。

  九岁时,大太太缺个捶腿的丫头,便把她叫进了内院。东云做伺候人的事,是有天分的,总能知道主子们想什么要什么,大太太常说她贴心,十分喜欢。有时候她想,也许她就是天生做丫鬟的命。过了一年多,因大少爷常闹肩背疼,大太太又将她给了大少爷,好让她每晚给大少爷捏捏肩膀。

  大少爷常说她长得好看,有时还在她脸和手上摸两把,调笑一番。初时有些害怕,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大太太的陪房陈妈说,像她这样丫鬟,模样标致,又讨太太和少爷喜欢,将来一定会给少爷收了房去,那就是下人变主子,后半生享不尽的福了。她想,做侍妾应该也是好的,起码不用起早贪黑,不用饿着伺候主子吃饭,也不用站着陪主子看戏了。

  后来,大少爷将从小定过亲的媳妇娶进门。不知怎么的,那举人老爷家的千金很不喜欢她,第一次见面就用细长的眼睛睨着她道:“小小年纪就这副狐媚样子,以后不知道怎样算好!”之后稍不顺心,便对她施以打骂,大少爷有时看不过眼,劝说两句,她就大发雷霆,指着他的鼻子叫骂。

  一天,大太太把她叫过去,说:“你这孩子是好的,原想将你放在少爷身边,可大少奶奶容不得你。现在就算把你塞到哪处,她也不会安生,我这做婆婆的也不想家无宁日,只好送你走了。”

  听了这话,她的眼泪便“唰”地下来了。大太太又道:“乖孩子,别哭了。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出路,杭州李家跟我们有生意上的来往,听说他们家正要找几个乖巧能干的丫鬟,我瞧你正合适,便让人牙子荐你过去,现在那边已经应承下来。那李家是属一属二的望族,财雄势大,有你出头的日子。你就安安心心地去吧。”

  事情都这么定了,她安不安心又有什么区别呢?含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第二天便跟着人牙子登船,去那个陌生地方。一路上,她安慰自己,都是做下人,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太太说李家财大气粗,兴许月钱还能多呢。这样想着,她才好过起来。

  (二)

  到了李家她才知道,原来人牙子说得不假,不管论财还是论势,李家都是钱家比不了的。宅第是钱家的三倍大,下人也比钱家多得多。和她一同进府的三个女孩,她最小,而十四岁的蕴秀最是老成稳重。李家的丫鬟个个长得水灵,东云这清秀的模样便不算特出了。

  进府一个月,东云发现李家规矩虽不算严,但就连下人说话行事都自有一种气派,所以她暗自警惕,提醒自己少说多看,免得做错说错,让人小瞧。

  这天,管家让她们三个新来的女孩到二小姐房里去。东云知道这肯定是要选内院的丫鬟,心里不免忐忑,要是二小姐看不中,可能就要被分去厨房。她心气高,自然不甘心做个烧灶的粗使丫头。

  二小姐的屋子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气,浅青色的织锦帘幔用银线漫绣浮云暗花,素淡却绚丽。当她偷偷打量屋里的人,便忍不住惊叹,怪不得李家的丫鬟好看呢,原来小姐们个个都这样漂亮贵气!特别是二小姐,她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了。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二小姐已经把最活泼的桐桐选进了四小姐房里。只听二小姐对身边少女道:“潆儿妹妹,你那儿也添一个人吧,到了京里也好多个跟你作伴说话的。”

  那少女点点头,看了看东云,目光却定在蕴秀身上,轻道:“你好像年纪大些,家里还有什么人?跟我们回京可愿意?”

  蕴秀欢喜地点头,回道:“愿意。家里还有兄姐侍候爹娘,不用我挂念。”

  东云垂下头,双手紧捏着衣摆,明白只有自己被剩下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费尽力气也逼不回去,“啪嗒”一滴落在木地板上。

  “这是做什么呢?”一把好听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二哥。”那少女唤道。

  “浩哥哥,进来进来。”是二小姐的声音,“家里新来的女孩儿,准备分到各房去。你也挑一个?”

  “我?哈哈……”那年轻男子爽朗地笑着,忽而惊道,“咦,这孩子怎么哭了?”

  被发现了!既然这样,她也顾不得丢不丢人,用袖子抹干脸上的眼泪,抬头站直了。

  他像是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别哭了,你跟着我吧。而且,姐姐的房里还缺个人呢。”

  她震惊地望向他,当对上那温和的双眸,她的脸“唰”地红了,手掌紧紧压在胸前,深怕心“怦咚怦咚”跳动的声音被他听见。

  (三)

  就这样被大房带到京城,且成了家里最空闲的下人。少爷房里不缺使婢,她是他为大小姐选的人。自从大小姐的屋子收拾好,她就更无事可干,每天抹三遍灰也打发不去时光,只好常跑去潆儿小姐那里找蕴秀等人说话。对李家大房的情况,也由着闲聊清楚起来。老爷在京里是当大官的,有两位小姐一位少爷。少爷有功名在身,好像很快要考举人呢。潆儿小姐是一直知道的,而她那从没见过的主子则复杂得多。

  大小姐是少爷的孪生姐姐,一定长得很好看吧。但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呢?少爷说,大小姐身子不好,在别处养病。但下人们中间传说,大小姐是出走了。莫不是跟人私奔了吧?以前在钱家也听说过,某家的小姐跟外面的人一起逃出家门。可是,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俊雅的少爷,他的同胞姐姐会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后来,又听说大小姐是许给皇子做侧室的,还是万岁爷钦赐的姻缘。她便肯定那私奔的猜想是不正确的。对大小姐,她更好奇了。

  这天,她正在屋后剪桃枝,准备插好瓶,给大小姐和少爷房里都放上一个,就听冯嬷嬷急呼呼地唤:“碧落,碧落!”

  “哎——在这呢。”她应道。碧落这名字不大顺口,不过既然是少爷取的,她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哎哟,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这劳什子,快放下放下!”冯嬷嬷拉着她就走,“你还不知道啊,大小姐回来啦!”的bsp; 她一听,把剪子往地上一搁,便飞也似的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奔回院子,路上撞着谁也不顾,扶着主屋的门往里张望,只见潆儿小姐对面坐着一人,这就是大小姐吧。真……好看的人,那好看跟二小姐完全不同。怎么说呢,她闲闲看你一眼,那眸光便能让你抬不起头来。这就是她的主子啊!

  (四)

  托大小姐的福,她的名儿终于改回来了,不过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少爷。

  旗人家的下人,都自称“奴才”“奴婢”,眼见蕴秀姐也随了这规矩,可东云就是觉得别扭,下不去这口。好在大小姐不在意这套,房里的红月姐姐人也好,叫她“慢慢学就是了”。

  按京里的习惯,少爷得称呼“大爷”,大小姐、二小姐就得叫“大姑娘”、“二姑娘”,真是奇怪,“姑娘”那不是叫丫头吗?还是“小姐”好。还有,满人家里头不兴叫“太太”、“奶奶”,这贵夫人得称“福晋”。大小姐要是出了阁,那也得改口唤她“福晋”呢。

  大小姐的夫婿,那是万岁爷的十四皇子,琢磨多少回都觉得该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可听说了这位爷的粘巴劲儿,啧啧称奇之外,心里难免有些不以为然。

  这天下午,大小姐正和潆儿小姐说话呢,这位十四爷便找上门来了。大小姐不高兴应酬他,便打发她去挡驾。这回,终于能让她见识见识这位主儿了。

  “大小姐上午百~万\小!说累了,正歇午觉呢,爷请回吧。”东云半垂着头,盯着那人的衣襟朗声道。头一回跟身份那么尊贵的人说话,她一点没打哆嗦,不知为什么,大小姐那气派,特别能壮胆。不过刚才也没敢仔细打量这位爷,只看到穿着宝蓝色箭袖外罩藏青色坎肩,身量挺高的。

  他不理会她,自顾自往里走。东云情急去拦,抬头见到一张冷峻的脸,被他慑人的目光骇退了一步,他便挤开她进了院子。她只觉两腿发软,咬牙追在后头,心想,这人真可怕,不知道大小姐能不能应付他。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位爷见了大小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老实着呢,不敢有一点造次。

  东云觉得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养的那只猫不好。又贪吃又凶,偏她还得伺候这猫主子洗澡梳毛。这天傍晚,她追着那叫敏敏的猫跑遍了大半个宅子,终于等到它累了,歇在一个井台上。她停下来抹了抹汗,伸手去捉它,还边讨好地哄道:“乖猫儿,来,跟姐姐回去玩水,回头给你做排骨吃。”敏敏却并不领情,“咪呜”一声跳下地,顺便还挠了她一爪。

  “哎呀!”她惊叫出声,吃痛捂住手背。沦落到被猫欺侮,她忽然觉得委屈,泪气上涌,眼前模糊起来。

  “抱猫,要像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声道。

  她抬起头,看那少年弯腰捏住敏敏的后颈将它提起来,抱在怀里。说来也怪,这蛮横的猫祖宗居然没闹腾,懒洋洋地由他抚摸。少年约十六七年纪,文质彬彬的模样,东云没见过他。这院子平时少爷常用来招待朋友,大约是他的客人吧。

  少年将猫交给她,笑道:“小丫头,这就哭了呀!”

  叫她小丫头,他自己还是毛孩子呢!还学少爷笑,才没少爷好看!哼!她抱过敏敏扭头就走。要赶快回去,也许大小姐找她了呢。

  回到院里,却听说十三阿哥来了。大小姐认识多少天皇贵胄啊?敏敏似乎也认得他,从她怀里跳下去跟他玩耍起来。她还呆呆地看着他们,红月儿却过来硬拉了她出屋。

  “姐姐,干什么啊?大小姐和十三爷还在里头呢……”

  红月儿却道:“让他们聊吧。来,你帮我挑个花样子。”

  (五)

  盛夏的午后,知了叫得好不欢畅。东云百无聊赖地坐在东堂的门槛上,昏昏欲睡。大小姐每日都要来这里,老爷并不阻拦,只是要东云也跟着去。她听不懂大小姐和西洋人的奇怪话,也不喜欢书霉味儿,这件差事对她来说并不有趣。大小姐看到她苦着脸的样子摇头笑,之后便隔几天塞给她一点碎银子,让她到外头买冰饮吃。她便常在教堂大门口待着,她是个使唤丫头,哪管他这样子好不好看。

  太阳那么毒,这条大街上行人稀少。她把脑袋靠在一侧门框上,看石板路上尘土起起落落。有一辆骡车“咣当咣当”地经过,她抬头瞧那骡子,瞥见车把式却吃了一惊,忍不住喊出来:“啊!”

  那车把式转头望见她,先是一怔,接着赶忙“吁——”一声拉缰绳,待骡子停下,便跳下车来,向东云问:“小丫头,怎么是你?在这儿做什么?”

  东云还有点发愣,他不是少爷的客人么?怎么变成赶车的了?少年似乎明白她的疑问,不以为意地笑着问:“换了衣裳就不认得了?”她见他一身土黄行袍,外罩件灰色短褂,哪还有文雅的书生气,活脱脱一个杂役模样,一时反应不过来,竟傻呆呆点头。少年叹气,笑道:“我那样还真像哪家的爷是吧?”这笑依然不如少爷的好看,却不知怎的落入她心坎,脸上也红起来。

  少年索性与她并排坐在门槛上聊天。原来他与少爷并不熟,书院的同学相邀才去的李家做客。他家境并不好,父亲是个老秀才,久试不第,一直以私塾的束修养家糊口。三年前父亲因病过世,一家人生计更没了着落,幸而母亲坚忍,靠卖杂货养活他们兄妹三个。今儿母亲头痛,他便代她去护国寺赶庙会。

  “八月的院试若中,以后便再没空帮娘做买卖了,不过每月会有廪银四两,不无小补。”他轻轻晃着鞭子,微笑着对她道。

  “真好。”她既佩服又羡慕,真心为他高兴,终有一日他会熬出头。

  “好什么?院试过了,还有乡试、会试,读书的苦才刚开始呢!”虽这样说,他还是笑着。他瞧了瞧日头,道:“我该回了,明日也从这里过,你还来吗?”

  东云想,大小姐每日报到,她也不会不来,便点头道:“嗯,还来。”

  “那明儿见。”他跳上骡车,摆手道。

  “行路小心些。”她嘱咐道,看了看车上捆好的货,又道,“仔细后头的东西。”

  “你小小年纪,有时说话却似嬷嬷。”他说完扬长而去。

  有什么法子,她就是下人命!她不禁生气,却又期盼着明天的见面。他叫傅桓,真好听的名字……

  整整一个夏天,她每日随大小姐到东堂,也每日与傅桓见面。即使他不赶庙会,也会来这里见她,有时是送她一个泥塑人偶,有时是来带她去附近的池塘看荷花。当他牵她的手,她便觉得很开心。有一天,小姐忽然不再去东堂,她便跟他断了消息。她一辈子是婢女,她出不去,他也进不来,死心就是了。可是为什么早上醒来,枕头会湿了一片呢?

  八月过了,他院试中了吧?

  (六)

  大小姐并未发现她偶尔的魂不守舍,大约因为十四爷他们出了事了。以前大小姐从不给十四爷好脸色,这回却上他府里看他。听说十四爷遭了板子,所以见到时他趴在炕上。大小姐觉得他模样可乐,嘲笑了一番。她也想笑呢,却没忘他初见时的可怖,硬是生生忍住。

  不去想傅桓,几个月过去,东云心里平静起来,夜里也不再流泪了。对的,她是丫鬟,多想想主子的事才是正经。比如,十四爷好了,十三爷似乎还坏着事呢,大小姐约了要去见他。好在老爷来找大小姐说话,时辰便耽误了。大小姐好像也忘了这回事,打发她去睡觉(小姐不喜欢丫鬟晚上值夜,所以她都是回侧院自个儿屋子睡)。第二天寅卯交时,她听见外头有动静,披衣起床,却见裹着斗篷的大小姐刚推门进了房里。她立刻明白她是彻夜未归!她昨晚去了哪儿?早约了十三爷,十九是赴约去了……

  想到这层,她便白了脸色。东云打小在钱家做下人,一度大伙儿都认定她是要被大少爷收房的,妈妈们闲暇时常跟她咬耳朵,所以她年纪虽小,在男女之事上,却也知道得**不离十。大小姐若真是一时糊涂,真到出嫁可怎么办?这种事,主子不说,任谁也不敢问主子去,何况她一个小丫鬟,只有干着急的份!

  眼见十四爷那儿聘礼到了,李家的嫁妆也备好了,大小姐却还气定神闲,她便想,大约是她想岔了吧。

  (七)

  大小姐要出阁了,东云随着送嫁妆的队伍提前一天到贝子府。穿过一道道门,挑夫们最后将嫁妆放在院前的甬道上,内院只有太监和妇差才能进入。嬷嬷们带着她铺陈新房,挂起灿若云霞的织锦帘幔,炕上铺上绣着百子嬉戏的被褥,将陪嫁的金玉器皿古董摆设都安放好。总之屋子要从里到外都显喜气、富贵。以后这就是大小姐的闺房了,但她是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东云估摸着那些东西大多得收起来。

  按规矩,今儿晚上东云不能睡,得在新房外守着。十四爷身边的傅太监叫人给她在廊下搭了张躺椅,准备了御寒的毛毡和棉被。另外还差了一个名唤由儿的小丫鬟来陪伴。“姐姐,吃碗茶解解乏。”由儿只比东云小数月,性子天真可爱。

  东云谢过,接了茶碗,便听这小丫头问:“姐姐,新福晋性子如何?”

  她回道:“小姐喜静,其实挺和气,待下人是顶好的。”

  由儿“哦”了一声,放下心来,托腮又问:“嗯,福晋长得好看吗?”

  东云笑道:“自然好看,你见着就知道了。”

  “其实看姐姐就知道,比姐姐还好看的话,不知多俊呢!”由儿接了她喝完的茶碗,端着下去了。

  东云失笑,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心道,我哪能比啊!

  满人迎亲都在入夜之后,婚仪倒简单,也没人闹洞房。东云服侍大小姐卸了脸上的妆除下冠帽,便退出了新房。

  以后在小姐,不,福晋房里服侍的由儿与柳穗还候在门口。傅有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她们三个至院墙下,轻道:“今儿都累了,回房歇着去吧。”

  “傅谙达,我们不守着,万一主子有事召唤……”东云问。

  “姑娘快别这么叫,直唤我名字就行了。”傅有荣笑道,“今儿晚上我看主子们准没什么事儿,再说这儿有我呢,你们都睡去吧。”

  既然他这么说,东云几个就各自回了房。昨晚没合眼,东云几乎一沾床就睡着。第二天,寅时两刻准时醒来,收拾完毕,向由儿道:“待会儿你伺候福晋穿衣吧。”

  “我?行么?”由儿讶道。

  东云帮她系好头绳,笑道:“怎么不行?今后还不是常要做啊。不用怕,福晋脾性好着呢。”

  由儿便笑着应了。

  傅有荣在主子房外叫起,听见爷轻微的回应,便带头进了屋里。小太监为爷摆好鞋,傅有荣将中衣抖开,等爷坐起就帮他披上。由儿还有些慌,东云轻推了她一下,她便上前扶福晋起身。新福晋显然没睡醒,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东云深吸了口气,撩起床帘,探身收拾被褥。炕床上一片凌乱,她拉开艳红的锦被,定睛看去,却没在||乳|白的床褥上发现其他触目的颜色,她瞬间僵住了。不过这不是发呆的时候,她一早有了准备,闭了闭眼忍受指尖瞬间的刺痛,将被单卷起。

  柳穗将脸盆放在架上,过来接她手中的被单,见她不放,便轻扯了扯。东云附在她耳边道:“我来,你伺候福晋梳头。”说着将东西拿出屋去,搁到盆里。表面上是过得去了,可这种事,最清楚的莫过于主子爷。

  东云洗了手又进屋去,有些心惊地看十四爷的脸色。只见他走到主子身边,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要是困,多睡会儿也成……”说着还在福晋脸侧亲吻。傅有荣似乎见怪不怪,柳穗、由儿她们却都愣了,傅有荣推了推由儿,向大伙使了个眼色,她们才又各自做手上的活儿。

  直到送爷出了门,东云还觉得双腿打颤,心道,这关算是过了吧?却见他去而复返,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他从背后抱住主子,低声说着亲热话,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屋。虽说新婚头一天难免缠绵,可这位爷对主子那心疼劲儿,怕是说出去也没人信。看着尚睡眼朦胧的主子,她心想,主子是有福的。这关过得不明不白,她也不想钻那牛角尖,没事儿那是最好的。

  (八)

  “东云姐姐,快点儿。”由儿一边小跑一边催促。

  东云加紧了几步,道:“这么急做什么?难道还能漏了谁的份儿?”

  由儿拉着她疾走,边还解释道:“先去的能领到制钱,晚去的铜钱发完了,就只能领银子了。”

  东云闻言了然,也半跑起来跟住由儿。今天是她进贝子府后第一次领月例,听说可以拿到八百文,比在李家还少了一百文。朝廷虽规定一千文兑一两银子,但市面上钱贵银贱,八百文制钱可比八钱银子值多了。

  账房的跨院里挤了一二十人,都是来领月钱的下人,也不排队,闹哄哄地挤在账房的窗台下。由儿携着东云的手挤到人堆里,直往里头钻。那派月钱的小伙计倒认得由儿,将她的份例发了以后,又问东云:“这位姑娘是哪个院的,叫什么?”由儿笑呵呵地替东云答了,伙计便递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道:“这是你的八百文,拿好,在这儿画个押。”东云手指蘸了蘸印泥,在画押本上留下个红指印,便打算与由儿相携离开。却听有人道:“怎么她们能先领,我们倒要等在后头。这新人进了府,也不能坏了规矩。”

  东云转头看,见是嫡福晋房里的大丫头芳哥,便也不好得罪,只装作没听见,拉着由儿就想走。却被芳哥等几个丫鬟堵在窗下。小伙计见状,忙打圆场道:“姐姐别生气,现在就给您办。”

  芳哥柳眉一竖,道:“我急什么,大伙儿可不都等着么?只不过看有的人加塞儿,替大家伙生气。”

  东云捧着手里的钱袋,又不好还回去,受她这一番冷嘲热讽,回嘴也不是,走也走不得,十分难堪。贝子府一等丫鬟只有三人,嫡福晋房里就有两个,这芳哥便是其中之一。而东云年纪小,又因刚进府,所以管事给了个二等头衔,跟柳穗一样,也算是说得过去了。她心里明白,芳哥虽高她一等,也只是个下人而已,敢在此挤兑她,不过欺她年幼新进,另外一层大概是仗着正房的威势,想给她些厉害瞧。

  东云倒还没什么,由儿气得脸色发白,刚想上去理论,却被东云拉住。这时,账房的管事出来打圆场:“芳姑娘别动气,这回是我们疏忽,你看大伙挤的……我也知道各位都忙,下回一定安排好,不耽误各房的事儿,您看怎么样?”

  芳哥哪肯罢休,嗤笑一声又要发作,却被忽然出现在院内的傅有荣打断:“我说你们都杵这儿干吗呢,该干吗干吗去,爷可就在隔壁院……”

  还没等他说完,十四爷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门口,只见他背着手跨进门来,抬头扫了眼众人,道:“哟嗬,真热闹!这是做什么呢?”

  管事迎上去笑回道:“回爷的话,账房正在派这月的月钱。”

  十四爷点了点头,问道:“各房的月例都送过去了?”

  管事哈着腰答:“各位主子的例银昨儿就送去各房了,今儿开始才知会下人们来领。”

  十四爷挥了挥手道:“那就继续吧。”

  傅有荣向那管事比手势,他会意赶紧撵着众人去窗下,重又开始派钱。芳哥这会儿连先也不想占了,排在人堆里,啥时轮到啥时算。

  十四爷发现东云也站在那儿,讶道:“你也在啊。”

  东云不料他认得自己,忙请了安,而后垂头侍立。

  傅有荣为爷拂拭了石凳,他坐下之后,向她招手:“过来过来。”东云依命趋近,他便问,“月钱拿到了?”东云点头答是,他又问:“得了多少?我瞧瞧。”说着伸出手来。她便奉上钱袋,在他拿手上掂量的时候,低声答道:“回爷的话,奴婢的月钱是八百文。”

  “唔,重是挺重。”十四爷将钱袋抛了两抛,却让傅有荣召那管事到跟前,指着东云吩咐道,“这点儿铜板,小丫头吃些零嘴就没了,每月多给她一份。”

  管事躬身答应了,当场就让伙计再取出八百文来,交与东云。爷将钱袋也抛还给她,问道:“你家主子呢?这会儿还午睡吧?”

  东云答道:“回爷的话,主子睡醒了,正开弓练箭呢。”

  十四爷唇角上勾,脸上笑意浓起来,一扣石桌站起,道:“瞧瞧去。”说完转身便走,傅有荣赶紧跟上。东云与由儿互看一眼,提起袍摆半跑着也跟上去。

  东云加了一倍月例,烦恼却不比高兴少。那日之后,下人们中便有传言,说爷中意东云,迟早是要将她收房的。

  (九)

  也难怪旁人猜测,十四爷对嫡福晋等人也没上过什么心,这会儿居然记得她一个小小丫鬟!当然,东云自己知道,爷对她和善,全是因着她家主子。不过,将来会不会把她摆到房里去,倒也难说,一般主子的陪嫁丫鬟,多半便成了侍妾。换做以前,东云会庆幸姑爷年轻俊朗,但如今她却并不乐意,怕因此引来主子猜忌,失了倚靠。且她心里始终存着那人的影子,爷再好也不如他,他才是真心喜爱她。

  为这事,她开始还暗自惴惴,不过过了些日子,便放下心,十四爷根本不看旁人。他待主子如珠如宝,夜夜都宿在这院,其他几房早嫉红了眼,她家主子却始终不冷不热。房里也有人嚼舌,说主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却不以为然,知福的也要有这福分。

  东云在主子身边时间长了,又见识过其他贵戚王府,发现十四贝子府跟别家有些不一样。别的府里很少见各房用这么多丫鬟,大多由嬷嬷当差。而本府不仅年轻丫头多,还个个姿容秀美。她好奇问老嬷嬷,对方看着她捂嘴笑,她再三追问,老嬷嬷才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真是……别的府里那些福晋是怕被貌美的丫鬟分了爷的心思,咱们家各房可巴不得爷能看中哪个。不过别的房也罢了,咱院里就有你、柳穗、由儿三个,啧啧……”

  东云对老嬷嬷笑了笑,心里却明白主子不是托大,而是根本没存那心思。

  正说着话,见舒嬷嬷进了院来,老嬷嬷便赶忙下去找事儿做。舒嬷嬷挑眉看了看她俩,东云福了福,笑道:“嬷嬷来啦,爷和福晋在房里呢。”这舒嬷嬷脾气古怪,最见不得下人没规矩,她是宫里娘娘放在十四爷身边的人,谁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躲懒。不过这府里她唯独奈何不了主子,所以连带主子身边的东云也受她“另眼看待”。

  舒嬷嬷也不答话,径直就往主屋去,东云连忙跟上,快到廊下却听十四爷呼唤,“傅有荣。”

  东云掀帘子进去,回道:“爷刚才吩咐他去八爷那取书,这会子还在路上呢,爷忘了吗?”

  十四爷“哦”了一声,搁下笔道:“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又转向靠在炕上百~万\小!说的福晋道,“宝贝,来瞧瞧我写得如何。”

  主子似没听见,十四爷便过去夺了她的书,半拉半抱地拖她到书案前。主子偏头看着那张纸,道:“没想到你字写得这么好。”

  爷得她夸赞,笑得好不得意:“那当然,小瞧我了不是?”

  主子睨着他笑了,道:“我字写得不如你,可画艺你肯定不如我。”

  爷奇道:“真的?画来我瞧瞧。”

  东云也纳闷,从没见主子画过画。

  没想主子提笔往爷脸上比了比,道:“尤擅描眉,试试你便知道。”

  十四爷这才明白被捉弄了,抓住她的手腕,道:“改天再试,今儿咱们先午睡……”说着便往主子脸上吻去。

  那满蘸墨汁的笔“吧嗒”掉到地上。主子冷下脸,避着他的唇道:“年轻的时候要懂得节制。”

  爷将她打横抱起,嘻嘻笑道:“待会儿你好好教我如何节制……”说完便抱着主子往内室去了。

  东云面红耳赤,饶是舒嬷嬷见多识广,这脸上也不自然。两人飞快地收拾好笔墨,逃也似的出了屋。

  第三十五章

  “福晋,您瞧。”东云笑着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摆了四五支石榴花。

  我拈了朵火红的花儿把玩,问道:“五月了么?”太后这两天病情有所好转,我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些。

  她笑答:“是啊,今儿端一。”

  有好些年没在端阳戴石榴花了,今年恐怕也不行。我将花放下,道:“国丧期间,也不好戴这色儿的。你们看着玩玩也就是了。”

  东云应了声是,把托盘交给小丫头端下去,又道:“福晋,该午饭了。”

  我倒并不饿,可吃饭终究是个必须应付的差事,还是得意思意思,便点了点头道:“好啊。今儿吃什么?”

  东云吩咐门口的小丫鬟传话出去开饭,又转向我应道:“天气热,我让他们备些清爽的吃食。”

  “快端午了,五毒饼和粽子总少不了的。”我笑着看几名太监宫女将盘碗铺了半桌子,说到的两样东西果然最为显眼。

  “主子尝尝这个。”一名太监端上来一个梅子青葵花口瓷碗,里面盛着浓稠牛||乳|似的羹,碗的莹绿配上羹的雪白,十分赏心悦目。

  “好漂亮,是什么名堂?”我问。

  太监低头回道:“回主子,这是玉糁羹。”

  “哦?”我闻了闻香味,道,“山芋做的吧?相传玉糁羹是苏东坡三子苏过所创。”

  太监笑答道:“主子博学。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这典故,似乎还有一首诗,不过奴才背不来。”

  听他奉承得自然,我便多瞧了他两眼,他约二十四五年纪,看模样挺机灵的。这些日子我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太监虽不似宫女常在屋里伺候,毕竟也为我服务数月,竟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笑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答道:“回主子,奴才张起麟。”

  “哦,这名字不俗。”我笑道,“在景陵那回没伤着你吧?”那时候他拦在我前面,情急之下下手重了些,不过相信以我的力道他的胳膊应该不会有大碍,就是往下滚了级台阶不大好受。

  张起麟尴尬地道:“就蹭破了点皮,不妨事……是奴才不自量力。”

  “噗哧”一旁的东云忍不住笑出来,她将调羹递给我,道:“福晋,不如先试试味儿。”

  我向张起麟道:“晚些让他们照这样再做一份给她。”就知道她好奇,眼巴巴瞅着那青瓷碗。

  “是。”张起麟应了,却也直直地等着我评价那碗名字好听的芋糊。

  不过它的确很香呢。入口是淡淡的鲜咸,慢慢有淀粉的清甜散开来,盖过调味的鸡汁,回归山芋的真味。这道羹软糯适口,我不知不觉吃下大半。

  “额娘,额娘!”只有一个丫头才会这么喳喳呼呼不经通传就径直闯进院来。不过她今天的阵仗还真是惊人。

  冬冬跳到我跟前,拉着我让我欣赏她的新宠物:“额娘,快瞧瞧我的黑白猫。”

  “谁给你弄来的啊?”我又好气又好笑,这哪是什么黑白猫啊,就是一只幼小的熊猫,可怜兮兮地被关在木笼子里。待我走近,这小家伙却凶悍起来,冲我“汪汪”直叫。

  “是三哥哥送的。”她对这宠物充满了兴趣,敲击着笼子的栏杆逗弄它,又怕被咬不时缩手,“额娘,你说它叫黑白猫,怎么像只狗儿般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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