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唤呕蔚醋疟憧急乘校肮率季傩17晟伲砸员痉茄襹岤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玛法,还要接着背吗?”其实她就熟悉开头两段,后面的肯定模糊了。
皇帝十分惊讶,当然没要她继续,道:“好……可以了。”然后又问,“丫头,你为什么会背这篇文章?”
冬冬噘着嘴说:“嗯……听戏的时候,我说曹操是坏蛋,额娘说,我要把这个抄三遍才许说他是坏蛋。”
皇帝一听笑了,睨了我一眼,又向她问:“那你抄了以后还觉不觉得他是坏蛋哪?”
冬冬坚决地道:“他就是坏蛋!”然后低下头敲着自己的右胳膊咕咕囔囔,“文章字那么多……手酸死了……”
皇帝大乐,一旁的两位亲王和一堆孩子早就在偷笑,这时便大大方方的了。只有我和冬冬笑不出来,当然,原因是不同的。她是不满被我瞪以及被祖父伯父和堂兄们嘲笑。
皇帝笑完了才觉察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赶紧哄道:“承元好聪明!朕早说了有赏的。嗯,赏你封号好不好?”
她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封号是什么?好吃吗?”
诚亲王“噗”地笑出来。皇帝靠着茶几笑了好一会,顺了顺气才道:“不能吃。不过是好东西。你看是多罗格格还是和硕格格……”皇帝望着冬冬,手指敲着茶几面想了一会儿,便道,“就和硕格格吧。”
我连忙拉了冬冬跪下谢恩。
诚亲王笑道:“皇阿玛,到时候便要给承元指个般配的人才行。”
皇帝摸了摸冬冬的头,微笑道:“这还不急……册仪让礼部准备起来吧。”
诚亲王和雍亲王惊讶地对望,而后道:“承元只六岁……”
皇帝挥了挥手说:“哪有赏赐等个十年八载才给的!”他一锤定音,其他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回到家里,冬冬得意地抱着我的脖子说:“妈妈,我是郡主了。”
我揪揪她的耳朵问:“你这么喜欢做郡主吗?”
她揉着发髻,专注地想了想,回答说:“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威风的啊!”这样看来,她只是个靠直觉的小坏蛋而已。
正说着,十四就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从我手里接过冬冬,喜气洋洋地问:“我在九哥府里就听说了,这是怎么闹的?”
冬冬拉拉她爹的衣襟,说:“阿玛,我背书背的。”
十四让女儿坐他胳膊上,托高她笑问:“冬冬背的什么书那么厉害?”
“就是那个坏蛋的文章。”她回答。
“那个坏蛋的文章你也最多只抄了一遍多一点。”我又看向十四说,“其余的字迹看着像弘明弘映的。你怎么不干脆亲自捉刀?”
十四嘿嘿干笑了几声,冬冬怕我又让她写,抱住十四的脖子就把脸埋起来。看她的模样只觉好笑,便说:“算了。我要罚你,当初就不会背下来就算数了。”
她这才放心地抬头,趴在十四的肩膀上问:“阿玛,那个文章很奇怪啊!为什么住在洞里的人有名呢?坏蛋没有儿子吗?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自己写墓碑呢?”
十四哭笑不得地哄了她几句。她却又道:“阿玛,我以后是不是也有银子领了?唔,我要买很多很多、一屋子那么多的豌豆黄,吃不完就请所有的姐姐妹妹来吃。我还要造一个很大很大的笼子,养一百只,不,一千只小鹿……”
十四还真兴致勃勃地听她做梦,我打断她道:“豌豆黄吃多了长不高;鹿可以养,等你钱存够了去城郊买块地,你想要几头就几头。不过现在还是存钱号里,十年后你就是京里银子最多的格格。”
她显然对“京里银子最多的格格”这样“威风”的头衔很感兴趣,也不谋划着怎么花钱了。十四又跟她说笑了一会儿,就放她出去玩。
“园子差不多布置好了,过两天我们就搬过去。”十四的额头抵着我的,探手到我颈后玩着碎发,“到时候开宴请哥哥嫂嫂们来赏玩,你说好不好?”
“嗯。”我回答。
第二十六章 战争的前奏
园子里房屋不多,其中几乎一半的建筑属于十四自用(包括身边服侍的人居住)。除了我和冬冬,完颜她们和十四的儿女,每人都分到了几间房。对于没有私人院落这个问题,我跟十四讨论了好久也没达成共识,暂时只能往他屋里安插。
今天是十四为新园子落成,开宴招待亲朋的热闹日子。客人们都在前院,冬冬这孩子独个儿跑得没影,奶娘和舒嬷嬷急坏了。我在鱼池边上找到李南,他正带着大贝小贝钓小鱼。问他见没见过冬冬,他回答说刚才还在,后来跟弘昼他们跑去主屋后头的林子里玩了。
我照他指的方向寻去,沿路夹道多是柳树,间有几株海棠,花期还未过,白或粉的花瓣老是落到肩膀上,我也懒得一一拂去。天刚下过雨,林地里积水未干,我走得很小心。
为了今天,我特意用同一幅缎子,给自己和冬冬各做了一件衣裳,浅葱色的底织着隐隐的淡黄碎花,扣子用绿色料扣,穿在身上显得很精神。
这不,看见前头嫩绿色的身影了!我走近两步,就见冬冬背对着我,一手叉腰,凶霸霸地指着面前瘦小的孩子质问:“你刚才让李南帮你拿钓竿了?你凭什么支使他?”
那男孩年纪约比冬冬小一两岁,矮她半个头,被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吓着了,结巴地说:“我、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了。额娘说了不许人欺负表哥,连我都不能支使他,别人更不行!”冬冬逼近一步道。
那孩子骇得退后几步,站在旁边的弘昼连忙奶声奶气地说:“冬冬姐姐,四哥不是故意的。你别骂他。”
我这才知道那孩子原来是弘历。这还是第一次见,不免多看了两眼,就是很普通的五岁孩子,没什么特别的。
冬冬噘嘴想了想,挥手道:“算啦。小家伙你过来。”弘历小心翼翼地向她走近了两步。她指着他道,“从见面到现在你还没叫过我呢。叫郡主姐姐。”
弘历咬着唇半天就是不开口,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屈服在她的滛威之下。冬冬不耐烦了:“快点叫啊!哑巴了你!”
弘历抬起头,鼓起勇气道:“不要。哥哥们说……他们说你是兔格格。”说着还双手举头顶,比划了个兔耳朵的造型。
被说成兔女郎的冬冬因为他这个动作彻底愤怒了,冲上去一把推倒他:“你才是小兔崽子!”她哪学的脏话?我还疑问着,两个孩子却已经在泥地里打滚。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阻止,小孩子打架,应该不要紧吧,嗯,反正冬冬那件衣服也已经毁了呢。弘昼却急着上去劝架:“冬冬姐姐、四哥,不要打啦!”
“你走开!”冬冬用力推开弘昼,他站不稳,也一屁股坐在泥里。
弘历虽是男孩,可个头不如冬冬大,气力也不如她,处于明显弱势。冬冬骑坐在他背上,抓住他的双手,拽着他的辫子,气喘吁吁地问:“投不投降?”弘历踢抬着双腿也翻不过身来,挣扎了一会儿,吃痛不过,只好认输。
弘昼在打滑的泥潭里努力了好几次,终于站稳,跑过来拉冬冬。冬冬得了胜利,心满意足地顺势站起来,顺便也拎了弘历一把。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两个小堂弟,便拽着同是满身泥浆的弘历和弘昼走到浅池边,说:“洗一洗,额娘他们要骂的。”就“扑通、扑通”推了他们两个下去,然后自己也跳下水。
春夏之交,水虽不冷,但温度也并不适宜游泳。可别害人家孩子生病了!我三步并两步赶到池边,一手一个把弘历和弘昼拎了上来,这两孩子吓坏了,大约还呛了水,不停咳嗽着。
冬冬见到我,扁着嘴自己撑着岸边爬上来,也不敢抬头,只管绞衣服上的水。
“别怕,没事了。”我拍拍他们的背,安慰着。弘历抓着我的袍摆,仰着小脸看我,眼里泪水滚来滚去。弘昼干脆扑到我怀里“哇哇”大哭,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身。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弘时,应该是来找弟弟们的吧。他见到我先是一愣,而后恭敬地喊:“婶娘。”
冬冬扑到这十二岁的少年身上,亲热地唤:“三哥哥!”
我对弘时笑道:“他们都跳池子里头了,带他们去洗个澡吧。”
弘时点头答是。我便一手抱弘昼,一手牵着弘历往回走,弘时就抱着冬冬跟在身后。
走到半路舒嬷嬷迎上来,看着这景象直拍胸口,我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嬷嬷去准备些热水吧。”
她办事十分细致稳妥,很快就将各人的替换衣服准备齐了,差了几个嬷嬷去服侍弘时三兄弟。我则带了冬冬去洗澡。
冬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只敢时不时偷偷看我的脸色。我抱她坐在澡盆里,用手舀水浇到她肩上,问:“知道错了?”
“嗯。”她点头。
我抬起她的脸,把湿发捋一边,道:“五年内不许跟弟弟们打架。记得了?”我想那个时候,男孩子们应该都有了不跟女孩动手的修养,而更幼小的孩子,我想冬冬也不会兴起去欺负的念头。
她疑惑地望着我,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是五年,却还是用力地点头。
风波过后,小妹和那拉氏来接两个孩子。弘昼直奔小妹身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弘历则在一旁低头不语。冬冬穿戴整齐,由舒嬷嬷牵着出屋来。她换了粉色的旗装,脖子上戴着坠了长命锁的金项圈,手镯上的铃当“叮铃”作响,走起路来踏地有声,那云头鞋上的白色缨球一跳一跳的。弘历见了她,就往我身后躲。我手搭到她肩膀上,她便低下头赔了不是。
容惠带着大贝小贝来看热闹时晚了一步,弘历和弘昼已经被领走了,她只能失望地由着儿子们拉了冬冬去瞧他们钓的鱼。“涵姐姐,这是冀之来的信。”她刚想坐下,忽然记起还有这么回事。
展信时,就听她兴奋地说:“他说他要调回京里来了,你知道吗涵姐姐?”我一时愣了,应该说惊吓远大于惊喜。李浩从莱芜知县升任泰安知州才一年有余,离开京城才三年,竟又要转回来了?但看容惠开心地眉眼都带着喜色,我又怎忍泼一盆冷水。
直忍到晚上,枕席间向十四探问,不料他爽快地道:“我看你总想念家里人,岳父又调任福建,碰巧理藩院有缺,便荐了冀之。”
我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任一口气慢慢平伏下去。
十四从背后搂住我,贴着耳边道:“冀之和容丫头也分开两地三年多了,他回京来,不仅你们姐弟能常常见,那小夫妇俩也能重聚一处……多好,是不是?”
想起容惠和那一对侄儿,心里的反对也无力起来,责怪十四的念头也更加无所着落。
十四吻着我的后颈,双手探到前面抚弄我的睡衣,嘻嘻笑道:“真奇怪,你身上真是越来越滑了!”
我长吁了口气,把刚才那已成定局的事抛开,转过去面对他答道:“是么?大约是娘娘赏的补品的功劳。”我自己吃了不算,实在吃不了的,不得不强迫东云她们帮我解决,舒嬷嬷知道了十分生气,便连她也强灌了。
十四将手探进我睡衣里面,呼吸沉重地喃道:“额娘想要孙子,今儿我去请安,也得了一盅参汤……”
我双手搭在他背上,轻问:“那你也想要儿子么?”
他停下来望着我问:“你呢?”
“有冬冬,我已经满足了。”我叹道。
他吻着我的脸,道:“有也好,没有也好……一切听上天安排。我们有冬冬,也算无憾了。”
我环住他的肩膀,他搂着我翻滚,往我身下呵痒,说:“其他管不了,今儿那老山参的热气你得给我解了!”
“屋后就有池塘呢。”我笑。
他托住我的腰,喃喃道:“稍后再去。”
也许是上天并不认为我们需要孩子,各式的补品吃了两年,我仍然没有再怀孕。这年,十四三十岁了。
他生日那天索要礼物,我递给他一枚田黄印,上刻“三十而立”四个篆字,笑叹道:“明年就轮到我了,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哪!”
他把那田黄石攥在手心里,用拇指摩挲了许久,抬头望着我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们都要在一起!”
我笑,抚他唇上新蓄的短须,那认真甚至带着些少年稚气的眼神和这个还真协调不起来啊!然后,他就紧紧抱住我,压在我肩窝里闷声说:“你不喜欢,我明儿刮干净它。”
“不难看。”我说,“很威武。”不算单纯的安慰,他这个模样到外面可比原来能唬人。
他高兴起来,浅浅地吻我,却又咕哝道:“还是不方便……”
元月还没过完,宫里传出话来,婵雪的病又重了。舅妈无法常去看她,她这病总也好不了,也许是因为寂寞,于是我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进宫陪伴她。她老吃不下东西,喝小半碗粥就说饱,吃完之后又定会胃痛一阵。用了药,也是时好时坏。
这天刚坐了一会儿,皇帝忽然进来了,连忙起身请安。皇帝向我抬了抬手,便坐到炕沿我刚才坐的地方,压婵雪躺回去,道:“你身子不好,靠着吧。就是怕你硬撑这些虚礼,才不让他们通传。如何,今儿有没有好些?”
婵雪还是坐直了些,道:“谢皇上挂念!臣妾并无大碍。倒是皇上日夜操劳,要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叹道:“唉,听说你还是没胃口……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下面人知道。还有,朕准你额娘常来宫里伴你。过几天,等朕向太后讨个恩典,便晋你为贵人。”
婵雪跟我一样吃了一惊,咳嗽起来,宫女上前去,被皇帝挥退了,他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他身上,轻拍她的背,柔声问:“好些没?”
婵雪渐渐顺了气,却仍说不出话来,皇帝安抚道:“你只管放宽心养好身子,一切有朕。”
后来代婵雪送皇帝出去,他看着我忧心地道:“十四家的,你多陪陪她。”
我连忙答“是”,低着头送走他。在婵雪这儿又待了很久,不说话的时候我们就静静坐着,她很静,有时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宫门快下钥了我才回去,到了家却觉得气氛怪异。问郭科怎么回事,他抹着汗答:“五格格,五格格她……一个人跑出府了,现在还没回来。”说完低下头。
冬冬这丫头固然放肆,不过也不算多大的事,今天太累,就暂不料理她了。便又问:“怎么跑出去的?派人去找了没有?”
“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爷正在里头院里问人话呢。”
我边跟他说话边往里走,一跨进院门便听见十四越来越大的吼声:“你们怎么伺候的?这么多人也不看好格格,人不见了都不知道!”说完又指向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厮,斥道,“还有你,格格要骑马,你就不会拦着?”
那小厮声音颤抖地回道:“回、回爷,奴才看见格格骑了福晋的‘斑点’,赶紧上去拦,格格生气奴才抓着缰绳,就赏了奴才一鞭子,奴才心里害怕,一时没抓牢,格格就打马冲出去了。”
“格格只得八岁,你怎么就拦不住她?她要是出什么事儿,瞧爷我不抽死你!”说着抓起马鞭就要打过去。
我跨上一步,抓住他的手,十四见我便放下胳膊。我看那小厮也不过十五六岁,右手上一道深深的鞭痕,脸上也有擦伤,刚才十四根本没抽到他,应该是被冬冬打的,不禁怒火上扬,夺过马鞭往地上狠狠一掷,道:“该抽的不是他。”
十四搂了搂我道:“别担心,我去找冬冬回来。”说完就带了一队人牵马出门。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就听大门外人马喧哗,十四带着冬冬共乘一骑进了门来,后面还跟着弘春、弘明、弘映以及一众家人。我一直等在廊下,见到他们就转身回院子,刚到堂屋坐稳,十四就抱着冬冬回来了。冬冬侧着脸瞧我,却抱着她爹的脖子不肯放。
十四拍了拍女儿,对我笑道:“孩子们在十哥的庄园里跑马呢,弘春弘明那几个小子不肯带她去,所以……”
“所以就骑我的马跑出去跟哥哥们较劲?”我对冬冬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过来。”
她抖了下,又往十四的怀里缩。十四轻声安抚,放她下来道:“去吧,跟你额娘认个错。”她看了看十四,绞着衣角蹭到我跟前。
我问:“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她低着头,拿鞋尖磨着地板,不甘愿地娇声道:“不该偷骑‘斑点’,不该偷跑出去……可是,可是他们笑我人矮马驹儿小嘛……”
“那些暂且不提!你打伤了人,你知道吗?”我打断道。
她一愣,偏头想了想,然后满不在乎地道:“哦,就是那个看马的小子。谁让他拽着‘斑点’不放,我就轻轻甩了一鞭子,不碍事的。”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我控制不住怒气,一拍茶几站起:“轻轻甩了一鞭?你说得倒轻松!”茶盏翻到地上,“叮乓”摔地粉碎。冬冬吓得一颤,眼泪唰地流下来了。
看她这委屈的模样,平时会觉得心疼,这时却只觉得心烦,摆了摆手道:“回房去。明儿跟我去给人道歉。”
“我不去!”她瞪着我道。
“什么?!”
“我就不去。我是主子,他是奴才,我愿意打就打!”她一边掉泪一边朝我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万分艰难地收回扇她耳光的手,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这辈子运气好,是你阿玛的女儿罢了!”
十四冲上来挡着我道:“宝贝,你犯不着为了一个奴才跟冬冬生那么大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我这时才发现,即使认识到问题所在,却也无能为力。闭了闭眼,望着他柔声道:“最近顺承郡王薨了,揆叙死了,蒙古边地又出事,你够忙的了。”
“还……还好。”他愣愣地盯着我道。
“冬冬的事,我来照管就成。”我牵了他的手,送他到门口:“这些日子你都亮灯到半夜。你忙你的吧,可别太晚了。”
送走了十四,转身对冬冬命令道:“回房去,一个月不许出门!今晚不准吃饭,想想自己错在哪儿。明天一早去给人道歉!”
“我说不去就不去!”冬冬一跺脚,奔出房去,在门口处又停下来吼道,“我今晚不吃饭,明儿也不吃饭,以后都不吃了!”说完便往自己的屋子跑去,奶娘和丫鬟纷纷追在她身后。
晚上过了三更仍旧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十四也没睡着,搂着我轻道:“我要不是皇阿玛的儿子,那你……”
“什么?”我睁开眼问。
他吻着我的脸,道:“没什么。睡吧。”
第二天早上用过饭,仍旧要进宫去。离府登车时,舒嬷嬷火急火燎地赶来,拦着我道:“福晋,不准格格吃饭怎么成?格格从昨儿个中午起就没进过一粒米,会饿坏身子的啊!”
我睨了她一眼,问:“你塞给她的东西也没吃?”
她垂下眼,回道:“格格什么吃食也不肯用。”
“那就是还不饿,嬷嬷就随她吧。”我在车内坐定,对东云吩咐道,“走吧。”东云向赶车的小厮使了个眼色,放下帘子,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晚饭时,舒嬷嬷又来了,我只管看桌上菜碟手中饭碗,她绕了两圈,跺了跺脚自己出去了。
撤下餐桌,刚漱了口,另一名说客就进了屋来。李南已经是小小少年,皮肤白皙,五官七分像他娘,故相貌女孩似的漂亮,个头倒是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些。他利落地打千请安,唤道:“姑姑。”
我招他走近些,问:“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 他垂手答道,抿了抿唇,又道,“冬冬还没做呢。她饿着肚子,我教她,她也没力气听。”
我轻拍了下他的头顶,道:“给她送吃食的人还会少么?”
他抚了抚脑袋,说:“她很倔,什么都不肯吃。今天一直哭,嗓子都哑了。”
我叹气:“她觉得委屈是吗?”
李南抓着我的袖子,仰头道:“姑姑,其实冬冬知道错了,就是跟您怄气。”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早点睡。”他一时还不肯走,我微笑着拍他的后背,他才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屋子。
晚间十四回房,我尽量回避此事,他也找不到机会跟我提。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下朝回来先去看了女儿,而后便满脸忧色地拉着我道:“宝贝,冬冬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听你的,你劝劝她好不好?只要别叫她饿坏了身子,之后你想怎么罚她都成!”
这孩子太犟,不知道是像谁!“唉——”我不得不低头叹气,道,“我去看看。”
踏进冬冬的屋子,便闻到阵阵饭菜的香味,奶娘正端着碗劝她吃东西。舒嬷嬷见到我,神情复杂,似放了心又好像有埋怨。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去,不过一分钟,屋里就只剩我和冬冬。
冬冬披散着乱发躺在炕上,不时抽噎着。我坐到炕沿,她就往里头缩,噘着嘴侧过头去不睬我。我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女儿,我不可能看着你饿死。所以,我认输。”
她猛地转回来望着我,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惊讶。我继续道:“不过你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没错?骄横跋扈,撒泼打人,你觉得这就叫矜贵吗?要是那样,你这儿也太小了,还不如那些没读过书的格格们。”说着指了指她的心窝。
她仍旧低头咬着下唇不说话。我理了理她的额发,最后道:“你大了,会自己想事情了。要是真厌烦我教训你,我以后就不管你好了。”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我怀里说:“妈妈,不要不管我!”
喂冬冬喝了两碗粥,便带她去看那个被她打的小厮。她看到那孩子手上脸上的伤,又是害怕又是羞愧,低着头捉着我的手一声不吭。出了那孩子与他父亲居住的那间小屋子,我抬起她的脸道:“那小哥哥伤好之前,得每月赔给人家十两银子,钱就从你的月例里面扣。”
她没有异议,只一个劲地点头。“马我可以教你骑得更好,弓箭也可以教你射得更准。”我牵着她的手,边走边道,“只是你要明白,尊贵不是用蛮横霸道来表现的。对抗强者是勇敢,而欺凌比你弱的人则是残暴无耻。”
她似懂非懂,却嘟着嘴说:“妈妈,我知道了。我凶的样子讨人厌……我以后再不打人啦!”心里稍觉安慰,笑着摸摸她的头,只希望她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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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逝去的时候,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婵雪静静地走了。顶着新获封的贵人头衔,丧仪照嫔例办理,皇帝还亲自拟写了汉文祭文,也可以谓之为荣耀吧。舅妈伤心得一个多月茶饭不思,兄弟姐妹们也心下凄然,不过,对于她来说,也许这样离去才算安乐。
再见到皇帝,他苍老的脸上掩不住丝丝哀痛,北巡塞外前,就病了。自热河回銮之后,皇帝与太后病势都日渐沉重。十二月,皇太后晏驾西归了。
我的三十岁生日,便是在国丧中度过。正月初三是太后二十七日大祭,脱下孝服只有三天,失去祖母的感伤和自紫禁城蔓延而来的哀恸,让半年前就计划着好好庆祝一番的十四只能抱着我默默无语。
但是皇帝和他的臣下们并没能在悲痛中沉浸多久,准噶尔奇兵攻陷拉萨,拉藏汗的一封求援乞师的奏章就把朝堂上下搅得不得安宁。皇帝立刻命侍卫色楞会同西安将军印务总督额伦特往援。五月间,又得到拉藏汗——和硕特蒙古在西藏的最后一位汗王,早在请援奏章递到北京前就已身亡的确切消息。而接下去的情况,更加皇帝和满朝文武惊痛:援藏部队在喀喇乌苏全军覆没。
这个军报让朝堂炸开了锅,有主战的,有主和的,更多的是和稀泥的。十四就是那种看似冲动型的主战派,每天回家念叨“藏地若乱,必危及青海、四川”,“准部乃大患,此祸不除,我大清如何安枕”之类。不过让他最烦恼的不是远在伊犁的策妄阿拉布坦,也不是占领了拉萨的大策零敦多布,而是朝臣和他的兄弟们的暧昧态度。
“‘准噶尔不义是该讨伐,不过藏地偏远,用兵不易,须得慎之又慎……’”他掐着嗓子学某些人说话,继而一拍桌子道,“是战是和到底给个说法啊!说了等于没说,这帮狗东西!没丁点主意。”他气愤归气愤,也只是在家里发泄,谁让大半的王公大臣都是这样含糊其词,而他的大多数兄弟也抱持同样态度。不过,他倒并不担心,因为他的皇帝父亲,这方面的大主意拿过太多了,是足够让人信任的。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就决定出兵西北,但主帅人选又成一道难题。既然战和有了定论,就再没有人犹疑,那些原来主战、反战、搅水的统统冒出来推荐自荐,真是好不热闹。十四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为了什么要争这个大将军?”我问他。
“为国家效命,为父亲分忧,这是忠孝两全的差使了,能不争么?再说,如能建立一番功业,也不算白活这一遭!”
我望着他眼,道:“就算能做个决胜千里的将军,也不代表能因此成为君主。你,想好了么?”
“我眼前只想当将军,旁的事不管他!”他坚定地答,而后又问,“你反对吗?”
我摇头,笑道:“我为什么要反对?上战场的机会太难得。”只要他不是单纯为了积累资本,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欣喜若狂,直把我从院子里抱回屋里,绕着圆桌转了好几圈,最后背靠在高大的衣橱上亲吻我。
在这局势还未明朗的时候,李漠和李淑忽然来到了京城。
第二十七章 幽会
李淑住我这里,李漠则由李浩和容惠招待。他们兄妹并不常碰面,李淑偶尔跟她哥一起出门公干,其余时间不是陪我说话,就是窝房里睡觉。她这样“安分”倒让我生疑,几日留意观察下来,发现她在没话的时候有些心事重重,且精神也不太好。
这天我难得早起,准备约李淑一块儿去尝尝某间小铺子的招牌小笼。她刚起,还有些恍惚的睡意,正由着惜桂梳理她的长发。有小丫鬟端上一碗冰糖炖雪梨,我说:“先把这吃了,润润喉咙,待会咱们外头寻早点去。”
她依言喝了两口,却突然“呕”地反胃,撂下碗捂着嘴就冲到屏风后面,惜桂端起痰盂追了过去。我惊疑地走上前,看她捧着痰盂干呕不止,联想起这些日子她反常地嗜睡挑食,不得不问:“你……是不是有孕了?”
李淑拿帕子抹干净嘴,轻轻喘息平气,却是不答。我看向惜桂,她便低下头,收拾好脏了的帕子和痰盂退出屋去。我只能望着李淑,追问道:“多少时日了?孩子爹是谁?”
“涵姐姐,你别问。”她拾起桃木梳子,侧头缓缓理着发尾。
我叹气,却还是道:“那我就问你打不打算留下?往后又该怎么办?”
她幽幽地道:“生下来我能养。”
“你!”我气结,“又不是养个猫狗,给点吃的就算数!”她不可能没想过以后她和孩子该如何面对父母兄长,难道还真躲一辈子?
她沉默半晌,道:“涵姐姐,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其实我这次来京里,是为了另一件事,有人说曾看到李溶。”
明知道她是岔开话题,也只得道:“你见着他了么?”
“没有。”她放下梳子,“眼下还没有准信。但那人很肯定在京里看到过他。”
“我也托人找找看。”我盯着她的小腹拧眉道,“不过,你的事,你真要自己知道才行!”这样一直拖着怎么好?!
晚上,十四得空请他们兄妹吃饭。刚谈笑着喝了几盅酒,十四的一名亲随进来附耳跟他说了两句,他便口称‘抱歉’托辞离席了。
李漠忽道:“小妹,明天约了范家的人在山西会馆碰面,你跟我一块去。”
李淑皱眉,回道:“我又不熟他们家那片的生意,哥你自己应付就行。我不去了。”
李漠并不勉强,说了句:“也好。”
我睨了眼抿唇猛往自己碟里夹菜的李淑,对李漠道:“堂哥,明天我随你一起去。”
李淑似乎有些懊恼,盯着我道:“涵姐姐去做什么?”
我挑眉笑道:“我去不得么?是我见不得人,还是那边儿有什么牛鬼蛇神?”
她无言以对,一顿足,转开脸生闷气。李漠奇怪地看着我,却应允道:“涵妹妹愿意陪我走一趟,一起喝杯茶,是最好了。”
李淑肚子里的孩子,十九跟姓范的有关。他们也耗了好些年了,始终没在一起,是李淑不喜欢他吗?可如果讨厌,怎么还能弄出这等麻烦来?或者是姓范的有什么问题?真让人想不透啊……这几年,她应该没见过十三,已经忘了吧……
“李爷!”
“范东家!劳您二位久等了!”
马车停下时,便听外面一男子与李漠招呼,猜想此刻李漠一定翻身下马,二人打恭作揖地行礼。只听那男子又道:“车内,是令妹么?”
我示意东云打起帘子,扶着她的手踩着木凳下车。李漠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长房堂妹。”
对面两个陌生的男人,年长的约四十许,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笑着拱手道:“见过福晋。”我微欠了欠身,颔首道:“范东家好。”
另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五官尚算周正,留着八字短须,在看到我的时候,眼里闪过难掩的失望。就是他了吧?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也向他欠身道:“范四爷,久仰。”
李漠和范三都轻咳起来,范四这才一揖,侧身将我往二楼让:“福晋,请。”
在雅间坐定,李漠和范三寒暄了几句,就你来我往地回顾去年合作的收益。我却总觉得没说到重点上,不过,我才不管他们在绕什么弯子,只管喝自己的茶,间或瞄几眼范四。他倒是大方坦然,坐直了,脸上堆着客气的笑,任我打量。不一会儿,李漠跟范三要研究账本,范三请他去他们住的跨院。
我起身也要跟上,范四却笑道:“不知福晋是否赏脸尝尝我们山西的小吃?”
“福晋试试这定襄蒸肉。”他热情地将盘子推到我面前。
尽管我心思不在食物上头,还是抵不住香味动了筷子。这道蒸肉倒是绵软鲜香,肉糜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福晋,您一定知道朝廷即将对西北用兵吧?”他忽然道。
原以为他招待我是为了打听李淑的事,可这一问却让我疑惑起来。我搁下筷子,望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他笑道:“您看,朝廷用兵得用粮草,可西北路途遥远,户部核算,运粮至军前,一石需银一百二十两。我家想揽下这差事,我算过,一石粮只费朝廷所核一半。”
“这饼这么大,你家能吞得下去吗?”我吹茶问道。
“我家要吞不下,那还有谁家能吞得下?”他将一只石子饼三两口咽下,目光炯炯地道,“只是,还得借福晋一把力。”
“我有什么可帮你的?”我好奇起来。
他用大箸夹了一只包馅石子饼到我碟子里,道:“这个真不错,福晋尝尝,红糖芝麻馅的。呃,要是您家肯按去年市价给我家供粮,则运粮价还能压低二十两。”
我这倒明白李漠带我来,还有眼前这家伙把我单独留在这儿的原因了。我失笑道:“生意上的事,我看你还是跟我堂兄好好商议。我们长房这些年只吃着红利,铺号的处置权,都归着堂兄他们那一支。”
“我曾听淑儿说,您家老爷子可是把米行粮铺大多留了给福晋您哪。”
我睨着他:“淑儿?”
他摸了摸鼻子:“让福晋见笑了。淑儿她,最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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