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论谁，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听到了具有权威性的命令，都会乖乖照做吧钟有初站起来了，但并没有往他那边移动。她隐隐已经理解了雷再晖的想法，于是觉得这也太离奇了。
“你干什么”
李欢拔出飞刀掷向雷再晖，明明是飞向腹部的轨迹却在快靠近的时候迅速贴上雷再晖格挡的小臂，诡异发生在yi秒内，钟有初张大了嘴：“别”
“在女性面前，你太粗鲁了。”雷再晖掸去飞刀，走到钟有初的身边，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你没有陪他发疯的义务。我们走。”
突如其来的夺爱让李欢发了狂，他握着单刀冲向雷再晖：“我不相信你们有感情你们昨天才见面”
雷再晖没有可能在狭小的空间里躲闪李欢的攻击，锋利的刀尖几乎要割开他的喉咙。映着刀光，yi道灵犀突然击中了钟有初。
“我们不是昨天才见面。”她急于将这个荒诞的计划抛出来拯救两人，声音变了调，“李欢，你查阅了我所有的信息，公开的，秘密的，但你不能钻进我的脑袋里去，看到我做的每yi个梦”
如何将谎言编造完美最好的方法就是加yi些实话来点缀。
“梦”李欢迷茫地看看钟有初，又看看离刀尖不足yi公分的雷再晖，“我没有看过你的梦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的梦全都是你，我们每天都在梦里约会”
“不是。你不能连我的梦也绑架了。我经常梦见的那个人也在这个房间里。”
听到钟有初抛出这句话时，雷再晖脸颊yi阵抽动，看来是有些吃不消。
“从我十二岁起，yi直有yi个人陪伴在我梦里。我也渐渐地爱上了他。在我被辞退前几天，我又再次梦见他，”钟有初看了yi眼雷再晖，但他今天穿的不是深红色那件，“我梦见他穿着yi件浅蓝色的衬衣，白色的纽扣。”
李欢从上到下把雷再晖打量了yi遍，和钟有初的描述yi模yi样：“明明是你现编的”
“你不相信”钟有初笑了起来，轻轻地搔着额头，“你也觉得我撒过太多谎，已经没有信用了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谎话连篇的小丑啊。”
“有初，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看你的”
钟有初打断了他的辩解。
“李欢，你有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完美的脸yi道疤痕yi颗痣都没有的脸”钟有初摸着脸颊，“那些缺陷在我十五岁之前全部处理掉了但心上的那颗永远也点不掉。掩饰也无用，它永远都在那里。”
叹咏调的表演，矫揉造作的台词和动作，普通人听来yi定会觉得蹊跷。但李欢本身高亢的情绪正好合上这种节拍：“不是，有初，你在撒谎”
“如果yi个人连做过什么梦都要造假，那也未免太可悲。”雷再晖把抵在喉上的刀尖拨开，“李欢，接受现实吧。你居无定所，不名yi文。而我有在这社会上呼风唤雨的能力。有初想要什么，我就能给她什么。她想成为金葵奖影后，我就给她买yi个。我可以让她永世做她的梦，不必醒来。试问你和我，谁才有能力和魄力为她营造最好的生活我做有初的恋人，亦不会令你失望。”
李欢脸色灰败，但仍然紧紧地咬着腮帮子，不认输：“为什么这明明是假的”
“你还保存着它吗”
钟有初低声问雷再晖，声音温柔得像yi片云。
“你说呢”雷再晖低声地反问她。
“你yi定会保存着它的。我还记得在梦里，你剥开yi根盐味棒糖给我。”钟有初将手伸进雷再晖的外套暗袋，“我想你会yi直保存着那张糖纸吧”
她用两根手指将糖纸夹出来。李欢仿佛泄了气yi样，用尽最后的力气挽回：“有初”
雷再晖yi掌把单刀打飞，将李欢抵到墙上。
“不要叫她有初。不要再马蚤扰她。她是我的女人。”
当你翻过过山车的最高点，就会飞yi般下落。这种降落安心中又带着亢奋，有yi种失重的快感。
丁时英特意选了午休时间过来，意外发现百家信还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前台的yi对姐妹花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竟没有意识到丁大秘书出现。
“yi见钟情”
“不是是yi开始就商量好的”
“真没有想到，她就是钟晴”
丁时英在桌面上敲了两记：“发生了什么事”
“丁姐哇你变得好时尚”
她不仅破天荒地把头发给放了下来，做成大波浪，还染了栗色。身上也不是平时yi成不变的黑色套装，而是yi套价格不菲的名牌潮衣。这样的造型给丁时英平添了几分女人味，但也许是太久没有打扮，姿态还很僵硬。
“丁姐，怎么你的电话yi直打不通今天真的发生了大事”
姐妹花立刻添油加醋把上午发生的挟持事件复述了yi遍，大肆地渲染李欢的变态，雷再晖的英勇和钟有初的狡猾。若是在往常，丁时英早已按捺不住要发表意见，但今天她yi反常态，不耐烦之余却是缄口不言。
等姐妹花绘声绘色讲完，丁时英立刻问道。
“蒙总在哪里”
“办公室。刚和工会代表谈完，雷先生又进去了。”
走进工作间的时候，有人和丁时英打招呼，但她没有回应，于是大家只是当她照例出现，重又全身投入八卦大潮。
审视着自己的办公桌，丁时英的心情从未如此愉快过。她的私人摆设过去都选了些黑白色的便宜货，现在留给公司好像也不是很心甘情愿，于是她还是yi样样都放进随身带着的环保袋里，包括yi小盆仙人掌。
“丁姐，你这是”
终于有人觉察到了异样，过来询问。但丁时英并没有回答，只是yi样样地查看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她看电视里那些小朋友，个个都是眼睛生在头顶上，yi句“今天不是你炒我，是我炒你”就潇洒走掉。那留在公司的私人物品怎么办不要宣言之后再收拾搞笑做人不能这么没计划。”
哦，还有yi个水杯，落在茶水间。
钟有初和何蓉正窝在茶水间里聊天压惊。
“有初姐，你怕不怕刚才你们走出来，李欢还yi直在偷偷瞄你要不是他已经被控制住了，我yi定会吓的落荒而逃直到他被工会带走，我才放下心来。”
“我们在会议室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是呀李欢yi点也不懂行政秘书的工作。为了保证会议顺畅，我们和总部yi直有yi条专线联系。从纽约传回来的声音很清楚”
那么总部也旁观了这场好戏这比李欢掌握的真相更具有威胁。难怪后来雷再晖并不在意自己拿不拿得到李欢的保证，因为董事局会做出大快人心的决定。
“其实那时候蒙总已经完全放弃啦，说别演猴戏了，还是报警吧反正也瞒不住了太过分，现在倒置你的安危不顾幸好雷先生二话不说，yi抬脚就踹门进去了。厉害幸好今天的事情只是八卦，没有演变成时事新闻”何蓉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待会要去把qq，sn的签名全部改成快来问我挟持八卦哎呀，我的脚yi点也不疼了”
“yi说到八卦，你眼睛都发光。”
“有初姐，你和雷先生都很强真的，刚才在会议室里都是演戏吗没有yi点点真心吗雷先生说的每句话，我听了都好感动我是不是太拜金了”
“你总不会以为那都是真的吧”钟有初笑得手中的水都微微荡了起来，“当然是假的。”
“演得真好，真不愧是钟晴讲讲吧，有初姐讲讲你以前的故事”
yi直避免让其他人了解的过去，yi直不愿意再和自己产生任何联系的名字。钟有初憎恨这个名字。因为它包含了大量的谎言，背叛，悔恨和秘辛。
“其实你不是格陵人，怎么会知道钟晴。她只是个本土的小明星而已。”
“因为内陆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少女偶像，真是我们那yi代每个小姑娘的噩梦啊据说她坐公交车被星探发现，然后就红了。有初姐，你呢你也是被星探挖掘的吗”
“你不会是要从那么久远的事情开始问起吧”
“回答yi个吧有初姐，就回答yi个”何蓉眼巴巴地看着钟有初，“我从来没有和明星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告诉我吧”
“电视台拍格陵建市三十年庆的纪录片，要选yi对双胞胎当主角。我被选中了。后来就走上了这条路。”
“哦原来你还有个孪生姐妹。”
“没有。我只是穿了不同的衣服，扮成有yi对双胞胎存在的样子去甄选而已。现在想想，胆子还挺大。”
“啊他们信了”
“yi开始确实信了。”钟有初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扮成姐姐的时候就把左眼斜着。姐姐有缺陷，所以害羞，别扭，不自信，爱做小动作。”
何蓉不服气：“天哪他们总会发现你们两个不能同时出现吧”
“何蓉，二十年前的人很淳朴。等他们发现了之后也没有生气，而是觉得很有意思，采用了电脑编辑的方法把两个角色放在yi个画面中。”
“所以你yi个人打败了所有货真价实的双胞胎”
“拍摄结束后，我的眼珠受到了损伤。”钟有初指着自己斜视的左眼，“这就是代价。如果能重来yi次，我不会这样做的。无论谎话，真话，伤害到自己的时候就应该停止了。”
何蓉yi怔，扁起嘴：“有初姐，我真后悔呀”
“后悔什么”
“如果像你建议的那样，装作不会喝酒就好了我真讨厌现在这样不是陪这个客户喝，就是陪那个代表喝虽然很纠结，但我yi度也真觉得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好员工好被挟持的时候，居然没有yi个人帮我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百家信的宣传口号是信任我，守护你，真相却是强行推出有缺陷的产品”
丁时英打开茶水间的门：“我无意打断你们，只是拿个杯子。”
“丁姐”何蓉有点忸怩，“今天yi直没有看到你呢。”
丁时英拿了杯子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笑笑。
“何蓉。你知道公司里酒量最好的是谁吗。闻先生在的时候，都是蒙金超挡酒哪。”
戏假情真
蒙金超正脸色铁青地听雷再晖的汇报，见心腹丁时英门也不敲就闯进来，恶狠狠地瞪她yi眼。
“就到此为止。”雷再晖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蒙金超冷笑着摇摇手：“我不愉快”
作为yi名公司老板，连场面话也不讲，无疑十分失礼。雷再晖缩回手，拿起了公文包。在他看来，这种不愉快简直不值yi提。
“那么再见。”
“别再见了”
当雷再晖经过丁时英身边的时候，后者倒是十分恭敬地对他颌首致意：“纽约再见。”
“纽约再见。”
虽然没有接收到任何额外的反应，但丁时英敏锐地感到雷再晖的身上，似乎多了yi点人性
雷再晖yi消失，蒙金超立刻嫌恶地咳了yi口痰：“小丁，你去宣布下午照常上班。还有，马上给我订yi张最快飞纽约的机票。不，两张。你和我yi起去为什么刚才你对雷再晖说纽约再见”
丁时英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腆居高位，尸位素餐的老板。那目光中有厌恶，也有怜悯。
“叫梁安妮去做。她总不至于连飞机票也不会订。”
从未收到来自丁时英的拒绝，蒙金超竟yi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小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唷，不上班跑去做造型好行我叫梁安妮做，你就歇着”
没有人知道丁时英为辞职准备了怎样的演说。所有人都存在着错误的认知丁时英会和百家信同生共死，所以包括蒙金超在内，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砰地yi声，正准备去吃饭的同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蒙金超打开办公室的门，追上了yi脸凛然的丁时英，手里还挥舞着yi个白信封。
“小丁，你辞职了百家信怎么办梁安妮回总部，谈晓月调走还好，还有个何蓉。何蓉，你过来帮我订两张机票。”
何蓉躲在钟有初的背后不出声。
“何蓉，有人叫你，要有回应。”钟有初拂了拂头发，“不要犹犹豫豫。”
何蓉咬着嘴唇，yi瘸yi拐地走到桌边开始收拾东西：“我受到了惊吓，要回家休息。”
“你捣什么乱好，好，我放你半天假”
“半天不够。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这么美好的春天，正该去漓江游游泳，吃吃米粉。”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然后反应过来，何蓉的老家在离格陵数千公里外的广西呢
“何蓉，你什么意思辞职”
“是”
“什么意思”霎时成了孤家寡人的蒙金超涨紫了脸，眼神狂暴，“你们不要乱来就算辞职，按照规矩也还得再做yi个月不然就赔钱”
丁时英冷笑：“是吗我攒了三十六天的年假，现在就开始休。休够yi个月，还有yi个星期算我送你。”
“我赔你三个月工资”何蓉也反抗起来，“拿去赔偿客户吧如果还有人愿意买百家信的产品”
蒙金超放弃了何蓉，相对来说丁时英更有用，他开始使用怀柔政策：“小丁，你不是这么绝情吧平时可没有亏待过你有什么投资的良机，我可都”
丁时英yi甩长发，怒冲冲地打断了蒙金超的话。
“好今天大家把话说清楚当年骗我买你手上的债券和房产，也是我鬼迷心窍，按揭了yi切次贷危机yi来，我几乎破了产现在我终于将yi切债务还清，不再是负婆了休想再控制我”
“小丁，这话有良心吗你情我愿”
“还有，我和你半点暧昧也无你太太时不时来闹事，到今天我还嫁不出你故意让大家误会，这就叫不c要c脸”
被yi贯低眉顺眼的丁时英兜头兜面yi顿痛骂，手指几乎戳到面上，蒙金超气得几乎心脏病发：“你”
“你总说我yi无是处，可事事都还叫我做我受够了，请另请高明。”
“难道你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任谁请行政都要年轻貌美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年纪”
“我得到了去纽约总部面试的机会。”看蒙金超像条疯狗似地乱咬人，丁时英得意地扬起了头，“你最好祈祷我别得到那边的工作。”
闹剧还没结束，钟有初已经拿上自己的包，偷偷地溜到了电梯附近。这是她的习惯，看电影不喜欢和其他人yi起散场，混入人潮中总让她有不安全感。
她意外地看见早已离开的雷再晖坐在电梯旁的长椅上。那只时刻陪伴在他左右的公文包放在椅腿边，他翘着腿，手放在膝盖上，后脑勺枕着墙壁，闭目养神。
也是，这半天够累的。钟有初饥肠辘辘，使劲地按着电梯的下行键。
雷再晖睁开了眼睛。
“钟小姐。”
钟有初脸部yi阵抽搐。她不希望杀青后还和男主角有交集，入戏要懂得抽离。
“雷先生。”她回应得既勉强又不甘心，“我以为你在休息。”
“没有。”
他重又回到刚才的姿势。钟有初再仔细观察，才发现是过长的睫毛造成了他在休息的假象。
雷再晖转过头来，钟有初赶紧移开目光，专心地看着楼层显示。
从侧面看，钟有初并没有蒙古人种的典型扁平面貌特征。拜叶月宾所赐，她也长了饱满的额头，完美的鼻子和纤细的下颌。她久已不打理自己的眉型，此时反而显出自然的形状。唯yi的遗憾是唇色过红，衬着白色的皮肤，显得夸张。
她还有当年那个小女孩的眼角眉梢，雷再晖心想。
在福利院里，他并不知道自己本名，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均是在三十年前的“樱桃”台风中丧生，尸骨无存。但他很幸运，不仅仅活了下来，而且很顺利地被yi户雷姓人家收养，视若亲生。
他曾在数模比赛后，带着第yi名的奖杯坐在养父雷志恒的车上，慢慢驶过这城市的流光夜色，路边全是同yi个小姑娘的巨额广告，遍布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等到了他最喜欢的餐厅，玄关处竟然也贴着她和餐厅老板的合照。
“爸爸，她是谁”
“她是谁她是钟晴呀小晖，你不需要天天埋头学习，偶尔也要像其他孩子yi样，上上网，打打电动什么的。有个总考第yi名的儿子，爸爸虽然很骄傲，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偶尔捣捣乱也可以哈哈，爸爸很希望哪yi天能帮你去收拾烂摊子哪”
养母艾玉棠每天调好闹钟等着看钟晴参演的肥皂剧。钟晴在电视上哭，养母也哭；钟晴在电视上笑，养母也笑。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完全入了戏。
“小晖，等你长大了，妈妈把钟晴讨来给你做老婆吧看来看去，只有她这么乖巧的，才配得上我的儿子哩”
“决不准那个斜眼睛进我们家的门”意外出生的妹妹雷暖容虽然痛恨钟晴占去了yi部分的母爱，可实际上爱穿的衣服，爱吃的甜食，都是她代言的产品。每天梳着因钟晴流行起来的发式，学她伸直小手指去拿话筒的小动作和说话的语气。
雷再晖的目光已经在钟有初身上停留超过了礼貌的时间，但暂时他还不想移开。
他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远处窗下的yi盏灯光，照亮旅人夜归的路。
“怎么回事”四部电梯统统稳如泰山，在顶楼停着不下来。钟有初yi下yi下地按着钮，“检修”
养父最后yi次买回来庆祝他生日的蛋糕包装盒上，有钟晴微笑的头像。她长大了，脸庞褪去了婴儿肥，显出标准的鹅蛋型。
因为看见那清纯的面容，养母说了yi句：“暖容，你学学钟晴嘛看人家那么忙，学习成绩还顶呱呱你呢yi天到晚只知道玩，逛街，上网”
雷暖容顿时发了飙。
“别拿钟晴和我比她那么远，那么高，能妨碍到什么是这个人是这个人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们，我多么没用，流着雷家的血，却连捡来的都比不上你妨碍了所有人只要有你在yi天，我都不会开心你已经考上国外的大学了，为什么还不快滚”
蛋糕摔得四分五裂，蜡烛掉在包装盒上，那张微笑的脸慢慢地卷曲，燃烧起来。
因为是孤儿，所以要比别人更用功。因为是孤儿，所以样样要做到完美。因为是孤儿，所以比别人更霸住父母。因为是孤儿，无论如何挽回，最终还是成了多余的那yi个。
电梯终于下来了，钟有初松了yi口气。
雷再晖站了起来。
“钟有初。”
“什么”
“我答应过会给你写推荐信。”
“愧不敢受，我也没做什么。”钟有初笑yi笑，“最后还是你救了我。”
“yi起去吃饭”
他话音未落，何蓉像yi枚炮弹yi样直冲了过来，从后面拦腰抱住钟有初：“哇哇辞职真痛快有初姐，我们yi起去吃饭吧哎哎，说起我们还没有吃过鼎力的员工餐厅哩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临走了，真应该去试试久负盛名的午餐a金枪鱼火腿番茄三文治能把金枪鱼卖到鱼翅的价格，肯定不简单。哦，雷先生，你也还没走呀要不yi起”
“好。”
我明明只是客气yi下何蓉心底呐喊着，但也无可奈何。她还想和有初姐多聊聊娱乐圈的事情呢雷再晖真没有眼力
三人来到位于二楼的员工餐厅，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点餐的时候，何蓉两根手指yi伸：“两个午餐a”
服务员搔搔脑袋：“三个人”
“我和她们yi样。”雷再晖掏出皮夹，为三份午餐付了钱。
“反正他有钱”何蓉对钟有初附耳悄声道，“他还说过要你永世做梦，不用醒来呢”
“别说那些无聊的话了。”
“可是现在真的很尴尬他是个大灯泡”
“不要当众讲悄悄话。很不礼貌。”
何蓉吐了吐舌头。
雷再晖没有在意她们的悄悄话，只是专心地转动着面前的水杯。阳光透过水杯，投射在淡绿色的桌布上，随着角度的变化，变成了幽深碧绿的粼粼湖水。
“有初姐，你认不认识杭相宜她也是童星出身啊，常红二十年不衰”
钟有初当然记得这个本名叫高带弟的老对手。
“认识啊。谁不认识杭相宜她去年不是还走了奥斯卡的红地毯么，穿得像yi只猫头鹰。”
她无意让话题沿何蓉希望的方向继续。何蓉只好嘿嘿笑了两声，yi边玩着餐刀，yi边轻声哼着yi首走调的歌。
哼了没两句，餐刀倏然飞到了钟有初手上。
“咦”
钟有初摊开手掌，yi块用电线，小刀和手机电池做成的简易电磁铁：“这是雷先生的秘密武器。”
何蓉恍然大悟：“哦因为有这个，所以李欢的飞刀才刺不中你”
“凡事都应该做好万全准备。”雷再晖打好腹稿，从公文包里拿出信笺和钢笔，“我不可能为了救人而让自己身处险地。”
何蓉看他yi副要办公的模样，吓了yi跳，阴影很重，反应极大：“雷先生，你干嘛”
她的过激反应让雷再晖莫名其妙：“我要给钟小姐写yi封入职推荐信。”
钟有初看到信笺已经撕过几页：“你经常写推荐信”
“值得就写。”
他写得很快，下笔如飞。写完后将信折好放进信封，粘牢，又拿出私印来在信封口盖章。
“现在很少有个人会用印章吧印章是私有化象征，呵呵。”何蓉也觉得自己讲的笑话不好笑，愈发憎恨起雷再晖非要跑来插yi脚写了推荐信就带着你的三文治快走吧
雷再晖把推荐信递给钟有初。后者道了声谢，双手接过来。
“现在想起来，我曾经见过你为甜蜜补给拍的广告。”
“你是格陵人”
“我在格陵生活到高中毕业，所以对钟晴还是有些了解。”雷再晖说，“今天从李欢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实在很意外。”
何蓉得意地挥挥手指：“但是和大明星坐在yi起吃饭，这还是第yi次吧”
“这yi点不可否认。”
钟有初突然眉毛yi挑：“这种饭局的价码是十万快，yi人五万，先付钱。”
她朝两人摊开手作势要讨钱，小手指仍是习惯地伸得笔直。
“什么呀，有初姐，我可付不起我和你yi起吃过那么多次饭，把我卖了也不够呀”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钟有初笑着拿起三文治咬了yi口。这是雷再晖第yi次看到她吃东西，摇了摇头道。
“我早该想到，你吃东西的姿态也yi定训练过。虽然很优雅，但这样活着太辛苦。”
上午才有人警告过她，想把自己嫁出去就得演戏。
“习惯了。”钟有初笑着望向何蓉，“不过我和这位天然呆多互补呀。”
“李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何蓉悻悻地为钟有初打抱不平，三文治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有初姐yi定能找到更好的。”
“李欢本性不坏。只要他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痊愈后依然可以成为社会栋梁。那个时候，他就会遇到适合他的另yi半。”
何蓉心直口快地说出顾虑：“可是，如果他真的痊愈了，腾达了，娶了大美妞儿，而你并没有和雷先生在yi起，那他说不定会到你面前来耀武扬威哩”
钟有初几乎笑喷，连雷再晖也不禁莞尔。
“何蓉，别把你代入到李欢的角色里。”
“好，那如果他又回头追求你呢就算恢复的再彻底，想到他做过的事，也会心里发毛”
“你总得给人家第二次机会吧。”何蓉yi发挥八卦功力，钟有初就左支右绌，“我说了，李欢本性不坏。”
钟有初不过是随口地维护了yi句，但雷再晖听在耳内却有些不是滋味。
“钟小姐条件不差，不必凑合yi世。”
“啊这话从何说起。”
“你和他不合适。”
“哎呀，你们误会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眼光很高哩。”钟有初投降，“哎呀，事到如今，怎么说都是错。”
雷再晖拿起盘中的三文治，又放下去。
“我知道。要拥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才能追求你。”
还没等钟有初反应，何蓉先yi口橙汁喷了出来。钟有初赶紧帮她移盘子，递纸巾。雷再晖浑然不动，只是用那对鸳鸯眼凝神地望着钟有初，煞有介事地等她的回答。
何蓉呛住了，脸红得好像火烧yi样，yi边撕咬着手里的三文治，yi边拿起盘中剩下的半片，转身想起自己没有第三只手拿包，只好用两个手肘夹住：“死了，死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忘了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拜拜我先走了你们慢吃”
她那么慌忙地起身，连凳子都带倒了。yi脚把凳子踢开，她好像火烧屁股yi样跑掉。
她从安全通道yi路颠下去，楼梯间里久久地回荡着叫声。
“啊啊啊啊不是假的我才是那个大灯泡”
庄生梦见小蝴蝶
何蓉的离开倒使得雷再晖和钟有初两个人肃然回醒，把刚才险些出格的话题切掉。对于雷再晖而言，第yi次在电梯里见到钟有初时她说过的笑话，再说出口的时候，很有些谶言的感觉。
“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请你原谅。”
“完全谈不上。还要多谢你救了我。”
“客气了。”
“不，那种情况下能伸出援手的才是真英雄。”
少了何蓉这味香草，他们就这样寡而无味地互赞着对方懂得随机应变，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人生的交集可以拿出来作为话题。
“你记在糖纸上的电话不可能打通了。格陵的固机号码升了yi位。”也许就该这样结束yi顿饭局，但钟有初却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电信局查得到。”
雷再晖默默地吃着三文治，他不像钟有初经过后天训练，吃饭的动作直接反映出了小时候接受的餐桌礼节。他受过良好家教，细嚼慢咽，不似孤儿出身，因为食物匮乏会虎咽狼吞。
“我知道。”
钟有初yi时语塞。他语气平淡，不知道是已经得到了正确的号码，还是绝不会求证并拨打那个电话。中午的阳光已经算得上是炽热，映在雷再晖的袖扣上，发出数道白光，钟有初将眼光下移，专心地看着碟子上的花纹。
“那是我养父家的电话号码。”
波澜不惊的话头，钟有初惯性地回应了yi句：“近乡情怯，依然是孝心可嘉。”
她自信这话说的大方得体，至少值得yi个肯定。雷再晖停止咀嚼，喝了口水。
“钟有初。你是我见过说话最狡猾的人。真话，你说得很随便；谎言，你又说的很动听。时时刻刻准备着言不由衷，却能让人觉得情深意重。精致的肢体动作，却有错位的语言表达，这不是yi个演员的基本训练，你受过的教育yi定非同yi般。”
这样尖锐的评语像yi道惊雷劈向钟有初的心脏。她确实被深刻打击到了，于是抱起双臂。
“过奖。只是因为受到了睡前故事的荼毒。”
“愿闻其详。”
“父母都会用狼来了和匹诺曹的故事来激励孩子说真话。但我就不是这么看。世上那么多谎言，却只有两个小孩子受到了惩罚。这分明就是鼓励大家使劲撒谎。”
钟有初老练地yi摊手，让雷再晖哭笑不得。她的本性原来是由这种强盗逻辑构成。
“你希望你的故事被写成第三本童话么。”
“那能有什么醒世作用”
“提醒世人，再完美的谎言都有克星。”
钟有初笑着擦擦手：“所谓通过微表情可以判断yi个人是否撒谎的科学，在我身上绝不可能得到验证。”
她从哪里来的信心雷再晖暗忖，不过这理直气壮使他格外感起兴趣来。
“有别的方法。”
他还较起真儿来了但钟有初能感觉到这较真并无恶意，纯粹是语言角力，并非以揭穿和难堪为目的。
“心理战也没用。梦里人闯到现实中的剧情，汤显祖写过，不入流的小说家也写过。”
“真顽固。”雷再晖摸摸眉毛，“不过当你情意绵绵地承认自己爱yi场噩梦的时候，有那么yi秒钟，我真的相信了。”
大概这便是丁时英在他身上发现的人性之源。自离家后他养成了冷僻的性格，不与其他人亲近，尤其是在从事这yi行业之后，已许久没人主动示好。他破门而入只是想着分散李欢的注意力，钟有初却滴水不漏地表达了爱意，如爱丽丝般的梦幻，似牡丹亭般的情真，所以即使知道那是做戏，戏中人也有yi刹那的感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真的梦见过我吧不止yi次穿的不是什么蓝色衬衣，也不是什么高兴的回忆。难为你还能说得出那些话来。”
他的以退为进，他的意味深长，他的yi针见血，令钟有初脸色立刻变作通红，溃不成军：“其实也可能不是你。毕竟他是个无脸人。”
雷再晖笑了，不是笑她的尴尬，而是笑内心澄明的她毕竟不会死扛到底。
“我大概是很多人的梦魇，但这yi回真奇怪。更奇怪的是，总觉得欠了你yi句抱歉。”
他很自然地说了对不起。而这三个字对钟有初却意义重大居然有人为了那个在梦里撒野的家伙向她道歉不管他是不是无脸人，这yi刻也是难得钟有初微微有些眩晕，握紧了手中的餐叉，无数白色的面具在面前飞舞，又碎裂成无数块，像碳酸饮料里的泡沫yi般上升，破碎，最终恢复yi片平静。
她伸手去拿面前的水杯，却差点将它推倒，雷再晖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真是令人惊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读书的时候是个书呆子。班上有些小孩子很喜欢捉弄书呆子。每yi次我都会上当，很是苦恼。”雷再晖指着自己的瞳仁，“又yi次被捉弄后，养父拍着胸脯对我保证，说我这样长了双色瞳的孩子，天生就有超于常人，分辨真假的能力。我只是还没掌握这种力量而已。”
钟有初不由得质疑：“即使是在励志故事里，这种说法也太唯心了。”
“你不需要怀疑。小孩子很容易什么都相信。更何况是父亲的话，对我来说就是真理。随后在很长yi段时间里，他yi直坚持这个说法，即使我仍然时不时会受骗。信念真是奇妙不可捉摸的力量。久而久之，我就真的能够yi眼看出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再未失手。”
钟有初听得汗毛直竖。要多强悍的心理互动，才能完成这种学习更何况还是明明知道彼此毫无血缘关系的父与子
“迄今为止，我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这种能力。”
“可是当你真的具有了这种能力之后，你就该知道，你父亲说的话是假的。”钟有初顿觉失言，“对不起。”
“真也好，假也好。他给了我yi份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雷再晖对钟有初的失礼并不为意，“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相信，就yi定能做得到。”
钟有初恍然大悟。就是这种王者气势，才会让所有谎言无所遁形。
“在你面前撒谎的我，大概像小丑yi样拙劣吧。”她苦笑，“还有随随便便说出来的真话，什么影后，真丢脸”
这是真实的她了，褪去了所有的保护壳，没有上过妆的脸，透明而脆弱。
“对我来说，你是否撒谎根本不重要。真话也好，假话也好，再混乱也好，再糊涂也好，反正真相就在那里，无需遮掩。”
“是吗我也有yi直想让人相信的真相啊记得我第yi次梦见无脸人，他要求我为yi个公园设计垃圾箱摆放点，那不是乱弹琴吗我才十二岁大概能设计yi个垃圾箱的外观，但我怎么会给yi个公园摆放垃圾箱呢那要考虑很多方面吧比如公园的人流，产生的垃圾，垃圾箱的容量和成本，游客的最短路线，环境的美观我怕极啦生怕他会杀了我，就使劲使劲想，到最后都佩服我自己但他yi直摇头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真知道为什么。雷再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产生了yi种微妙的亲切感。
“这种计算叫做数学建模。垃圾箱设计是基础练习题之yi。除了用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来设计函数之外，还必须考虑到实际情况和游客心理。比如垃圾箱和路灯之间的距离，交错的美感更容易为游客接受。”
钟有初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双手yi拍：“你真的是无脸人他说公园主干道上有美观作用的垃圾桶不可以对称着摆，要交错摆开，而且只可以放在每两盏路灯中间后来我观察过很多地方垃圾箱摆放的方法，果然后来过了几年又梦见你，你还要求我做yi道为格陵市设计公交路线的数模题哩我对自己说这是做梦，于是拼命地滚呀滚呀，就从床上掉下来醒啦”
她讲得声情并茂，逗得雷再晖开怀大笑。这是钟有初第yi次看到他大笑，虽然没有微笑的时候帅气，却很朝气蓬勃。
钟有初感叹：“你看，这就是区别。我根本没有玩过数模，居然会梦到这种东西，yi定是在哪里看到过，所以故意开玩笑吧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哼”
“你现在想知道怎么设计公交路线么我可以教你。”
“完全不想”
雷再晖忍俊不禁。笑过之后他做出承诺。
“钟有初，我答应你。在我面前，你的信誉永远是满分。”
如果有人曾对钟晴说，未来有yi天，她会和无脸人像朋友yi样，面对面地坐在yi起，笑谈那些滑稽的噩梦，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深红色那件，有三道明黄横纹”
“确实有。”
“因为北约轰炸南联盟大使馆，所以去抗议”
“扛着国旗去的。”
“奥运会的时候田径赛还有烧烤”
“因为缺乏经验，把没有解冻的鸡翅膀直接放到炭火上了。”
那些梦里的小片断，有些竟然真的和雷再晖过去三十三年的生活细节吻合得天衣无缝，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但理智的人并不会昏了头陷在这种巧合中。细细忖量，数模，田径，时事，bbq，大概是所有男生在成长时都会有的经历，不仅雷再晖有，闻柏桢也有，算不得特别；无脸人类型的噩梦，也绝不是钟有初这个小姑娘的专利。
而在这yi刻却是钟有初和雷再晖产生了共鸣。
在于钟有初，是找到了完全能相信无脸人每个细节的知音；无脸人终于活生生，有血有肉，从噩梦中走出；在于雷再晖，是找到生活在格陵的印记。没有离开的时候，他和这个曾经叫钟晴的女孩子分享了许多，而他离开的这些年，似乎还不舍地通过钟有初的梦境，流连在这里。
两个人谈得很愉快，竟不觉时光飞逝。
“你说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呢”
yi名服务员走了过来：“我们的下午茶特供时间到了，两位要不要尝点什么”
雷再晖立刻看腕表，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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