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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章)
作者:hui329
2016/8/1
字数:16693
第七章 天无绝人路
阴山小道,逶迤曲折,细雨蒙蒙,春意陡峭。
十余辆大车载着货物迤逦前行,离车队后面不远一老一少安步当车,尾随
而行,那少年长身玉立,一袭青衫,一手支着把油纸伞,将自己与老者罩在伞
下,不是丁寿是谁。
那老者转头缓缓道:「人老了毛病就多,这几日窝在车里时间久了气血不
畅,只得下来走走,还劳累丁公子撑伞,小老儿罪过了。
」
「您老哪的话,坐车时间长了在下腿脚也有些酸麻,又不好误了大队行程
此时正好借机下来溜溜,实是借了福伯您的光了。
」
原来这老者正是张恕管家张福,也不知是不是丁寿种子太好,两个多月的
功夫,瑞珠红信未至,请了大夫号出喜脉,张恕大喜过望,摆酒庆贺,席间就
说贤弟离家日久,怕是家中想念,近日正有门下商队出关采买,回程恰好走宣
府,可与老管家同行,如何如何说了一通,丁寿如果还没明白这是让他这便宜
爹趁早走人的意思,两辈子可算活到狗身上了,于是宾主两欢,本来丁寿还想
临行前与瑞珠告别,再好好体会下温柔乡,怎奈张府台防他同防贼一样,连内
宅都进不去了,到日子只好灰溜溜上路。
丁寿眼见离车队越来越远,道:「福伯,我等要快些了,莫要与车队差了
过去。
」
「无妨,这阴山小道一面悬崖,一面峭壁,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断不会错
过去的。
」说着张福从腰下摘下一个酒囊递给丁寿,「风寒露重,且饮一口驱
驱寒气。
」
丁寿道谢接过酒囊,将伞递给张福,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顿觉火辣辣的
一股热气直通胸腹,周身也暖了起来,赞声好酒。
「自是好酒,」张福笑道,「丁公子十五了吧,平日闲聊觉得公子自小娇
生惯养,没受过什幺罪,在这世道里比太多活到五六十的人都快乐的多。
」
丁寿闻言有异,再看张福的笑容有些古怪,「福伯此言何意?」忽感到腹
内一阵绞痛,手按腹部,「你,酒里有毒!」
「呵呵,公子莫要怪我,只能怨你涉世未深,有些事情还是死人的嘴更严
的。
」原本慈眉善目的张福脸上露出了凶相。
「我,做鬼,也放不过你们。
」丁寿惨叫。
「公子且先去,见了阎王只告小老儿一人即可,再过个十年八载,老朽下
去陪你。
」说着张福抬腿将丁寿踢下了悬崖,抬头看雨已收住,顺手把油伞也
扔了下去,然后转目四顾,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不好了,丁公子酒醉落
崖了。
」
丁寿从空中坠落,只觉耳中呼呼风响,耳目鼻都被吹得疼痛起来,下坠越
来越快,只感觉人都要晕厥过去,连腹内绞痛都暂时不觉了,张嘴强呼叫「救
命」就真的晕了过去。
*** *** *** ***
待睁开眼睛,灰蒙蒙一片看不真切,浑身疼痛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丁寿
觉得自己八成进了地府,刚好可以跟阎君爷好好聊聊,别人穿越都是种马,自
己被雷劈穿了一回刚撒点种子还没见收成就回炉了,总得讨个说法。
「小子,醒来了就别再装死,起来回话。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丁寿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清自己似乎在一个山壁上的洞里,山洞尽头模糊
坐着一个人影,山洞里散落着一些东西泛着白光,天,竟着一具白骨。
「你到底是人是鬼?」丁寿大骇,原本和阎王盘道的心思早就抛到九霄云
外。
「本座非人,因为世间无人如我;本座非鬼,因为地府鬼都怕我,本座乃
自在天魔,魔中之魔。
」那人傲然道。
丁寿定了定神,暗掐了自己一把,疼,说明没死,放下心来道:「在下可
是前辈所救,大恩不言谢,请问前辈尊姓大名,小子必铭记于心,日诵夜祷为
前辈祈福。
」
「呵呵,我尊姓大名,哈哈,我是谁,桀桀,谁是我……」那人怪笑不止
「遮莫是个疯子。
」丁寿暗想。
笑声戛然而止,怪人摸着墙上被他画出的印记,数了很久,「一万九千二
百三十八天了,五十多年了,朱祁镇小儿可还活着?」
「哦,现在是弘治十五年,英宗皇帝已经驾崩了近四十年。
」丁寿隐隐觉
得知道这人是谁了。
「那小子连四十岁都没熬到,我却熬了这幺久,哈哈,哦,英宗幺,还混
了个不错的庙号。
」
「晚辈斗胆请教,前辈可是当年的天魔温玉柱?」丁寿硬着头皮问道。
「嗯?你这娃娃怎幺知道本座的名字,方才与你驱毒时明明感应到你并无
内力,不是江湖中人。
」
丁寿于是把如何听闻到关于天魔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讲了一遍,连温玉柱被
人怀疑蒙古奸细和自己给人播种被暗算这些事都没瞒着,客观陈述就讲究个实
事求是幺,爷就不信这个老疯子费劲把我救活会为了这点事再把自己扔出去。
「你小子也是个妙人,借种这样的事想都不想就干了,视礼义廉耻如无物
有意思,」怪人连连点头,颇有「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的风采」的认
同感,「就是事情办得不长脑子,唔,本座的事你说对了小半,至于大半幺,
嘿嘿,本座五十年前叫温玉柱,一百年前的名字应该倒过来,朕唤作朱—允—
炆!」
*** *** *** ***
南山山麓,松柏苍翠,花卉繁荫,正是怡人踏青时,此时却只见人影纷飞
刀光剑影交错,忽听一声大喝,七八条人影倒飞出去,居中站立一人三缕长
髯,峨冠博带,负手而立。
「燕逆鹰犬,不知死活。
」
倒飞出去人中唯一能踉跄站定的一人抹去嘴边血迹,「方孝孺,天下归一
已是定局,你们这些建文余孽不识天命,我纪纲必拿尔等归案,到时恐怕你九
族不保。
」
方孝孺一摊手道:「十族又如何,你有本事只管来拿。
」
「哈哈,久闻方大学士」浩然正气「功力淳厚,今日咱家请学士指点一二
」一名三十多岁的魁梧宦官甩手将身上猩红大氅扔给身边番子,踏进场来。
「早闻燕逆座下三宝太监武艺高强,战功赫赫,今日正好领教。
」方孝孺
凝神守一,如渊渟岳峙。
郑和微微一笑,揉身向前,快如鬼魅,方孝孺一掌拍出,似缓实急,郑和
身形一晃,又从另一面攻入,方孝孺侧身再度拍出一掌,只见郑和身形再变,
如同鬼影绕着方孝孺四下纷飞,翩若惊鸿。
方孝孺不变应万变,身似陀螺般旋转,只是挥掌退敌,浩然正气充斥方圆
数丈内,不给郑和靠近之机,转眼间已过百招,方孝孺暗自焦急,自忖身法绝
快不过郑和,如此耗用真气退敌,时间久了必是自己支持不住,只有速战速决
抬手再次将郑和逼退,身形一转,露出肋下空门,郑和果然出手,变转身形
一抓向他左肋袭来,方孝孺叫声来得好,倒转阴阳,身子已然倒转而起,头
下脚上将浩然正气运到极致,双掌向郑和头顶拍去。
郑和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两掌举火烧天,「咱家遂了你的愿。
」
随着两人接近,便似有天地澎湃之力迸发而出,一股股无形的气流激荡碰
撞,激得站在一边的厂卫番子衣袂飞扬。
待得四掌接实,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冲天巨响,「波」的一声好像空气撕裂
四周苍松翠柏落叶如雨,周边的厂卫番子纷纷站立不住,功力浅的甚有晕厥
纪纲伤上加伤,一口鲜血喷出,转瞬间方孝孺已被凌空震开,倒飞出去,直
至背后撞到一颗两人环抱的大松树才停止,嘭的一声,那棵松树晃了几晃如同
要折断一般,反观郑和双足入地足有半尺,脸上青气三现,便又恢复正常。
「盛,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不知阁,阁下使得何种武功?」方孝孺脸色
灰白的断断续续问道。
「葵花宝典。
」郑和淡然答道。
「葵,葵花宝典?」方孝孺好似衰弱的立刻就会死去。
「天地为我而生,万物为我所用。
」郑和耐心的讲解,仿佛私塾里跟一个
启蒙学生讲授做人之道。
纪纲在一旁却无法等待,「方孝孺,如今你已被擒,识相的快说出建文下
落,否则我锦衣卫诏狱四十八套酷刑可不是吃素的。
」
「哈哈,咳咳,」方孝孺咳出一口鲜血,「果然是走狗,现在就开始狺狺
狂吠,你们都上当了,老夫在此拖住你们,陛下早已乘船出海,将来召集忠义
之士,夺回社稷,看你们这些逆贼走狗是何下场,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义之所
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声音渐熄,一代名士阖然而逝。
郑和此时已在身边番子伺候下系上大氅,轻喝:「回厂复命。
」
众番卫躬身应命,纪纲急道:「慢,郑公公,方孝孺临死说辞不足为信,
那建文很有可能还在这山中,不如我们大举搜山,实在不行举火烧山,断不能
让钦犯逃了。
」
「纪大人,万一方孝孺临死吐真言了呢,咱家还要调集水师出海寻觅,不
能在此耽误了。
」
看纪纲还要再言,郑和声音转冷道:「东厂做事自有东厂的规矩,纪大人
若要搜山请自便,恕不奉陪。
」
纪纲暗骂若不是锦衣卫高手此番损失殆尽,谁会低眉顺眼的求你这个阉人
若建文身边再有个把方孝孺这般武功的,自己死都没地埋去,偏偏陛下对这
个阉奴甚是宠信,这个仇又没地报去,当下陪着笑脸道:「纪某自然唯公公马
首是瞻。
」暗骂回去就找几个奴才阉了,好好炮制一番就当出这口恶气。
郑和待锦衣卫与东厂番子带了方孝孺的尸身撤下,自己却没有急于下山,
而是向东走了数十步,对着一丛灌木躬身施礼道:「上天即有好生之德,吾辈
不敢逆天行事,贵人须知天下一家,勿要再起兵戈,放眼九州四海,庙堂不过
一隅也。
」言罢飘然而去。
*** *** *** ***
丁寿脑子有点乱,葵花宝典,郑和,这哪跟哪啊,迟疑道:「您当时……
」
「不错,当时本座正是在那处密道内,不想他早已发现,观其与方师傅生
死之战,慨念武学之道,浩如烟海,所幸从宫中逃出时带的宝物里有一部奇书
……。
」
「可是《万象秘籍》?」丁寿眼睛一亮。
「正是,当年蒙元皇帝编纂出此书后,不过数十年便江山易主,十一位皇
帝却无一人练成此书中武功,书中所载的武功浩瀚繁杂,练气之法不一,兼学
极易走火入魔,幸好此书由八思巴等人编纂后,又经了一位奇人校对,他发现
了其中奥妙,于是去芜存菁,创出一部附录名为《天魔策》,内载多种武林奇
功,其中一套天魔无相神功,运气法门独特,可任意施展各门派武功,可惜鞑
子皇帝们只知贪练其中的天魔极乐心法,堕入肉欲不知自拔,纷纷早亡,于是
此书被列为元朝内廷禁物,中山王徐达北伐大都此书遂落入明宫,皇祖鉴于蒙
元之祸,禁令朱明子孙习之,社稷倾覆,吾命何所惜哉,遂不顾皇祖禁令,修
炼其所载武功,十年间已有小成。
」
「不知那位奇人是哪个,竟然一人为三位高人拾缺补遗。
」
「那人叫刘秉忠,字仲晦,道号藏春散人,入释法号子聪,身兼儒释道三
家之长,武当祖师张三丰与其是忘年之交,张真人年轻时多受其提点。
」朱允
炆继续道,「待某神功有成,吾便去寻郑和那阉人的晦气,若胜不过他,也无
谈杀燕逆谋复国,谁知结果……」
「败了,」朱允炆苦笑道,「于是又勤练十年,还是败了,直到第三次比
武,此时燕逆已死,复国之心也淡了,只是心中的执念仍在,于是在他第七次
出海前再度比试……」
「难道这次也败了?」丁寿郁闷的问道,如果三战三败,那帮武林人士当
年打出狗脑子抢什幺武林秘籍,直接切了进宫不就得了。
「这次胜了,郑和重伤,在此次出海不久就亡于途中,」朱允炆脸上神色
开始不对,「可三十年来郑和七下西洋,扬威异域,死后哀荣,修庙立祠,我
朱允炆被人谋朝篡位,不能保全妻儿,功业不及一阉人,此身何用!」
「天下九州四海,庙堂不过一隅也。
郑和之言壮哉,于是我搜罗靖难旧臣
遗孤,按其资质传授武艺,创立天魔宫,一统江湖,为止戈武林,于泰山订约
制止门派私斗,哈哈,这也是前无古人吧。
」朱允炆陷入自身的成就感里狂笑
不止。
「那可未定,堵不如疏,这样强加的和平未必不是此后混乱江湖的隐患。
」丁寿不自觉道。
「你说什幺,再说一遍。
」朱允炆厉声喝道,任谁自以为是的功绩被人臧
否都是难以忍受,何况朱允炆帝王之尊。
妈的,拼了,大不了被这疯子扔下悬崖,继续找阎王聊聊。
丁寿暗道。
「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恩怨多了就成江湖,强令江湖止戈只不过把恩怨隐藏更
深而已。
三月之间,灭门二十一个,难道全是天魔宫一己之力幺,此后几十年
血雨腥风,不过是把前些年未了的仇怨报个干净,因为有恩怨,江湖中人才能
苦心练武,各派武学才有精进,正所谓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
丁寿顾不得提前照搬达尔文理论,反正也是得罪了,所幸得罪个够,「反
之朝堂之上更应一力求稳,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倘若当初削藩能徐徐图之,
不逼人太甚,以燕王府八百余护卫,怎敢横心做博浪一椎……」
丁寿还没说完,朱允炆一声大喝,丁寿顿感胸口如被锤击,晕了过去。
良久,丁寿再次睁开眼睛,胸口烦闷欲呕,眼前金星直冒,耳边响起的声
音苍老无力,「你醒了,我的故事还没讲完,你还愿意听幺?」
「晚辈洗耳恭听。
」丁寿不怕死,可这老家伙明显有点精神失控,这幺着
老活受罪可挺不住。
「土木之变,朱祁镇小儿被掳,朱明子孙岂能沦落异族,于是本座只身潜
入大漠,闯入汗帐,救出了那小子,带返京城。
」
「这幺说,五十年前在阴山被伏时那个蒙古贵人就是……」
朱允炆点头,「就是那小儿。
」
「呸,什幺武林正道,江湖前辈,一群沽名钓誉厚颜无耻之徒,那您当时
为何不解释?」
「对他们解释何用,他们又何须要解释,本座又何必对他们解释。
」
丁寿无言,人家当时就是冲着秘籍去的,说出来会不会信不知道,保不齐
直接把那个倒霉皇帝灭了口。
「那您可知当初是谁投送的密信?」
「天魔宫上下都有可能,」朱允炆见他张大了嘴惊讶,笑道:「天魔宫都
是建文遗臣之后,受尽燕逆迫害凌辱,这也是本座只身潜入大漠的原因,说来
可笑,向朱祁镇小儿道明身份后那小子竟然向本座行家礼,提出回京后释放吾
儿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