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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哄到手

  苏紫洗漱完毕,换了身衣物,从屏风后转出来。

  抬眼便看见言芷枫也换好了,素白的锦衣长衫领袖口绣着兰花,反观自己穿的这件雪白点缀着梅花的长裙,倒似有意搭配的情侣装。

  听到脚步声响,站在窗前的修长身影回过头,英眉皓齿,浅笑灿然,头上的纱布也取了,碧蓝长发随风吹拂整个人似凌风欲去。

  人模狗样、衣冠禽兽、斯败类、虚有其表……苏紫四个字四个字的暗暗吐槽。

  挥退伺候的婢女,言芷枫上前抱起她,把她放在耳房的塌上,蹲在她面前,朝着她的腰带解去。

  白净的手刚刚覆上,一双小手便紧紧捂了上来。苏紫面红耳赤,墨眸圆瞪怒嗔道:“你又要干什么?”

  “小乖,让我看看。”言芷枫眸光关切,语气无赖。

  “不,不要。”察觉她意图,虽然她此刻眼神看上去颇为澄澈,可就如那讨吃的狗儿,真让她闻到肉味保不定原型毕露!适才这家伙那番话言犹在耳,苏紫吓的绷紧了身,眼露惊慌。

  “不是疼吗?给枫摸摸,保管手到病除。”言芷枫将下流话说的颇为坦然,没有逼她太紧。昨晚其实吃的挺满足不贪现在这一口,回忆过程她动作甚是温柔小心,也许是时间太长小乖才会不舒服,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打算,她不敢掉以轻心。

  我呸!臭不要脸。

  苏紫暗啐,气的胸口一起一伏。晃眼间瞅见她额角的伤口,细长一条已经结痂,但是看上去还犹为明显。想到这人说来就来的作风,此时千万不宜招惹她。苏紫抓着腰带想从旁边挤过去,迭声说道:“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真的?”枫哪容她逃跑,手一伸便困住她。

  “真的,真的。”苏紫如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没诳我?”

  “我骗你干嘛!”

  言芷枫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紫紧惕的小脸,半响,仍旧不放心:“……那你让我看一眼,我就信你。”

  “言芷枫,你有完没完!”

  眼见银牙紧咬貌似要发飙,言芷枫迟疑片刻,这才没有勉强,她转手从怀掏出一个木盒,“来,我给你改扮一下。”说罢,拿出盒里的东西便仔细地往她脸上鼓捣。

  “什么东西,你要带我出门?”等她三两下弄好,苏紫摸摸脸,触手光滑。侧身往铜镜里一瞅,里面印着张份外清丽的容颜,只不过……那不是她的容貌。

  易容丹!

  苏紫又惊又喜爱不释手,事隔大半年,居然又见着这东西,没想到言芷枫也有。这次说什么她也要留着,自己保管好,还是这玩艺方便好使。

  可兴奋维持不到两秒苏紫便泄了气,缺少了青幻的药丸,光有易容丹有什么用?不啻于掩耳盗铃。

  “这谁的脸呀?”苏紫随意问道。

  “一个海之民,也是宫里养的奴伎,我瞧着长得还算顺眼,”言芷枫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见小乖脸色厌厌情绪不高,伸手把她抱在怀,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眯眯的说道:“今儿带你在城里逛一逛,我们去打探下昊焱在搞什么名堂,寻机给她使使坏,你说怎么样?”

  她是心血来潮想去水烟阁凑热闹,也顺便带小乖散散心,总闷在屋里对身体不好。

  闻言,苏紫怔忡少顷,揽住她的肩膀慌急的说道:“不去,我不想去。”

  “为何?”言芷枫微愣。

  “哪有那么多原因,就是不想去。”

  去见昊焱?即使有言芷枫作陪她也害怕。再说了,逛街,逛什么街?当真以为她戴了张面具就敢大摇大摆上街?苏紫一时慌张,又怕她执意要去,连语气都软了许多:“我们不去好不好?”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言芷枫眉飞眼笑,被她难得的撒娇勾得通身舒爽,鼻尖情不自禁地又往小脸蛋上蹭,安抚道:“小乖只管放宽心,这世上不是只有幻形术才能让你行走自如,山人自有妙法。就算你站在人群间,在法术不如我的人的眼,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届时我们藏好,不特意引人注意,昊焱发现不了我们的。”

  苏紫疑惑道:“是什么法术?”

  “待会你就知晓。”言芷枫嘻嘻一笑,卖了个关。

  苏紫还有点犹豫,毕竟昊焱数次伤她,万一到时候她和枫又打起来了,谁来保护她?

  咦,打起来?

  打起来好啊,她可以见机逃跑。

  ......................................

  同一时刻,西疆要塞之外。

  昨日手持刀斧发了狂的巨大兽人军队与州精甲士兵浴血奋战的疆场,仅仅一日光景,再无任何喊杀声、一片死寂荒凉,放眼望去满山遍野残碎的尸体,人与兽,爵贵与平民士卒,甚至一如小山丘般横过半个战场的巨大龙身,永远沉睡在这片山谷,不分彼此。

  成沂伸手,握住斧柄尾端,略微运气,将深深没柄于一头白虎族战士屁股的斧头拔了出来,甩手丢给下方的属下。心不由感叹,怒族将士的身躯实在是强壮,单看这臀肉之厚,一尺长的斧尖全部刺了进去,居然还是没有碰到骨头。攻城还是过于急躁了点,虽是必胜的一仗,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

  那两头战死的龙族,均命丧于尤星大人之手,另外还折损了一位长老和数名皇卫队的高阶将领。若非殿下有意放过,也不至于让尤星大人带着数千残兵败将突破重围的同时,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其实应该趁他年纪尚小,法力还未完全觉醒之际扼杀了才好,只因为何恣负棘请罪,说了许多关于凤君此前的消息……

  哎,算了。通知龙族来带走同族尸体罢,龙族的传统,死后遗骨都要送回龙巢,以免被人类亵渎。

  方想到这里,成沂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似乎广袤的战场这一刻时间都有所停顿。

  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积满了黑云。云层如有生命一般,还在从四面八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聚集着。

  云层央很快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漩涡电光闪耀,恶鬼呼啸,成千上万肉眼难辨的怨魂疯狂涌入其。所有收拾战场的人手都停了下来,畏惧地看着天上的异相。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在收集灵魂。

  一个一身黑袍的女自营地飞上了天空。她火红的长发飞舞,周身萦绕着徐徐青风。战场唯有她能透过层层乌云,看到漩涡央手持卷轴正在缓缓转动的白发女。

  千旋清冷、扬的颂咒声从空飘渺而下。

  “魈,以吾魂为钥,开契约之门——噬主!“

  卷轴突然脱离她手,一展而开,疯狂地围绕她旋转起来。整个战场的地面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蠕动。慢慢地竟然有血水开始从泥土里渗出来,如雨滴倒流般浮上半空。

  千旋突然全身一抖,所有的法力急剧从她的身体流失出去。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卷咒的能量,却发现几乎这段时日以来收集的所有灵魂之力竟然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样?”千旋身软了软,在空摇摇欲坠,难以置信锁魂卷咒仿佛有了自主思想般,拒不听从她的指挥,仅仅给她残留了一丝浮空之力。她猛然想起了那天封印入内的异界君主,魂识立刻潜入卷轴。在由魂火构筑的鬼魂森林里,幽幽绿色火花飘浮跳跃,千旋的意识之音不断呼喊死亡君主影迌之名。

  黑暗似乎有一双无形无质的眼慢慢睁开,静静的注视着她。这眼神贪婪炽热,肆无忌惮,虽然无形却充斥了整个空间,几乎无处不在。千旋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不是危及生命,而是邪恶的觊觎!正在这时,一个清越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天外传来:“禁咒失控?要孤助你一臂之力吗?”

  元神倏然归位,千旋头还有点晕沉,她闭上眼稳了须臾,才虚弱的摇了摇头。茫然看着重新回到她手里的卷轴,呼吸不稳的说道:“此术须得纯正的暗灵法力支撑,如若成功昊焱魂魄受损将陷入长久的昏迷,可失败的话……不应该啊,它肉身已毁,只是个恶灵,为何还能保留意识与我对抗?”

  见她喃喃自语,越说声音越小,几不可闻,夜微曦冷哼一声:“世间法术钧有互通之处,无论何系,本质上都由最原始能量构成,不然何来万法归一之说?我们既已探知紫儿下落,时不我待,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明日孤将带大军往北海开跋,在此之前,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紫儿身边对她不利之人铲除,至少也要削弱她的力量,令其自顾不暇。你应当能理解孤的心情吧?”

  此去遥遥,小紫落在昊焱手,夜微曦要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这样勉强千旋。她心急如焚,千旋又何尝不是?昨日费了些力气确认小紫的方位后,千旋便一直在为刚才的禁咒做准备。然而准备充足,却遇上意料之外的情况。法术断的仓促,她不确定昊焱是否已经有所察觉?再加上能量转换岂是那般轻易,若有半分差迟,最好的结果是灵魂被反侵蚀。

  可是,暗灵系或许在力量上不如别系强大,胜在各种奇怪古怪的术法层出不穷,夜微曦办不到的事,她能办到,只要孤注一掷……

  早就决意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

  千旋终于抬起头,凝重的微微颌首。夜微曦冲她宛然一笑,美的叫人恍惚。咒语轻颂令人窒息的强大力量一点点凝聚在她虚合的手心,衣袂无风自动,寒气刺骨,一丝冰冷的的凉意从脚底往上蔓延,千旋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闭上眼等待接受她的力量,地上的众人一眨不眨望着天空二人,不明白为何这一刻,时间似乎变的很慢很慢。慢到夜微曦缓缓扬起的手,都仿佛捏在人心上。缓慢而沉重。

  失手了怎么办?凤君会不会怨恨殿下这样利用旋大人?这个时候,仰望天空的成沂暗暗想道。纵然他对法术一窃不通,单看这种气势,以及天地间这种凝重的感觉,便可以知道她们所用术法非比寻常。

  其实,如果殿下有容人之量,以千旋大人这样的人间绝色,两人并肩而立,再加上小凤君,那画面堪一想想便令人陶醉不已,竟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真不能怪成沂此时此刻居然魂游天外,实在是蓝天凌空飘浮的两人,美丽之极,飘逸之极,她们的长相和气质,是足矣将世间万物比下去的绝世美人。

  在他发呆之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一股强劲的暗灵法力遽然从锁魂卷咒奔窜了出来,蕴涵着死气、黑暗、奇诡的能量,瞬息间便将千旋的身躯紧紧包围缠绕,那迸扬开的浩烈气旋,竟然将夜微曦的能量隔挡了回去,震退她三尺。

  夜微曦惊怔片刻,盯着千旋手宛如忽然间活了过来,对她‘张牙舞爪’的古卷轴,蹙凛双眉。

  “放肆!”银眸倏沉,戾气陡升,五指一曲一张,锁魂卷咒便从千旋手里脱出径直落入她的掌,轻轻颤动摇摆犹如垂死挣扎的小动物:“蝼蚁般地妖物,竟敢当着孤的面一而再地耍花样,你以为蛰伏不出孤便拿你没办法?想魂飞魄散,现在就成全你!”

  千旋脸色大变,夜微曦是想毁了卷轴,不能让她这么做!然而慑于她周身劲扬的狂风,她无法靠近阻止。忽尔灵光一现,大叫道:“且慢!我还有一个主意!”

  这厢,言芷枫抱着苏紫晃出殿门。歹悟在外侯着,一声“皇姐”,欲言又止。

  瞥见她颦锁的双眉,言芷枫轻叹一口气,扬扬下鄂说道:“走吧,先去看看天晴。”

  反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晨,言芷枫提步当先,众人一一跟上,往天晴所居的阁楼走去。

  极为宽广的道路甚是清静,除了一些个殿堂拐角处为数不多的侍卫岗哨,只有零星一两个打扫的仆役拿着扫帚扬起一片轻尘,实在是空荡无比。

  时值深秋,连西疆高大的龙树都在枯萎凋零,此处却如夏初般生机盎然。苏紫趴在言芷枫肩上往左侧看,是个百花盛放的花园。虽然都些是叫不出名的异花,仍显得美不胜收。那些石筑宫殿,远看古朴大气,近看门前却显荒芜,连石板路上的石缝间都钻出小花和杂草,似乎长期无人打理。

  对了,没有蝴蝶也,天上也见不到一只飞鸟,只有成群的海鱼。那这些花和树是从哪来的?移种的?还是千万年间由海底植物演变而来?

  正当苏紫盯着那繁茂的树枝东想西想,言芷枫侧过头,将不知何时摘的一朵小花往她发鬓间插上,微微往后仰,笑眯眯地看着她:“在瞧什么呢?有什么想法说来枫听听,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

  苏紫撇了撇嘴,朝她抛出一个白眼后,突然小声的问道:“言芷枫,你为什么喜欢我?”

  “咝,为什么啊…”

  言芷枫吸了口冷风,牙疼似的做了做鬼脸,偏着头认真思索起来:“枫也说不上来,大抵是因为你与众不同罢。倔强爱逞强,不喜欢我,又凶又动不动就哭……”

  “谁动不动就哭了?还不是你老是欺负我!”苏紫不满的回嘴,她本来就不是个爱哭的女,要不是言芷枫太过份,她至于吗?还有,不喜欢她也能成为理由?

  没有在意小人儿的抗议和乱动,枫搂紧她继续边走边说,思绪倒是越来越有条理:“不过小乖聪明伶俐,只要不跟枫闹脾气,那便是天底下最乖巧,最招人疼的女。”苏紫翻了个白眼,枫目视前方只当没看到,微笑着接着说道,“虽为凤君,却没一点身为凤君的觉悟和自知,所思所想亦与世间君贵截然不同。君贵们呀,都深知要为自己寻觅强大的夫爵依靠,你却从未动过要征服我们这些大人的念头,反而一昧的逃匿躲藏,呵...”宠溺轻点她挺翘的小鼻尖,顺手将她眼前飘拂的碎发别到耳后,笑道:“你想一个人过那逍遥自在的生活,可曾想过会有人允许吗?”

  要谁允许?我自己就能做主!

  苏紫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想想不允许的人确实有几个,可是言芷枫是怎么知晓她的想法的?她们又不熟!

  见小丫头没说话,大眼灵动的盯着她,枫舒了一口气,唇角噙着丝浅笑,仰首眺向天空之上那片幽蓝幽蓝的大海:“可枫偏偏就喜欢这个无欲无求,眼神干净清澈的小乖。一如天上那尾小小的游鱼,滑不溜手,我总在追逐你,总也抓不住。越是如此,越是心痒难耐,只想将你牢牢攥在手心,天天与你在一起。纵然,将要面对的敌人多如繁星,枫又何足惧哉……”

  语毕,一时安静下来。

  苏紫听得瞪大了眼,可惜随身没有镜,否则真想摸出来照照,眼神是怎么个干净清澈法?

  可她说的煞有介事,那么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真的有多么的喜欢她。习惯了这人的吊儿郎当、口无遮拦,突然像这样正儿八经的表白,都不像她了。话虽说的动听,总归也就是得不到,稀罕。不过话说回来,喜欢,不就是稀罕么?

  而她的稀罕,单纯自然的仿佛天经地义,没有那么多的因素掺杂在内,甚至与她的凤君身份都没有多大瓜葛。记得一开始她找千旋索要自己时,凿实是不知她的身份的。

  眼前的枫,微眯地金眸内华光流转,清逸的俊脸在太阳下发着光,眉宇间透着一丝坚毅和柔情,苏紫看着看着,明明知道她不过是挑好听的哄她开心,心里某个地方仍不禁轻轻的波动了一下。

  将她们的对话尽收耳,落后两步的沐云轩露出欣慰的笑容。

  枫大人终于恢复正常了!

  瞧这一身忧郁气息45度角仰首望天,笑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俊雅女,如此潇洒迷人!加上真挚走心的情话,使出这个杀手锏,每次都能擒获一大堆芳心,凤君大人定然也会慢慢倾心于大人的。

  想到这里,沐云轩突然又心一动,视线往左侧扫去。歹悟面色清冷,平静如常,好似没发现他在偷瞄,依然步履从容。可正是因为她的神情太过于安然自若,沐云轩不由在心里叹息,这一位,也是个别扭的。

  言芷枫低下头,见苏紫表情傻呼呼的甚是可爱,她嘻嘻一笑。把头朝苏紫地面前一伸,近得鼻差点与她相抵后,眨了眨眼,邪佞的笑道:“当然,枫最爱的,还是小乖的身。”

  苏紫猛然嘴角一抽!

  又抽了抽!脸一红,狠狠的瞪她一眼!

  心实是气恼这人的不正经,苏紫头一扬躲了开去,双手抵着她的肩膀,嗔怒道:“放我下去!”刚吼完,却见那双金光闪闪的眸,不怀好意地扫向她的唇,连忙缩了缩脖,匆匆警告道:“这里有人,你别乱来!”

  言芷枫懒洋洋地笑了,指尖轻抚上她的唇瓣:“那等没人的时候,小乖便好生听话,让枫亲个够?”

  做你的春秋大梦!

  看着两人倔然对视,一个瞪着眼儿,一个眉稍斜佻,互不相让,沐云轩抚额哀叹。歹悟索性别开脸去,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枫大人附耳说了什么悄悄话,对峙没一会,小凤君似乎败下阵来,低头默许了。而枫大人惬意眯缝着双眼,笑的像即将偷腥的猫。

  心情大好,枫边走边轻松的为苏紫讲解起此城的由来:“……辟城地处北海的南部边境,离此不足三百里的大峡谷外有个深不可测地海底洞穴,是海妖的巢穴。其下四通八达,我曾经进去转过一圈,捉了些海妖的小崽,灸烤一番滋味还是不错的……因为此处海域甚为危险,平民一般不会过来,城内聚集的大多是冒险者,以及捕获、驯化海妖的商贾。在千年以前,这座城名曰姬莹城。”

  手一抬,指着远处一座座殿宇心,突兀耸立着的一根黑色巨大的石柱,示意苏紫望过去。

  “那就是姬莹台。乍一瞧上去无甚特别,其实不然。它是千年前姬莹大人最终的埋骨地。在上一任凤君的争夺,她败给了岑皇。七皇归一,天下大统之后,她便心灰意冷的辗转来到此地。兴许是发现坐在这奇异的石台上面,可以令人忘却烦忧,与服用了‘迷离草’的效果极其相似,便再没离开过这里。”

  “迷离草?”

  “是一种黄褐色的小草,一茎结五籽,西疆一处山脉有很多。人服了之后,会心情很兴奋愉悦,产生臆症,见到自己所想见的人,但这种草籽沾多了便会离不开它。”

  那不就是罂粟或鸦片一类吗?苏紫明白过来,霎时心里生出一抹同情来。

  “姬莹是枫的先祖,在她过世前留下了遗训,孙后辈不得再追逐凤君。”言芷枫摇头轻轻一叹,颇有点恨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劳什遗训千百年来既无凤君现世,族人亦未曾当真,倒是有许多她的诗流传至今,其最有名的一首,小乖想听吗?”

  “嗯。”苏紫轻点头。

  “天地有情离人尽,泪聚成光寄穹苍,闻声难觅身后影,一钵浊酒一场空。”

  忽闻轻轻的女吟诵声传来,却是出自后方的言歹悟。沐云轩抬眼,瞧见枫大人微诧的回过头与圣女相视一眼。对上她的眼神之际,歹悟低下头,怅然若失的一笑。

  片刻后,枫大人转回头,声音又起,正巴巴地对怀的人儿允诺:“小乖,枫与先祖不同,只当她为前车之鉴,便是战至最后一刻,也断断不会把你拱手让出的。”

  苏紫没回应,犹自出神的看着孤零零矗立于一片殿宇楼阁光秃秃的姬莹台,小脸上神色郁郁,显是被那诗词的悲凉绝望所触动了某根神经,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

  正在这时,短短的一段路,又出了点小意外。一阵嘈杂喝骂声突然在一行人响起,打破了广场的平静。

  随行的一队侍卫里有人起了争执,众人呼啦啦推挤着围作一圈,混乱两个身影搂抱着滚在一起,压着对方就是重重一拳,“砰砰砰”的响声,两个人不管不顾打起来了!

  他妈的吃了熊心豹胆,当值之时竟敢私自斗殴!何况大人还在。沐云轩怒火冲天,冲进人堆,一脚一个重重踹开,大声喝斥询问缘由。

  适才胆大包天,一腔血气的两个青年,焉了气焰,跪在地上互相推诿:“那,那个,将军,是他跘我。”“胡扯,将军,他搡挤我在先。”“你不推我我怎会推你?”“当着将军你还狡辩…”“谁狡辩?是他推的你。”手一指,牵出了第三人。

  “你血口喷人……”那人涨红着脸上前一步。

  “够了!”沐将军受不了的一声怒喝,瞟了一眼脸色黑黑的枫大人和睁大眼看稀奇的凤君,再扫过垂首敛襟,噤声不语的侍卫们,看来都有份。好,一个个审。

  好一会,终于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句含混不清的招供,审出了个大概经过。

  也难怪他们半天解释不清,实在是不好说,说出来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这些侍卫随侍于后,与枫大人以及小凤君相距不过几米。距离不近不远,恰好是能感知信息素的边缘地带。平日里傲气凌人,行走当风的贵族侍卫们,今儿都有些魂不守舍。被风若有若无的凤君信息素勾的人心浮动,当然,威风凛凛的爵皇信息素也在那摆着,尚还能勉强保持清明。不过,谁又不想嗅的清楚些,再上前一步,靠近一点?于是乎,队伍便有人做起了小动作,拖拽前挤者有之,暗使拌者矣有之,渐渐便在摩擦走火了。

  惊见枫大人脸上的森寒之气,吓得侍卫们跪倒一地,惶恐不安的等着大人发落。

  苏紫早就见怪不怪,现下虽颇有点窘迫,还是小声的为这些侍卫开脱:“他们也不是有心的…”

  言芷枫气,气在平素对手下疏于管教,因着皆是她的近卫,上了战场一个个骁勇异常,私下也陪她作恶捣蛋,加之她本身便随性轻狂,才导致今日在小乖面前丢了颜面。

  有苏紫求情,心的杀气消弥了一些,罚还是要罚的。

  不一会,只见两个犯事的青年被剥光全身衣物,如白条鸡般倒绑双手挂在树稍上,缩紧双腿扭来扭去,声音叫的犹如杀猪。带着可怕的破风声,那不知何物所制的长鞭在空挥舞,每一鞭下去连皮带肉撕扯掉一大块,露出下面赤红欲滴的肌肉,血珠和肉屑溅了老远,看的苏紫不自觉得随着挥鞭的节奏哆嗦,心惊肉跳。

  这鞭,估摸着放自己身上五鞭就足够她去找阎王爷报到,一百鞭下去,绝对都没个人型了。电视上鞭打也就打烂些衣服……

  见她不忍猝睹,小嘴微张,又要开口求情,言芷枫断然转身抱着她离开。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逃过了大劫,老老实实低头跟着。虽然晚上也有五十鞭等着他们,可总好过当着凤君的面被剥光了打。没见那还在惨嚎的两人拼命蜷缩双膝,遮掩自己的重点部位的举动。其实也许遮脸还要好些……

  苏紫小心脏还在咚咚跳着,她们踏进了天晴的闺房。两个婢才得了信儿,匆匆给天晴披上外衣,躬身退了出去。

  一日不见,天晴看上去似乎瘦了一圈,憔悴了许多。

  弱不胜衣倚靠着床头,小脸苍白,嘴唇紧抿,委屈的望着言芷枫,眼圈泪花打转。那楚楚动人之态,连苏紫见了都心生怜惜。

  可惜某人薄幸,放下苏紫后,金眸微挑,细细的双眼皮透着些冷意,擎着天晴的下巴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君贵的皮肤实在是娇气,这都抹了药膏额头还红肿一片,麻烦。

  回头见苏紫还伸着脖瞅着,拍拍屁股将她赶了出去,让她在外面等。

  没寻到机会和天晴说话,苏紫慢吞吞的退了出来,抬眼却见歹悟长身玉立的站于厅堂正,眸光清清冷冷,宛如清泉,淡然的瞥向她。

  想想屋里的两人,再看看对面眸光清澈如水之人,苏紫不知为何心底对她升起丝赧然,昨天所见和今日所闻一联系,便直觉是言芷枫蛮横地抢了妹妹心爱的女,又不懂珍惜。

  不过言芷枫同她妹妹之事,与自己何干?在一阵沉默尴尬的对视后,苏紫摸摸鼻,墨眸一转,瞅见窗外院里大树下挂着的秋千,便转身出去怡然自得的荡秋千去了。

  “凤君大人。”

  刚松了一口气晃荡了两下,没想到歹悟居然跟出来了,徐徐踱步而至,端立于秋千之前,微微低头看着她:“我皇姐没有太过欺负你吧?”

  这话问的突兀,苏紫愣了愣:“还好。”

  “她天生性桀骜,样貌又男女皆宜,倾心于她的君贵趋之若鹜,在感情上便有些肆意,不善表达。”

  是吗?她怎么觉得她很善于表达,脸皮厚比城墙。

  也许是太近了点,有些承受不住那甜美的信息素,歹悟往旁侧移了两步,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婉转道来:“我们同胎所出,性却大相径庭。她品行有亏,君母气极之时,亦指着她痛骂一声混世孽障。五岁便逛了青楼,与平民妓喝花酒,醉得不省人事。七岁醉心于权势,带兵收服了几座岛屿,杀了数百人。后来一朝厌烦,便时不时的消失一阵,带回一些稀奇古怪之物一股恼丢给我。十二岁那年,她带回的是天晴,后纳入她房,成为她第一个妃嫔。而今,平城后宫有上百个君贵。”

  歹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朝她细细的打量着,忽然淡笑道:“我这样说,凤君大人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苏紫抬头静静的看向她,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凤君大人不想知道吗?”歹悟反问。

  到这时,苏紫已然发觉歹悟的性情与自己猜想有所不同,虽然不甚明显,但她好似对自己有着一分敌意。斟酌片刻,忍不住问道:“你怨恨你皇姐?”

  歹悟愕然,金眸光芒流动,静默半晌后,仰天长舒一口气,哑然笑道:“也许吧。”

  她缓步上前,伸手将秋千藤温柔的轻轻推动:“忘记告诉凤君大人,我乃曦大人的臣。”此句却由密语而出。

  “啊?”

  苏紫大惊,猛然握紧了藤绳侧身转向她,未料轻风灌入,随即呛咳了声。

  歹悟伸出食指比出噤声的示意,继续轻声密语道:“我能看出皇姐为了你,已经定下了性,本来作为她的胞妹,我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但是,歹悟即已择了明君,不得不想法帮你脱离她的掌握。只是现在,我还没想到万无一失的方法送你离开,还请凤君大人耐心的等上一阵。”

  “你有何凭证证明?”

  苏紫轻盈的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激动的抓着歹悟的衣袖追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强大的气息瞬息间接近,修长的身影犹如凭空冒出般站在苏紫身后,腰间一紧,身躯已被来人揽入怀。

  言芷枫蹙眉盯着言歹悟,神色有些古怪:“要什么凭证?”

  歹悟波澜不惊的浅笑:“没什么,凤君大人置疑歹悟之言,我们确非初次见面。在雪幻谷时,皇姐没能看清凤君的样貌,我有幸先一步到达,得以一瞻。不过那时我遮掩了头面,又是混迹于人群之,凤君大人才没有注意到。可惜在南蛮之时,同居于穹海殿数日之久,竟也没能见着。”

  言芷枫狐疑的低头看了看苏紫,想想也甚是感慨,轻拂着怀人儿的发顶说道:“是啊。若那时我早早的发现她,少走一些弯路,这丫头也许早就爱上我了。是吗?小乖。”

  对上嘻笑着凑到面前的华贵俊脸,苏紫甜甜笑了笑,瞬间垮下脸。

  见她这调皮的样儿,言芷枫愉悦地哈哈一笑,牵过她向外走去:“歹悟,一同上街罢?”

  “不了,我去陪天晴。”

  沐云轩迎侯在外,打起车帘。枫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抱着苏紫钻进了马车,隐约飘来她的低声嘀咕:“怎么在咳嗽啊?”

  车马渐远。

  站了许久,歹悟才转身提步,往屋里走去。脚步有些沉重,双肩微垮。

  怨恨吗?

  当年决意为天晴讨一个公道时,也许是。

  一胎双胞,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看向她时,也许是。

  在她主动诱惑了她,又毅然退出这场游戏孤身远走时,她走的匆忙,狼狈……

  如今,还怨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