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
葛棠奇怪地审视他的表情,搞不清他是因为就快搬进新家,还是因为刚打完人而心情大好。
意外看到他腮上细细道红,隐约分辨是血迹,葛棠试探地以指尖轻触,她记得那俩被砸的人都没见血。
百岁嘴角抽动,转过脸瞪着她,表情怪异。
葛棠转过身子,另只手捏住他下巴,扭向光线明亮的地方。
百岁全身僵硬半秒,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乖乖配合,问道:“崩着了”自己摸着伤处,按了按,没感觉某处特别疼,确定没有碎玻璃扎进去。
葛棠拨开他的手,凑近了仔细检查,“可能划了下。”
她的声音好近,吐息似乎就在耳畔,百岁只觉胸腔猛烈缩,心脏被挤得要炸开,脸上皮肤充血,热得压不住。倏地别开脸,生生拉开二人距离。
葛棠看着那道伤,他脸不疼,她却有点心疼,“知道拿衣服给我挡脸,自己怎么不躲着点儿。”
百岁粗声粗气道:“我又不是女的,那么护着脸像话吗”句话说完,脸更热。
他也很意外,动手前为什么会想到要挡住葛棠的脸,那么紧迫的节骨儿上多此举,很容易遭人反扑。那家伙块头不小,正面冲突,百岁没自信占上风。
人热,就会变得烦燥,言行举止也莫名其妙。
空调的冷风中,百岁刷刷刷摇下车窗,张着只巴掌扇风。
司机从镜子里看他,“咱这都调到最低温了。”
葛棠好笑道:“百岁你不是不怕热吗江哥说你那房子都不打算装空调。”
百岁话赶话地邀请她,“等我房子装完了,租间儿给你吧,别跟江哥和你姐那儿搅和了。”
葛棠心动,但是她姐肯定不能同意。“再说吧,我过阵子可能就回东北了。”
百岁听到这话时,心里有种类似于抗拒反应,他不理解这是什么名堂,干脆把它强行压下去。心说她回去倒好,免得自己对着她,总感觉怪怪的。
没听见搭话,葛棠抬头看,愕然视及百岁满意的笑。
他似乎就在等她说出,这个回去的决定。
电玩城里,葛棠口气端掉唐宣的七重堡垒,气得他点风度都没有了,端枪指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生说:“你就不能让着点儿我啊”
葛棠举枪回射,“啪啪,啪啪。”
唐宣因自己被轻易逗笑感到郁闷,“不玩了。”
葛棠追上他,“我请你吃饭。”
唐宣侧目,“你过生日”这小妮子仔细得很,从来不轻易请客。
葛棠吹着手心的汗,说:“突然想起来,到北京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请你吃过饭。”
轻描淡写语,压得唐宣心情沉重,“你要回家了”
葛棠点点头,“聪明,小伙子有前途。”
唐宣绕到她面前,迫使她停下,唤了声小棠,便不知再说什么好。
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使她停下。
所以葛棠站住了,也只是瞬,无声地仰头笑笑,拍了拍他手臂,与他擦肩而过,“走吧,我今天状态不错,好像可以喝点酒。”
结果她整顿晚餐都在喝酒,盘中块上好的菲力已经发硬。
唐宣苦笑,“你不吃东西,咱直接去酒吧多好”
葛棠严肃道:“酒吧是好人去的地方吗”
不是好人去的地方,商百岁就有可能会去,她可不想再有什么邂逅。现在看到他,都能哭出来。
唐宣说:“棠啊,你喝不少了,差不多该撒撒酒疯了。”
葛棠噗哧乐,凝了凝神,问道:“16,你特别特别喜欢我吗”
唐宣说:“特别特别喜欢。”他故意模仿她的声音,仿佛玩笑,但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认真。
葛棠问:“那我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唐宣说:“顺其自然呗。”啜了口酒,又补充句,“你躲也没用的。”
葛棠摇头而笑,“我只是不喜欢你,并不讨厌你。”
百岁对她则不单单是不喜欢。所以她不得不躲,存在于别人深深的厌恶中,再待下去,人就没自尊了。
唐宣嘴里泛苦,“葛棠你何必呢”
“就是啊。”葛棠皱着眉,孩子气地冷哼,“磕头碰脑的都是人,何必跟他费周折”
唐宣抽下餐巾擦擦嘴,“我是说,你明明要哭了,何必非得勉强自己笑”
葛棠振振有词,“哭多难看啊,谁不愿意自己漂漂亮亮的”手机短信响,摸过来看了看,手机报里有天气预报,她话锋转,“最近天儿都不错呢,16,咱俩明天看升旗去啊”
唐宣不习惯早起,打着方向盘,哈欠连天。
葛棠说:“我来开吧。”
他摇头,“这边的路你开不了,太乱。”
葛棠嗤声道:“那回西直门桥底下,谁教你盘出来的”
“那是你蒙得准。”唐宣看看她,“不过我真挺佩服你的,葛棠,喝那么多酒,睡这会儿就饱了我以为你会醉呢。”
葛棠笑道:“我是醉了啊,你把我脱光了扔进被窝里,我都没印象。”
唐宣哭笑不得,“你要有那印象才是喝出幻觉了。看你睡得倒塌实,我就怕你夜里吐起来,过去看看,小呼噜打得可匀称了。”
葛棠尖笑,“好啊你,果然夜袭了对不对”
“谁让你不锁门,我以为这是给机会呢。”
“去你的。我是把你当君子对待你家那折叠门,锁在哪儿了呀”
唐宣大笑,“根本没有锁。就我人住,加那么多门锁干什么”
“人住两居看来美发这行业很抢钱呢,买得起那么大间房,”拍拍真皮座椅,“车也不赖。”葛棠搓着下巴思索,“你不简单啊,唐16”
唐宣斜眸瞥她,“我警告你别胡思乱想啊。”
葛棠嘻笑,“我什么也没想。”
唐宣伸手捏她脸。
葛棠惊呼,“看车唐宣”
突然蹿出的那部车,速度快得连颜色都看不清。
葛棠低喝声,直觉地弹起身子,去帮唐宣打方向盘。
唐宣伸手将她按回椅子里,另只手打轮将车头右转。
对面那车子丝毫不见减速,直冲过来。
车身震,唐宣放弃方向盘,拉过葛棠护在怀里。
车向被斜撞了个正着,横着顶出去半米多,直撞到路中间隔离栏才停下来。右侧反光镜刺破了玻璃,安全气囊弹出来。葛棠感觉唐宣把她抱得更紧,只大手扣在她后脑上,没有剧烈疼痛,却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颈子缓缓流下。
震动停止,气囊挤得葛棠抬不起头。头顶是唐宣的怀抱,沉沉地压下来。
葛棠揪着他的衣襟,呼吸不安,“16”她用力攀着他的肩膀,“你听见没有16”
葛萱接了电话赶到医院,在出租里就看到江齐楚的车,飙至医院大门口,下来的却不是他本人。车子随便停靠,不顾保安的喊叫,小辫子横飘进医院大门。
葛萱踩着两寸高的跟鞋追不上,徒劳地在身后喊:“百岁儿”
百岁直觉收住脚步。
葛萱喘着粗气,问:“你怎么来了江楚呢”
百岁不答反问:“小棠呢”
葛萱怔怔答不出。
百岁丢下她,抓了个护士问清楚位置,溜地没了影子。
葛萱跟着他,晚半分钟到了急诊室门外。
葛棠坐在椅子上,后脑勺头发和肩膀上全是血。百岁站在她面前,半倾身,手在她后脑摸摸,抬胳膊按腿确定伤势。葛棠只是垂着头,不出声,任他摆弄。
葛萱知道百岁在外伤这方面是半个专家,也没打扰他。等他直起身了才问情况。
百岁说:“没大事儿。”
葛萱松口气,在妹妹身边坐下,问她:“你和谁开的车”
葛棠半抬了眼睛看她,哽哽咽咽几声,大哭起来。
葛萱把她揽进怀里,“别哭别哭,怎么回事”
葛棠只味在哭,手背上也沾了血,抹眼泪全花了,整张脸弄得血泪纵横。
江齐楚来时看到的,就是姐妹俩抱着哭成团的场面。百岁插着腰在旁边转来转去。不等他开口问,急诊室门开了,有人躺在移动单架上被推出来。
几双眼睛都望过去。
葛棠的泪止住了,喘气都不敢。
只手拍上她的肩,葛棠抬头,收到睡凤眼里传来的安定信息。
百岁又轻拍两下,伸手拉起她。
先步走过去的葛萱,看清了他,惊呼:“天哪,是唐宣”
唐宣仰面朝天,脖子被石膏固定,睁着眼睛动不动。
江齐楚与唐宣是半熟脸,略俯下身问道:“还好吗”
葛棠惊恐地瞪着那张床,抽泣似乎也忘了。
百岁低骂句,“你不能说话就眨眨眼睛。”
唐宣于是眨了眨眼。视线转圈,落在葛棠脸上,咧嘴笑笑,“没事吧”
葛棠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副呆滞的表情。
大夫说:“轻微脑震荡,需要静躺,最好留院观察几小时。右手食指和中指不同程度骨折,已经做了紧急手术固定。其它都是皮外伤,处理之后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们哪位来给病人填下病历”
江齐楚只好说:“我去吧。”
葛萱拉住他,“你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回头嘱咐百岁盯会儿,跟着江齐楚去补办手续。
被护士推送去临时病房前,唐宣又追问句:“怎么哭了”
葛棠摇头,眼泪噼呖啪啦往下掉。
看得百岁很心烦。
r 7 事故的安排
车子被撞得极其惨烈,尤其是两侧车门,几乎已经报废。相对来说人还算幸运,伤势最重的是唐宣的两只手。这对别人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对唐宣这种靠手吃饭的人而言
用百岁的话说是:不如撞断了腿。
葛棠嫌他说话难听,却也不得不承认,难听的话往往都是实话。
升旗没看成,回家的计划也因这个事故延期。葛棠每天到唐宣家报道,帮着洗衣做饭,直侍候到就寝。俨然出无从报恩只得以身相许的经典剧目。
唐宣开始还窃喜自己因祸得福,后来实在不好意思了,抗议说:“你再这样,我只好忍痛割爱,不让你来了。”
葛棠忙说:“别,你这儿都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啊”往沙发里倒,“又不是不知道我躲谁,您就当给我心安。”
唐宣倒是被车撞晕了头,经她说才想起,她本来是想逃回老家的。“你说你都25了,怎么净做些中学生才会做的事啊”叹声傻丫头,向她伸出手臂,“来,安慰下。”
葛棠掐他腰上痒痒肉,“少幸灾乐祸。”
唐宣直喊冤枉,“灾也是我的灾,乐得起来吗”
他左手已无大碍,右手食指粉碎性骨折,还罩着小套筒,关节需多固定些时日。
灵巧漂亮的双手,多了那么个笨重的指套,像美玉瑕痕,看得人不只是惋惜,简直心疼。
唐宣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你看你又来了,好像我残废了样。”
百岁也说:“又不是残废了,用得着天天都去吗”厨子跑去给别人当护工了,他连着半个月吃不到可口饭菜,因此对那病人相当不满意。
葛萱也知自己厨艺不稳定,不怪百岁挑剔,但对他的歹毒还是习惯性出言教训,“人唐宣毕竟是护着她才伤那么严重的,能不去看吗再说手伤了又不像别的,拿什么东西都不方便。”
“不方便”百岁重重哼声,“手指头骨折了,最不方便的是解裤子尿尿。她能帮上忙啊去有什么用”
江齐楚捧着饭碗低头偷笑。
葛萱皱眉毛直骂:“百岁儿你真够臭流氓的”
百岁绷着脸,匆匆几口饭扒到嘴里,如同嚼蜡。不是不好吃,根本就不知吃的是啥。
晚上葛棠回来的时候,三人正在客厅斗地主。江齐楚叫就成,百岁摔牌指责葛萱不会看眼色,“跟你就从来没有过默契。”
葛萱也连输了几把,心情不佳,当下还口说道:“跟小棠有默契,可惜人家不屑哄你。”
江齐楚洗着牌,笑眯眯看他们斗嘴,听见门响转眼望去,“回来了”
葛棠点头,“赢多少”
江齐楚呵呵道:“不少。”没敢报具体数字刺激那二人。
葛棠不客气,“打车钱给我报了吧。”
江齐楚想也不想地捏起来张粉红票子。
葛棠笑纳。
葛萱心有不甘,挣扎着说:“那可是我和百岁儿给你报的。”
葛棠很明事理,“明明是江哥赢的,愿赌就要服输噢。”
百岁可真是服了,“姐姐,您这天搭着钱儿搭着力的,唐老板到底恢复怎么样了啊”
葛棠忽略他话中明显的讥诮的语气,只说:“橡皮管摘了,自己拿东西还没问题,就是食指的关节打不了弯。”
葛萱忧心忡忡,“那还能拿剪刀吗”
唐宣说拿剪刀主要靠姆指和中指,食指是个帮衬,起不了多大作用。他倒是副不着急不上火的心宽模样,“反正我现在本来也没什么活儿。”
葛棠看见他嘱咐前台说不接活儿,可是不少老顾客见他在店里,还是点名要找他。
唐宣律推掉。
葛棠笑他:“真摆上老板架子了。”
唐宣反讽回去,“你什么时候又知道我是老板了”
葛棠说:“这倒是刚知道没多久。”她眨眨眼,“不过我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发型师。”就假装不知,省钱嘛。
“亏你能绷那么长时间”唐宣刮她鼻子,“精细鬼。”
葛棠对自己的精明和洞察力确实是颇为自负的,主要是她也没曾想过,唐宣会同自己耍花枪。所以某天到店里看见他灵活地转动剪刀时,心里免不了阵恼怒。
那天是位顾客来漂染,助理粗心没照顾好,加热时间过长,以致烫焦了发梢。
顾客本人没多追究,倒是陪她起来的同伴不依不饶,顶着脑袋卷发杠子,说什么要让唐宣给个说法。
唐宣无奈地攥把剪刀上阵收拾残局,精心为对方重新设计了个发型。
旁边那卷发妹妹这才满意,嘴巴犹不得闲,“你看,手指根本没问题了嘛,还不肯替我们剪发,害得阿喜长发变短发。看我回去不向加东哥告你状”
唐宣笑道:“你可饶了我,别让东少爷来我这闹腾,我惹不起还不行吗”弯腰与镜中人平视,“短发其实也挺适合加喜的。不过真的要好好保养下头发了,抱歉了加喜。”
卷发妹妹大叫:“唐主,你很假哎以前可没说阿喜短发好看哦,是惹了祸只好这样讲吧。”
那被叫做阿喜的,终于忍无可忍,翻着白眼抗议她的分贝,“顾灵曦你安静会儿行不行比吹风机还吵。”
唐宣习以为常,“我是从不主动给女士剪短发的,就怕你们剪完又后悔埋怨我。”
阿喜说:“无所谓,反正是可再生资源。”
唐宣歉意地伸手揉揉她的发顶。
顾灵曦仍然喋喋喳喳。
葛棠却清楚地听见了唐宣的话,心说你刷刷剪掉我两寸多头发,那时候可没见有半点犹豫。
站着看了会儿他认真工作的模样,转身走开。
迎面撞上位刚进门的发型师,热情同葛棠打招呼。
唐宣收了剪刀回头看。
葛棠朝他笑笑,指着楼梯位置,“我上去画个指甲。”
唐宣点点头,转过来继续剪发,没剪两下,手停了下来。
加喜在镜中看他,“唐宣,那是你女朋友吗”
这句话让顾灵曦神色异样,望向款款上楼的葛棠,眼风不善。
唐宣怔怔忡忡地根本没听清,“什么”
顾加喜指指楼上,“我见她经常来呢,好几次都走个碰面。”
唐宣回过神来,“哦,说葛棠啊,个好朋友。”想了想又说,“你可能认识她姐姐,叫葛萱,我瞧跟加东挺熟的。”
顾加喜眨眨眼睛回想,“葛萱哦,我知道,我哥的客户,打过几次招呼。”
唐宣没再多说,埋头干活儿,不时望眼楼上,心不在焉得很明显。
顾灵曦哼声,“你专心点好不好,再弄坏了,阿喜可没有更多头发让你补救。”
唐宣并没有诚心隐瞒自己手伤痊愈的事实,不过他得承认,在葛棠面前,他故意不动剪刀,确实有误导的嫌疑。
手直不好,葛棠是不是就能直待在他身边
明知答案是否定的,他也愿自欺欺人地多耽些时日。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如实这么说了。
葛棠心里很明白,本来也没当真与他较劲,听了这番话,只说:“你这么大的人了”
唐宣狼狈地抓抓刘海,“是,这件事我做得够傻的,可我就是喜欢和你在起,不愿意让你离开。”
葛棠猛地遭遇表白,比想象中多了几分尴尬。
唐宣去握她的手,“葛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留在北京好吗”
葛棠说:“不行,我欠你那么大的人情,和你在起,有种以身还债的感觉。”
唐宣鼓励她,“别说那么难听,应该叫以身相许,千古佳话才对。”
葛棠笑,“说穿了还不是回事。”
唐宣也笑,盯着握在起的两只手。
阵尖锐的铃声不够和谐地响起。
百岁发短信问:你还回来吗不回来我们出去吃了。
葛棠没回他,手和手机起揣进口袋里,笑眯眯地看着唐宣问:“为什么要留在北京你很喜欢北京吗”
唐宣怔。
葛棠起身伸个懒腰,扭头看得到楼爆满的座椅,前台迎宾此起彼伏的“您好,欢迎光临”“再见,欢迎下次再来”。吹风机轰鸣,顾客单点到的发型师号码,被大声呼唤到二楼来。
唐宣的手肘撑在二楼护栏上,俯视眼忙碌,音色清冷而认真地回答:“北京还好吧,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留恋。”视线收落与自己交叉相握的十指上,他低低笑道,“因为我觉得,我可能更喜欢你。”
葛棠侧着头,很善意地警告他:“你要想好,这可不是考验你能为我舍弃多少的游戏。”
唐宣的答案并没更改。他也没问葛棠是否喜欢自己。
葛棠给母亲打电话,问有没有什么想让她从北京带回去的。
母亲说把你自己好好带回来就行了,那么老远别往回折腾别的了。
葛棠预先透露说:“有人帮我拿。”
葛家妈妈想法倒很单纯,“你姐和江子也回来不是说十才回吗”
葛棠大笑,“我提前走,还给你带个女婿回去噢。”
电话那头痛数落,根本没信她。
就连电话这边的葛萱,对妹妹的话也是将信将疑,“唐宣跟你回东北”
葛棠点头。
葛萱迷茫了,“什么个情况啊你那天不是还说跟他只是朋友吗”
葛棠说:“多新鲜,你和我江哥也不是生下来就成了两口子的。”
葛萱最不会辩论,“那雾发妩天怎么办那么好的买卖。”
葛棠得意道:“这还用你提醒我挪个地儿继续开呗。”
葛萱挥挥手,“别闹了。”看下手表,拉着妹妹去午餐,路上跟她讲,“我知道你也不是非回东北不可,咱妈昨天打电话都跟我说了。”
葛棠鄙视她,“来不来就给咱妈招供了。”
葛萱说:“你还记不记得r”
“那个澳大利亚人”葛棠意外道,“干什么给我介绍对象啊我觉得咱妈不能同意我找那么大岁数的。”
葛萱辩道:“也没多大岁数”眼睛翻,这死丫头真能打岔,“他不是要招个秘书吗”
葛棠摇头,“拉倒,没兴趣啊,别给我踏那人情。”
葛萱愣了下,才听出来她的意思,“什么踏人情你要是去做他秘书,是他踏我的人情知道不他现在到处找不着合适人选。”
葛棠撇撇嘴,“假洋鬼子真挑剔,就光北京都比全澳大利亚人多,挑不出个给他打工的”
葛萱叹道:“他那人对别的没太大要求,就是定得信得着的。”
“这么事事儿的人,你居然想让我去侍候”葛棠果断地扭头,“不去。再说我也没当过秘书。”
身后兀地传来语,“你姐跟我之前也没做过秘书。”
光听这种毫不顾忌歧意横生的讲话方式,葛棠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余翔浅,葛萱的老板,当年曾追求葛萱,直追到东北来。虽然只见过面,葛棠倒是对这张脸印象深刻的。
白白净净貌似斯文,细框眼镜下的两只半月眼则尽是调笑。他个子不高,与葛萱几乎比肩,所以每每站在她身边都挺胸抬头,看上去气质好极了。
葛萱稍有惊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就听你要把亲妹子送去渣滓洞。”余翔浅推推眼镜,“改行做r了”
葛棠恭敬道:“给您当秘书,肯定得是全才啊。”
余翔浅假装听不懂,呵呵笑着转移话题,“小棠还记不记得我余大哥。”
葛棠好笑道:“您去年才去的我家,用不着发出多年不见的感慨吧。”
余翔浅摸摸鼻子,“姐妹俩倒是样不给我面子。我无所谓,到了那边别这样,他那人平常随和,但工作上不是般的严厉啊。”
葛萱瞪他眼,“你别越帮越乱了。”还说什么渣滓洞
葛棠坚决道:“谁说都样,我真是不愿意去。”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葛萱很头疼地对江齐楚说:“这丫头说什么就要回东北,真是死犟。”
江齐楚在线上忙和着,随口答:“要么说是你妹妹吗”
葛棠在操着菜刀警告他们:“讲究人不好小点儿声吗”
江齐楚在身边女友的瞪视下干笑,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你非得回去干嘛葛叔他们都说来北京过年了。”
葛棠当当切菜,答道:“他们过他们的,我回家过自己日子。”
葛棠泄气地说:“你看,就是怎么也不肯留这儿了,也不知道北京什么东西方着你了。”
厨房里声巨响,被葛棠碰掉的锅盖,啪哒啪哒在地板上乱蹦。
江齐楚若有所思,拉住要去厨房帮忙的葛萱,附耳说道:“你直接给r约面试吧。”
葛萱摇头,“不行。我约完了,小棠要不去,我怎么跟人交差啊”
江齐楚眼中抹算计,“你不觉得先斩后奏对小棠很管用吗”
葛萱眨眨眼,看看厨房里忙碌的妹妹,茅塞顿开。
r 8 在意失去还是失去的人
葛棠果然被江齐楚说准了,听完面试安排,边抱怨,边换上姐姐的职业装出门。
葛萱不放心,跟余翔浅打过招呼,起跟去陪试。
r是葛萱的大客户,葛棠是不想害姐姐难做。至于如何推掉这差事,她心里也有对策,去是去,面试不过关,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没想到见面,拨好的算盘珠子就乱了。那r竟是熟人,场面试变做了叙旧。
公司前台才将姐妹二人迎到会议室,r就过来了。
葛棠心下颤,站了起来,“大哥。”
这假洋鬼子有着道地的东方人五官,眉眼与小凯七分相似,只是气质迥然。
直听姐姐叫他英文名字,原来竟是小凯的亲哥哥。
孟兆亭点头,“真的是你,我刚在外面还没敢认,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
葛萱没明白这种语气算什么,仇家还是故人啊本来想开口介绍,变成傻傻站在他们之间,来回地看着两个相互问候的人。
葛棠反过来介绍道:“葛萱是我姐。这是我朋友小凯的哥哥。你还记得小凯吧我跟你提过的。”
葛萱对人的记忆力向来不错,脱口便说记得,又问:“小凯现在哪儿呢”
室内片诡异的静默。
孟兆亭在椅子上坐下,“没跟家里人说过吗”
葛棠瞄眼姐姐,“就是我这两年旅行的事,其实是和小凯结伴的。”
葛萱迟钝如葛萱者,也有些不安了,掩口低呼,“你居然嘴都没提过”
葛棠不语,貌似被指责的心虚。
孟兆亭却忽然说:“谢谢你,小棠。”
葛棠轻描淡写,“没什么的。”她把葛萱打出来的简历放到孟兆亭面前,“这边如果着急用人,我愿意帮您顶阵儿。听我姐说了,语言方面我肯定没问题,但是秘书的工作,我没经验。”
孟兆亭欣慰道:“已经再好不过了。”
葛棠还在读初中时就认识孟兆凯。两人相差五岁,小凯那时已经开始工作,他自幼父母双亡,没读过什么书,只有个哥哥在国外,也就是孟兆亭。
最初出现在葛棠生活里,小凯是个追求者的姿态。他让哥们儿扮成流氓欺负葛棠,然后自己假装英雄出现。老掉牙的戏码。葛棠眼就认出其中个是他朋友,笑得要死,觉得这人真是相当有喜感。毕竟还都年纪小,少不了儿戏意味,追到后来追成好哥们儿,常常混在起玩。
小凯查出有病那年,葛萱刚从师范校毕业,回到老家所中学教英文。
有天小凯来找她,问想不想去旅行。
葛棠得知他的病情,答应陪他度过人生的最后阶段。
半年前,小凯病发去世,葛棠替他走完约定好但没法完成的行程,顺便调整心情,准备回家继续自己的生活。
直到她自己说出这些,葛萱和江齐楚才知道,葛棠放弃工作出去旅行的原因。
葛萱问:“那你和小凯,算是男女朋友吗”
葛棠答不具体,“算是吧,也不是”
江齐楚听了半天,直想问个失礼的问题,攒到最后才出声:“他为什么不出国接受治疗哥哥在国外,应该有这个条件。”
葛棠沉默片刻,“还没发现有效的治疗手段。”
葛萱迷糊着惊叹,“什么病啊得上了就只能等死”
客厅门锁咔啦响,百岁开门进来。
江齐楚拍拍手起身,“好了,事儿都过了。咱出去吃饭吧,庆祝小棠入职。”
百岁听见这话心头喜,扭头看葛棠,正迎上她飘飘忽忽的视线。脸的笑,生生转成揶揄,“您不是说打死不从吗”
葛棠瞥他眼,“面试之后,被我们老板的魅力征服了。”
百岁轻笑,“走吧,楼下新开家馆子,我看礼炮的彩纸沾在地上还没扫干净呢。”
江齐楚提醒他,“那可是家火锅店,你想好了吗”
四人说说笑笑,各自穿戴好了出门。
葛萱等着妹妹锁好门,忍不住又问:“小凯到底得的什么病”
葛棠犹豫了下,决定实话实说:“他是并发症。”
葛萱挑眉,“什么”她是真没听清,也实在是从未在现实生活中听闻过这种病症。
葛棠有些心虚,没敢再重复。
葛萱确认了自己刚听到的讯息,顿时阵无语。
葛棠低声道:“我应该跟家里商量下。”
眼窝超浅的葛萱,当下就哽咽了,“你这丫头”嗓子堵得说不出话,抬手揉揉妹妹的后脑。
葛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怕你们担心。其实自己接触了,就知道真的是没什么,但如果解释起来又没完没了。咱妈和你惦记,电话里说太多,小凯听到不好。”
葛萱叹气,“亏咱妈还那么放心你,说小棠到哪也吃不了亏,其实你才尽做傻事。”
百岁走在前头,身后的对话倒听得清二楚,低声问身边的江齐楚:“什么情况”
江齐楚目不斜视道:“小孩儿别打听。”
葛棠入职几天后,在公司附近觅了间满意的小公寓,房租交完了,才回去向姐姐报备此事。
葛萱正在厨房里煮面条,江齐楚用另个灶眼焯豆芽。
葛棠看着满桌的小盘菜码,啧啧称奇,“炸酱面”
那二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葛棠说:“请了下午假去看房子。”洗了手,接过江齐楚的笊篱在锅里翻了翻,“行了,捞出来吧。”
葛萱调小了火,疑惑道:“看什么房子”
葛棠抓了根切好的黄瓜条干嚼,“这边太远了,上下班遭罪,我在东边租了个房子。”
江齐楚不同意,“自己家有房住干嘛搬出去”
葛棠含情脉脉地瞅着他,“那你要觉得不好意思,房租给我报了也行。”
葛萱怂恿道:“让给报。”
葛棠笑道:“那是公司福利,这是江哥心意,码事儿是码事儿。”
江齐楚皱眉看着女友,“你同意她搬出去”
葛萱对江齐楚翻白眼,“你这话问的”尝口面条,没熟,吐掉,“我不同意有用吗”
江齐楚只好也没意见。
反倒是最没资格有意见的人,反对声奇高。
百岁回了趟老家给父亲过生日,隔天下午返回北京来。
周日,江齐楚和葛萱两人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电视,门口鞋柜边放着只拉杆箱。百岁认出那是葛棠的箱子,乐观地猜测,“她要出差”听说是要搬出去住,当下色变,“搬到那开发廊的家里去了”
“什么啊”葛萱骂他邪恶,“她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居室。”
百岁悲哀道:“那咱仨不又得回到对付饭的日子了吗”
江齐楚好笑,“都对付好几年了,早怎么没听你抱怨”
百岁坦然地说:“你不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吗”
葛萱摊手,“那也没法子,说房租给报账,她听更乐了。说实话也挺好的,省得再这么来回跑,太累了。”
百岁笑声哼哼,隐约透着酸味,“假洋鬼子对她还真不错”
葛萱说:“还不都是看小凯的面子吗小棠肯替他打工,因为他是小凯的大哥。反过来说,也不只是把她当成员工的。”
葛棠和孟兆凯的事,百岁到底是从葛萱那儿套了个底朝天,听完只能用“深为震惊”四个字形容心情。不由大叹:“女人的思维太诡异了。”反正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葛棠的想法,“她居然敢跟那人吃住起将近两年。这是什么精神病”
葛萱想也后怕。
江齐楚笑道:“小棠直就是同情心太泛滥,她见不得别人有灾难,总想伸手帮把。”
百岁高挑着边眉毛,根本不认识江齐楚说的这人是谁。
葛萱当然了解妹妹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就是这句关于葛棠的评价,让百岁无法理解。在他看来,葛棠不是坏人,但她很精明。个人如果精明过头,往往就很难特别善良的。这种为帮别人完成心愿不顾自己前途的行为,不应该发生在葛棠身上。
这边搓着下巴正犯嘀咕呢,葛棠散会回来了,还带了位搬家工人。
唐宣和这家的每位都打过照面,却是首次以葛棠朋友的身份出现,时有些微赧然。
葛萱看得直乐。
江齐楚客气道:“我去送她就行了,还把你折腾趟。”
葛棠姆指比比唐宣,“半路上碰见的。”
唐宣不吝自夸,“我是特地来帮你忙的好不好怕你行李太多车装不下。”
百岁恋恋不舍地开口,“葛棠姐,你要去东边住早说啊,我那儿就快装好了,散散味就能住进去。你住还租什么房子啊”
葛棠笑,“谢了,我新房子住不习惯。”指挥唐宣,“就这箱,拎下去吧。”
百岁靠在门框上,侧身让路,“那,常来玩儿啊。”身段表情如旧时八大胡同坊主。
二人下楼,葛萱跟下去。江齐楚盘着手看百岁,“你房子好像早就能住进去了。”
百岁娇里娇气道:“我这敏感型肌肤,得等那些胶什么的彻底没味了,才能住进去,要不就该不美丽了。”
江齐楚看这小子出幺蛾,心里却忽然明镜起来。
百岁回头看看他,“你不去送啦会儿萱姐怎么回来”
“她晚上肯定得在那儿住了,那边去她公司也方便。”江齐楚转身进屋,“我其实这阵子就想抽空去东边看看房子,你帮我留意下你那附近的吧”
百岁脱了外套,把自己丢进沙发里,“你要在那边再置办个房子”
江齐楚点头,“早晚的。葛萱也想买,把父母接来,要不小棠总惦记回去。”
百岁挑眉,不解。
江齐楚解释道:“我和葛萱的工作都扎在北京,没法挪回家去。她爸妈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就俩老人在家总不是回事。小棠直吵吵不愿意在北京待着,其实就是想回去照顾着,省得我们俩不放心。”
百岁忍不住嘟囔,“我听你们把葛棠说得贤惠善良,那么不适应呢”
江齐楚笑笑,“是你把小棠想得太歪了,百岁儿。”
唐宣开着车,听后座姐妹二人闲聊,得空插了嘴,“我瞧百岁那孩子和小棠挺亲近的。”
这语气明显是对葛萱说话,葛棠搭不上茬儿,镜子里警告地瞪了他眼。
唐宣不痛不痒地咧咧嘴。
葛萱慢条斯理道:“是啊,他们俩可有共同语言了,打麻将使令子都不用商量。”
葛棠瞪眼说瞎话,“我们没使令子。”
葛萱说:“反正你俩都是小人精,算计起来个比个脑瓜儿快。”
她讲起葛棠和百岁的战绩,零零琐琐的小事,听得唐宣也哭笑不得。
葛棠却心烦意乱,按下车窗,风吹动发丝,拂搔得皮肤痒痒。
公寓已有钟点工清洁过,添床铺盖就可以住人。唐宣里外转了转,基本上没什么用得着他伸手的地方,吃过晚饭,坐会儿就回去了。
葛萱帮妹妹整理衣柜,免不了说起唐宣,问道:“你们这还不算在谈朋友吗”
葛棠故作清纯,“我们早就是朋友啊。”
葛萱瞪她,“能不打岔吗你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在他伤了手之后,才承认俩人的关系”
葛棠呵呵笑,“这问题是江哥提出来的吧”
葛萱没辩解,只把立场表明,“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原因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葛棠将叠好的衣服收进柜子里,“他是护着我才伤到手的,我不答应他的追求良心不安。”
葛萱明知道这是实话,而且江齐楚也是这么猜的,可听小棠自己说出来,还是那么刺耳。
葛棠继续笑,“江哥不也是用了苦肉计才把你追到手的。”
葛萱脱口说道:“那不样。我喜欢江楚很久了,直没注意到,还以为自己只喜欢许欢”说着说着声音变小,在妹妹面前说这样的话,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难得葛棠也没笑她。
葛棠将自己与姐姐的经历对比,感觉有小小类似。
唐宣对她,嘘寒问暖,痴心以待,并且包容她投放于其他人身上的感情。就像江齐楚对葛萱。
百岁之于葛棠,也像葛萱暗恋了多年的男生许欢样。
只是许欢并不讨厌葛萱,甚至还有过暧昧与纠缠。
而葛棠知道自己对百岁,则完全是单方面的投入。
她想迅速结束这感情,却发现有些不可收拾。
r 9 对不起,我是第次
葛棠搬走之后,江齐楚家连着几日没开伙。百岁回来转转看看,空锅冷灶,脸不痛快地出去找食吃。
出门碰上下班的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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