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在魏霸接受了诏书的情况下,伪装成郎官的死士依然发动了对魏霸的刺杀。
这违背了天子的本意,是矫诏。
所以,这件刺杀案不仅于礼不合,而且更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把天子当成了挡箭牌。比起刺杀魏霸,这个罪名更不可饶恕。性质也更加严重。刺杀晋王,哪有矫诏来得严重。
负责安排此事的丞相诸葛亮当然成了罪魁祸首,不仅赠谥无望,而且面临着矫诏的大罪。
在经过看似琐碎,实则非常精细的操作之后,整个丞相府的相关人员都被控制起来,可是最关键的一个人却还没有落实罪名。
姜维在这里面究竟起了什么作用,目前没有定论。原因有两个:一是死士是凉州人,却未必就和姜维有关,这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二是姜维手中有兵。不能像丞相府的其他人那样。一道诏书就可以将他们入狱,慢慢审问,随时提审。为了避免姜维狗急跳墙,降魏或者干脆兵变。血洗长安。李严等人的动作一直很温柔。以免逼反姜维。
两个原因中,后一个是主要因素。可是,再温柔。这一步也要跨出去。
他们几个今天聚在一起商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对费祎来说,目的只有一个:说服吴懿倒戈。
吴懿手中有一万多人,如果吴懿倒戈,就算姜维反叛,他们也能守住长安,至少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否则,仅凭马承手中的那点北军,根本挡不住姜维的攻击。
从接诏彻查此案到现在,吴懿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明朗。他按照诏书的要求办案,滴水不漏,却看不出本人的倾向。他似乎只是奉诏行事,不偏不倚。这样做的好处当然是有的,到目前为止,哪怕是他们抓了丞相府的所有重要人员,却都是明正言顺,没有给人留下什么攻击的口实。
可是现在,却必须要吴懿做出表态,否则无法对姜维动手。
吴懿只有一个担心,如果姜维举兵反叛怎么办?按照现在的办事原则,没有确定之前,不能宣布姜维的罪状,就不能剥夺姜维的兵权。而不剥夺姜维的兵权,又怎么能让姜维老老实实的到廷尉府听审?
这是一个死扣。说白了,就是投鼠忌器。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怕逼得姜维狗急跳墙。
“说能保证长安无事?”吴懿这样说。
谁也不能保证。事实上,大家都清楚,一旦下诏让姜维到廷尉府接受调查,姜维就会举兵反叛。逼反了他,后果很严重。目前魏霸的大军还远在洛阳,他鞭长莫及,救不了长安。
魏兴按着刀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屋内沉默的几个人,对费祎拱了拱手:“晋王殿下有使者到。”
费祎顿时精神起来:“传进来。”
李严和吴懿互相看了一眼,也各自回到座位上。
使者进来了,风尘仆仆。他送上一封信。费祎看了之后,无声一笑。他把书信递给李严、吴懿,淡淡的笑道:“现在有理由了,晋王送来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李严先接过去看了一眼,眉毛一挑,随即笑了笑,又转给吴懿。吴懿接过来,半晌无语。
魏霸的信很简单,我已经兵临洛阳,请陛下下诏,命令关中军团出击,一起围攻洛阳。
魏霸没有指明要谁统兵,可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姜维愿意出潼关,那就由姜维去,如果姜维不肯去,那就由别人去。当然了,他手下的兵要带走。
就关中而言,现在除了姜维,还有谁适合统兵?一个是李严,一个是吴懿。相比之下,自然是吴懿最合适。
“子远,这是一个机会啊。”李严起身,走到吴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举步走了出去。站在阳光下,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慢慢的化作一声轻叹。
有兵才有说话的资格。他现在手里只有一千兵,所以这个机会只能落到吴懿的手上了。
吴懿犹豫了片刻:“请陛下下诏吧。”
魏霸的请求立刻传达到了天子面前。吴懿给天子出了一个主意,先调汉中、扶风诸郡的郡兵到长安,然后再询问姜维有没有领兵出征的意向,如果没有,则将其兵拨付一部分给其他人。这样一来,姜维只有三个选择:统兵出征,放弃兵权,立刻举兵造反。
不论哪一个,都可以把他逼到死路上去。这么做的前提保障就是调集汉中、扶风郡兵。可以在姜维造反的时候,保证长安有优势兵力可用。
天子同意了,立刻下令汉中太守吴敏、扶风太守廖化各统兵一万,立刻赶往长安。
……
长安的行动虽然隐秘,却依然瞒不过姜维的眼睛。
一骑快马,奔进了潼关城。
姜维怔怔的坐了很久,拳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天子下诏调吴敏、廖化的兵,目的应该很明确。就是要增加长安的兵力。解决他的威胁。一旦这两个人到位,他就没什么兵力优势可言了。到时候,只有两条路,一是交出兵权。任人宰割。二是举兵清君侧。重新将天子控制在手中,却要面对同样甚至更多的兵力。
以吴懿的能力,同等兵力下。姜维没有必胜的把握。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他就真的成了反贼。即使是击败吴懿,只要没抓住天子,他都算不上胜利,在道义上必然要处于下风。然后,魏霸就可以明正言顺的讨伐他。
争来争去,不就是争一个谁是正义么。
从长安赶来的尹赏看着姜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伯约,不要再犹豫了。”
姜维看看尹赏,苦笑一声:“现在举兵,我们还有回头路吗?”
“你不举兵,就有回头路?”尹赏没好气的反驳道:“是降魏,还是退出陇右?”
“不急。”姜维自言自语道:“汉中兵到长安,没有一个半月是做不到的。我还有时间。也许……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我们也许就会不战而胜了。”
“什么好消息,能让你不战而胜?”尹赏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眼前的姜维和他印象中的姜维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姜维以前很果决,有时候近乎果决得鲁莽,现在却有些犹犹豫豫的。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还要等。
“等魏霸的死讯。”姜维笑了笑:“如果魏霸突然死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尹赏哑口无言。如果魏霸死了,那情况的确会大有不同。魏霸的势力分裂,就很难对关中现产生实质性的威胁。到时候,姜维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关中。可是,魏霸会死么?那么多死士都没杀死魏霸,姜维还有什么办法让魏霸死?
“魏霸随时都可能死。”姜维没有多说,只是用企求的眼神看着尹赏:“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一次。”
“如果一个月后,魏霸还没有死呢?”
“那我就统兵出关。”姜维道:“想让我放弃兵权,那是万万不能的。”
尹赏长叹一声,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立刻起身返回长安。
……
陈茗快步走进了后院,向正在下棋的费祎和彭珩说道:“尹赏已经回到了长安。”
“潼关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目前看来,姜维没有什么动作。”
彭珩看了费祎一眼,松了一口气:“看来姜维还没有绝望,不想铤而走险。”
“这就对了。”费祎笑笑,敲下一子,将彭珩的一片黑子全部吃掉。“给他留一线希望,才不会拼个鱼死网破。在兵法上,这就叫围三阙一。在心思上,这叫温水煮蛙。”
“温水煮蛙?”
“你没听说过?”费祎有些好奇:“这是晋王说的,大致说的便是用绵密功夫,避免太过激烈的手段,总给对方留一点念想,让他无法下决心。等他发现无路可走,想要垂死一击的时候,已经被煮熟了。”
彭珩恍然大悟,笑着点点头:“我说你怎么不紧不慢,尽使些软绵绵的手段,原来你是想把姜维当青蛙煮了啊。不过,姜维未必会如你的愿哟。”
“他除了举兵之外,还能有什么手段?”费祎撇了撇嘴:“他既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潼关献与司马懿,就只能寄希望于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哪怕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是希望。”
他顿了顿,又道:“丞相如此,他也是如此。”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o15章 为谁尽忠
右北平,徐无山下,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几乎是声嘶力竭。
战旗飞舞,战马奔腾,数万大军正在激烈的厮杀。
陈泰站在山坡上,看着山坡下激战正酣的战场,面色煞白。两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指节发白。
这是他和邓艾的第二次交手。第一次发生在辽西郡。邓艾水6并进,水师在碣石山登6。他早就估计到了邓艾的这个计划,事先在碣石山部署了阻击阵地。邓艾看了他的阵地之后,只试探性的进攻了一下,立刻调整了方向,水师调头西进,岸上的步骑也放弃了碣石山,一路向西突击,进入了右北平。
陈泰在右北平当然也有安排,他就等着邓艾向西,随即尾随而至,准备在徐无山一带前后夹击,将邓艾6行的步骑先行击溃,然后再想办法诱水师上岸,予以重创。
他的计划看起来很不错,邓艾在徐无山附近被他截住了。可是,他却发觉情况有点不对。
邓艾的步卒大约有一万人,精骑五千,而他有步卒两万,精骑七千,总兵力接近邓艾的两倍。按理说,他就算不能全歼邓艾所部,也能重创他。然而,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邓艾所部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更让陈泰吃惊的是,邓艾从一开始就摆出了防守的阵营,利用强弓劲弩进行阻击,根本没有进攻的想法,五千精骑一直摆在后阵。
陈泰攻击了三天,依然没有达成事先的战术目标。就在他准备撤退的时候。陈表率领五千水师赶到。
与陈表一起赶到的,还有魏风率领的五千重甲骑。
重甲骑的登场非常震撼。当五千骑士掀开了罩在身上的披风,解开了战马身上的马衣,露出那些明光光的重甲时,整个战场突然间亮了起来,很多魏军士卒甚至睁不开眼睛。重甲骑从战场南部发起冲击,夏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再反射到魏军将士的眼中,让他们无法直视,只能看到一片光明扑面而来。
就在这让人惊骇的场景中。五千骑士发动了攻击。直扑魏军的后阵。
陈泰立刻下令右翼的骑兵反击。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右翼的三千骑兵根本挡不住这五千重甲骑,双方一交手,实力的差距就表现无遗。魏军骑士虽然纵马奔驰。箭落如雨。却无法撼动重甲骑的阵势。五千重甲骑兵排着队冲杀过来。速度并不算很快,却非常坚决。他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大剑,毫不留情的从魏军阵地上冲杀过去。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三千精骑没能挡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钢铁怪兽冲进了后阵,将后阵冲得七零八落。
而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等到重甲骑登场,一直被邓艾留在后方的五千精骑也在赵广的统领下冲出了阵地,他们不去冲击魏军阵地,却对刚刚被重甲骑重创的魏军精骑痛下杀手。三千魏军精骑与重甲骑对冲,直接损失就超过了千人,士气更是受到了严重的挫伤,哪里还是这些养精蓄锐,士气如虹的晋军骑士的对手,一下子被杀得落花流水。
他们甚至连逃都逃不掉,这五千精骑就是为了追击而生的,他们的速度丝毫不亚于魏军骑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到半个时辰,魏军右翼的三千精骑就被全歼,后阵也被重甲骑冲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陈表随即指挥着五千步卒冲杀过来,奋力向中军挺进。
眨眼之间,陈泰就腹背受敌。
主簿刘陶站在陈泰身边,叹了一口气:“使君,我们中计了。”
陈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中计了。邓艾就是一个诱饵,他的目的就是要缠住他,不让他离开,真正的主力不是邓艾率领的一万五千步骑,而是陈表和魏风率领的人马,特别是魏风率领的这五千重甲骑。
这五千重甲骑放眼天下,也很难找到敌手,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慢,不耐久战。要是他和邓艾展开游击战,这些重甲骑就很难发挥作用,甚至根本追不上他。所以邓艾以自身为饵,将他钉在此地,等着重甲骑从容赶到,给他致命一击。
邓艾的战术高明,他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些重甲骑居然到了幽州,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情报系统中,这些重甲骑应该是跟着魏霸去了青州的,现在应该在洛阳才对。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情报不准确,至少不全面。否则,他不会不考虑这个如此重要的因素。他估计,陈表率领的五千水师除了运送粮草辎重之外,更大的可能是接应魏风登6。只有在海上,他们才能轻易的瞒过魏军的斥候。
重甲骑也好,水师也罢,这都是魏军不具备的优势。在这种优势下,他想不败又怎么可能。
“突围吧。”陈泰挥了挥手,神情沮丧:“趁着还没有被赶尽杀绝,突围。”
刘陶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突围之外,没有其他希望了。再战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个可能。
在战鼓声中,魏军开始向西突击,准备和西部阻击的将士会合。
听到魏军的战鼓声,邓艾微微一笑,下令全线阻击。陈泰从谁的阵地上突围,就杀谁,生擒或斩杀陈泰者,首功。
听到这个命令,晋军将士士气高涨,战意盎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防守阵型,现在根本不需要调整,就可以立刻投入战斗。
连弩车咆哮起来,弩手们连声嘶吼着,扣动弩机,将一匣匣的利箭射上天空。
小型霹雳车也在咆哮,它们扔出的不是石弹,而是烈火弹。这种改进后的烈火弹不仅能燃烧,里面还夹有铁钉,扔在地上,不论是人脚还是马蹄,都很容易被扎穿,是阻击战的利器。
见魏军准备突围,魏风等人也加紧了攻击,魏风攻坚突破,赵广追杀,陈表赶上去清扫战场,重甲骑、精骑和步卒连番上阵,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让魏军应接不暇。
战至傍晚,魏军突围不果,包括陈泰在内的绝大部分人被俘。
陈泰满脸血污,疲惫的坐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手臂酸麻得近乎痉挛,根本挥不住手中的战刀,干脆将已经卷口的战刀扔在一旁,双手扶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刘陶推了推陈泰的手臂:“使君,邓将军来了。”
陈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邓艾一眼,仰起了身子,哑声一笑:“将军是来取的我首级么?很遗憾,我未曾亲手奉献给你,还得劳动将军。”
邓艾笑笑:“胜负已分,何必再取首级。陈君,我对令祖太丘公景仰已久,只可惜生得太晚,不能亲见其面。不知道陈君能否赏光,共饮一杯,让我也听听太丘公的风采?”
“嘿嘿,败军之将,有辱家门,哪里还有胆气提及家祖。”陈泰摆了摆手:“多谢将军美意,正如将军所说,胜负已分,唯欠一死尔。”
邓艾笑笑:“将军是准备为曹魏殉国呢,还是准备为当今天子殉国?”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邓艾从亲卫手中拿过一个小马扎,坐在陈泰对面,笑道:“如果你要为曹魏殉国,则当今天子恐怕不姓曹。”
陈泰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厉声喝道:“邓艾,败军之将,不敢有所奢望。可是,士可杀不可辱,你当面污辱我主,是何道理?皇家血脉,岂容有误?”
“那你说,洛阳的那个曹芳究竟是谁的儿子?”
“不……不是任城王曹楷的子嗣么?”
“哈哈哈……”邓艾笑了起来,他起身揽着陈泰的肩膀:“陈君,你自己也未必相信吧?想知道真相么?那就不能死。”
“你没骗我?”
“有必要吗?”邓艾耸耸肩,无所谓的摊摊手:“颍川陈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后人。”
陈泰惊骇莫名。他仔细的打量着邓艾,心里越来越没底。邓艾如果只是为了劝降他,大可不必用这种理由。既然他这么说,这件事十有就是真的。正如邓艾所说,陈泰对洛阳的天子曹芳也有些狐疑。堂堂的一国天子,居然说不清来历,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可疑的事情。他久在京城,当然知道曹芳是曹楷子的可能性非常小。
曹家那么多子弟,最不可能的就是曹楷的儿子。因为,在魏文帝曹丕的心目中,曹彰可能比曹植还要可恶。曹丕能留曹植一条命,却容不得曹彰,否则就不会亲手毒死他,而且是在生母卞太后面前。
曹彰可以说是曹丕唯一杀掉的宗室。明帝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他怎么会选曹彰的孙子作继承人?
如果曹芳真的不是曹魏子弟,那他又为谁尽忠?
陈泰茫然四顾,半晌才低下了头:“邓将军,我要亲眼看到证据才能相信。”
“会的,只不过要陈君安心的等一段时间,证据不在我本人手中。”邓艾诚恳的伸出手:“那么,现在我们去喝一杯?”
(未完待续。。)
正文 第1o16章 落叶归根
洛阳。
尚书令裴潜拜伏在天子曹芳和郭太后面前,泣不成声。
曹芳木然,脸色有些发白。郭太后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钻心的疼。然而,她却不肯放手,只有这疼痛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不至于崩溃。
局势的败坏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幽州刺史陈泰被邓艾击败,现在邓艾拥步骑四万余,已经由幽州杀入冀州,冀州刺史裴徽率军迎战,一败于易县,二败于常山,现在已经退至钜鹿,据城而守。
钜鹿是冀州之中,一旦钜鹿失守,冀州就只剩下南部的邯郸、邺城可以坚守。钜鹿是大城,按理说坚守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可如果考虑到他们面对的魏霸就是以攻城成名,谁也不敢对钜鹿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邓艾想攻城,那么钜鹿一定守不住。
裴徽是裴潜的弟弟,裴潜今天来见驾,却不是为弟弟请求援兵,而是请罪——为裴徽丢了半个冀州请罪。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裴徽两次战败,辖地丢失一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无能的表现。
而丢失冀州的后果又是非常严重的。
就目前而言,在幽州失守之后,魏国手中还控制着冀州两州。并州的重要性在地理和北部的羌胡组成的劲卒,让魏国在军事上还保持有一定的实力。而冀州却是魏国仅剩的粮袋子和钱串子,是魏国粮赋的主要来源。一旦冀州失守。仅靠并州,魏国是支持不下去的。
由此看来,裴徽的责任自然不小。
可是郭太后清楚,这个责任不能完全由裴徽来承担。不管是裴徽,还是另外一个人,在邓艾的优势兵力面前,他们都不是对手。裴徽没有一战败北后像陈泰一样投降邓艾,已经算难能可贵了。
郭太后听完裴潜的建议,没有任何表态。等裴潜离开之后,她立刻叫来了郭修。
“魏霸攻势凌厉。兖州、幽州相继失陷。大军三面围攻,洛阳危在旦夕,姜维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郭修皱着眉,沉吟良久:“他在等我的消息。”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郭太后没有了刚才的镇定。此刻的她眼中充满血丝。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原本梳得一丝不苛的发丝也有些散乱,无形中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郭修躬身道:“太后,我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没机会动手。魏霸兵临洛阳,如今又势如破竹,再想按照之前的条件谈判,他已经不可能答应。如果没有让他心动的条件,我是无法接近他的。”
郭太后厉声道:“那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他心动?”
郭修沉默了良久:“投降,求一侯爵。”
郭太后气息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她权衡了很久:“孝先,能封一侯爵,继祖宗血食,也算不错。比起行刺魏霸,应该还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万一刺杀失败,不仅先帝的遗愿无法完成,我郭家也会遭受灭顶之灾,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郭修苦笑一声:“太后,代价的确不小,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可是,太后有其他的选择吗?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暴露的那一天。曹家、夏侯家都和魏霸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一旦他们知道天子不是曹家血脉,他们还能容忍我们的存在吗?到时候,郭家同样是灭顶之灾,而先帝的遗愿同样会落空。更可怕的是,到时候连姜维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太后懊丧的摇摇头“可是姜维现在指望不上啊。”
“不然,姜维扼守潼关,还控制着关中。眼下看起来,他的实力并不强,可是如果我刺杀魏霸成功,蜀汉分崩离析,再无人能和姜维匹敌,他足以控制一方。他有雍州、益州、凉州在手,再加上我们控制的并州、冀州,依然有半壁江山,有一战之力。”
郭太后没有说什么。这个利害权衡,她已经考虑过无数次。如果没有她的同意,没有她的配合,郭修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只是她现在有些怕了,魏霸步步紧逼,洛阳危在旦夕,而郭修刺杀魏霸的可能性却越来越渺茫。万一失手,郭家残存的一点根基将会被彻底清查干净。
上苍不会再给你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
“你去对魏霸说,我可以答应这样的条件。”郭太后转过脸,死死的盯着郭修:“你一定要有把握才能动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上苍不给我们机会,大不了,我带着天子逃亡就是,总比家破人亡要好。”
郭修皱了皱眉,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很快,郭修出城,带着新的谈判条件,直奔孟津。魏霸已经到了河内野王,他将直接去野王求见魏霸,寻求最后一丝机会。
……
常山郡,真定城,呼沱河畔。
一艘大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上,船上放下跳板,赵统出现在舷边。潘子瑜、孙大虎就站在赵统的身后,他们全部披麻带孝,赵统手中捧着赵云的灵牌,面容悲凄。
在他们的身后,十六个壮汉抬着赵云的灵柩。
邓艾尚未攻入冀州的时候,潘子瑜就护送着赵云的灵柩,顺江而下,转海路,转入渤海。他们刚刚到渤海,邓艾已经击败了裴徽,将半个冀州收入囊中,潘子瑜随即由清河口转入内河,由水路回到真定。
落叶归根,是每一个人的梦想。即使是万里征战,只要有可能,官府都会将阵亡将士的尸体运回家乡安葬。只有那种大溃败,根本无从收拾起,才会作罢。埋骨异乡,即使是对功成名就,寿终正寢的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完满的结局。
可是对于蜀汉的官员来说,落叶归根却是一个无法企求的梦想。特别是对元从系老臣来说,他们大多离乡万里,家乡又都在魏国的属地,想要回家安葬,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所以,刘备也好,张飞也罢,他们都只能葬在益州。
从这一点来说,赵云是幸运的,他虽然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再看一眼家乡,却在死后魂归故里,葬入赵家祖坟,还有一个美谥:贞。这是天子所赐,以褒奖其忠贞不二,大虑克就。
对于赵云来说,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在闻讯赶来的父老乡亲的簇拥下,先期回家的赵广和赵统一起抬着赵云的灵柩回到了赵家,他们将在这里大设灵堂,供人吊祭。即使赵云去世已经大半年,又回到了家乡,入土仪式却还没有进入议程。
原因很简单,晋王魏霸要亲自临祭,只是目前冀州还没有全部攻克,他兵临洛阳,暂时来不了。所以,赵云还得等一等,等魏霸拿下冀州,亲临赵家,执锹填土,送赵云入土为安。
这其实也很正常,汉代重孝道,入敛之后,再过一年甚至三年才入土也很正常。只是在战乱时代,活人也要生存,这样的礼节已经不多了。如今天下一统在望,赵家的身份又特殊,当然可以照此施行。
……
忙碌完了之后,赵统和赵广才有空坐在一起,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说起来,他们兄弟俩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你是长子,是一家之主。”赵广笑笑:“有你在家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呢?”
“我还要带孝上阵。晋王殿下有令来,让我辅助魏风,统领重甲骑,随邓艾一起向南攻击。”
赵统眉毛轻轻一挑。重甲骑是魏霸麾下最精锐的骑兵,赵广原本统领的是由辽东杂胡组建起来的轻骑,虽然也算是精锐,比起重甲骑来,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无疑还是要弱一些的。魏霸将赵广调入重甲骑,又是辅佐魏风,自然是对赵广的提拔。
“那你好自为之,战场凶险,要自己注意一些。”
“我知道。”赵广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不像兄长,求稳。”
赵统笑得有些苦涩。
“不过,你也不要失落。”赵广收起了笑容,接着说道:“晋王说了,你正因为稳,才能独当一面。不仅能治军,也能治民。所以,等守孝过后,他会安排你去辽东。我听他的意思,好像准备把辽东诸郡和刚刚征服的三韩合并在一起,新建一个海州,作为以后东征的基地。”
“还要东征?”赵统很意外。“三韩以东,还有什么值得大动干戈?”
“还有倭国,还有……”赵广挠了挠头:“在倭国以东,据说还有一大片土地,比起大汉的条件更为优越。晋王说,商朝遗民亡国之后,可能就去了那里。”
赵统想起来了。楼船之会,他也是与会者,岂能不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把那些当成谈资,却没有当成触手可及的土地。他想了想,轻声叹道:“我的确是太稳了一些,步伐不够果决,眼界也有些保守。”
赵广笑了起来,探身拍拍赵统的手:“你就不要自责了。我们兄弟之中,你是最像父亲的。不过,虎儿却有些像公主,你还是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嫡子。你的稳重加上嫂嫂的聪慧,那才是我赵家希望的下一代家主。”
赵统也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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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o17章 代汉者,当途高
马谡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迈进了自己的公廨。
大司农公廨原本是丞相府的一部分,现在丞相府搬到长安去了,而益州的民政就交由身为大司农的马谡负责,马谡老实不客气的将整个丞相府变成了他的大司农公廨。
他办公的地方就是原来诸葛亮办公的地方,他住的地方也是诸葛亮原来住的地方。只是诸葛亮为人俭朴,住的地方也非常简陋,马谡接手之后,就命人重新装修了一下。如今的公廨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却也算得上宽敞明亮。
马谡的心情也跟着愉快了很多。
让马谡心情好的当然不仅仅是公廨的修整,还有朝堂上的事情。诸葛亮离开了成都,又在最后一击失败之后凄凉离世,长安的朝堂陷于混乱,李严、吴懿正在掀起对丞相系势力的清算,蒋琬等人虽然还没有被治罪,有的甚至还保留着官职,正常处理政务,但是他们对天子的影响力已经荡然无存。
除了姜维之外,丞相遗留下来的政治力量已经被连根拔起,而姜维么,在马谡看来,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作为诸葛亮最初的心腹,马谡对姜维一直没什么好感。原因很简单,姜维不自量力,刚刚入帐,就想利用凉州人的便利身份,取代他在丞相府的地位,现在又想以自己掌握的那点兵力和魏霸对抗,以诸葛亮的继承人自居。
他也不想想。他有什么资格这么想。
说来也怪,马谡曾经是挡在姜维面前的一道山,结果木门一战败北,马谡险些被诸葛亮处死,从此和诸葛亮貌合神离,最后彻底和诸葛亮翻脸,主动给姜维腾出了空间。后来吴国投降,诸葛恪以诸葛亮侄子的身份再次威胁到姜维的地位,可是现在诸葛亮最后一击,不仅送了魏霸一个机会。还把诸葛恪给葬送了。阴差阳错的又把机会给了姜维。
马谡相信,这件事里可能不是巧合这么简单。和诸葛亮一样,马谡相信天意,但是他更相信天意难测。不如人谋来得可靠。而按照谁得利。谁就是幕后主使的推理原则。得利最大的姜维显然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只是一想到这一点,马谡就有些不寒而栗。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姜维不仅把诸葛恪给坑了。而且葬送了诸葛亮本来就很渺茫的机会。不得不说,诸葛亮的最后一击虽然有些鲁莽,可是一旦成功,却极有可能彻底扭转整个局面。魏霸一死,他麾下的部将必然分裂,以诸葛亮的手段,再加上诸葛恪、诸葛诞、姜维等亲信控制的实力,重新将大权集中到丞相府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只不过,那样一来,姜维就远不如诸葛恪有竞争力了。这个结果自然不是姜维想要的结果,相比较起来,眼下这个结果,可能对姜维本人更有利。
前提是他还有机会杀死魏霸,重新掌握长安朝廷。
事实上,魏霸没有立刻掀起狂风骤雨的清洗,就说明这个形势对姜维有利。否则,以魏霸对姜维一贯的态度,他早就把姜维给收拾了,哪里还会绕这么多圈子。
当然了,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魏霸解决了洛阳的战局,腾出手来,迟早还是要将姜维整治得鼻青眼肿,后悔莫迭。
马谡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心情非常好。
步兵校尉习忠走了进来,哈哈一笑:“幼常兄,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不知道?”马谡微微一笑:“如果不知道,就不要坐下来说话了,赶紧回家闭门思过吧。”
习忠笑得更加开心。他怎么能不知道马谡为什么开心,他和马谡一样开心呢。他在马谡对面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怎么,你就准备在益州等着?”
马谡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李严是手段,可是他的手段大部分在用兵和揣摩上意。如今天子意不分明,恐怕他没什么好借力的地方。要整治那些人,还得你这样的高人出马。”
习忠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是习夫人的兄长,习家和魏家现在是同气连枝,马谡和魏霸的关系,他也清楚,所以说话并不遮掩。
马谡微微一笑,避而不答,突然说道:“最近成都又有人在说什么代汉者,当途高,你可曾听说?”
习忠眼珠一转,点了点头。成都最近的舆论风向与几个月前大不相同,最大的区别就是有人又提起“代汉者,当途高”这句谶语。
代汉者,当途高,可谓是汉末最流行的一句谶语,不过解释却大不相同。当年袁术认为,途者,路也,代汉者当然应该是他袁术袁公路。只可惜,他后来的遭遇证明,这不过是一句自以为是的疯话。后来,曹魏代汉前,又有人解释为魏意指高,魏者,高高在上也,象征皇权的三重阙,就是树在大路上的建筑物。
这样的论点,当然不能为蜀汉所接受。特别是随着北伐成功,蜀汉逆势雄起,吞吴攻魏,就更没人提这些说法了。可是近来,随着天子御驾亲征,又着手迁都关中,益州的控制渐松,“代汉者,当途高”这句话又沉滓泛起,而且有了新的解释。
魏,还是魏,却不是曹魏的国号魏,而有可能是姓魏的魏。
这句话的意指已经很明显,直指晋王魏霸。
魏霸的魏,来自三家分晋的魏,本姓姬,是正尝的周朝后人。而晋国本来也是周朝最强大的封国之一,正和魏霸现在实力最强劲一样。当年三家分晋,现在三国归一,天下一统,复归于晋,似乎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而晋这个字除了指代国名、地名之后,又有上升之意,《易传?序卦》曰:晋者,进也。魏霸晋爵晋王,本身就和“代汉者,当途高”这句话互相呼应。
“幼常兄熟读经典,也通晓内学,不知道对此有何观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马谡转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道:“民心即天意啊。”
习忠嘿嘿一笑。他就知道马谡不会反对,甚至可能这些议论的背后就有马谡的影子。马谡和向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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