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风、魏武相比,他的缺点是长劲不足,一对一的较量,他不怕任何人。
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魏延势若猛虎,拳风霍霍,开始的时候还收着点力,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沾不着魏霸的边,不知不觉的打出了真火,每一拳都全力以赴。魏霸神情自若,衣袂飘飘。双手如车轮,如乱云,仿佛被魏延的拳风吹得散乱,却又如连绵不绝的江水,寻隙而入。
魏延到底是老了,又很不适应魏霸的拳法,几十个回合之后,又是一拳击中了自己。把自己打得呲牙咧嘴,痛不可当。
“没事吧?”魏霸收了势,责备道:“自家父子试手,你有必要这么用力吗,难不成要大义灭亲?”
“竖子,少说风凉话。”魏延哭笑不得:“你这什么怪拳法?”
“不是说了嘛,云手。”魏霸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阿爹,你输得不冤,这是师父的独门秘技,连师兄都不会,只传了我一个人。”
听说是赵云的独门秘技,魏延的心情好多了,嘟囔了两句,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去见丞相么?”
“不急,我先把正事办完再说。”魏霸笑道:“我先到大将军府述职,然后去见驾,还要去拜见师父。”
“那你什么时候去见丞相?”
“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魏霸揽着老爹的肩膀,轻轻的往外推了推。“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吧,这件事你就不要掺乎了。弄不好,帮不上忙,反而伤了自己。”
魏延叹了一口气,怏怏的走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不仅体力跟不上,就连脑子也跟不上了。昨天晚上,他想了一夜,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来解决魏家和丞相府之间的矛盾,最后还是张夫人劝他说,既然你没办法,不如放手让子玉去做,看他最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他做得不对,你再出面阻拦也来得及。
魏延一向信任张夫人,听了这话,也只得如此。现在魏霸又劝他放手,他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放手一途。只是心里的那点沮丧和失落,却是挥之不去。
嚣张了一辈子,最后还要儿子来解决问题,实在有些丢脸。
……
魏霸带着法邈、诸葛诞来到了大将军府。诸葛诞似乎没睡好,眼圈有些发黑。他捧着那份作战计划书,目不斜视,亦步亦趋。
李严很给面子,不仅派人到府门口迎接,自己还走下堂,站在台阶前,微笑着等魏霸前来。这就叫降阶相迎,以他目前的身份和一向的禀性,能享受到这种礼遇的没几个。就算是魏延来了,李严也只会在堂上坐着,最多直起身子,打个招呼。
魏霸和李严并肩上了台,分别入座。堂上摆的是高脚桌椅,做工精细,是李丰直接从荆州送来的,还是魏家作坊的产品。至于李丰是买的,还是魏风送的,那就不清楚了。李严特地把这套桌椅拿出来接待魏霸,可见重视。
李严笑眯眯的说道:“怕你不习惯,特地准备的,可能没你自己的好,将就用吧。”
魏霸连忙起身:“大将军言重了,霸承受不起啊。”
“承受得起。”李严摆摆手,示意魏霸落座,身体伏在桌子上,微微前倾。“子玉,成都的局势,你如何看?”
魏霸眉头微皱:“大将军,霸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将军示下。”
李严的眉间闪过了一丝得意,示意道:“你说。”
“洛阳之战的结论,是不是有些黑白混淆啊?”魏霸毫不客气的说道:“丞相出兵,耗资无数,最后只得了河东,明显是功不抵过。怎么朝廷反而大肆封赏,就连姜维都升任镇北将军了。他这样的人都能做镇北将军,我等情何以堪?”
李严苦笑一声,伸手示意魏霸稍安勿躁。他十指交叉,搁在案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子玉,我知道这件结果不能让你满意,其实我也非常不满意。可是当时你不在成都,不知道成都的舆情,我也是没办法啊。”
李严解释了一番,大意是说当时诸葛亮以退为进,主动自免,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了下来,一下子控制了舆论,反而获得了无以伦比的声望。如果真的免去他的丞相,那么形势就有可能失控,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违心从事云云。
总之一句话,李严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受害者,把他压制廖立,不希望魏霸的势力坐大的心思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魏霸知道这是谎言,可是他不能戳破李严。李严是大将军,这么降尊纡贵的向他解释,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如果他再进一步争论,那就坏了官场上上下尊卑的规矩,会被认为不讲道理。
何况他现在也不想和李严争论,李严在想什么,他其实一清二楚。利益不是嘴上争论就争得来的,那还得靠实力。
“既然姜维把仗打成那样都能加官进爵,那大将军怎么嘉奖荆州的战功?”魏霸摆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架势,追问道:“将军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压制少将军和我等的战功吧?”
“犬子能有什么功劳,不赏也罢。可是子玉你的战功卓著,又怎么能轻易抹杀。若是如此,将来谁还肯为朝廷出力。”李严慷慨激昂的说道:“战功簿我已经递交陛下,只等你回来述职,便在朝会上讨论。”
“有大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魏霸放缓了语气,示意诸葛诞上前。“大将军,这是我和少将军一起拟定的辽东战事计划,请大将军审核,如果有什么不妥,还请大将军斧正。”
李严看了一眼封皮,不禁吃了一惊:“这是……落到火中了?”
魏霸把昨天的经过说了一遍。李严听了,眉毛一掀,喜上眉梢。既然魏延舍不得烧掉这份计划,说明魏延真的心动了。有了这个悍将的支持,这个计划通过的机会大大增加。果然把魏霸拉到自己这边是非常明智的,要不然魏延肯定是不问青红皂白的站在丞相那一边。就以他那种桀骜不驯的脾气,真要惹毛了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对付。
现在好了,魏霸是自己的盟友,魏延不能父子相残,就只好袖手旁观,无形中就去了一个劲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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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51章 如临大敌
诸葛亮裹着厚厚的棉衣,披着旧裘,坐在轮椅上,由董允推着,在偏殿前慢慢的走着。冬天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散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像雪地上散落的枯叶。
他稀疏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帽子显得有些大,几乎压在了眉毛上。几天时间,他的头发就全白了,就连眉毛都白了大半。在阳光下如六盘山的雪一样洁白,一样刺眼。
魏霸回到成都几天了,却一直没有来见他。他这两天在大将军府述职,和李严讨论远征辽东的战事计划。到目前为止,诸葛亮还不知道这份计划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但是从李严接连几天召集亲信议事来看,这份计划应该非常有吸引力。
越是如此,诸葛亮越是不安。如果远征辽东的计划果真成行,那关中就将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地方,朝廷的财赋和注意力都将被这个计划吸引过去,关中只能以守为主,还有更大的可能就是成为了牵制曹魏的别部,同时为远征军提供战马。
换句话说,魏霸的这个计划将会进一步挤压关中的生存空间。
让诸葛亮更不安的是,自从魏霸回来之后,魏延就没有了消息。他既没有向他汇报魏霸的动向,也没有向他提出抗议。他就是保持沉默,没有任何反馈传回来。
这种结果比魏延冲到他面前发飚还要可怕。因为这不符合魏延的禀性,他这么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现在魏家的决定权已经交到了魏霸的手中,魏延不管这件事了。
“丞相,外面风大,回去休息吧。”
“再等等。”诸葛亮低声道:“大将军府议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个消息出来了。述职完毕,魏霸肯定会来宫里见驾。”
董允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诸葛亮撑着病体到外面来,不仅仅是为了晒晒太阳,更为了散心。这么多天了,魏霸虽然没有来请见。诸葛亮却一直关心着他的动向。
“丞相。他若进宫来,我通知丞相便是。”董允拉紧了诸葛亮身上的旧裘,又掖好衣角,几乎是哀求的劝道:“外面风寒。受了凉可不好。”
诸葛亮疲惫的应了一声。连日来的思考。的确让他有筋疲力尽的感觉。生命之火就像是风中的火星,随时都可能被吹灭。
……
宫门楼上,刘禅百无聊赖的看着没入阴影中的诸葛亮。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向后宫走去,一边走一边甩着袖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只有离开丞相的视线,他才能这么轻松。不过轻松也是暂时的,丞相就在宫里住着,每天都要检查他的课业,就像一座大山,无时不刻的压在他的心头。
好在这两天丞相心事很多,身体状况也不佳,对他也放松了些。他这才能够忙里偷闲的到后宫来,找张皇后和刚刚从交州回来的张星彩玩。张星彩成了亲,嫁给了魏武,却还是不脱女密探的本色,经常给刘禅说一些奇闻异事,还有一些魏霸做的荒唐事。刘禅对这些事的兴趣远远超过对课业的兴趣,一得空就召张星彩入宫。好在张家就在宫门外,只隔了一道宫墙,进出也方便。
刘禅到了椒房殿,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问张皇后张星彩在不在,黄皓一溜小跑的进来了。
“陛下,陛下,镇南将军魏霸求见。”
刘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谁?”
“镇南将军魏霸,他就在宫门外,等着进见陛下呢。”
“快,快让他进来。”刘禅顾不得和张皇后打个招呼,一溜烟的跑了。张皇后愕然,半晌才摇着头笑了。
魏霸进了宫,施礼完毕,刚准备开始述职,刘禅就跑到他的面前,一挥袖子:“公务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说,你先跟朕说说交州有什么好玩的。”
魏霸一愣:“陛下,臣今天是来述职的,不是……”
“朕知道,朕知道。”刘禅忙不迭的说道:“述职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那些好玩的事不能被别人听见,只能对朕一个人说。要不然的话,御史们又得弹劾你了。你跟朕说说,那些蛮子是不是喜欢在身上刻各种东西?”
魏霸很无语,刘禅陛下是闷坏了么,这么八卦?看他这副抓耳挠腮,眉开眼笑的样子,哪像一个堂堂的天子,根本就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嘛。
话说回来,他好象今年也就是二十六七岁,正是喜欢撒野喜欢疯的时候。天天闷在这四方城里,心理不正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个……我弟妇星彩没向陛下汇报?她不是金牌小密探么?”
“说了说了,朕就是再想听你说说,她是个女人,有些话,朕不太好意思问。”刘禅挤眉弄眼的说道:“听说那些蛮女喜欢穿……”他用手在自己的腿上比划了一下:“非常短的裙子,连屁股都能看见?”
魏霸彻底傻眼了,原来皇帝陛下喜欢这个啊。宫里的女人随便看还不满足,你偏偏喜欢看蛮子?
“这个……陛下,是这样的,交州百越,大部分都是蛮夷,古书上就有记载,百越文身椎髻,这文身就是指在身上刻画图纹,大多是他们崇拜的图腾。图腾,陛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我懂我懂,就是那什么鸟啊兽的。”刘禅连连点头:“那你说,我们刘氏出自豢龙氏,是不是应该在身上纹个龙?也不对哟,龙是我们家豢养的,可不是我们的图腾,那……我们纹个圈?”
不得不说,刘禅其实一点也不笨。只是有点不正经。提到正经事的时候,他总是有点迟钝,可是八卦的时候,他脑子转得非常快,思维跳跃,让魏霸都有点跟不上的感觉。
好在魏霸也是见多识广,能说会道的人,对付这么一个身份很尊贵,见识却非常有限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把述职报告扔在一边。和刘禅促膝而谈。天南海北的神侃起来。
……
魏霸在陪刘禅吹牛逼的时候,宫里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紧张的态势。
魏霸一进宫门,董允就知道了,立刻向诸葛亮进行汇报。诸葛亮刚刚在床上躺下。听说魏霸来了。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然后就端坐在殿里,静静的等候着。在心里酝酿着马上要说的话。
在宫外,数十个侍者冲出了宫门,带着丞相的命令,奔向四面八方。魏霸来得太突然,连个招呼都没提前打,诸葛亮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好准备工作,的确有些匆忙。
好在魏霸正在宫里陪刘禅聊天,一时半会大概来不了,所以他还有点时间准备。
……
卫尉官廨,赵云正在翻看进出宫的记录,一眼看到了一个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快走出官廨,来到宫门旁挂着名籍的地方,抬起头,看到了镇南将军魏霸的名籍。
“镇南将军魏霸进宫了?”
“是,刚刚进去一会儿。”有持戟郎中应道。
赵云眼神一紧:“看好宫门,我有事入宫。”
“喏。”
赵云转身返回官廨,解下身上的佩刀挂在墙上,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出了门,向宫里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侍者快步走了出来,躬身道:“赵大人,丞相有请。”
赵云点点头,大步向偏殿走去。
……
魏家庄园,魏延正手持雪亮的战刀,站在庭前出神,一个武卒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侍者。那侍者径直走到魏延面前,急声道:“将军,丞相有请。”
魏延眉头一挑,寒光四射:“我儿子进宫了?”
“是,小人出宫的时候,镇南将军刚刚进宫见驾。”
魏延喘了口粗气,沉吟片刻,跺了跺脚,将刀扔给身边的武卒,跟着侍者冲出了大门。
……
大鸿胪杜琼放下书本,看着推门而入的侍者,吃了一惊。
“杜大人,丞相有请。”
杜琼哦了一声,连忙起身,跟着侍者向外走去。
……
大将军府,李严衣冠整齐,负手而立。看着急匆匆走进来的侍者,他无声的笑了笑,眼中全是讥讽。不等那个侍者开口,他便说道:“魏霸进宫了?”
侍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道:“正是,丞相有请大将军。”
“我早就准备好了。”李严张开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官服,举步向外走去。
……
永乐宫,皇太后吴氏听完了侍者的话,摆了摆袖子:“知道了,你回报丞相,我稍后就来。”
侍者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却没有离开。吴氏站起身,返身入内。过了一会儿,她穿上了一衣华服,在几个女官的陪同下,向诸葛亮所住的侧殿走去。
……
正殿内,刘禅正和魏霸吹得眉飞色舞,董允走了进来,默默的站在一旁。刘禅见了,顿时眼神一黯,咳嗽一声,坐直身子,威严的挥了挥袖子,一本正经的说道:“魏爱卿,朕有些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魏霸侧了侧头,看了董允一眼,躬身领命:“臣告退。”
刘禅点了点头,用同情的目光看了魏霸一眼,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魏霸站起身来,躬着身,退出大殿,在董允目光的注视下,他穿好鞋,从旁边的兰锜上取下自己的佩刀,转身就走。
“将军且慢。”董允早有准备,一迈步就拦在了魏霸的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丞相有请。”
(未完待续。。)
正文 第852章 陷阱
成都城地方有限,大将军府、丞相府比邻而居,大司农等九卿的官廨都在附近,有点什么动静,很快就被各部门知晓。
大将军李严还没出这条大街,大司农马谡和新任少府廖立都得到了消息。马谡走出大门,看着李严离去的背影,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的廖立,不禁笑了笑,转身进门,换了一身衣服,挟着一个盒子,又走了出来,径直进了少府的官廨。
“公渊先生,坐下来喝杯茶?”
廖立点点头:“正有此意。不知道你最近又得了什么好茶?”
“山野粗茶,味道倒还新鲜,一起尝尝。”
两人并肩上了堂,廖立斥退随从,让人煮上水,不一会儿,水便咕嘟咕嘟的响了起来。廖立坐着,看马谡手法熟练的煮茶,一言不发。当茶香四溢时,他浅浅的呷了一口,闭上眼睛,慢慢的品了品,笑容从眼角绽放开来。
“的确有点意思。”
“哈哈,公渊先生果然是同道中人。”马谡笑道:“能和公渊先生同朝,真是幸事啊。”
“的确是幸事。”廖立叹了一声:“当初我们可是对手来着。”
马谡有些尴尬,廖立被贬,他也有一份功劳。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廖立还是没忘掉这件事。难怪两人对门而居,廖立却一直没有和他说话。
“当年轻狂,公渊先生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谡在这里向公渊先生陪个罪。”马谡举起茶杯。与眉相齐:“以茶代酒,请公渊先生海涵。”
廖立轻哼了一声,呷了一口茶,算是接受了马谡的道歉。不接受也没办法,他们现在一明一暗,都是魏霸一党,如果再纠缠于当年的往事,的确不太方便。
“镇南将军刚刚离开,大将军又匆匆而去,这两件事。怕是有所关联。”廖立淡淡的说道:“幼常可知其中内情?”
马谡微微一笑:“他们应该都是去了宫里。镇南将军且不说。能让大将军随叫随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陛下,另一个嘛,当然是丞相。”
“这么说。他是去见丞相?”
“应该是吧。”马谡品着茶。若有所思。“大将军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作不得数。”
“那镇南将军呢?这些天他不是一直在和大将军讨论征辽方略吗?”
“是的,大将军对他的方略非常感兴趣。半个时辰前。他亲口说要将此方略上报陛下,请陛下圣裁。”马谡瞟了廖立一眼:“这份计划里面,也有公渊先生的心血吧?”
廖立没有回答。那份计划书上没有他的名字,但的确有他的心血。马谡这些天一直参与讨论,他既然不敢肯定,那自然是魏霸没说。既然魏霸没说,他也没有必要说。
廖立沉吟片刻,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道丞相准备了些什么。”
“不管丞相准备了些什么,镇南将军都足以自傲。”马谡淡淡的说道:“丞相还从来没有对谁如此慎重过,即使是大将军也没有受到如此礼遇。”
廖立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正如马谡所说,诸葛亮的敌人多了,从来没有一个值得他如此重视,如此大费周章。在此之前,他都是不动声色,一旦出手,就让对手毫无还手之力。李严在成都经营了这么久,他也是一到成都就把局势扭转了过来,让李严无计可施。唯有魏霸让他非常慎重,从突然离开长安,直到快进成都时才要求让魏霸回京述职,再到现在魏霸一进宫,他的信使就四处奔走,都已经暴露了他对魏霸的密切关注。
对魏霸来说,这是一个荣耀,同时也是一个考验。
他不知道魏霸有几分胜算,他相信马谡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未必有多少把握。
毕竟魏霸现在要面对的是诸葛亮。
……
魏霸停住了脚步,一脸茫然的看着董允:“丞相,哪个丞相?”
“当然是诸葛……”董允话说到一半,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诸葛亮现在不是丞相,只是左车骑将军。他按照多年的习惯称诸葛亮为丞相,没人计较便罢了,如果有人计较,那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魏霸就很计较这件事,所以他脸色很平静,眼神却很阴险。
董允额头的汗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本的得意化作冷汗,泉涌而出。他有些手足无措,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是允失言,是诸葛左车骑将军有请将军。”
话出了口,他却觉得非常别扭,听起来很不舒服。
“诸葛左车骑将军要见我?有事么?”
“将军一去便知。”
“我知道了。”魏霸一边很随意的应着,一边继续往外走。董允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出十来步远,到了宫门口,马上就要出宫了。
董允连忙跟了上来,挡在魏霸面前,伸手示意。“将军,诸葛……左车骑将军在侧殿?”
“在侧殿?”魏霸眉头微皱,神色中多了几分不悦。他眼神微紧,打量着董允,脚步却没停,依然向宫门走去。
董允急了。诸葛亮准备妥当,只等魏霸前去,怎么能让魏霸就这么走了?
“没错。诸葛左车骑将军在侧殿,正在等候将军。”
“让他别等了,我还有事,现在去不了。”魏霸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门籍,示意旁边的执戟郎中取下来。执戟郎中不知内情,连忙取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送到魏霸面前。魏霸接过来,塞到袖笼里,见董允挡在面前不让他走,不由得沉下了脸:“你听不懂人话?”
董允气得脸色通红,却不肯退让,依然拦在门口。“将军,诸葛左车骑将军正在偏殿等候将军。”
魏霸盯着他,一言不发。董允只觉得头皮发麻,脖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肩上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宫门口的执戟郎中们也感受到了魏霸的不快带来的寒意,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就在董允两腿发颤,快要倒下去的时候。魏霸忽然冷笑一声,将已经收好的门籍重新拿了出来,扔给郎中,转身向偏殿走去。他走得很快,大步流星,一眨眼睛的功夫就走了老远。董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已经快要消失要拐角处。董允无奈,只得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他可不敢像魏霸那么放肆,在宫里走路,就得小碎步,哪能像魏霸这么走,这是要被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弹劾失礼的。
魏霸快步如飞,来到偏殿前。偏殿前一片平静,除了当值的郎官,看不到有其人。魏霸径直登堂入室,来到端坐如山的诸葛亮面前。
诸葛亮松了一口气,魏霸这么久还没来,他还以为出意外了呢。
“子玉……”诸葛亮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坐!”
……
在诸葛亮身后有一架屏风,魏延此刻就坐在屏风后面。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三个人:李严、赵云、杜琼赫然在列。在他们的左侧还有一架大屏风,后面隐约能听到声音,却不知道是谁。
此时此刻,魏延也没心情关注那屏风后面是谁,看到李严、赵云等人,他已经知道了诸葛亮想做什么,他也知道即将面对什么。听到魏霸进门的脚步声,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只大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他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的犹豫,没有及时把丞相的计划告诉魏霸。现在,他隔着一道屏风,看着魏霸走向危险的陷阱,却无能为力。
诸葛亮回到成都之后,跟他长谈了一次。诸葛亮对他说,他不在乎魏霸的轻狂,也不在乎魏霸的无礼,但是他担心魏霸有不臣的野心。魏霸和李严勾结在一起,有可能成为倾覆汉室的逆臣。
魏延当时就惊呆了,对天发誓,担保魏霸必无此心。可是,他的担保非常无力,诸葛亮轻而易举的就挫败了他的自信。
就在魏延惊骇莫名的时候,诸葛亮又说,我只是担心有这种可能,并不是肯定魏霸就一定会成为篡国的逆臣。我们试探他一下,如果他肯发誓不会背叛大汉,我就把我的权力和没有完成的愿望一起托付给他,让他代替姜维,成为大汉的中流砥柱。
反之,如果魏霸不肯发誓,那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当时魏延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他不相信魏霸会有篡立之心,他一直觉得魏霸最多只是顽劣,只是少年轻狂。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嚣张跋扈是有的,但是要说对先帝的忠诚,却是无可置疑的。魏霸怎么可能有不臣之心呢,如果真有,就算诸葛亮答应,他也不会答应。不需要诸葛亮说话,他也会亲手砍下魏霸的首级。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魏霸回家那天的事。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事,魏霸很坦然的承认了想称王的想法,并且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魏延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接受了张夫人的建议,由魏霸自己来解决这件事。可是他却没有把诸葛亮的计划告诉魏霸,现在,他只能看着魏霸一步步的走向陷阱。
他身边的这些人跟他一样,都不可能接受魏霸有篡立之心。如果魏霸不肯起誓忠于大汉,忠于陛下,相信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会反对将魏霸处死,不留后患。
魏延的背上全是冷汗,手心湿漉漉的。从记事以来,他就没有这么紧张过。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未完待续。。)
正文 第853章 宫中府中当有别
魏霸抬起手,打断了诸葛亮的邀请:“诸葛将军,坐就不必了。我到这里来,不是想赴你的约,我不知道你邀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到这里来,只是想提醒将军一件事。”
诸葛亮很意外,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子玉,你想提醒我什么?”
“将军,宫中毕竟不是府中,陛下垂怜老臣,请你入宫养病,是陛下的仁慈,可是做臣子的却不能因此恃恩而骄,赖在宫里不走。我看你气色好像不错,如果能起身理事,就回丞相府理事去吧,如果还要再养养,也大可以回家去养。总在赖在宫里不走,这算怎么回事?”
诸葛亮愕然。他没想到魏霸会这么强硬,一点客套也不讲,直接指责他恃恩而骄。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魏霸,这简直比魏延还要嚣张,还要张狂啊。他是没像魏延一样拔刀,可是他的这些话比刀还要厉害,直接砍得他颜面无存。
“将军,说起来,你也是个老臣了,这些道理你应该懂,本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魏霸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私事在宅,公事在府,再有什么大事,就到朝会上说。这里不公不私,不伦不类,我无话可说,告辞了。”
他出殿的时候,董允刚刚追到门口中,见魏霸出门,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谈完了?他看了一眼端坐在殿中的诸葛亮。诸葛亮脸色苍白,根本没看他一眼。董允不知道如何是好,是拦住魏霸,还是让他走。看这架势,他们应该已经谈过了,再拦魏霸就不太合适。可是,他们真的谈完了?
董允在门口发愣的功夫,魏霸已经出了宫门。他来去如风,根本没给诸葛亮说话的机会,啪哩啪啦的指责了一通。彻底打乱了诸葛亮的计划。扔下诸葛亮等人,扬长而去。
偏殿里一片寂静。
坐在屏风前的诸葛亮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坐在屏风后的人同样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猜想过结果。却没有一个人会猜到这个结果。他们都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茫然无措。
李严最先反应过来。他含笑起身,绕过屏风,走到诸葛亮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将军,看样子今天是谈不成了。魏霸刚刚送来一份作战计划,我还没有审阅完,稍后便呈与陛下与将军过目。将军,好好将养身体,别听魏霸胡说八道,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将军大可安心的住着,只要陛下不说,谁敢说将军半个不字。”
不等诸葛亮说话,李严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走了。笑声中充满了快意,充满了轻松。就像是被人欺负了很多年之后,终于报复回来了,心里那份得意无法宣诸于口,只能用这种大笑来表达。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是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前上的《出师表》中的话,刚才魏霸指责诸葛亮把皇宫当丞相府,赖在这里不走,有悖于臣子的本份,现在李严又用这句话来讽刺诸葛亮,用意是一样的歹毒。屏风后面坐着的那些人哪个不知道这句话可以引申出什么样的含义?
当年诸葛亮大权独揽,没人敢拿这句话做文章,可是现在他不再是大权独揽了,这句话就很容易成为罪状。之所以没人这么做,只是他们明哲保身,没人愿意做第一个,现在魏霸捅破了这层纸,李严当然不甘示弱,也要在诸葛亮的胸口再捅一刀。
这件事一过,魏霸和诸葛亮还有缓和的余地么?没有。既然如此,李严还要担心什么,有了魏霸的支持,他根本不需要再对诸葛亮假以颜色。趁着这个机会撕破脸皮,光明正大的与诸葛亮争锋,对李严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
李严走了,其他人却没有动,一个个坐在那里苦熬。这时,对面的屏风后一声轻叹,皇太后吴氏的声音传了过来:“诸君都散了吧。国事繁重,还有劳诸君,总在这里坐着可不行。”
赵云等人如释重负,齐声答应,却没有走开,一直听到对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围着诸葛亮,用无限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谁会想到纵横无敌的诸葛亮会有今天,被一个年轻人当面指责不臣,旁边还有这么多重臣听着。
赵云叹了一口气,躬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接着,杜琼也走了。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直到此时此刻,他还不能确信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是真的,而不是幻觉。
魏延在原本给魏霸准备的那张席上跪了下来,双手扶膝,下巴抵在胸前,脖子就像折断了似的。他一声不吭,就那么跪着。
良久,诸葛亮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咳了一声:“文长,出宫后……直接回家么?”
魏延点了点头。他现在是右车骑将军,听起来很威风,其实没什么实权,不在家里呆着还能干什么。
“顺道把我带回家吧,这里的确不太合适养病。”
魏延一愣,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诸葛亮。听诸葛亮这意思,他还觉得魏霸说得对?
“丞相,犬子他……”
“文长,别说了。”诸葛亮落寞的一笑:“是我行事荒悖,考虑不周,不怪子玉。他经历过太多的危险,谨慎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魏延尴尬的搓着手,起身赶到诸葛亮面前。“那……丞相,我扶你。”
“多谢文长。”诸葛亮搭着魏延的肩膀,站了起来。他实在太虚弱了,站都站不稳,几乎是挂在魏延的手臂上,轻飘飘的,一点份量也没有。魏延鼻子一酸,不禁落泪。他扶着诸葛亮,缓缓的走出偏殿。
天子刘禅在黄皓等人的陪同下,一边整理着衣带,一边跑了过来,看到诸葛亮靠魏延身上走出偏殿,不由得愣了一下,喃喃的说道:“相父,你这是……”
“陛下,老臣要回家休息。”诸葛亮推开魏延,摇摇晃晃,如风中飘絮。他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站直了身子,脸上冷汗涔涔。他对着刘禅深施一礼:“多谢陛下连日来的恩宠,老臣感激不尽。不过,老臣住在宫里,于礼有悖,这就回家休养。待身体稍好,再来见驾。”
刘禅眨着眼睛,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多少年了,诸葛亮都没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过话,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试探一下魏霸的忠心嘛,朕换了个衣服就赶来了,怎么……散了?
……
魏霸离开了皇宫,却没有回家,他来到了赵府。
赵统今天休沐,正在堂上陪潘翥、孙登聊天。潘翥随魏霸回成都,来看妹妹,把家里的情况通报一下。大舅子上门,赵统自然要热情接待。他们刚坐下不久,孙登就来了,也是看妹妹的,不过他看孙鲁班是次要的,真实目的是来打听宫里的事。诸葛亮要对付魏霸这样的事,当然瞒不过孙登的耳目,魏霸一进宫,孙登就收到了消息,赶到赵府来候着了。
他们正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有人来报,说魏霸来了。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互相看看,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快就结束了?
赵统起身,赶到门口,见魏霸正背着手,悠闲自得的看风景,连忙迎上前去,笑道:“子玉,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魏霸嘎嘎一笑,举步向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赶紧准备一下,如果我猜得不错,过一会儿师父就得回来了。”
“你见过……丞相了?”
魏霸瞟了赵统一眼,嘴角一撇:“见了。”
“这么快?”
“不就是一两句的事儿嘛,还能用多长时间。”魏霸云淡风轻的说道,“怎么,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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