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伟表哥在一边插言道:“弟妹,我姑姑就是这样一个有口无心的人,她不是真的要你们离婚,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不敢不听她的话。她一辈子在农村,又不识字,没什么见识,她的那些糊涂想法你不要计较,昨天我们在家已经都说过她了,你是和伟过一辈子的,伟又没有什么大错,你们因为这些小事散了多不值得,我姑姑以后不会再找你们的事儿了,姑父和我爸爸他们都已经狠狠批评过她了。”
“不行!”丽丽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忽然改变这么多,我只知道人的秉性和习惯是轻易不会改变的,大家昨天说的都是真心话,今天就未必了。我们从根本上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思考问题、为人处事都有很大分歧,要趋同实在很难,我不会欺负别人,我也不愿被别人欺负,不愿意已结婚就失去孝敬自己爸妈的自由,也不愿意过那种大事小情都要搞得一地鸡毛争个你高我低的日子,太累了,也太没意思了。”
“孩子,听爸说两句,爸昨天磨面去,那是满心高兴呀,老邱家是哪里来的福气,遇上这样好的儿媳妇,这样好的亲家!回到家里一看,儿媳妇叫恁娘给赶跑了?气得我差点背过气儿!我不知道恁娘咋跟你说了,跟你说啥了,就凭她说叫伟打媳妇儿,那就不是正经老人该说的话嘞!你们两个日子能过嘞,你爸你妈有工资不花你们的钱,我也有退休工资嘞,家里也不问你们要钱花,你姐你妹妹也不能花你们的钱,你们两个的钱自己当家好好安排生活!我就伟这一个儿子,不为他好为谁好啊,谁要有啥糊涂想法,我头一个就不依他!伟又不抽烟不喝酒不在外边胡来,他不会,也不敢对不起你!孩子,你听爸一句劝,都结了婚了,那可不是儿戏,谁有错叫谁改,这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
“可不能离婚呀,你们要离婚,你爸就要先和我离婚,他昨天已经叫你表哥把我接到高寨你舅家,说我再胡闹就不让我回去了,”老婆婆可怜巴巴地说,“我昨天说的都是糊涂话,是我错了,这个家还是你爸当家的,我也不再只关心邱兰了,邱伟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媳妇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们的事我一定不再插手了,你要是真的和伟离了婚,我就没法活了,只有喝老鼠药了。”
丽丽不由气得笑了。难怪前后转变这么突然呢,她看看前倨后恭的老婆婆,再看看恳切地看着自己的邱伟和他的父亲,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再给伟一个机会吧弟妹,伟也是一个老实孩子,只知道读书,没什么心眼,有时候不会说话,你多担待他一点吧。因为我姑姑的事儿,我爸也在家里烦恼的很哪,姑父说得对,你们过好了什么都强啊。”邱伟表哥说,“我车上还带着昨天姑父磨的豆面,还有伟从地里掰的嫩玉米棒子,都新鲜着呢,伟放到储藏室一袋,这一袋是专门要给叔叔婶婶送去的,走吧,带你表哥我去认认门看看叔叔婶婶去?”
话已至此,想想持续尚不到一年的婚姻,想想家中善良双亲的殷殷期望和谆谆教导,丽丽实在掰不开这个脸去,只好把协议书收到一边去,一边烦恼地说,既然这样,大家还是多学学换位思考,多与人为善,从长计议吧,家里就不用去了,爸妈还不知道这事儿,家里什么也不缺,东西你们还是带回邱沟去的好。然而老头儿坚决不同意,坚持一定要去看看亲家,丽丽不同意,邱伟就领着他们下楼开车去了丽丽父母家,先给丽丽爸爸打了电话,半道上又给丽丽打电话折回来接,丽丽没有奈何,只得勉强一同去拜会了父母,老头儿又叫外甥先把小两口送回了家,方才心满意足地带着老婆婆乘车回邱沟的家去了。
十二、慢慢地再收拾他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丽丽有点忙碌,然而工作越多,心境却越是开朗,简直有一点借着工作把烦恼挤出脑海的快乐。忙啊忙的就到了中午,丽丽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陌生娇嫩的女声。
“婶儿,过节好呀!忙不忙啊?”
“好,你也好啊?”丽丽忙不迭的应答着,心里却在暗暗思忖,叫自己“婶儿”的,一定是邱家那边的亲戚了,到底是哪位呢?
“我是青青啊,婶儿还记得我吧,邱中的妹妹?”
“是啊,我听出来了。”丽丽一边和她寒暄,一边在记忆里搜索她的形象。好像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和自己以前的一个小姐妹是同事,在结婚宴席上曾经露过面的。她上班的单位离自己倒不太远,依稀记得曾经说过要来找自己玩的。
“婶儿你下午还忙不忙啊,要不下班后我们去逛街吧?”
“好啊,”丽丽也是一个喜欢逛街购物的女孩子,只是和邱伟结婚后时间不知都浪费在哪里了,也许都忙着回家做饭或者窝在那个倒霉的邱沟了吧,丽丽决定解放一次,做回曾经潇洒的自己。“下班后联系。”
青青穿着齐膝盖的黑皮靴,烫着时尚的长卷发,在商场门口等着丽丽。她的卷发偏分着披下来,斜斜的遮住了大半个面孔,挡住了视线,就伸手拨开,长长的波浪为她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颜色。就在这频繁的披下与拨开之间,丽丽看清了她的长相。倒是很好的皮肤,虽然不算白皙,却也细腻,散发着健康的光泽。高高的鼻梁和邱家人一样,狭小的眼睛和阔大的嘴巴虽然不够秀气,组合在方方正正的脸上也还看得过去。
不过这姑娘胜在够高,比一米六六的丽丽还要高出半头,细细瘦瘦的,裹在洒满郁金香的风衣里活象一只长脚修身的花瓶。
活泼的年轻女人熟悉起来总是不需要太长时间,若再提起购物,那就更有说不完的话题用不完的精力。两个人在商场里的专柜里到处穿梭,瞧了抹脸的,再瞧梳头的,看完脚上踩的,再看身上穿的,试试这件,再摸摸那件,这边的太薄,那边的太厚,这边太休闲,那边太呆板,直身的太肥,收腰的太紧,长款的太拖沓,短款的不女人,艳丽的太俗气,朴素的太清寒,一边挑剔,一边寻觅,上至商场顶层,下到地下超市……直逛得筋疲力尽,人仰马翻,才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脚,回笼回笼精神。
“以后没事时就给我打电话,出来逛逛透透气。”丽丽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喝着奶茶,扫描着桌面上若干个装满战利品的袋子。
“那太好了,婶儿,我们两个还真是投缘呢。”青青一边妩媚地笑着,一边神秘地对丽丽说道。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像黄鹂鸟一样清脆,与别人都不相同:“婶儿你是不知道,我妈妈有多喜欢你,她老是夸你漂亮懂事,哪像我嫂子,长得不好,不干家务,还整天拉着张臭脸给婆婆看,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其实丽丽是最不爱说人是非的,因为她也不喜欢背后被人议论,就笑笑说:“你也不做,我也不做,家还像个家吗?你叔叔是不会做家务的,所以我就多做些,反正也累不到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呀婶儿,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呀!”青青几乎是惊叫着说:“我家杜克(青青的老公)也是懒得要命的少爷脾气,油瓶倒了也不去扶,只知道使唤我做饭做家务。我比你还要倒霉,星期天还要到他家工厂帮忙干活——那家人小气的啊,帮工也不舍得多请——刚刚结婚,小叔子居然和我们一起住!邱伟叔和杜克都是中午不在家吃午饭的,你还能稍微休息一下,我呢,还得天天专门给杜克的弟弟做中午饭,我妈妈那里也不能去,烦都烦死了!他那弟弟都上高三了,挑三拣四地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为这我婆婆还说过我好几次呢。”
“那就按照他的要求做呗,学做饭其实也不难的!”丽丽淡淡地劝着青青,“谁叫你婆婆家离得远呢,不过他弟弟马上就要毕业,你的任务很快就要完成了。”
“哪儿呀,”青青摇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苦恼样子,“再快也得半年啊,再说他毕业走了我就没事了吗,媳妇儿难当呀——婆婆虽然离得远,电话遥控可是没放松过,我婆婆老是对我唠叨,青青你要这样收拾屋子,青青你要这样打扫院子,杜克喜欢吃的菜你要学会烧,杜克的衣服你要这样洗,杜克从小娇惯坏了你要多让着他点——她以为她是慈禧太后她儿子是皇太子呢,我也不是她们娶来的丫鬟!杜克还有几个姨妈也是一有机会就讲小话给我听,我才是真的郁闷呢!”
“真的吗?”丽丽不由对这个丫头也生出了几分同情,“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不过你婆婆人还算可以的了,给你们准备了那么大的婚房,不是还买了车吗,也算肯为儿女付出的老人了。公婆买的房子,弟弟上学时借住一下也没什么关系的。你婆婆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没见识过什么都不出,满心算计媳妇娘家算计怎么折磨媳妇的婆婆呢。”
丽丽这么说着,眼前掠过邱伟妈杀气腾腾撒泼打滚无所不能的泼妇手段,不由得在心底打了个寒战,暗暗叹气。
“嘁,给大儿子买的房子,为什么要让小儿子住呢?房子车子都是买给她儿子的,我为什么要领她的情?她儿子娇贵,我比她儿子还要娇贵呢,老太婆有钱,不给她儿子用难道带到棺材里去吗?还教他儿子只把工资卡给我,我妈妈怎么肯依。前些天因为这个还生了好大一场气,我拿着饮水机的水瓶砸他了,他不知道死活还敢还手,我就给我妈打电话,我哥、我舅舅、我姨夫都开车去给我助威了,他爸他妈领着他到我家里道歉!我妈妈说叫我一定要把房产证要过来,再和车一起改成我的名字,不然就天天和他闹,不让他一家好过!我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难道就白给他家做媳妇做奴隶了不成?”
“天天折腾,两个人的生活和感情不是要受影响吗?”
“受影响又怎么样,反正婚已经结了,上个月他妈妈来了,和几个姨妈在客厅里嘁嘁喳喳,我一进门就都不说话了,我就知道那是在说我呢,嘁,我看都不看她们,直接上楼——有本事接着说啊,说了也白说,有本事就撺掇杜克跟我离婚啊——我妈妈说,索性豁出去闹一闹,真不行也不怕他不听话,等将来有了孩子再慢慢收拾他!”青青一副横眉怒目,银牙紧咬的泼辣模样,忽然莞尔一笑,无限艳羡地对丽丽说:“婶儿,还是你有福气啊,虽说三奶奶(邱伟妈)没什么钱,可是我听我三奶奶和我妈说,她可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心疼的,我三奶奶还说女儿都是外人终归是靠不住的,她只有我叔这一个宝贝儿子,她一定会掏心挖肝地对你们好的呀,将来家里的什么东西肯定都是给你们的啊。”
福气?!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心疼?这可真是天底下最最荒谬的滑稽戏了!她的话怎么能听怎么能当真呢?丽丽认真地看着青青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是谁说了谎话——是青青,是青青的妈妈,是青青的三奶奶,还是她们大家全体想对自己暗示些什么?丽丽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只好轻轻地对青青说:“你知道你三奶奶当面对我说什么吗?我才不稀罕她的什么东西,她喜欢给谁就给谁,只要不撺掇着我们生气就算好的啦——青青,我听说你的太奶奶(邱伟的奶奶)年老时住在你三爷家,住的是塑料布搭的棚子?”
青青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叫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还小,不过也是记了事儿的,我太奶奶分给我三爷四爷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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