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吗——”丽丽环顾了一下四周。幽静的山谷里并没有其他游客,怪模怪样的大石头在峡谷中间零落地盘踞着,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和尚未枯黄的野草分出不同的层次,和谐地共生着。山崖上一丛丛纤长的龙须草错落有致,长得蓬蓬勃勃,青绿的叶子一律下垂,被小小的白点子分成一节一节。远处高高耸立的山峰下,开着不同颜色小野花的灌木丛边扯着密密的铁丝网——“邱伟,这个季节会不会有蛇啊,这山上会不会有狼和别的野兽,那边山脚下的铁丝网,是做什么用的呀——”
“那不可能,又是开发又是游览的,天天这么多人,狼早就吓得跑到深山里去了,铁丝网估计是不让游客乱跑的,”邱伟思忖着说道,“别说话了,你不是肚子痛吗,少说点话少喝一点凉气,这里又没有热水热汤的,坐车也还得走一段路,就在这里老实呆着,等老张他们出来咱就走,到景点门口饭店去吃午饭,再看看有没有卖药的地方。”
“那好吧,”丽丽乖巧地答应着,这几句倒像还对自己有几分关心,这一刻的邱伟似乎又熟悉起来,不像大吼大叫的时候那样陌生。空荡荡的山谷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丽丽忽然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慨,不管有没有缺点,两个人慢慢磨合着,相互关照着,共同走过漫漫的人生,所谓婚姻,不过是因为大家都不能持久的孤独,需要相互温暖罢了,就像现在,在陌生的旅途生病,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也是幸运。白头到老的伴侣,婚姻未必就没有出现过问题,如果善于调节,彼此不对对方太过苛求的话——丽丽工作的性质,也是见过不少婚姻纠纷的例子的,外遇、暴力、虐待,婚姻中的女人终究不过是弱者而已,期望值低一些也许失望就会少一点,心理落差也会小一点吧?!
邱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皱着眉头接起来,听见电话那边一个女人高声大嗓气咻咻地说着话,是邱伟大姐的声音:
“伟,你赶紧来吧,你快点到我家来一趟把军军打一顿,快点来把军军打一顿!”
“怎么了?”邱伟不耐烦地说,瞥了专心倾听的丽丽一眼。
“这孩子太气人了,他今天又在家里惹我生气了,别问那么多,你快来打他一顿教训教训这个死孩子!”
“他都长成大人了再动手打不好吧,多跟他讲讲道理吧,姐夫不在家吗?”
“在家是在家,那个坏货,不光不管他儿子,还在家里给我发疯装孬!伟你快点来把军军打一顿给我出出气,我要被他们气死了你可就没有大姐了!”
“这样啊,我现在不在家,我在外地呢,回去就到下午了,你不要着急,自己孩子也别和他认太真,等回去了我就去看看。”
“你抓紧时间回来,这回不收拾住他们我就不姓邱,我干脆气死算了!”
“别生气别生气,等我回去啊!”邱伟挂了电话,截断了他大姐歇斯底里的叫喊。
“军军这孩子,从小就是不听话!回去好好说说他!”面对丽丽探询的目光,他匆匆忙忙地解释着说,“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到里边追上老张,叫大家都走快点!”丽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家伙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家伙终于还是丢下自己跑了!
丽丽已经没有什么可生气的了,本来已经降低的底线再一次被冲破,不管是为了玩耍还是为了等着自己打外甥的姐姐,都不能把不舒服的妻子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吧,即使是同事朋友也不能这样吧?!山里的景色依然很美,丽丽心中却平添了说不出的不安,她从木板路上站起身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景区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垃圾之类的杂物。路边不知名的藤蔓从中,一只小黄鸟正叽叽喳喳的唱着歌,一会儿窜到灌木顶端啄两口野果,一会儿跳到溪边喝两口水,小脑袋歪来歪去,小黑豆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丽丽,尖尖的小嘴是鲜红的,细细的腿脚是暗红的,长长的带黑色的小尾巴神气的向上翘起,两只小翅膀惬意的忽闪着,纤柔的羽毛泛出鲜亮的光泽。一只看不出颜色的小青蛙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向它的身边跳去,落在它脚下不远处静静的伏着,半晌,又是一跳,依然安安静静的伏着,大大的嘴巴,两个腮帮子微微起伏,小肚皮一鼓一鼓的。
这样管理严格的景区,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吧,何况自己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丽丽一边为自己壮胆,一边起身向这个景点的大门走去,记得来的时候还在那边见到几个穿着制服的清洁女工呢,似乎还有一间装饰成木屋的小房子。
丽丽想起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来:“不要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聪明人笑对人生。”这是她从学生时期就摘抄并铭记在心的句子,一直以来都用它指导着自己的行止。没错,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能够改变的,这才是明智的,就像此刻,她不能改变被独自抛弃在荒野的境况,但是,她可以去寻找能给予自己安全的地方,而且必须好好品味大自然的秀丽风光。
丽丽边走边往四处张望,每一个视角都是一幅完美的山野风情画卷,山青,水秀,云淡,风轻。在道路的拐角处,一株歪着脖子的树伸展着屈曲的枝干迎接她的归来,树上的叶子已大半掉光,剩下的叶子红黄参半,和着树枝上挂着的红色山柿在微风中一起轻轻摇摆。几只调皮的小猴子在树枝上追赶嬉戏,看见有人过来,便一起抓着树叶往下面猛丢,似乎要恶作剧的砸中路人的头呢。丽丽扬着脸对它们笑了一笑,便听见女人们说话的声音了。
谢天谢地,那几个做清洁的女同胞还在这里,丽丽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和她们攀谈起来。原来她们都是这附近的村民,被景区安排负责打扫这个景点的卫生,每天实行的也是八小时工作制呢,现在虽然因为是淡季,游人少了而显得清闲一点,但上下班时间依然是要遵守的,喝会儿茶休息一会儿,就轮流去巡视一番。难怪这些地方都是如此干净整洁呢,丽丽不由佩服起这个景区的管理者了,因为很明显,她们的任务好像不仅仅是卫生,穿着制服的几个人往这里一坐一转,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管理的效果了嘛。也亏得如此,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听了丽丽的诉说,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连连保证说绝对不会有其他的问题,一个年轻的大嫂还从小屋里取出杯子给丽丽冲了杯滚烫的山茶让她暖暖肚子,丽丽喝着热腾腾的山茶安心的坐着,体会着萍水相逢人们的热情和关心,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就更加深刻了。
老张他们终于出来了,邱伟依然皱着眉拉着脸,看见丽丽,表情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你怎么不吭声跑出来了?我们在里面找了你好大一会儿呢,张叔还一个劲儿的埋怨我,说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深山老林的,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呢。”
“没事的,”丽丽感动地说,“又让老张叔担心了,我也是走着看着就到这里了,听听大家说说这里的风土人情,大嫂们还给我沏了热茶呢,这山里空气清新,茶水也好喝,现在肚子也不疼了,感觉舒服得不得了呢。”清洁女工们都高兴地笑了,连说等明年春夏再来吧,那时候山青水绿的,风景要胜过现在不知多少呢。
三十三、差点气成神经病
吃过午饭,一行人吵吵嚷嚷地下了山。山上的特产太贵,于是又拐到县城去买。
话说本来是两天的行程,如今被浓缩成了半天,老张年纪大了,逛了半天已是足够,说这山里秋末冬初的景色也不过如此,只有小正太嘀嘀咕咕遗憾着没有去猕猴岛,老张只好宽慰他到明年春天再来。七五折买的票只有五折的有效期,邱伟虽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幸好还有他大姐在家里等着他去出气,这剩下的时间也不能算没有着落。于是一路上催促老张快点快点再快点,终于在下午四点多时到了回家的必经之地——大姐家所在的城市,邱伟提议去他大姐家坐坐,然而老张和他的小外孙已经是归心似箭,于是大家在这里分手,邱伟和丽丽去探视快要气死了的邱家大姐,剩余三人驱车直奔家乡而去。
城中村里多是村民自建的两层楼房,灰蒙蒙的房屋灰蒙蒙的天,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呜呜作响,所向披靡。大姐家院子的门紧紧的关着,菜园子里丛生的杂草已经枯黄,院墙外一棵老柳树孤孤单单的站着,从树梢倒垂下来的长长柳枝狂飞乱舞。这里可真冷啊,丽丽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寒战,她搓搓手站在背风的地方,等着邱伟去敲开那两扇斑驳的绿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人阴沉着脸探出头来,清楚来人后连忙拉开门往里让。嘴里却恶声恶气地吆喝道:
“还知道来呀,也不看看啥时候了现在来还有啥用!”
邱伟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对他大姐说:“你还埋怨啥呀,接住电话没停就赶紧回来了,这不是离得远吗,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军军在哪里,让他出来见见我!”
“给你打了电话都老半天了现在才回来,你可玩痛快了吧?!只顾着和媳妇在外边玩嘞,没良心的家伙,要光靠你来你姐我可不早就气死了吗?现在都没事了,你二姐和你二姐夫还有向黑都来过了,用不着你了,你走吧!”
邱伟大姐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丽丽往里走,邱伟苦笑着在后面跟着。
“姐呀,别生气,你兄弟着急着呢,催着人家往家赶,人家还都没玩尽兴呢,”丽丽小心翼翼地劝说着,“军军呢,咋不出来见人呢?姐夫也不在家?”
“别提这一帮子啦,要把人气死嘞,都滚了,恁二姐来教训了恁外甥一顿,这一家子可都滚完了,连老太婆也来找茬,也滚了,滚吧,滚了落个清净!”邱伟大姐仍然余怒未消地说道,眼珠子里都是怒火。
“我二姐也来了?她在哪呢?”邱伟赶紧询问。
“走了!军军那死孩子,你二姐打他他还敢跑!把你二姐累得呀,你二姐夫还抱着飞飞(二姐家的胖小子),你向黑哥还有事嘞,他们打完就走了,然后这一家人也都滚了,那老太婆还怪你二姐打她孙子了,那军军还是你二姐的外甥嘞,亲姨打外甥,用他一个外人多嘴?我才不饶嘞,我说了她两句,她知道没理就也走了,有本事走了永远别回来才好嘞,那才算真有骨气,我也好落个清静!”
丽丽听得一头雾水,邱伟也活像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姐,到底是咋啦?”
“咋啦?还不是因为那老不死的,老家伙要去看病,说让你姐夫给他出一份钱,我说你老大老二都那么有钱你就别剥削你这没出息的老儿子了,你姐夫还不愿意,非得说他也是儿子也得出一份力,还说咱家有事他啥时没管过,家里钱都是他挣的为啥不让管他老娘,非得让我把柜子里的钱拿出来三百块!我说我不给,这个家里我说了算,我的钱是要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我不是都为了军军好吗,可是这个死孩子不和我一心啊,他也说给他奶奶看病是应分的,说他娶媳妇也不能不给奶奶看病呀,还说要是我不给他奶奶看病,他将来就不管我!这是人说的话吗,我辛辛苦苦养大他就这样说我?我一生气就给了他一巴掌,他竟然把我的镜子都摔了上他奶奶屋里去了,你姐夫看着不管吧还嘿嘿笑!差点把我气成神经病!我不给娘家人打电话来出气还能咋办啊?”
“那,我二姐来了,把军军叫上来了?”
“不用!”邱伟大姐得意地说,“要不还说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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