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烦心的事,会来这里听曲的客人也是。所以有时候这样的曲子反而更能让他们听而不忘。”她说着,笑意又深了几分。
冯古道反驳道:“总有急色之人。”
“既然急色,又怎么会有闲情在堂中听曲”
冯古道笑道:“如此说来,世人都在自寻烦恼。”
“也不尽然。”女子道,“这世上总有豁达往前看的人。若是难舍往昔欢乐,何不努力让欢乐重现若是追忆往昔哀伤,何不警醒自己莫让悲剧重演人生五味,勺在你手。”
冯古道站起,肃容道:“姑娘可想过离开此处”这样的女子不该淹没在这片风尘之中。
“你不问我为何沦落此处”她笑盈盈地问,神情没有半点自怜自哀。
“英雄莫问出处,美人亦然。”
“我是官妓。”她道。
冯古道眼睑缓缓垂下,收去眼中的惊愕和惋惜。这样的女子是无须他人同情怜悯的,并非孤芳自赏的不屑,而是云淡风轻的无谓。“在下冯古道,不知是否有荣幸得知姑娘芳名。”
“笑笑。”
冯古道抬眸。
她眨了眨眼睛,亮若晨星。
意料中又意料外的脚步声在身后匆匆响起,冯古道放松身体,任由肩膀被yi只手大力钳住。
“冯古道。”薛灵璧森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吹过,“你不知本朝官员不得出入烟花之地么”
冯古道故作讶异地转头,“我记得只是不能夜宿何况,我只是来这里问哪里有上好的碧螺春而已,这个应该不违背我朝律法吧”
“问碧螺春问了半柱香”薛灵璧松开手,缓缓地平息着得到消息刹那涌上的怒火。
冯古道微笑道:“我和这位笑笑姑娘yi见投缘,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薛灵璧似乎终于注意到旁边还有yi个人,斜眼yi瞥。
笑笑笑眯眯道:“奴家迎客卖笑,与谁都投缘。若是公子能进屋去坐坐,我们自然更加投缘。公子要喝的碧螺春我们这里也有,虽然不比张记的入口甘醇,但是张记也没有我们这里的莺歌燕语,轻歌曼舞。”
冯古道顺着她的话接道:“姑娘好意心领。只是茶瘾犯了,熬不住。”
“那奴家可不敢留客了。”笑笑冲他送了yi个临别秋波,翩然转身朝另yi边移去,将地方留给二人。
薛灵璧冷哼道:“你几时有茶瘾我怎的不知”
“原本没的,在茶馆里听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便被勾起来了。”冯古道随口瞎扯。
“身上的病好了能走能跳了”
冯古道叹气道:“在床上躺了三日,骨头都软了,所以出来走走。”
“你准备走到几时回府”薛灵璧口气微微放软。其实在看到冯古道背对着他站在春意坊门外的那yi刹,心头紧绷的那条弦yi下子松弛下来。父亲在营帐里光裸着身体与女子纠缠的画面瞬间从脑海里驱逐了出去,眼底心底都被冯古道悠然的背影所填满。
幸好
幸好。
冯古道耸肩道:“买了碧螺春就回去。”
心绪既定,薛灵璧眼中汹涌的波涛便转成了暗潮,“哦。不进去坐坐再走”
冯古道讶异道:“侯爷此话当真”
薛灵璧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如果是侯爷请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冯古道不等薛灵璧开口,身体便如泥鳅般滑了进去。
薛灵璧眸色yi沉。
侯府高手迅速出现在他身后,小声道:“属下已经派人暗中将春意坊包围了起来。”
薛灵璧问道:“茶馆有人提碧螺春”
高手想了想道:“似乎有。茶馆人多嘴杂,属下离得远,听不清。”
“那你听到他”薛灵璧望向站在门另yi边的笑笑,她满眼笑意地看过来。只是yi个对视,他就有种被看穿看头的狼狈感。
“侯爷”高手见他迟迟不答,小声提醒道。
“罢了。”他摆手。或许他太多疑,既然下了注,便该学会全盘的信任。“若有万yi,保护冯古道为先。”
高手yi怔。
薛灵璧淡然道:“你认为本侯没有自保之力吗”
“是。”高手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琴声止,笛声起,轻快如小溪流水,顿时驱散适才滞留的沉郁之气,堂中几桌酒席,俱是有说有笑。
冯古道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外有垂帘遮挡。
有姿容秀丽的女子送上时令鲜果。
“公子yi个人”女子送完效果,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冯古道拿着yi块梨肉往嘴里送,边咀嚼边道:“两个。”
“也如公子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她掩嘴yi笑,明媚动人。
冯古道眼角瞥见薛灵璧进来,忙高声道:“我和他相比,犹如萤火之光比皓然之月,又如荒野之石比蓝田之玉。”
薛灵璧撩帘而入。
女子眼睛顿时yi亮。她在风尘打滚多年,阅人无数,却头yi次见到这样高贵俊美的人品。
“公子说笑了。”她冲着冯古道嫣然笑道,眼波却频频递向薛灵璧。
薛灵璧面无表情地拿出yi锭银子,放在桌上。
女子并没有马上接,而是轻轻地拨开腮边发丝,露出雪白光洁的颈项道:“公子喝什么酒”
“yi壶碧螺春,两碗阳春面。”
“好。”女子盈盈yi笑,伸手接过银子,起身正要走,又听他道:“东西来的时候,你不必来了。”
女子背影微僵,回眸望他,风情千钟。
薛灵璧面若寒霜。
女子轻叹,翩翩而退。
“空有美人如玉,奈何郎心似铁。”冯古道感慨道。
薛灵璧挑眉,别有用意道:“或许郎心如玉,奈何君心似铁呢。”
冯古道压低声音道:“自古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不过皇上愿意亲手摘抄佛经与你,可见他对你的宠信非同yi般。侯爷还是将心放宽些。”
薛灵璧眼睛炯炯地盯着他。
冯古道yi脸诚恳。
“是么”薛灵璧撇开头。
有少女将碧螺春和阳春面送上。
“侯爷想吃阳春面”冯古道抓着筷子开始皱眉。
“你身体才复原,吃清淡点得好。”薛灵璧握着筷子,夹起面条,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冯古道终于抵不住腹中饥饿,也跟着吃起来。
笛声渐止。
冯古道咕噜咕噜喝完汤,用袖子抹了把嘴唇道:“好听。”
“你懂音律”薛灵璧也缓缓放下筷子。
“不懂,但喜欢听。”冯古道道,“好听的曲子能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薛灵璧道:“这样也算粗通。”
冯古道道:“侯爷懂”
“也是粗通。”薛灵璧眼角看到yi抹刚刚进来的身影,面色顿时冷下来。
冯古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yi班油头粉面的公子前呼后拥地走进来。
“侯爷认识”
“史耀光。”
冯古道不由多看了几眼,“以他的容貌,很难想象他有个当贵妃的姐姐。”
薛灵璧道:“他姐姐与他是同父异母。”
“原来如此。”
他们坐得位置虽然偏僻,但是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坐在哪里都足以引人注目。
史耀光的目光朝这里望了yi眼,便移不开去,与身旁的人匆匆打过招呼,朝这里走过来。
“参见侯爷。”他满脸的惊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侯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薛灵璧淡淡道:“本侯记得述职之期已过。”
史耀光道:“原本是应该回去的,但是皇上体恤下官与父亲常年分隔两地,难以尽孝,便让下官在京城多逗留两日。”
冯古道故作惊讶道:“难道史太师也来了”
对着他,史耀光的腰板立刻直起来,“这位是”
“下官户部主事,冯古道。”
史耀光虽然回京没几日,但是薛灵璧和冯古道两人是最近京城最热议的人物,哪里会不知他们的关系,脸色当下又是yi变道:“原来是冯大人。”
“小人,小人而已。不如史大人大。”
史耀光yi时吃不准他是称赞还是嘲讽,只好干笑道:“侯爷和冯大人两个人来”
冯古道叹气道:“下官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是个京官,但是人面不如史大人广啊。”
史耀光这次可以确定他来者不善,笑容微敛,“好说好说。这几个只是本官儿时的伙伴罢了。”
冯古道转头对薛灵璧道:“侯爷,你不如也叫几个儿时伙伴来充充场面”
薛灵璧淡淡道:“不是有你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改别字,还有请假。今天10日明天有事,今天应该没时间更了。:yi
扑朔有理yi
冯古道yi脸的受宠若惊,“侯爷说笑了,下官区区yi个六品小官,连史大人桌子的边都沾不上,更不要说和那几位大人相提并论。”
薛灵璧慢条斯理地啜茶。
史耀光看出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连忙抽身道:“侯爷与冯大人请慢用,下官不敢叨扰二位,告退。”
冯古道在他转身的刹那,突然冒出yi句,“史大人听说了吗梁有志在凤凰山被刺客杀死了,梁夫人正要上京告御状。”
“怎么可能”史耀光霍然转身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能”冯古道似笑非笑。
史耀光心里咯噔yi下,很快收敛神色道:“我与他到底同袍yi场,突然听闻他的噩耗,心中悲恸,所以有些失态,还请侯爷和冯大人见谅。”
冯古道道:“原来如此。所谓人不可貌相,外人只看到史公子日夜笙歌,流连烟花之所,却看不出史公子其实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史耀光被他说得脸上发红,敷衍地抱了抱拳就走。
等他走后,冯古道小声道:“看来当初去凤凰山的刺客十有是史家人派的。”
薛灵璧道:“我知道。”
冯古道小吃了yi惊,不过随即笑道:“侯爷明察秋毫,yi叶知秋,这等小事当然逃不过侯爷的法眼。不过侯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曾在顾相面前举荐呢”
“记得。”
“那之前。”若非调查清楚了他并非派遣刺客之人,他又怎么会与他合作。
冯古道赞叹道:“侯爷做事果真雷厉风行。”
薛灵璧淡然yi笑,权当是接受他的赞美。
史耀光和他的yi众朋友已然消失在二楼阶梯的尽头。
冯古道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子,yi口接着yi口地喝着,悠然地欣赏着堂中闻乐起舞的妙龄少女。
薛灵璧则侧头望着他。
骤然,楼上传出yi声尖叫。
紧接着是yi阵慌乱的脚步声,不停的有人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冯古道看着楼梯上连滚带爬套下来的几个锦衣青年,皱眉道:“侯爷有没有觉得他们很眼熟”
薛灵璧道:“史耀光的朋友。”
冯古道道:“难道是史耀光出事了”语气中颇为幸灾乐祸。
薛灵璧眼睛yi眯,起身朝二楼看去,“有高手。”
冯古道跟着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
此时春意坊yi片狼藉,无数客人从房间包厢里冲出来,衣冠不整地朝门外冲去。女子则尖叫着往yi楼的后院躲。
冯古道见薛灵璧的脚步不挪,只好陪站道:“恐怕经此yi事,春意坊损失惨重。”
薛灵璧突然如风yi般移到楼梯下,yi把抓住因为害怕而腿软到几次都没站起来的锦衣青年,“出什么事了”
“杀,杀人了。”锦衣青年哆嗦着想抓住他的手,却被薛灵璧yi下甩开。
“救命。”锦衣青年不死心地又朝他扑去,却被薛灵璧yi晃身闪过,朝楼上走去。
冯古道跟在他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问那个锦衣青年道:“谁杀谁”
“面具鬼,鬼杀耀光,史耀光。”锦衣青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脚好像突然有了力气,猛然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外飞奔。
冯古道眉头皱得更紧,慢慢地朝上走去。
来得及跑的人已经在刚才跑得yi干二净了,来不及跑甚至来不及穿衣服的只能紧紧地锁住门。
冯古道的脚步踏上二楼的时候,听到不少房间内传来橱柜移动声,但是更清晰的却是兵刃相交声。
yi个慵懒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喊道:“阿策,我困了。”
冯古道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走廊尽头的窗边站着yi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白面少年,粉嫩粉嫩的脸好像是玉雕出来的,说不出的水灵可爱。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少年望了过来,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初次见面,我叫纪无敌。”
冯古道笑道:“辉煌门纪门主少年英雄,冯古道久仰。”
“这种话听得多了,也挺无趣的。”纪无敌打了个哈欠。
冯古道走到他身边,从他的角度看,正好可以看到yi间极大的房间正敞开着门,两个高手正在里面缠斗。yi个是袁傲策,另yi个是薛灵璧。
冯古道瞪大眼睛,“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原本阿策是在和yi个不好意思当人只好意思扮鬼的人打。后来那人跑了,他来了,他们就打起来了。”纪无敌说得很绕口。
但是冯古道听懂了,“打起来的理由呢”
“他说阿策杀了人。”
“杀了谁”难道杀史耀光的人是袁傲策可是刚才那个锦衣青年明明是说面具鬼啊。以他对袁傲策的了解,这个人宁可被全天下通缉,也不会做藏头缩尾的事。
“喏。”纪无敌朝房间里那个被踩了无数脚的尸体努了努嘴巴。
“”冯古道定了定神道,“他的头呢”
纪无敌道:“被杀手拿去作纪念了。”
冯古道:“”
纪无敌道:“杀手也是需要荣誉感的。”
“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冯古道转移话题。
纪无敌道:“找到他们的荣誉感的时候。”
“”冯古道突然发现,在纪无敌面前,任何话题的转移都是转圈圈,很快会回原点。
纪无敌道:“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冯古道好奇地问。
“我想起你是谁了。”纪无敌认真地看着他。
冯古道:“”
“你是魔教叛徒,阿策说这次来京城逛完街顺便要杀的人。”
冯古道道:“暗尊上次并没有杀我。”
“嗯,我知道。”纪无敌点头道,“阿策说上次还没有逛完街,不能败兴。”
冯古道虚心求教道:“那有什么办法让他永远别逛完吗”
“有的。”纪无敌道,“干掉阿策。”
难道这对传说中不为世俗目光的恋人吵架了
冯古道还在猜测,就听纪无敌道:“我觉得这个人很好看,非常好看。”
屋里的动静yi下子大起来。
袁傲策的剑法越加凌厉,但是薛灵璧之前对他的剑法已经进行过深入研究,将破解的招式演练过无数次,今天又滴酒未沾,状态正佳,因此两人激烈归激烈,却是打得旗鼓相当,yi时难分高下。
冯古道后知后觉地发现,纪无敌口中那个很好看的人是薛灵璧。
“你喜欢那个人吗”纪无敌道。
冯古道吓了yi跳,“啊”
“我喜欢阿策,所以就算很困,还是愿意站在这里看这场越看越困的架。”纪无敌又打了个哈欠。
冯古道道:“这位是侯爷。”
“所以”
“我是他的属下。”
纪无敌稀松的睡眼慢慢睁大,眸色也越来越清明,“明白。”
“你真的明白”冯古道对他的神色很是怀疑。
“非常明白。”纪无敌拍了拍他的肩膀,“所谓背靠大树有荫凉。这年头不单单是女子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男子也不例外。我明白的。”
冯古道叹息道:“我更希望你yi点都不明白。”
“人生是需要知音的。就像伯牙会遇到钟子期yi样。”纪无敌诚恳道,“你需要理解你的人,支持你的人,这样你才能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幸福。”
冯古道别有深意道:“如果我拿下了纪门主,暗尊会不会不战而降”
“你可以试试看。”纪无敌耸肩,“不过我向来经不住威逼利诱严刑拷打。”
“我说笑罢了。纪门主乃是当今武林第八高手,冯古道何德何能。”
纪无敌和冯古道相视而笑。
楼下传来厚重的踩踏声。
捕快呼呼喝喝声隐约可闻。
纪无敌对袁傲策道:“阿策,风紧,扯呼扯呼”
袁傲策眉头微皱,却是薛灵璧先yi步退出战圈。
袁傲策别有深意地看了他yi眼,身影如闪电般从冯古道身边掠过,抱起纪无敌便消失在窗外。
“侯爷”冯古道见薛灵璧缓缓收起剑,然后收进袖中。
捕快冲到,看到冯古道二话不说就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放肆。”薛灵璧望着横冲直撞进来的捕快呵斥道。
捕快们yi怔。
捕头从后面走出来,冲薛灵璧望了两眼,尤其是那颗朱砂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惊骇地下跪道:“小的参见侯爷,小的该死,不知侯爷再此处,惊扰了侯爷。”
“还不放人”薛灵璧看着那把碍眼地架在冯古道脖子上的刀。
捕头不敢起,只能用手拼命在身后暗示着。
捕快们这才傻乎乎地将刀放了下来。
冯古道动了动脖子,然后笑眯眯道:“也许看不太出来,其实我是个六品官。你们能够这样不畏强权,我觉得很值得赞许。”
捕头头低得恨不得埋到地板下,伸到yi楼去。
薛灵璧眼睛斜了冯古道yi眼,松口道:“起来吧。”
捕头如释重负,缓缓站起。
薛灵璧指着史耀光的尸体道:“我们来时,他已经被杀了。”
捕头道:“侯爷可知他的身份”
薛灵璧yi字yi顿道:“史太师之子,广西总督史耀光。”
捕头的脸色yi下子白了。
且不说史太师之子c史贵妃胞弟这层身份,光是广西总督就够在他头上压yi层山的。
“侯爷可曾见过凶手”捕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
薛灵璧眼睛扫了眼冯古道身旁那扇敞开的窗户,淡然道:“不曾。”
扑朔有理二
捕头多长了个心眼道:“既然尸体无头,侯爷如何得知死的yi定是史耀光史总督呢”
薛灵璧侧头望着他,望到捕头又将头深深低下去后,才道:“他在上楼之前曾与本侯打过招呼。至于尸体究竟是史耀光本人还有有人移花接木,那就不是本侯职责所在了。”
“那是那是那是。”捕头脑袋点得像只啄木鸟,刚刚鼓起的勇气在这yi番连消带打中消散得yi干二净。
薛灵璧道:“你是否还要本侯随你回衙门”
捕头心想说,那敢情好。但是嘴巴上却忙不迭道:“侯爷日理万机,小的哪里敢”
薛灵璧不等他说完,已经转身朝外走去。
冯古道连忙跟上。
他们走得快,大约到楼梯口才听到捕头呼喝其他捕快道:“还不将这里的老鸨带上来。”
冯古道小声道:“侯爷,你为何不将袁”
“回府再说。”薛灵璧淡然道。
冯古道只好将满腹疑问藏在心底。
到门口,几个捕快正守着,看到他们出来,正要吆喝上前,就见上面捕头探出头来,叫道:“让侯爷走。”
薛灵璧抬头看了他yi眼。
捕头的气势顿弱,陪笑道:“请侯爷回府。”
其他捕快呼呼啦啦地让开条路。
外面已有马车等候,四周都是人,个个引颈而望,还不时指指点点。
薛灵璧微微皱了皱眉,钻入车厢。
冯古道紧随其后。
车轮缓缓滚动,才出了两丈,就听外面yi阵马嘶声,yi个苍老声音悲吼道:“我儿在何处”
冯古道好奇地掀起车帘,往后探去,只见春意坊外yi群人熙熙攘攘地簇拥着yi个华服者朝里进去了。
“史太师”他轻声问。想必是史耀光的那群朋友去报的信。
薛灵璧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冯古道道:“若是死的那个真的是史耀光,只怕京城会起澜。”史家如今正受宠,无论是史太师c史贵妃还是皇上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史耀光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割了脑袋而毫无动静。
薛灵璧没做声。
冯古道见他脸色沉郁,忍不住凑过去道:“侯爷”
薛灵璧猛然转头。
两人间距不足三寸。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靠后,却被他yi把抓住胳膊道:“你去春意坊是不是为了见袁傲策”
冯古道惊讶地瞪大眼睛,“侯爷怎么会这么想”
“是,还是不是”他追问。
“侯爷始终不信我。”冯古道露出心灰意冷的神情。
薛灵璧缓缓松开他的胳膊,“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你。”
“当然不是。”冯古道似乎被他的话又激起,“我出卖魔教,袁傲策yi心要杀我。要是知道他们在那里,我怎么还会傻乎乎地送上门”他顿了顿,又叹气道,“不过事情委实太巧了。没想到袁傲策和纪无敌竟然会在春意坊,更没想到史耀光居然会死了。”
薛灵璧垂眸,须臾道:“春意坊不简单。”
“侯爷怀疑那里是魔教分坛”
“或许是,或许不是。”薛灵璧道,“不过既然与你我无关,便不必理会,自有官府处理。”
冯古道皱眉道:“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万yi史太师在朝中咬侯爷yi口”
“我若是想杀史耀光,需要亲自动手么”薛灵璧冷笑。
冯古道道:“就怕朝中不聪明的人比聪明的人多,聪明的人中装糊涂的比不装糊涂的人多。”
“放心,我有分寸。”薛灵璧脸色微微缓和,“我现在更想知道袁傲策和纪无敌为何出现在那里。”
“侯爷刚才为何不告诉捕快袁傲策和纪无敌也在那里”冯古道好奇道。这样yi来,恢复魔教的事情就会出现波折。至少史太师绝对会从中作梗。
薛灵璧淡然道:“人既然不是他们杀的,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侯爷如何得知人并非他们所杀”冯古道更加好奇了。
“尸体上的伤口是钩子,袁傲策用剑。何况像他这样骄傲的人,若真是他所为,是绝对不会不承认的。”他顿了顿,道,“我虽然不想恢复魔教,却也不屑用这样卑劣的手段陷害他。”
冯古道轻笑道:“侯爷和他虽然不是朋友,却比朋友更了解。”
“他是个值得了解的对手。”薛灵璧道。
冯古道道:“我以为侯爷很讨厌他。”
“目前是。”
“目前”
“等我打败他之后,应该就不会讨厌了。”薛灵璧说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在想象胜利后的情景。
冯古道愣了愣,很快将目光移开。
马车行至侯府。
薛灵璧下车后对冯古道道:“你先回房休息,我去书房。”
冯古道道:“侯爷真是勤力,这么晚还要处理公务。”
“不是处理公务,是等人。”
“等人”冯古道眼珠yi转,便知其意,“史太师会来”
薛灵璧道:“父子连心。死的是不是史耀光,史太师yi见便知。但无论是与不是,他都会来。”
冯古道道:“若是,他来自然是为了问凶手的事。若不是他还是来问凶手的事。”
“不错。此事既然牵扯上史耀光,那么无论是非,史太师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冯古道道:“侯爷猜此事是何人所为”
薛灵璧缓缓摇头道:“此事蹊跷,我也没有头绪。”他伸手将冯古道的大氅往里拢了拢道,“夜里风大,你早点回去吧。”
“好。”冯古道转身就走。
“冯古道。”薛灵璧在他身后喊。
冯古道的脚步顿住,慢吞吞地转身。
薛灵璧微微yi笑道:“和你平心静气讨论事情的感觉还不错。”
冯古道躬身,目光垂地,“能得侯爷指教,是冯古道三生之幸。”
薛灵璧的笑容略浅,“嗯。去吧。”
冯古道走得飞快。
薛灵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身朝另yi个方向走去。
冯古道yi路疾步,直到走到房门前,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伸出手,正要推门,手却猛然顿住。
yi股浅淡,却不容忽视的血腥味正从房间里传出来。
他的手搭在门板上,yi点yi点地慢慢推开。
月光流泻进来。
房内无人。
冯古道的目光yi下子落在那只孤零零放在桌上的脑袋上。
惊恐外凸的眼珠,死灰的脸色组成的是yi张他晚上刚刚见过的脸
史耀光。
冯古道波澜不惊地进门,反手将门关上,脱下大氅,然后点燃蜡烛。
看来他估计的不错,杀史耀光的是血屠堂,而目的,是警告他和陷害袁傲策。
他在桌边缓缓坐下,倒了杯茶,洒在史耀光脑袋前的地上,算是祭奠他。毕竟在整件事中,他所扮演的不过是个无辜受牵连的角色。
今天去春意坊完全是因为在茶馆时收到魔教暗号。
血屠堂已经来了京城,如今正在春意坊落脚。而袁傲策的计划,就是让他去春意坊作饵,将血屠堂诱出来,以便化被动为主动。
但是计划落了空。
他故意在春意坊外面站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给血屠堂足够的时间布置杀他的陷阱。可惜他没有引出血屠堂,却引出了薛灵璧。
血屠堂显然已经发现袁傲策和纪无敌在春意坊内埋伏。他们之所以杀史耀光,yi来是想借刀杀人,嫁祸给魔教。二来是想给他yi个警告,告诉他他们不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且早已看破他的花招。
只是死的人是史耀光,落在其他人眼中,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冯古道又倒了杯茶,送入口中。
茶是凉的,喝到喉咙里更让他冷静警醒。
其实他还是感激血屠堂的。若非他们有他们作为杀手的坚持和原则,喜欢亲力亲为杀人,那么他绝不可能在侯府这样安安稳稳地呆到现在。
想到安安稳稳,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离计划完成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至今为止,yi切尚算顺利,就算杀出血屠堂这个程咬金,但是无损大局。如今唯yi让他担心的,是薛灵璧。
想到他这几日越来越严重的反常,冯古道的头隐隐作痛。
只怕进行到最后,就算魔教能恢复,也会树立起雪衣侯这样的大敌。
他揉了揉额头,盘算着如何将伤亡减到最低。
门外传来脚步声。
冯古道急忙将茶壶茶杯往椅子上yi放,然后扯起桌布包裹住史耀光的脑袋,迅速丢进床底。
脚步声越来越近。
冯古道将茶壶茶杯放回原位,迅速打开门出去后,反手关门。
来的是宗无言。“侯爷传你去书房。”
冯古道向前迎了几步,挡在他身前,微笑道:“这等小事何劳宗总管亲自来”
宗无言倒是很直接道:“有事问你。”
冯古道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总无疑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身后。
冯古道面不改色。
去的路上,宗无言开门见山道:“你可知史太师为何而来”
冯古道道:“以宗总管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大事吧”
宗无言瞥了他yi眼,“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知道。”
“知道什么”
冯古道道:“宗总管刚才不是问我是否知道史太师为何而来吗我的答案是,知道。”
“为何而来”
“自然是来找侯爷的。”
宗无言眯起眼睛。
冯古道陪笑,笑得非常无辜。
扑朔有理三
书房的门敞开着,橘色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与地上的月光混至yi处,映衬着两旁的走道越发暗沉。
屋子里静谧无声,仿佛无人,都是yi走近,沉郁之气立刻伴着橘黄灯光迎面扑来。
宗无言走到台阶下,背着月光,地上露出他和冯古道被拖长的黑影,将灯光剪出两个半重叠的人形,“侯爷,冯古道来了。”
“进来。”薛灵璧声音清朗,仿佛连昏暗的灯光都精神起来。
冯古道踏进门槛,眼睛迅速向房间yi扫,然后冲着坐在桌案后的薛灵璧躬身道:“见过侯爷。”
薛灵璧yi指茶几的方向。“这位是当朝史太师。”yi个中年男子半瘫坐在椅子上,过于圆润的肚子拼命顶着衣服,好像yi只涨起来的球。
冯古道连忙转身行礼道:“参见史太师。”
史太师有些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转头对薛灵璧道:“侯爷果真是少年风流。”
薛灵璧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道:“当时他与本侯yi同在场。本侯是怕太师跑两趟。”
“那侯爷现在能说了吧”
“本侯并没有看见凶手。”
“但是听捕快说,他们赶到时现场只有侯爷和他两个人。”史太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恸难以形容。但是在朝中混迹多年的城府让他强行将这口气忍在肚子里,脸色虽沉,说话却是有条不紊。
薛灵璧道:“本侯到时,看到的就是yi具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四个字显然刺痛了他的心。史太师的手指猛然抓住扶手,指关节根根发白。
薛灵璧道:“那个人真的是史总督”
史太师深吸了口气道:“不错。”他顿了顿,双眼露出阴狠恶毒的目光,“若是让老夫知道是谁杀了他,老夫yi定将他挫骨扬灰,千刀万剐”
砰。
他的手重重拍在茶几上。
茶几上的茶具齐齐yi跳。
冯古道看着他的手,心想:这yi定很疼。
手疼终究比不上心疼。史太师胸膛连连起伏,yi张脸几乎涨成紫色,“侯爷”
“史太师。”比起史太师的悲愤交集,薛灵璧则淡漠得近乎冷酷。
“侯爷既然是第yi个案发现场,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史太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双眸血丝密布,犹如两张网,无时无刻都准备着将对方网在中央。
薛灵璧道:“我到不久,捕快就到了。”
“那么在这段不久的时间中,侯爷在做什么呢”史太师缓缓道,“老夫听当时同在yi层楼的其他房客说,案发的房间里曾传出兵刃相交声。”
冯古道心头yi紧,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薛灵璧望去。
薛灵璧不紧不慢道:“说起兵刃相交,本侯也曾耳闻,可惜当本侯到时,人已经不见了。”
“但是老夫听说当时还有人在走廊里说话。”史太师眸光yi转,看向冯古道。
冯古道张大眼睛,无辜道:“说起来,我似乎也的确曾听到说话声。”
“是么”史太师身体微微前倾,“你听到了什么”
“没听清。”冯古道道,“好像很多房间里都有说话声,不知道太师指的是哪个”当时他和纪无敌说话声音都不大,而刀剑声又重,房间里的又没什么高手,他不信当时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史太师眯起眼睛。那些人的确没yi个说的出走廊里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薛灵璧和冯古道纵然不是凶手,也绝对隐瞒了什么。
“那侯爷心目中,可有可疑人选”
面对史太师的逼视,薛灵璧泰然自若,“有。”
“是谁”史太师眼中厉光yi闪。
薛灵璧道:“太师可曾听过血屠堂”
冯古道讶然。他不知道他提起血屠堂是有所察觉还是歪打正着。
史太师道:“有所耳闻。”
“本侯得到消息,血屠堂精英已在近日来到京城。”
史太师冷然道:“侯爷的意思,小儿是死在血屠堂之手”
“血屠堂堂主身份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本侯打听到他的武器是钩子”薛灵璧顿了顿,见史太师听到钩子二字脸色骤变,才接下去道,“或许是巧合,不过未尝不是yi条线索。”
史太师强自按捺住涌起的恨意,道:“老夫和小儿从来不过问江湖中事,与那血屠堂毫无过节,他为何要杀他”
薛灵璧道:“血屠堂是杀手组织。太师以为他们需要什么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雇佣他们”史太师霍然起身。
薛灵璧道:“这只是yi种可能。”
史太师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天才瞄着薛灵璧道:“那侯爷认为,谁最有嫌疑呢”
薛灵璧徐徐道:“这恐怕只有史太师才知道了。”
史太师脑海中猛然闪过好几个名字,皇后派系的c顾环坤派系的c还有眼前这个。
薛灵璧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嫌疑对象,“本侯相信再精密的计划都yi定有破绽,更何况春意坊人多嘴杂,凶手不可能毫无痕迹留下。怕只怕凶手也想到了这点”
史太师猛然yi省,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想不到这点,只是看到爱子无头尸体之后的他心绪大乱,乃至于失了方寸,他拱手道:“多谢侯爷提醒,老夫还有事,告辞。”
冯古道见他跨大步往外走,连忙侧身让路行礼。
等史太师脚步声远去,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道:“侯爷为何会想到提血屠堂”
“除了血屠堂堂主用钩之外,本侯说的话句句是真。”薛灵璧微微yi笑,眼中说不出的狡黠,“能够借史太师的手除去血屠堂,何乐不为”
冯古道垂眸道:“侯爷高明。不过史太师若真去春意坊深究起来,袁傲策和纪无敌恐怕是包不住了。”
薛灵璧道:“这就看他们的造化。”
造化
那他床底下人头又该如何造化
冯古道微微皱眉。他身边如今有八大高手保护,yi举yi动备受瞩目,想偷溜也是不能。但是人头有血腥味,就算他瞒得了yi时也瞒不了yi世。血屠堂的确给他出了个难题。
他若是将人头叫出来那么难题自然过渡到了薛灵璧手中。但是他会如何看待人头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原因呢而且若有朝yi日身份暴露,他是否会以为这个人头也是他的yi个局
冯古道越想越觉得床底下的那个不是人头,是烫手芋头。
“你在想什么”薛灵璧温声道,“眉头皱得像橘子皮。”
“橘子皮其实不是很皱,腐竹更皱。”冯古道回神,随口敷衍道。
薛灵璧淡然yi笑,“你若是困,便先回去睡吧。”
“侯爷英明,我正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冯古道揉了揉眼睛,故意装出yi副瞌睡连连的样子朝外走去。
薛灵璧跟在他身后。
“侯爷”冯古道疑惑地转头。
“你既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要如何找回去的路”薛灵璧笑着问。
冯古道讶异道:“侯爷要送我”
“顺便散步。”薛灵璧负手,行得缓慢。
夜间冷风吹过,冯古道打了个寒战。
薛灵璧见他衣衫单薄,那间黑色大氅有没有穿,不由摇了摇头,解下身上的大氅顺手披在他肩上。
“侯爷那你”肩膀和背上传来的暖意差点将他灼伤。
薛灵璧轻嘲道:“我可不想从侯府出去的人日日都要请假。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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