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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夏天、花火与我的尸体|作者:寂寞风尘泪|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7 02:56:17|下载:夏天、花火与我的尸体TXT下载
  第天

  我九岁,夏天。

  祭祖神明的神社里,深绿色的树木枝叶繁茂,在铺满沙砾的地面投下树阴。从彷佛要捕捉夏天的太阳而朝天伸展的树枝当中,蝉鸣声倾注而下。

  「哥哥他们还没讲完吗五月你觉得呢」

  弥生问我。她的指尖搓弄着长长的黑发,眉头深锁,声音有些怒意。

  「你问我,我也」

  橘弥生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和我最要好,我每天都和弥生还有她哥哥阿健起四处玩耍。

  我们两个人坐在神社树阴下的木造社殿〔注2〕的楼梯上。阿健去参加几天后村里即将举行的小型烟火大会的讨论,我们伸长着脖子等待讨论结束。

  「真的好慢,让我们也起上去那里就好了说啊啊,好无聊」

  注1:此为日本传统儿童游戏竹笼眼かごめかごめ的歌词。玩法为做鬼的人蒙住眼睛蹲在中间,假装笼中鸟,数人在周围牵着手,边唱歌边转圈圈。歌唱完毕的时候,中间的人要猜出背面的人是谁,被猜中的人要代替原来的人当鬼。歌词的起源不明,其中的意义也有诸多说法。

  注2:神社当中,用来祭祀神明的神殿建筑。

  我们望向神社宽广的土地中的石造建筑物,大约仓库大小以石头堆积而成,就像个只剩下石墙的小城堡。它的上面以前定盖着宏伟的建筑物,可是现在石墙上什么也没有,只看得见几个男生坐在上面。它的高度和住家的屋顶差不多,听说最近有个邻村的小朋友想要爬上去,却摔下来受伤了。现在,村里的高年级男生们正在上面讨论着烟火大会。

  「真好,男生都可以上去那里。」

  我羡慕地望着石墙呢喃。石墙周围生长着高大的树木,看起来很凉爽。爬上去的话定相当舒服吧,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吧:可是女生不可以上去。要是女生想爬上去,村里的男生就会生气。「让我上去」,我们不可以对高年级的男生说这句话的。可是,我曾经从阿健那里听说过,知道爬上石墙的话,可以看见我家的屋顶。石头很冰很舒服。石墙上有个洞,小孩子都把零食的碎层丢进里面。还有那个洞相当大,他们会警告低年级的男生不要掉下去。我从阿健那里知道关于那道石墙的所有事情。

  「就是啊。弥生好想当男生。要是男生的话,就可以上去石墙,也可以跟哥哥起玩了呢。」

  村里的男生不让女生跟他们起玩。

  我们无聊地望着男生,等待他们开会结束。神社里有单杠跟秋千,还有溜滑梯,可是我现在不想玩。因为高挂在天空的夏日艳阳,把那些东西烤得热呼呼的,碰上去又烫又有铁锈味。与其那样,我更喜欢坐在凉爽的树阴。

  可是弥生好像不这么想。弥生弹跳似地站了起来,像要发泄之前的不畅快似地伸了个懒腰,对我说:

  「喏,我们来玩好不好弥生快无聊死了啦」

  「可是树阴外面很热耶,我喜欢凉爽的地方。」

  「那样的话,要玩什么好呢」

  被弥生这么问,我想了下。

  「我想玩竹笼眼。」

  「那个两个人不能玩啦」

  弥生脸伤脑筋地又坐了下来。

  我们坐下来的地方是社殿的木头楼梯,是道约有五六阶的老旧楼梯。这是神社举行夏季烟火大会,或是在广场围绕着巨大篝火的冬季「咚咚烧」〔注1〕时,会摆上香油钱箱的木头阶梯。社殿是用老旧而干燥的木头盖成的,位于村子中心的神社,只有在年数次的节庆时才会成为主角,盛装打扮。

  可能是油蝉〔注2〕就停在附近,光是「唧唧」的声音,就教人闷热难耐。只是用手指在沙砾上画图,也热得浑身冒汗。蓝天里,堆积如山的积雨云形成动物的形状飘浮着。

  「哇,好厉害。你在画狗对不对跟那个云的形状样。」

  弥生交互望着天空和地面,感动地对我说。

  「猜对了,要是舶也有这么可爱就好了呢。」

  我说道,两人起笑了起来。66是定居在这个村子里的狗,是只凶猛爱偷鞋子的白色杂种狗。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听见了我们的笑声传来了狗的低吼声似地那声音好像在责备我们的笑声般。

  「哇是的」

  只白狗就站在那里。在近处看,它的体型相当硕大,露出的利牙及凶狠的眼睛,光看就数人背脊发凉。

  「弥生,我们快逃」

  这是被66盯上的村里的小孩会采取的行动,可是弥生没有跑。不,她是动弹不得。就连提议要跑的我,也像被蛇瞪住的青蛙般无法动弹。我觉得只要动,66瞬间就会飞扑上来。

  彷佛叫我们从这里滚开似地,66步步地逼近过来。

  我和弥生的脑中浮现被“咬伤的高年级生的传闻。传闻的内容是那么样地生动逼真,煽起子我们的恐怖戚。

  可是这个时候,颗大石头突然砸上了的。被那颗石头打到屁股,66哀叫了声。

  「哥哥」

  站在那里的是阿健。阿健温柔地望着66,却再次朝它扔石头。66瞪着阿健,发出宛如从墓地里传出的低吼声,不甘心地不断回头望着阿健离开了。66难得地成了丧家之犬。

  「你们没事吧」

  注1:咚咚烧どんど烧き为每年月十五举行的火祭燃烧门松竹枝注连绳等祈福。有些地方会配合火势,吆喝着咚咚声,故称咚咚烧。

  注2:油蝉,学名为rr r,是日本及朝鲜的种大形蝉。体长约五六公分,躯体为黑色或深褐色。于盛夏出没。

  阿健露出安抚小女孩的温柔笑容。和他温柔的举止相反,阿健拥有击退66的勇气。他比我们大两岁,是弥生引以为傲的哥哥。

  「嗯,不要紧烟火大会讨论完了吗那我们回家吧,或许绿姐姐带冰淇淋到家里来了呢」

  弥生说着,扑上阿健。

  可能是从66的恐怖中解放而松了口气,我羡慕地望着弥生,瘫坐在木头阶梯上。

  「是啊,要是绿姐姐去家里就好了。话说回来,五月你不要紧吧」

  阿健看着我问道。我朝着那张笑容满面的脸点了点头。

  阿健跟弥生的家离神社相当远。稻田被夏季强烈的阳光染成片鲜绿色的地毯,我们弯弯曲曲地走过它所包围的石子路,来到橘家。田里没有引水。这叫晒田,是故意让稻子口渴,好等待它把手伸进泥土中吸水。晒田会在夏季的炎热日子中进行几天,每当看到干涸得龟裂的地面,我就觉得稻子好可怜。可是为了让根变得强壮,这是很重要的步骤。

  如同大家期待的,绿姐姐来了。

  「哇,是冰淇淋谢谢绿姐姐」

  「不客气,弥生。来,趁着还没融化,大家快吃吧。」

  绿姐姐笑着对我们说。

  这里是橘家的客厅。我和阿健弥生绿姐姐还有橘阿姨,起围在活跃的时期已经过去,拿掉上头棉被的暖炉矮桌旁。到夏天,暖炉矮桌也换季成了矮饭桌,上面正摆满了堆积如山的杯状香草冰淇淋。

  「小绿,每次都让你拿这么多来,真不好意思呢。」

  「阿姨,不用客气,反正这跟免费的没什么两样。不过要买冰淇淋的时候,请记得惠顾我们公司」

  绿姐姐这么地对阿姨宣传。听说绿姐姐是阿姨姐姐的女儿。纯白色的衣服和白皙的肌肤,让她有种村里的女人罕见的清洁感;彷佛把外头的阳光就这样带进来似地,即使在有些阴暗的屋子里,她看起来也光彩夺目。绿姐姐高中毕业后,今年开始在冰淇淋工厂上班。她也住在这个村子里,到假日,有时候就会带着工厂的冰淇淋来拜访橘家。

  我们就像狗样不停地舔着冰淇淋,直到舌头冰得麻痹为止。橘家的人待我就像自己家的人样。

  「喏,开电视嘛,要播卡通了。」

  弥生对阿姨说。阿姨没对女儿说什么,为她开了电视。在我们家,要是吃饭的时候说要看电视,肯定会被念上大串。我好羡慕弥生有个这么温柔的妈妈。

  按下电视机上面的开关后,「滋滋」的声音响起,电源打开了。画面暗了会儿,不过影像下子就出现了。

  出现在上面的是张男孩子的照片。

  「又是这个新闻呢。真可怜」

  绿姐姐看着男孩子的照片,哭泣哀伤似地低语。这个男生是星期左右前失踪的小学生。加上这个孩子,已经有五个小孩失踪了。大人们都在传说,他们会不会被绑架了。

  「是啊。咦,这孩子住的地方不是离我们村子蛮近的吗」阿姨说。

  不只这个男生,其它疑似被绑架的小孩也都是附近县市的男生。

  「阿健,你也要小心点。你长得很可爱,很可能被绑架。」

  绿姐姐像炒热气氛似地笑着对阿健说。她做出飞扑上去的动作时,长及腰部的纤细发丝轻飘飘地摇晃。

  阿健闻言,红着脸点点头,他在绿姐姐面前常常都这样。

  客厅里掀起阵笑声,弥生却反抗似地大叫:

  「喂,快点转台嘛卡通要开始了啦」

  「是是。真是的,这孩子只要有吃的跟卡通,就会乖乖闭嘴了。」

  离电视最近的阿姨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转动电视机的旋钮。

  到六点之前,电视接二连三地播放卡通节目,在那之前我们就把大量的冰淇淋扫而空了。六点以后不晓得为什么就只剩下新闻节目,我们下子就觉得无聊了。

  所以我们决定到橘家后面的大森林去玩。

  夏日的午后六点还很明亮。森林的树木枝叶形成天花板,从隙缝间洒下来的光束在裸露出石头和树木根部的地面形成花纹。四周充满了森林的气味,好像只要深深吸气,就会呛到。

  阿健说要送绿姐姐回去之后再过来森林,因此我们两人先爬树。这是每次来到这个森林,我们都定会做的事。

  顺着森林的上坡走去,有个梢微开阔的地方。对面是个斜坡,可以从南侧眼望尽整个村子。那片广场长着棵高大的树木,那棵树木南侧的树枝从颇低的地方生长出来,最适合爬树了。是阿健发现它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树上就成了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

  「哦,五月家吃饭的时间不可以看电视啊,弥生家都不会说什么耶。」

  「真好,我也想生在弥生家。」

  「弥生想生在别人家。」

  不晓得为什么,弥生收起了笑容这么说,然后她跳到摆在树木旁边的大石头上,这样来就能轻易爬上最下面的树枝了。那块石头是为了让个子还小的我们容易爬上树,阿健从附近搬过来的,我想那应该是件辛苦的大工程。

  「弥生为什么想生在别人家」

  我也用石头当脚垫,开始爬树。阿健曾经教过我们,要以什么样的顺序从什么样的路线爬,才能轻易地爬上去。上面长着根粗壮的树枝,它就是目标地点。从那里俯瞰的村子风景,比从底下的广场看起来要更美丽得多,远处可以看到小小的神社和石墙。恰好可以三人并肩坐下的那根树枝,是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喏,为什么嘛」

  「唔,因为和哥哥」

  「和阿健」

  听到意外的名字,我仰望弥生。先开始爬的弥生,已经坐上目标的大树枝了。

  我也伸屈地动着手脚,就像爬楼梯样轻易地抵达了那里。

  坐上大树枝后,我深呼吸了口气。和森林里隐密的空气不同,这里的空气非常凉爽。

  扩展在底下的碧绿稻田当中,看得见反射出光线的红色与银色的带子,还有黄色的眼珠子,田里偶尔也会竖着「稻草人」。它们都是用来从麻雀嘴下守护稻田的。有时还会听到撞进腹底般在脑内留下震动般的爆炸声。那是称为「惊雀」的装置发出的声音,是使用定时器的空气式机械。阿健说,那是用声音来吓跑麻雀的。

  我俯瞰着这样的世界,问弥生:

  「难道你足因为不能跟阿健结婚,所以才想生在别人家吗」

  弥生把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睁得更圆,转向旁的我,然后她沮丧地点了点头。

  「弥生也想叫哥哥阿健」

  她嘟着嘴巴,晃着脚说道。

  这根树枝位在相当高的地方,不过我想不会有人从这里掉下来去。因为粗糙的树皮点都不滑,小孩子又很轻巧灵敏。

  「可是阿健喜欢绿姐姐,不是吗」

  「弥生知道啦」

  我心想,她的长发是学绿姐姐留的吗弥生是年前左右开始留头发的,而弥生和我都喜欢绿姐姐。绿姐姐对于其实足外人的我也视同仁,也会请我吃冰淇淋。她还称赞妈妈买给我的花拖鞋很可爱,难怪阿健会喜欢她。

  因为是兄妹,所以不能结婚。即使如此,我还是很羡慕总是能够在起的两人。

  「你知道啊。那,你知道我也喜欢阿健吗」

  我后悔揭露了弥生的心事。觉得这样实在太不公平,所以也红着脸告白了。

  「咦」

  弥生发出微弱的尖叫般的声音,吃惊地看我。现在还不到夕阳西下的时刻,弥生的眼睛却变得赤红。

  「我也宣口欢阿健」

  我自我陶醉般地再次悄声呢哺。

  此时,我看见阿健从远方定来。他送绿姐姐回去之后,正前往这里。

  「喂哟喝」

  我大声呼唤阿健,用力挥手。阿健也注意到我,活力十足地挥舞双手回应。我高兴极了。

  可是,阿健的影子却被森林的树叶形成的天花板遮住,看不见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应该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即使如此我还是采出身子,想从树枝和树叶的隙缝间看到点阿健的影子。

  「啊,看见了」

  我瞥见阿健跑过来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

  隔着薄薄的上衣,我的背后感觉到双灼热的小手,是弥生的手掌。当我这么想的瞬间,那双手用力把我推了出去。

  我失去平衡,就这样从树枝上滑落。简直像慢动作样,四周的景色缓慢地向上流去。我劈哩啪啦地压断了好几根刚才爬上来的树枝,不停地往下掉。身体结结实实地撞上根树枝,我听见自己撞坏的声音。身体往奇妙的方向扭曲,我吐出不成声的呐喊,更继续往下掉。我最喜欢的拖鞋在半空中掉了只,令人伤心极了。

  最后,我的背部撞上拿来垫脚的大石头,然后我死了。

  从鼻孔耳朵还有总是流出眼泪的地方等等,全身的洞岤流出了赤黑色的血液。虽然量只有点点,但是想到阿健会看到我这样的脸,我就难过起来。

  折断的树枝沉重地掉到附近,从更高的地方纷飞下来的树叶撤落到我身上。

  「喂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树枝折断」

  这么说着跑过来的阿健,看到我的尸体,停下脚步。

  弥生哭着爬下了树。垫脚石被死掉的我占据,她为了不踏到我,从最后的根树枝高高地跳下地面。接着她哭喊着紧紧地抓住了阿健的胸膛。

  「弥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健就像哄小孩别哭似地,对着弥生和我的尸体温柔微笑地问道。然后他边走近我边说:

  「五月怎么死掉了弥生,你光是哭我怎么会知道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阿健简单地确认我死掉之后,面带笑容地对弥生说。看到他的笑容,弥生停止哭泣,却依然痛苦地结结巴巴地哭着说:

  「那个我们坐在那根树枝上说话结果五月就掉下来了」

  「这样啊,她掉下来啦。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弥生又没做什么坏事不是吗所以别哭了。」

  阿健就像大人说服小孩般地说道,然后他再次转向我。

  「总之,我们先去告诉妈妈吧。弥生,走吧。」

  阿健说完,想要丢下我,拉着弥生的手离开。可是弥生不愿意地拼命摇头,不肯离开原地。

  「弥生,怎么了」

  「可是可是,妈妈要是知道这件事,定会很伤心的弥生不要」

  弥生叫道,又开始哭了。

  她的哭声中有着恐怖与不安,那是担心她把我推下去的事实可能会曝光的感情,现在的我清楚地察觉到这点。

  「说的也是,绿姐姐定也会伤心的」

  阿健呢喃道,接着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似地,脸上绽放光芒。

  「对了,把五月藏起来吧只要不被人发现她死在这里就行了」

  听到这个提议,弥生悲伤地却又高兴地仰望阿健。

  我直睁大着的双眼,只是羡慕地凝视着这样的他们。

  「可是要怎么做呢就算要埋起来,这里也没有铲子啊」

  「我知道,所以才搬到这里来的啊。交给我就行了,弥生什么都不用怕。」

  面对害怕着什么似地担心的弥生,阿健露出融化掉切担忧的温柔笑容回答。他慎重地背着我,小心不让我流出的血沾到身上。

  这里是森林的边缘,是通过森林旁边的荒凉道路与进入森林中的道路相连接的地方。

  「哥哥,你要在这里做什么要怎么样把五月藏起来呢」

  像是回答弥生的疑问似地,阿健把我放到地上,然后轻轻拂开附近的地面。出现在底下的是被水泥盖盖住的水沟。

  阿健半蹲着使力,打开枚彼此相连如砧板大小的盖子。出现在森林泥土底下的那条水沟,应该与田地旁边纵贯的沟渠相连接。可是现在里面已经干涸,水沟里只有片空荡荡的空间。阿健再打开几个盖子,露出来的沟幅相当宽阔,恰好可以容得下我。

  阿健把我放进水沟后,想要照原样盖上盖子。水泥做的盖子片就应该相当重了,然而阿健却默不吭声地上作着。

  「啊,哥哥,等下」

  听到弥生的叫声,正要盖上最后枚盖子的阿健停下了手。

  没被盖上的最后枚盖子的开口处,露出了我的脚尖。只脚上穿着拖鞋,另只脚光着,沾上了泥土。光着的那只脚被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令我觉得有点难为情。

  「说的也是。得把不见的另只拖鞋找出来才行呢」

  阿健若无其事地呢哺后,把我关进黑暗当中。他也没有忘记在关起来的盖子上铺好泥土,好让它看起来根本没有水沟这种东西。

  太阳几乎西沉的时候,阿健和弥生两个人合作,把那里布置得和四周围的土地模样了。

  家人齐聚在桥家客厅的时刻。代替矮饭桌时暖炉矮桌上摆着晚餐,小小的客厅里充满了香喷喷的味道。阿健的爷爷跟奶奶做完田里的工作,好像才刚回来。橘叔叔穿着无袖内衣,边吹着电风扇强风,边看电视棒球实况转播。

  「爸,转台啦〔注〕已经做了不是吗那是弥生每个礼拜都要看的节目耶,对不对」

  阿健说,向弥生征求同意。是个卡通节目,是三个可爱的角色同心协力,搭乘萨吉塔流斯号在宇宙旅行的故事。弥生不晓得是不是没在听,她嘴里含着饭,慌忙点头。

  「好啦好啦,知道啦。反正老爸的意见总是没人理。」

  叔叔闹别扭似地转动电视机的旋钮。

  「还有让电风扇的头转啦,我们也很热耶。」

  叔叔什么也没说,按下电风扇的旋转机能开关。这台老旧的电风扇是那种按下旋转风扇马达部位像栓的地方,头就会开始转动的机型。

  注:原名宇宙船サジタリウス,为朝日电视台于九八六年至九八七年间所播放的动画节目。以外层空间为舞台,描写主角与周遭人物的日常生活与冒险,在当时受到很高的评价。

  听到转头,弥生的肩膀倏地震。她想到我往奇妙的方向扭曲的头了。

  不理会那样的弥生,卡通开始了。爷爷跟奶奶聊着稻田的事,西瓜田里的西瓜已经长大的事,还有家里的草席已经旧了该丢了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橘家的玄关傅来「有人在吗」的叫声。阿姨高声应道「来了」,走出客厅。

  听到玄关传来的声音,弥生猛地颤抖。阿健应该也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却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卡通,吃着饭。

  会儿之后,阿姨回到客厅来了。她好像让客人在玄关等着,简短地对两人询问:

  「钦,五月的妈妈来了,她说五月还没有回家耶。你们知不知道五月去哪里了」

  听到阿姨的问题,弥生握着筷子的手发起抖来。阿健像要止住她的颤抖似地回答:

  「嗯,不晓得耶,我们跟五月在森林里就分手了,平常都是这样啊」

  「咦,这样吗」

  阿姨暂时保留想说的话,折回玄关,向我妈妈报告去了。妈妈听到回答,无力而遗憾地,快要哭出来似地说了句「这样啊」,回去了。她的背影看起来好小,跟平常像魔鬼样大吼「吃饭时不要看电视」的妈妈简直判若两人,让我好难过。

  目送妈妈离开之后,阿姨回到客厅,开始对家人说起刚才的事。

  「真令人担心呢,天色都已经这么暗了,五月是去哪里了最近绑架案又那么多,真的好让人担心呢。」

  阿姨说,夹了口白饭送进嘴里。每当阿姨说「好担心呢」,弥生的头就无力地彷佛要躲开阿姨的视线似地逐渐往下垂。

  「五月她妈妈在整个村子里面找吗」

  发问的人是阿健。

  「嗯,好像。五月是独生女,所以更是担心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妈妈跟五月妈妈说,去报警比较好。」

  「报警」

  两人异口同声地转向阿姨。弥生用绝望的眼神阿健用有些高兴的眼神看着阿姨。

  「喏,搞不好跟最近的绑架案有关,不是吗你们最后看到她,是在森林里面吧搞不好明天左右就会去搜索森林,也有可能是被困在森林里了。五月妈妈也说,她接下来要去森林找找看。」

  听到森林,两个人大吃惊,确实最可疑的地方就是那里。说到这带有人可能会遇难的场所,就只有橘家后面的大森林了。

  听到我妈妈接下来要去森林找,弥生的表情僵住了。我的尸体不可能会被发现,流出来的血迹也被两人确实湮灭了。只是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掉了的只拖鞋。阿健爬上树木,仔细地调查有没有勾在树枝上;弥生也在地面四处寻找,找得腰都痛了。

  如果拖鞋就这样没被找到的话,警察或许会把它当成绑架案,而不会去搜索森林。但是如果我妈妈找到拖鞋的话会怎么样大家会认为我就在附近,进行搜山吗妈妈不可能会认错我的拖鞋。因为妈妈看到我高兴的脸,也露出副欣喜的模样。

  「真的让人好担心呢。妈妈要不要也起去帮忙找五月呢」

  不晓得是不是没听见阿姨的话,阿健愉快地看着卡通。

  阿健跟弥生睡在同个房间里。八张榻榻米〔注〕大的房间,对两个人来说是太宽广了些。

  注:两张榻榻米为坪大小。

  今晚是个闷热的夜晚,为了凉爽些,窗户大大地开着。这里是个不会有小偷要来的地方。只点着电灯泡的橘黄色灯光中,房间中央并排着两床被子。阿健在被窝里发出安静的呼吸声。但是弥生似乎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黄昏发生的事,让她无法成眠。房间里吊着绿色的蚊帐,覆盖住两个人,保护他们免于蚊虫叮咬。

  「喂,哥哥」

  忍耐着闷热钻进毛巾被里的弥生,用哭泣股的声音唤道。她的前发被汗水粘贴在额头上。

  「嗯」

  阿健困倦地呢喃,坐了起来。可能是嫌热,盖被和毛巾被都推到边去了。他站起来想要打开电灯。开关的拉绳上加系了条细长的绳子,平常可以躺着直接开灯,但是现在被蚊帐挡着,抓不到。阿健想要拉动盘绕在蚊帐上头的绳子,但是隔着蚊帐,滑溜溜地抓不着。

  「不用了啦,哥哥,不用开灯」

  「弥生,怎么了吗」

  阿健睡眼惺忪地说。他好像还有半没睡醒。

  「我好怕。哥哥我可以去你那边吗」

  流汗流得几乎要冒出蒸汽的弥生,泫然欲泣难为情地这么说。

  「嗯,好啊」

  阿健冷淡地说,又倒向垫被。在闷热当中,弥生就这样卷着像要从什么东西隐藏住自己似地披在身上的毛巾被,爬进阿健的被窝里。然后她把变得热呼呼的额头贴上阿健的背,闭上眼睛。

  不久后,房间里的两道呼吸声混合在起,消失在夏夜当中。

  阿健和弥生被藏在水沟里的我的尸体还有哭泣着在夜晚的森林里寻找我的妈妈,全都被黑暗的帷幕覆盖了。

  第二天

  隔天还足清晨的时刻,阿健和弥生去参加暑假期问神社举行的广播体操〔注〕。早晨的神社清新无比,愈是吸进依然清凉的空气,就愈让人感觉有如重生。刚才还只有零星几只在叫的蝉,随着太阳升上空中,也开始了大合唱。

  做完体操之后,村里的小学生里最年长的个会帮大家在卡片上盖印章。六年级的那个人好像对我没来做体操的事说了些什么,阿健却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充耳不闻。不过与其说是这样,其实他是在倾听别的声音。

  在后面,村里的小学生家长们正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话题是我跟我妈妈的事。妈妈好像整晚没睡,到处找我。阿姨婶婶们怜悯地拿这件事当话题。昨晚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所有人连警察今天中午就要搜索森林的消息都知道了。可是因为没有任何的线索和证据,大家都对于是否能够在森林里面找到我,感到半信半疑。也有阿姨说我是被卷入那桩连续绑架案里面了。

  注:广播体操原为九二八年递信省现日本邮政公社简易保险局所制定的国民保健体操,透过日本放送协会的广播普及到全国。暑假中,日本全国各自治区皆龠于清晨举办广播体操会,让学童参加,亦有指导者巡回全国举办的体操会等,为日本夏季的风情画之。

  阿健听着这些声音。他在搜集自己不知道的情报,结果阿健得知了警方要进行搜索的事,还有完全没有人提到拖鞋这件事。

  阿健静静地凝视远方,思考着什么。而弥生紧抓着他的手,不安地仰望那张脸。

  做完广播体操的回程中,两人立刻前往森林。这是从神社回到家里的途中,踩着彼干涸的水田包围的石子路时,阿健提议的。

  「拖鞋好像还没被找到,我们先把它找出来吧」那样的话,就完全没有我在森林里的证据了。大家应该会认为我是被绑架,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阿健想把我的失踪伪装是绑架犯所做的勾当。

  两个人面调查拖鞋有没有掉在地上,面进入森林里头。今天阿健打算调查陡峭的坡地那里,所以他不是穿平常的草鞋,而是穿着打棒球用的钉鞋。调查斜坡之前,他先调查藏着我的水沟附近。可是还是找不到拖鞋,所以他盯着地面,和昨天相反地朝我死掉的树木方向走去。阿健在想,拖鞋会不会是掉在把我背到水沟的途中了。

  「斜坡很危险,弥生可以先回去没关系。接下来交给哥哥就行了。」

  阿健体恤地说,但是弥生摇头,紧紧抓住阿健的手臂。

  「弥生要跟哥哥起去」

  她这么说,不肯离开。

  「那,弥生再去检查次五月死掉的那个地方吧。弥生记得那个拖鞋长什么样子吧要加油」

  阿健把视线放到与弥生同高,教导小孩似地说。他的表情很温柔,弥生的脸颊转眼间就染得片通红。

  「可是,弥生叫的话,哥哥就要赶快过来。定。」

  她叮咛阿健说。阿健露出足以平抚他人颤抖的笑容,「好好」地点头。

  两人说着这些,依然没有找到拖鞋,就这样来到了我死掉的地方。俯瞰南侧的斜坡股耸立只属于三个人的秘密树木,彷佛昨天的事只是场梦似地静静伫立着。用来垫脚的石头也没有血迹,昨天已经擦掉了。折断落下的树枝和树叶也没有散落地,昨天阿健跟弥生已经清理干净了。照常理来看,剩下来的危险因素就只有不应该出现在森林里的花拖鞋了。

  或许是掉到这个斜坡下面了。阿健想着,俯视南边的斜坡。村子的神社和小学,还有远方小镇的屋子看起来好渺小。

  弥生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凝视下方。对于没有穿钉鞋的弥生来说,这个斜坡可能太吃力了。就算不会送命,也有可能滑倒而受重伤。

  两人决心开始搜索。

  但是这个时候,弥生发出了叫声。

  「不好了哥哥,那个」

  她伸手指的是斜坡上的细长马路。马路朝这里延伸,正好通过我藏身的地方旁边。那条路平常几乎不会有车子经过,但是现在却有两台褐色的轿车往这里开过来。

  两个人立刻就想到了,那恐怕是警察的车于。阿健以为搜查从中午过后才会开始。

  阿健盯着下子就接近那里的车子,状似愉快地动着脑筋。

  弥生不安地扭曲了表情,紧紧抓住正要下去斜坡的阿健。

  就在这当中,两台轿车离开马路,开进了森林。偶然的是,车子从我藏身的位置的正上方通过了。这个时候,泥土从水泥盖的隙缝问洒落到我的身体上。可是我没有办法避开它,也无法闭上张开的眼睛和嘴巴。车子在连接森林小径的广场停了下来。

  从车于上下来的是几个登山打扮的男人。从那些人的对话,可以得知他们足前来寻找我的搜索队。偶尔传来的笑声,也可以知道他们对于我在森林里遇难的事感到半信半疑。

  阿健和弥生身处的斜坡看不见这个情景。

  阿健竖耳倾听,确定搜索队的车子停在森林,他好像已经预测到车子会停在森林的广场。不晓得是因为猜中了,还是对于我所在的水沟上方的轮胎印感到讽刺,阿健的脸上浮现笑容。

  「弥生,变更作战。我们躲起来,然后从树阴下偷看警察的行动。」

  阿健想要藉由这么做,尽可能多知道些搜索队的调查结果。

  阿健温柔地握住弥生不安地发抖的手,定进平常不会进去没有道路的地方。

  阿健注意不让弥生跌倒受伤,让她容易行走,同时又不让搜索队发现地,小心地选择方向前进。

  通晓森林切地形的阿健,十几分钟就掌握到搜索队的人数和行动,甚至他们现在的位置了。

  当然,搜索队的人没有发现他们正被偷偷窥伺着。

  熟悉调查的搜索队所进行的搜索行动,以及熟悉森林的两个人所进行的跟踪行动,在蝉鸣声回荡的夏季森林中层开了。

  然而到了黄昏,搜索队依然什么都没能发现。大家愈来愈懒散了。这也难怪。因为谁都不晓得我是不是真的在这个森林里自己在做的事是不是有意义在片有些倦怠的气氛当中,搜索就要结束了。

  阿健有点遗憾地望着这个情景,紧挨在阿健身边的弥生吐出放心的叹息。

  四散在森林里的搜索队,听到无线电对讲机里传来作业中止的指令,都非常高兴。他们前往集合地点的广场聚集。

  「大家都去集合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阿健低声呢喃,拉起不安地缩起肩膀的弥生的手。目的地是看得见广场的地方。他想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听见什么重要的情报。

  但是,阿健在来到藏着我的水沟附近的树阴时,停下了脚步。

  我所在的水沟附近,被森林的泥土巧妙地伪装的那带,两名搜索队员正在对话。

  弥生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阿健搂住弥生的肩膀,两个人起藏进草丛。他们屏住呼吸,聆听两人的对话。阿健甚至没有渗出半点汗水,听着对话声。

  「喂,别管那些了。今天已经收工了,快点回车上吧,不是约好了接下来要去喝酒吗」

  「不能这样啊,搞不好那个女孩子是叫五月吗或许她真的被绑架,不在这里了,但是你不觉得只有这带特别不自然吗」

  名搜索队员指着森林的角。毫无疑问,那里正是我所在的位置。

  那里应该完美地伪装得和森林的地面样了,阿健在心里面这么说。那张脸看起来也依然从容不迫。

  另个人副没什么兴趣地抽着烟。

  「有吗哪里啊」

  「你看,只有这带,钉鞋的脚印相当密集。是小孩子穿的钉鞋,棒球用的。」

  做完广播体操回来之后,两人首先从那带开始寻找拖鞋。阿健为了下去斜坡而穿了钉鞋过来,这似乎造成了反效果。阿健默默地听着接下来的对话,他露出了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的眼神。

  「喂喂,我们在找的是女孩子耶而且听她妈说,她穿的是拖鞋不是吗」

  无视于毫无干劲的搭档,搜索队员走近我藏身的地点,然后开始调查地面。

  弥生怀着随时都会被恐怖压垮的心情望着这幕。

  终于,队员开始用手拂开地面,在他身后的搭档脸受不了地摇头。

  「喂,今人的搜索已经结束啦。反正明天还要再来次,到时候再来挖洞就行了吧。大家都在等我们欵」

  对这番话充耳不闻,逐渐靠近我的男人感觉到水沟的存在。

  「喂,是水泥。是水路吗藏在地面里。」

  「那个不是啦。是泥土长期堆积,成了森林地面的角,那是自然而然变成这样的。」

  即使如此,这名队员似乎仍然无法满足。

  他缓缓地掀起砧板似的水泥盖。

  弥生发出只有气息的微弱尖叫。

  「喏,什么都没有啊喂,走啦,我想早点摆脱这种土气的工作」

  打开盖子看,里面只有空洞而干燥的空间,那里稍微偏离了我被摆放的位置些。要是他掀起来的是再往左边三个左右的盖子,我的脚尖定会映入他的眼帘。

  「何必这么急到死之前还得活上好几十年呢」

  队员在话语的最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