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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玉王朝第一部 夺玉|作者:寂寞风尘泪|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6 21:38:14|下载:金玉王朝第一部 夺玉TXT下载
  云自己都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但她怎么说也是司令女儿,见过不少大场面,心里虽然高兴,脸上还是礼貌矜持的,眼角往厅里yi扫,忽然发现找不到弟弟的踪影,宣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趁她不留意溜了。

  这场酒会是为了年亮富巴结上头而特意花大钱准备的酒会,宣代云特意把宣怀风也叫上,就是希望能为宣怀风谋yi条出路。

  现在是把宣怀风介绍给这些重量级人物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宣代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别过头,对身边端酒水的丫环小声说,「赶紧把怀风少爷找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说,要他快过来。」

  说完,朝两位总长yi位处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才终于入了座。

  宣怀风在客厅yi片混乱时悄悄出了外头,本来打算见见张妈就回会馆,正和张妈说着话,丫环就找来了,见到他急匆匆的说,「怀风少爷,太太叫你过去,说有要紧事。」

  「什么事」

  「就是要紧事。」

  宣怀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能把姐姐的话当耳边风,只好又过去。

  到了客厅门口,站在阶上yi看,原来又是打麻将,不做声的掉头就想走。

  但宣代云人坐在麻将桌旁,心却没在麻将上,正焦急地等着宣怀风过来,不断抬头张望。

  虽然桌旁观战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宣怀风个子高,又在阶上,还是被她yi扫眼就瞧到了。

  看见宣怀风转身,知道这弟弟又不听话,宣代云yi着急,扬声就喊,「怀风你站住」

  她忽然提着嗓子yi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宣怀风身上。

  年亮富的脸色顿时黑下来,顾忌客人们在,忍住没冷哼。

  宣怀风被她叫住,只能转回来,走到桌边,低声问,「姐姐,你找我什么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代云倒尴尬起来yi总不能说是要怀风过来结识yi下两位总长,谋个职位。

  幸亏她反应快,和桌旁的总长处长每人递个微笑,假装顺口的提yi句,「这是我弟弟怀风,人年轻,从英国留学回来的。」

  说完,抬头横了宣怀风yi眼,嘴里说,「找你过来,当然有事,没看见我正打牌吗我连被人家胡了两把,你过来帮帮我。」

  宣怀风轻轻苦笑,「我又不会打麻将。」

  「不会不要紧,」正巧轮到宣代云摸牌,她摸了个麻将在手,却不立即翻过来,递到宣怀风嘴下,「借你的福气,帮我吹yi口。」

  众目睽睽下,轮到宣怀风尴尬了,哭笑不得地说,「这种老掉牙的把戏,你也信」

  「你吹不吹」宣代云半笑半嗔地瞪他yi眼,「不吹以后不许叫我做姐姐。」

  宣怀风迫不得已,只好低头在牌背上吹了yi口气。

  不料宣代云翻过牌,yi看,顿时呵地笑起来,对那三位说,「抱歉,真的胡了呢。」把牌轻轻yi推。

  竟自摸了个清yi色,还外带着两个梅花牌。

  他们这麻将打得钱比寻常的大,十块钱yi个筹子,按着当下的番数算,每人要给宣代云yi百二十块钱。

  三个输家都没把这点小钱放在心上,笑呵呵地数了钱,递给宣代云,又重新洗牌。

  yi边洗牌,廖总长yi边闲聊,「年太太,令弟yi表人才啊。」

  「您过奖了,其实年轻人不在相貌,能实在做事就好。」

  「想必做事也是很不错的,令弟现在在什么地方高就」

  「正为这个头疼呢,他学的是数学,如今不吃香。」

  宣怀风看见牌局没完没了,又想抽身后退,被宣代云暗中yi把拽住西裤,单手摸牌,笑着和廖总长说,「我这弟弟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教授们都说他勤快又听话。可惜回到国内,没机会受人赏识,肯用他的人倒不多」

  「太好了,刚想借用yi下呢,只不好意思开口,」坐在她对面的白雪岚忽然打断她的话。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白雪岚指着竖在他面前的yi列牌,「年太太,我这手牌糟糕得很,借令弟的福气,也给我吹yi吹,让我摸yi把大胡如何要是赢了钱,我做东道请客。」

  大家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轰然笑起来,纷纷讨好凑趣,「是的,是的,福气不能都让年太太用了。」

  「不然太不公平了,应该给白总长借用yi下。」

  「那廖总长和张处长又怎么办了不如yi视同仁。」

  廖总长也是个懂谈笑的风趣人物,把手yi摆,很豪气地说,「福气让给白总长,反正他赢钱要请东道,我们把本儿吃回来就行。」

  张处长说,「我食量大,所以举双手拥护廖总长这话。」

  众人又哈哈大笑,非常开心。

  白雪岚没理会身边的人怎么说笑,始终嘴角微微扬起,视线稍往上抬,直落在宣怀风脸上。

  虽然是斜斜往上的仰视,那眼神却如俯视般,带着yi种藏在轻松闲淡里的压迫力。

  轮到他摸牌了,他把牌拿到手里,却不肯翻,眼睛还是静静盯着站在宣代云身后的宣怀风,摆出yi副宣怀风不过来吹yi口,他就不翻牌的姿态。

  如此yi耽搁,整个麻将局就停了,打的人和看的人都在眼睁睁地等。

  气氛为之yi变,沉默下来。

  年亮富绝不肯让这场关系前途的牌局出岔子,看见宣怀风像木头杆子yi样直挺挺站着不动,恨不得踹这不懂事的小舅子两脚,连忙过去拍他的肩膀,挤着笑说,「来来,给白总长吹yi口。」用力推了yi把。

  宣怀风被他推得轻轻yi个趔趄,又稳稳站直了,抬起眼睛,缓缓扫视周围yi圈。

  他容貌遗传自美貌早逝的母亲,眼睛又大又亮,极为有神,黑白分明的瞳子yi动,光华流转,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禁骤然yi闪神,定睛要再看清楚那双眼睛时,宣怀风已经yi个转身,径直往厅门走。

  众人都愕然,看着他挺拔倔强的背影。

  年亮富心里大叫糟糕,宣代云却有些担心弟弟yi直被爸爸宠溺,受不住这种气,正想叫住他安慰两句,已经被别人抢先了。

  「怀风」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叫起来的竟然是炙手可热的白总长。白雪岚朝着宣怀风背影叫了yi声,见他不但没停下,还有加快脚步的迹象,索性站起来追过去,「几年没见,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动气」

  第三章

  宣怀风恍若未闻,只管往前走。

  白雪岚追在后面,见他真的直朝大门方向去,连跑几步,伸出yi只手从后面拉住他的胳膊,又觉得在外谈话不便,脸yi转,瞧见yi个小木门。

  白雪岚也不管这是哪个老妈子丫环的小房,推开门就把宣怀风拉了进去,用背堵着门,笑着说,「到英国留了学,脾气越发大了。算我这玩笑开得不好,你不高兴,骂我两句就行,用不着见鬼似的转头就跑。」

  宣怀风打量他肩宽体长的身子yi眼,琢磨自己要推开他闯出去的成算不大,只好开口说,「你那些玩笑,每次都是害人的。」

  白雪岚立即啧了yi声,「从前那件事,你还在记恨」

  宣怀风把目光别到yi边。

  他确实是在发脾气,却不知道自己这神情格外诱人。

  白雪岚叹了yi声,忽然双手作揖,口里说,「算我求求你,消消气行不行要我道多少次歉那yi天我确确实实是无心之失,也怪我不好,酒量浅就不该喝酒,谁知道大家yi起下馆子,被同学怂恿着灌了两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还哪里分得清你的卧房还是我的卧房」

  宣怀风眼睛盯着墙角yi只青花瓷瓶,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大家谁都别再提。你把门让开,我要回去了。」

  白雪岚像钉在门口似的,皱起眉说,「口是心非,你的口气分明还在生我的气。说到底,不过是进错卧房,错睡在你身边而已,古人尚且秉烛夜谈,和衣而睡,光明正大得很,我又没做什么」

  「你还要做什么还不足」宣怀风猛然抬起头。

  白雪岚脸上表情凝了yi凝,半晌才赔着笑,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令尊怎么那天早上也不知会yi声,忽然过来看你,他进你的房间,为什么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去」

  宣怀风忍不住轻哼yi声,「原来这都是我爸的错了。早知道你这样委过于人,我就该让他当时把你给枪毙了,免得你在他死后来说他的坏话。」

  白雪岚连连拱手,「多谢,多谢。我知道那yi天令尊误会大了,真的想枪毙我的,幸亏你帮我说好话,这可是救命之恩。让我明天请你吃饭,当作报恩的开始好不好」

  宣怀风冷冷问,「不如你把路让开,当作报恩的开始」

  白雪岚朝他微微yi笑。

  宣怀风看他那样子,以为他不会让了,正要开口说话,白雪岚忽然把身子往旁边挪了yi步,让出门口的去路,做个很有风度的手势,「请。」

  宣怀风不再和他说话,立即出了木门。

  他知道回去客厅和姐姐姐夫道别,yi定又会有yi番纠缠,索性谁也不知会,直接往大门口走,在夜色下匆匆回同仁会馆去了。

  可逃得了初yi,逃不了十五。

  第二天下课回来,远远就瞧见伙计站在同仁会馆伸长脖子在望什么。宣怀风心里正琢磨是不是年公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没想到那伙计老远看见他,立即转身跑进了会馆大门。

  宣怀风正奇怪,走了两步,发现又有yi个人从会馆大门跑出来。

  老天竟然是年太太亲自来了。

  宣怀风只能迎上去,叫了yi声,「姐姐。」

  「总算把你等到了,你姐夫没耐性,还想去学校找你的,被我劝住了,怕你不高兴。」年太太拽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往大门里带,yi边说,「昨天你怎么不说yi声就走了害我被你姐夫盘问了yi个晚上,问你怎么和白总长认识的。话说回来,那白总长的人真不错,虽然年轻官大,却和时下那些眼睛长到额头上去的年轻人不同,有礼貌,又懂说笑,难得的是yi点也不摆官架子。」

  宣怀风趁着她yi个话缝,不着迹地打断了问,「姐姐,你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

  「还不是白总长他太客气了,说昨天吃了我们的酒会,不还礼过意不去。下午就派副官过来传话,今天他在天音园要了几个包厢,请我们听戏。」

  宣怀风yi听,脑门子就有点涨,抽着胳膊说,「你们去吧,我不喜欢听戏。」

  「别忙,你听我说。」宣代云拉着不肯放,偏过头看着他,「是玉柳花的戏,当红的名角,yi票难求呢。唱的是秘议,你当年不是最爱牡丹亭这yi折吗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yi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就着调子哼了两句,水汪汪的眼珠子瞅着宣怀风,「就算你不看戏,陪姐姐看yi出总可以吧」

  宣怀风无奈地说,「什么看戏,八成是姐夫想借机巴结别人。这是姐夫的事,何必拉着我yi道我又不懂这些人情交际。」

  宣代云又笑又气,轻轻在他手臂上拧了yi把,「就你尖酸,yi针见血的,连借机巴结都说出来了。你姐夫要谋生,你就不用了吗有白总长yi句话,你在里谋什么差事不行人家的哥哥是总理呢。」

  两人因为说话,就停在了天井处,还未进屋,忽然听见外面汽车喇叭哔哔响声传了进来。

  宣代云说,「哎呀,yi定是你姐夫接我们来了,你快去换套衣服出来。」硬把宣怀风推到房间里,自己把守在门外。

  宣怀风知道逃是逃不过的,只好随便换了yi套衣服,yi出来,宣代云就蹙眉了,「怎么穿这个,年纪轻轻的,穿西装正合适,蓝布长衫多土气。快进去重新换yi套。」

  宣怀风不肯进去,「人家是总长,我们比穿的,能比得过人家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别的年轻人都是唯恐出去见人打扮得不够漂亮,偏你性子怪。」

  正纠缠着,外面汽车又哔哔哔哔叫起来。

  宣代云没办法,「算了,你姐夫等得急了。」带着宣怀风出会馆。

  果然,大门前就停着小汽车,年亮富在车上坐不住,下车站在门口,正伸长了脖子望,看见姐弟俩出来,搓着手说,「快点,快点。姑奶奶,干什么去了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找了。」

  「总要换件衣服。」

  「上车,上车。」

  三人上了汽车,汽车夫立即发动汽车,直奔天音园。

  在车上,年亮富又埋怨了太太yi句。

  宣代云笑着拍拍先生的肩膀,「急什么戏七点才开呢。你这么早过去,也不怕太唐突反而让白总长觉得你古怪。」

  「姑奶奶,礼多人不怪。早去不要紧,就怕迟了,失了礼数,人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我们不识趣。」年亮富埋怨归埋怨,心情却很好,穿着yi身高级西装,还在上装口袋里塞了yi条绸手绢,转过头来,对宣怀风也是满面春风,「怀风,你和白总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瞧你们的样子,似乎交情很深」

  宣怀风心里不觉警惕起来,面上淡淡的问,「昨晚他没回客厅去吗姐夫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年亮富说,「问了,白总长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么多客人在,他又是长官,我总不好追问。」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没有借这个兴风作浪,略为安心,轻描淡写着说,「我和他从前yi同上过课,交情并不很深。」

  年亮富高兴地说,「好啊,同学情谊可比什么都来得地道,两小无猜最可信。」

  宣怀风哭笑不得,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充其量,只能算当过yi阵子同学。」

  年亮富却yi口咬定,「同学就是同学,又什么yi阵子不yi阵子的」

  宣代云yi直在旁边听着,插进来问,「怀风,你的同学,我多少都认识。怎么从来没听过白总长的名字是从前那个白鹏振改了名吗可看模样,又和从前我见过的不像。」

  「不是白鹏振。」宣怀风说,「白雪岚是后来转学过来的,那时候姐姐已经嫁人了,再说,我和他认识不深,也没有请他到家里玩过。统共就yi起上了两三个月的课,后来后来我不是到英国留学去了吗两人就没再碰面。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他还认得我。」

  宣代云噗嗤yi下笑出来,「你说话像个老人家似的,到英国留学那么yi些日子,又不是几十年过去了,怎么会认不得再说,你这么出色模样,他把别人忘光了,也许还记得你呢。这张脸,真把妈妈什么长处都继承了。」

  yi边说,yi边在车厢里把手伸过来,往宣怀风脸上俏皮地拧了yi把。

  宣怀风怕她拧起来没完,连忙把脸转到yi边,装作感兴趣地问年亮富,「姐夫不是教育部的吗昨晚听你们说,白雪岚是海关总长,他又不管教育部,和他拉关系干什么要撞钟,怎么不撞教育总长那尊大佛」

  年亮富瞅着宣怀风的表情,活生生yi副感叹纨绔子弟不知世事的模样,摇着头说,「亏你还是留过学的,这点道理都不懂虽然名儿都是总长,那可是有大不同,好比卫生局长和警察局长,整个的天壤之别。教育部yi年才多少油水海关就不同了,关税他管着,走私他管着,光是每个月没收上来的烟土,你想想有多少」

  宣怀风奇怪地问,「没收的烟土,不是应该销毁吗」

  「是烧是卖,还不是海关总长说了算」年亮富嘿了yi声,眯着小眼睛低声说,「海关那头,银子可是海水yi样淌进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教育部说不定每年还要求海关赞助yi些经费呢,总之,白总长说yi句话,连廖总长都不得不给十分佛面。」

  宣怀风听了,没有吱声。

  汽车夫似乎早就得到年亮富吩咐,把汽车开得飞快,在街巷里疯了似的高速穿梭,不yi会就到了目的地。

  几人下了车,年亮富仔细yi瞧停在园门外的几辆擦得闪亮的小汽车,忽然变了脸色,「糟了,糟了,我们还是比人家迟了。」

  宣代云说,「你别没头苍蝇似的,还没进去,怎么知道人家到了」

  「妇人」年亮富横她yi眼,指着yi辆车说,「海关总长的车牌,我能认错」

  年亮富赶紧带着姐弟两个进去,yi进门,就有戏园伙计殷勤引路,把他们带到yi个装饰得非常豪华的上等包厢。

  白雪岚真的已经到了,正坐在yi张太师椅上,斜着半边身子百无聊赖地往外看,听见动静,把头yi转,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盯着跟在年氏夫妇身后的宣怀风身上,缓缓站起来,嘴里笑着说,「客人来了。」

  年亮富首先道歉。

  白雪岚很自然地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是我自己来早了。幸亏早点来,要是请客的比客人还迟,那才难看呢。」

  大家谈笑风生了几句。

  包厢开阔的阳台正面对着戏台子,是看戏的上好位置。

  年亮富从阳台看出去,有些惊异,「今天是玉柳花的新戏,平时看客们打破了头抢票呢,怎么今天这么冷清」

  白雪岚不在意地答道,「我怕看客们多了,吵得不能好好听戏,今晚是把天音园给整个包了。我们四人清清静静,享享耳福。」

  这可是大手笔。

  宣代云没想到竟是如此优待的回礼,不由又惊又喜,年亮富更是肃然起敬,「白总长太客气了,愚夫妇怎么当得起难得玉柳花向来出了名的架子大,很少肯给人单演的,居然也请动了。」

  白雪岚只是扬起嘴角,不着眼地yi笑,「我的面子,她多少要给的。」yi边说,yi边淡淡扫了站在yi边的宣怀风yi眼。

  宣怀风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的任何挑衅,猛然被他目光扫到,终究按捺不住,忍不住暗中瞪了yi眼回去。

  白雪岚顿时笑容更盛了,装作专心和年亮富交谈,问年亮富,「本来是七点开戏的,现在是六点半。既然人到齐了,不如现在就要他们登台吧。我们也免得干等。」

  年亮富当然说好。

  白雪岚把手探出阳台,往下面等着侍候的戏院伙计打个手势,吩咐好了,回过身和年亮富说,「还有yi个问题,这包厢设计着是给两个人看戏的,四个人坐,未免太拥挤了。幸好,隔壁还有yi个好包厢,已经叫他们专门打扫过。」

  「白总长想得太周到了,越这样,我们这些被请客的越心里不安。」宣代云笑语,目光yi转,「只是,哪两位到隔壁包厢好呢我们可是个个都想多和白总长这样有学识的人学点东西呢。」

  白雪岚看见宣怀风嘴唇yi动,赶紧截在他开口前说,「棒打鸳鸯的人最可恨,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贤夫妇分开的。」

  年亮富本来很想和白雪岚多多攀谈,不过白雪岚开了口,他当然只能举双手赞成,「多谢成全。那么我就只能厚着脸皮把小舅子留下了,请白总长多多照顾。」

  作了两揖,带着太太过去隔壁包厢。

  宣怀风想跟着出门,被白雪岚在后面拉住胳膊。

  宣怀风转头,正色道,「大庭广众,不要拉拉扯扯的。」

  白雪岚很听话的松了手,「好,不拉拉扯扯。不过,我把整个园子都包下来给你赔罪了,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赏难道真要我跪下求你原谅不成」

  这时,戏台子那边笛声幽幽呜咽飘过来。

  「看,」白雪岚指着戏台那边说,「戏都开了,你从前说喜欢牡丹亭的秘议,我们安安生生听yi出,不行吗」脸上露出yi种令人不忍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神情。

  宣怀风yi怔间,已经被白雪岚顺势yi拉,坐了下来。

  那边乐声已起,首先yi个净角登了场,开口唱的就是「芙蓉霞帔,短发难簪系」,虽然不甚年轻美貌,唱得却颇有功底。

  这段唱完,只听戏台布幕后yi把声音极婉叹低回地传出来,「幽期密意,不是人间世,待声扬徘徊了半日。」

  那声音极好,令人魂魄都似浸到里面去了。

  连宣怀风都不禁坐直了,看着戏台方向。

  慢慢的,yi人从幕布后悠悠登台,yi边走,yi边又唱,「落花香覆紫金堂。」

  这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玉柳花了,在这出戏里反串柳梦梅,台风台步都无可挑剔,果然唱作俱佳。

  宣怀风自从去英国后就没有听过戏,本来不怎么感兴趣的,没想到yi听又听进去了,入神地细细欣赏。

  原来这出戏也不仅只秘议,后面连着几出,演杜丽娘的旦角也出来了,宣怀风开始以为既然玉柳花是挑大梁的名角,这旦角功底大概不如玉柳花,后来yi听旦角在婚走里按着盛如花唱,「生前事,曾记怀。为伤春病害,困春游梦境难捱。」唱腔好得不得了,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曲终,余音犹绕梁徘徊,忽然有人在耳边说,「我就不懂,秘议那几句词有什么好的,你偏喜欢。」

  宣怀风猝不及防,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转过头来,才发现白雪岚不知什么时候把椅子挪到了身边,刚才说话,嘴巴几乎就是贴在自己耳朵上的。

  他不习惯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皱眉说,「你坐得这么近干什么我喜欢哪yi出,又妨碍你了」

  「好,好,不妨碍。」白雪岚好脾气地耸耸肩膀,自己哼着唱了yi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又挨过身子来,问宣怀风,「我唱得怎么样」

  他唱得确实不错,宣怀风也不好睁眼说瞎话的诋毁,语气不怎么好地说,「和名角都可以yi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拜过师呢。」

  白雪岚呵呵笑起来,「你要是肯收我,我就拜你当师傅。」

  宣怀风从前和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个人善于把话题越扯越远,再说下去,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没头没脑的话,站起来说,「谢谢你的戏。戏听完了,我该回去了。」

  白雪岚也赶紧站起来,「这么快走干什么可惜了。」

  「可惜什么」

  白雪岚还没说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年亮富带着太太眉飞色舞的进来,满嘴夸赞,「要不是托白总长的福,我们可听不到这么好的戏。惭愧,惭愧,听戏听了几十年,这次才算长了眼界。」

  宣代云也满意到了极点,「我知道玉柳花唱的是柳梦梅,不知唱杜丽娘的是哪位,断不至于是无名辈,实在唱得好。」

  白雪岚说,「是福兰芝。」

  宣代云惊诧道,「我就说怎么像福兰芝呢原来竟是两大名角都被您请来了,真不容易。听说福兰芝在上海,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出现。」

  白雪岚漫不经心地说,「她本来在上海,刚好过来探望朋友,被我撞巧了,顺便请她演这出。幸好,牡丹亭她是熟的。」

  宣怀风站在宣代云身边,低声说,「姐姐,我们别打搅别人了,告辞吧。」

  话才出口,就被宣代云yi边笑着和白雪岚搭腔,yi边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yi把。

  白雪岚全看在眼里,吩咐伙计多拿两把椅子过来,再多送水果点心入包厢,请他们坐下聊天。

  宣代云刚刚把宣怀风拉着坐下,又有人从包厢门婀娜进来,朝着他们yi笑,还蹲下福了yi福,「多谢几位贵客捧场。」

  原来是玉柳花洗干净了脸,换过衣服,特意过来谢客。

  她名气大,在行当里头算是顶尖角色,连处长总长们都常捧她,绝不能当寻常戏子看待。年亮富不算初次听她的戏,却是第yi次见她这样奉承人,「哎呦」yi声,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口里说,「我只是被请客的,可不敢当玉姑娘这样的礼数。」走上前伸手要扶她。

  玉柳花哪肯让年亮富随便碰自己,肩膀侧了侧避过了,站起来后笑靥如花,「白总长这样大手笔,真让人受宠若惊。倒不是为了钱,是这份面子难得。日后我会报白总长这个大恩的。」

  白雪岚懒洋洋倚在椅上,拿眼睛挑她,笑问,「要是日后戏瘾犯了,想请玉小姐再演yi场,不知肯不肯赏脸。」

  玉柳花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笑吟吟给各人面前的杯子都斟了,放下茶壶,拿起白雪岚的杯子递到他手上,「白总长又存心看人家笑话吗」

  白雪岚yi脸无辜,「我怎么存心看你笑话了」

  「还说呢,包了整个戏园子,却净挑人家不常演的戏唱。」

  「不是唱得很好吗」

  「那当然,这半个月都在练呢,为了练这出秘议,人家连首本曲子都丢生疏了。要是以后观众们喝我倒彩,白总长说我怎么办才好」

  白雪岚有趣地呵呵笑,「谁敢喝你倒彩,我把他关警察局去。」

  玉柳花眼睛勾魂夺魄地瞅他yi眼,「您不是海关总长吗怎么还兼管着警察局」

  白雪岚朝她挤挤眼,「警察局长和我熟。」

  玉柳花笑着「哦」了yi声,左右看看,问他,「我还是第yi次和福兰芝登台,她的模样在台上看很标致,不过下台洗了胭脂,似乎就平常了。听说她在上海名气还是很大的,您要不要请她过来聊聊天」

  「这次不请她过来了,毕竟你才是这出戏的主角嘛。对了,正好有事想请教,」白雪岚和玉柳花逗了yi会,始终不见宣怀风神色有少许改变,yi边和玉柳花说话,yi边用手往宣怀风那边yi指,「你帮我看看,我这朋友要是上了妆,粉墨登场,是他俊些,还是白云飞俊些」

  白云飞是时下yi个极俊俏的男角。

  宣怀风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立即更糟了。

  玉柳花进门时就瞅见在座有个很俊的年轻人,不过素不相识,又有白雪岚在,不敢贸然关注。听见白雪岚问,她转头细细打量了宣怀风yi番,捂着嘴笑了yi会,回过头来对白雪岚说,「这话我只对在座几位讲,可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我会被白云飞怨死的。」顿了顿,才回答,「良心话,您这位朋友要是肯拜师学艺,几年就能压过白云飞的风头了。」

  宣怀风气愤极了,立即就要站起来离开,宣代云知道他的脾气,连忙在隔壁椅子伸过yi只手,抓住他的衣袖哀求地摇了摇。

  他只能憋着不动,把脸转到yi边表示。

  白雪岚恶劣地继续和玉柳花说,「奇怪,你又没听过他唱曲,怎么知道他能压得过白云飞。」

  戏子是最懂人情交际的,玉柳花这时已经明白白雪岚想她夸赞自己这位朋友,俏皮地偏着头,「我没有听过他唱曲,可是看见他的俊俏啊。这样美丽又气质好的人,台风是没的比的了,嗓门yi定也是上好的。」

  白雪岚哈哈大笑,抚着玉柳花嫩白的手说,「你真是个可意人儿。」把头转到yi边,问年亮富,「年处长觉得她说的对不对」

  年亮富笑容堆了yi脸,点头说,「很有道理,很有道理,这种事只有玉姑娘这种行内人才最有资格断定。」又凑近压低了声音,有点尴尬的轻轻说,「那白总长,我只是个科长,处长这称呼亮富实在不敢当。」

  「科长处长,差不了多少。」白雪岚无所谓地摆摆手,语带双关的浅笑着说,「我说你是,你就是。」

  年亮富先是yi楞,瞬间眼睛就亮成两盏电力十足的灯泡。

  宣代云也惊异地立即在椅子上坐直了。

  「说句实话,年处长这样的英才,放教育部实在是可惜了。要是廖总长肯放人,我还想请他把年处长让给我海关这边呢。别的不敢保证,不过每个月进项嘛,那是yi定比从前多几倍的。我白雪岚从不亏待自己人。」

  宣怀风听到这里,蓦然生出不祥的预感,在椅子里不舒服的轻轻动了动。

  果然,白雪岚扫了他yi眼,对年氏夫妇说,「另外,对怀风的才干,我是极看重的,呵,总不能真的让他粉墨登场吧。我很希望怀风可以当我的副官。」

  宣怀风立即反对,「你不是已经有副官了」

  「孙副官虽然不错,但事情太多顾不过来,我还缺yi个副官。」白雪岚答了宣怀风的话,把脸对着宣代云,淡淡说,「只要怀风肯屈就,我明天就要海关这边下公文,把年处长和怀风的事都yi起办了。」

  宣怀风忍无可忍,用力yi拍扶手,「我自己的事,你干什么对着我姐姐说」

  站起来,也不告辞,怒气冲冲走了。

  注1:「烟土」,俗称未经炼制的鸦片。

  第四章

  仿佛怕后面有人追来似的,宣怀风匆匆出了天音园。

  到了门口,看着园子外停着的汽车,又看看前后左右,竟如孑然yi身,原先yi股子怒气,无来由变成yi股孤寂。

  这yi会,连同仁会馆也不想回了,看看远处,随便选了yi个方向,就沿着大街yi步步往下走。

  此时月华初上,城里酒馆饭店的霓虹灯照得满街五光十色,还有新潮的西餐厅,留声机播着西洋乐从窗里逸出来,正是城中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及官员们寻乐的好时候。

  宣怀风走着走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最繁华的平安大道上来了,入目越繁华,感觉却越冷清,汽车在大街上穿梭时用力按的喇叭声也觉得讨厌。

  夜风迎面吹在脸上,带着yi点寒意。

  他在yi个玻璃橱窗旁停住脚,下意识地想拢yi下领口,才记起今天穿的yi席长衫,这种天气,实在有点单薄。

  在店里头穿着漂亮制服的男店员瞧见他停在橱窗旁,还以为是客人,出到门口笑着请他进门,「先生,进来看看,各种西洋好货,都是现成的,全城洋行里,我们大兴洋行是货色最全价钱最公道的了。」

  「大兴洋行」宣怀风还以为恍惚间听错了,有点不信。

  抬头yi看,果然是大兴洋行的招牌。

  不禁怔了怔。

  再回过神,yi只脚已经跨进店里。

  他心里乱乱的,像yi盘应该理整齐的丝,被谁从中间硬扯了几条出来,yi边装着打量店里yi台半人高的自鸣钟,yi边问那店员,「贵号是新开张的」

  那店员脸上堆着笑答,「听先生这样yi问,就知道先生是熟这块地头的。这里从前是个钟表行,生意不好做不下去,我们就把这地方盘下来了。不过您可别小瞧这大兴的招牌,我们大兴在首都虽是新店,但总店在广东许多年了,名头不小呢,不信您哪天到广东问问,凡是买舶来品的,谁不知道大兴真正的童叟无欺。先生,这自鸣钟是刚到的,法兰西的货,您要不要细瞅瞅价钱yi定给您实惠的。」

  「那太笨重了,我看点小巧的吧。」宣怀风把脸低下,像在看玻璃柜里头的银链子,嘴里说,「贵东家真是个能人,新店都开到首都来了。」

  那店员为了揽生意,只管殷勤和宣怀风搭着话,yi边掏钥匙开玻璃柜,把宣怀风正看的yi条银链子拿出来让他细瞧,yi边说,「东家是能人,少东家更是能人。我们东家现在生意都交少东家管了呢,在首都开新店就是他的意思,说什么立足国本富庶之地,那些深奥词我也不记得了,但少东家真是有脑筋的,您想,首都有钱人多,眼界又开阔,谁家里不买点高档舶来品您先生这种气质,yi看就知道是识货的。」

  他还要叨叨往下说,宣怀风唯恐他问自己这条链子要不要,赶紧把链子还了他,「款式不那么合意。」

  踌躇着要不要开口问那人如今下落,唇抿了几次,却仿佛怎么也张不了嘴。

  那店员原本看他模样清秀,虽然穿得不顶名贵,但也不寒酸,气质绝不是寻常人家,说不定是个主顾,现在瞧宣怀风的神情,知道他口袋里是没几个钱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把银链子锁回玻璃柜里,问宣怀风,「你先生还要不要瞧点别的我们这里也有点便宜实惠的,送给女朋友挺划算。」

  宣怀风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见店员这样瞧不起他,顿时打消了想头,转身出了大兴洋行。

  他再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左右看看,今晚黄包车生意又大好,yi眼望过去,没瞧见yi辆停在街边等客的空车,索性不管晚上衣薄风寒,步行回同仁会馆。

  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冷。

  在灯光璀璨的大街上还不怎样察觉,到了同仁会馆附近的偏僻小巷里,穿巷风擦着身子过,把蓝布长袍的袍角吹得直往上撩。

  宣怀风冷得猛打哆嗦,暗暗懊悔不该省那么yi点车钱,要是刚才在大街上再找yi下,也就三五毛钱的弄辆车坐回来了。

  现在后悔也没用,只能加快脚步往同仁会馆那头走。

  好不容易,远远看见同仁会馆大门上挂的点灯,像灯塔上的光yi般在黑暗中幽幽闪着。为了省电费,会馆里的点灯都是到时间就灭的,只在大门上留yi个昏黄的灯泡亮着。

  宣怀风在远处看见灯下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再往前走,才看清楚是yi辆汽车停在会馆门前,把整个门都挡住似的,很有yi股目中无人的气势。

  他心里不禁就想到了白雪岚。

  现在已经很倦了,再撞上去,恐怕又要yi番纠缠,还不如找个地方躲开他,想到这,宣怀风停下脚步就转身。

  刚走了yi步,脑后yi股风声袭来,骤然yi股大力涌到背上,把他硬推到墙边。

  宣怀风吃了yi惊,才转过头,胸口又被人用力按住了,yi点也动弹不得。

  白雪岚可恶的脸,忽然跳进他眼里,轻轻压了压嘴角,笑得很滋悠地说,「我还是第yi次打埋伏仗,没想到yi仗成功,捉着你了。」

  宣怀风被他按得脊背完全贴在冰冷的青砖墙上,yi股寒气透过薄袍直往里钻,瞬间简直怒不可遏,「你是疯子吗」

  白雪岚咦了yi声,「这话怎么说」

  「放开我。」

  「你先把话说清楚了。」

  「有什么好说的」

  「我怎么成疯子了」白雪岚有条不紊地问,「我好心请你看戏,你给我脸色看;我请你当我副官,你倒像我占了你什么便宜似的;你说,你这样怒气汹汹不辞而别,算怎么回事我就不能过来请教yi下缘故结果,你yi个晚上不知道去哪了,我又怕你出事,只能yi直守在这。要是晚点再不见人,我可要去警察局报案了。请问yi下,我这样的朋友,怎么被你看成疯子了」

  「有话你就说,动手动脚干什么」宣怀风去拽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他力气连张妈都斗不过,更不用说白雪岚,两只手拽yi只手,简直如蚂蚁撼大树,偏偏又不能像女子yi样用指甲去抓,只能干着急。

  白雪岚不在乎地说,「我才不管谁看见,难道现在还有人敢把我拉去枪毙中国真是太不自由了,那些害死人的封建老古董,连坐下起立都要讲究yi番,活人都能生生憋死。倒是外国人开放,尤其是法兰西,人家多好,爱说什么说什么,爱干什么干什么,女人都敢在大街上搂着亲嘴。」

  宣怀风气道,「你到法兰西留学,就学了这些」

  白雪岚瞥他yi眼,乌黑的瞳子光芒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