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157、闺密牵线 [本章字数:1731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29 1o:1o:46o]
老沈这两天每天一下班,就到我宿舍来问我:“你想好了没有?”
她指的是谈女朋友的事。
我只有一句话:“现在不想谈恋爱。”
记得下乡初期,插队干部老孙每天要背着手电筒查夜,他一再关照我们:“不要让当地青年和上海知青谈恋爱,上海知青相互之间也不要谈恋爱。”
现在情形更是大变,生产队里那些和我们同龄的姑娘小伙,差不多已经都结婚,有的还当了爸爸妈妈。老孙当年最不愿意看到当地青年和上海知青谈恋爱,现在也不行了。这不,前些日子,大队干部――武装民兵排长林石海,和二队一个上海女知青举行了婚礼。
这里顺便插一段与此无关的话题:林石海当了“上海女婿”那天,上海知青都去捧场。我想起自从知青食堂失火后,我们从清真寺搬了出来,他当上公社基建连连长,想搬到清真寺去,老追着我要修房子的钱,这事现在还没完呢。
我开玩笑对他说:“你现在是我们上海人的女婿了,那修清真寺的2ooo元就别再跟知青要啦!”
他新婚大喜,满脸堆笑地回答我:“公社基建连最近就要撤了,我也不管这事了,我保证不会跟你要钱。”
那晚婚礼后,一帮知青无精打采地回来。
想想也是,十六七岁从大城市来到农村,不仅在身体上要承受繁重的劳力;而且,当到了二十四五岁,处于青春期时,却又要压抑心中爱情的萌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句话用在知青身上,应该也很合适。但大多数知青面对落后的现状、迷茫的前途失去了爱的能力。
我们队知青中也有三对谈恋爱的,不过谈了好多年,直到现在还不敢有结婚的打算。他们并不甘心就在这里成家,他们还在等待招工、上学、转点的机会。
知青点盖了三幢房子,在盖后来的两幢时,就已经想到要以结婚成家为前提,把它们设计成可以独立门户的小房型了,将来这些房子会成为知青结婚的洞房吗?谁都不知道。
我不想谈恋爱,并不是要遵循插队干部老孙留下来的紧箍咒。我对知青恋爱的事好像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反感。大概是下乡后的第二年吧,有人把谁和谁谈恋爱当作一个问题告诉我,我听了甚至表示:“这俩人挺好的,如果他们谈恋爱真不错呀。”
不过,我是个不善于与女性打交道的人。
五年前在水库工地时,大我们五岁的邵子昂恶作剧,想给我制造一个绯闻,这个绯闻让我后来更有意无意地避开与女知青的接触。倒不是我怕什么,而是怕这种绯闻伤害到她人。以至于在一次知青班子会上,张春芳责问我:“你在男知青中展开活动很多,为什么在女知青中活动就少?你以前与女知青还有点接触,后来怎么越来越少了呢?”
我当时用一句“因为我们长大了”的话应付了过去。
当然,我也不是绝对不与女知青接触,比如像文艺小分队的何雨琴,因为要创作一些歌曲,知道我懂音乐简谱,就经常来找我探讨。相互熟悉了,我们也会谈一些文艺作品和人生态度的话题,只是从不涉及男女感情的事。
何雨琴最近已经联系好转点到南方的事,正是她,在临走前向老沈透露了自己的闺密――王晓晗的私己话。
老沈连着几天试探我对谈恋爱的态度,见没有结果,这天终于把王晓晗对何雨琴说的私己话向我和盘托出。老沈说:“王晓晗说如果这辈子只能呆在农村,肯定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省得别人背后乱说一气。”
老沈告诉我:“她说的志同道合的人就是指你。”
我有些惊讶。
1976年时,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随着年龄的增长,套在知青双眼上的万花筒,已经失去了色彩,理想主义的激|情开始淡去,实用主义的烦躁越来越大。
国家在这种时候对知青提出了“扎根农村”的要求,令很多知青感到,那种亲人团聚、回城安居、渴求知识的希望越来越小。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这种要求却越来越迫切。
国家的这种要求,也让一部分知青骨干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不表态“扎根”吧,可能走的机会就轮不到你;表态“扎根”吧,可能就当真的不再给你走的机会。
隔壁两个生产队的知青骨干,为了招工上学,明争暗斗、撕破脸皮甚至谩骂打架,弄得矛盾重重。
我们知青点此时倒还团结,相安无事。因为在招工上学上有很大决定权的队长,就是我这个知青,而我从黑河师范回队后,已与招工上学无缘,与知青无利害冲突。
我对此心里自有一本账,早已根据知青的读书欲望、年龄大小、身体状况,进行了分类,并按顺序作出了招工上学的计划,其中当然也包括王晓晗。
王晓晗想要和我谈恋爱,她不会不知道,这等于在宣布放弃所有走的机会!
我对老沈说:“这样吧,我明天自己去找她谈。”
158、江边约会 [本章字数:15o6 最新更新时间:2o13-o9-3o 18:43:22o]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队部场院转一圈,回到知青点,约王晓晗出来,一起坐在黑龙江边。
已经是夏天,江边星空璀璨,江水泛着月光。
我们在一起插队6年,彼此的人品相互十分了解,只是涉及到爱情这个内心深处很柔软的部分,还是第一次,俩人显得有些拘束。
王晓晗一言不发,等我开口。
我劝她:“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走吧。”
她回答:“走到哪里都一样,但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我说:“也许你能回到上海,我回不去的。”
她不以为然:“大不了就是分居,将来还会在一起的。”
她的回答没有浪漫的字眼,却足以让我感受到无论天涯海角,俩人也要一同追随的情意。
我们沉默了,能听到黑龙江水的流淌声。
愣了半天,我终于把白天一直想着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假如哪一天我被关在了监狱,你还会跟我吗?”
我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倒不是因为父母被造反派拘禁隔离过,也不是因为我自己蹲过县公安局的笆篱子,而是在1971年年底回上海探亲时,听父亲讲起过一个老战友在文革中妻离子散的遭遇。
父亲的老战友老田出身地主家庭,他自己是个学生,抗战时参加了**的抗日队伍。
我父亲在一次到敌后执行任务时,被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认了出来,二流子跟我父亲要五块大洋,否则,就威胁说要向日本人告发。
父亲回到队伍,汇报了这个情况。组织上为除隐患,决定派老田去锄掉那个要向日本人告密的二流子。
文革一开始,二流子的家属就张贴大字报,揭发老田家是地主,搞阶级报复,杀了贫下中农。
结果,当地司法部门批捕老田,将他判了七年徒刑。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老田的妻子此时竟然宣布与他离婚。
听父亲说,老田的妻子当年也是部队的,长得五大三粗,行军时经常帮老田背行李,两人非常恩爱。
可怜老田,被关了三年多,老婆从来不去探监,真的是一刀两断了。只有最大的女儿,已经成年还比较懂事,去监狱看过老田几次。
老田平反出狱后,一些老战友想撮合两人和好,劝老田说:也许她离婚是不得已,是怕影响孩子政治前途呢。老田态度十分坚决:“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丈夫落难时就背叛的女人。”
那个年代,谁都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你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吗?你能保证自己在不犯错误的情况下不被犯错误的人处理吗?更何况我们是在边境线上,对岸陈兵百万,谁又能保证这里不发生战争,谁又能保证一旦发生战争自己的生命还会存在?
父亲老战友一家的妻离子散就是明证。
我希望在这些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还能有属于俩人的忠诚爱情,无论有什么不测,只要还有爱情就还有幸福。如果连爱情这个人类最基本的依赖都不存在了,那不仅是个人,而且是家庭,是社会的最大悲哀。
那晚,我没有向王晓晗讲这个妻离子散的故事,但我认为王晓晗听懂了我的问题,她回答我的只有轻轻两个字:“会的。”
我点点头,我相信这个单纯、直爽、来自上海棚户区的贫家长女。
那个年代,爱情是被严格压抑的,有些话是羞于启齿的,我对她说:“那好,早点休息吧。”然后各自散去。
真是个怪怪的开头,我们的话题都同爱情无关,但却同动荡的生活有关,彼此有点“丑话说在前头,不要将来后悔”的意思。
没有传说中的男女青年约会时两情相悦的美妙浪漫,也没有当下男女青年约会时互赠“红宝书”的革命激|情。两个年轻人,还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却已经十分清楚将来生存的艰难,彼此小心翼翼地把纯真的爱情和未知的命运放在一起,带着点灰色的冷峻,掺着点低调的悲壮。
东北的夏夜,江边的风凉嗖嗖的,最初的约会,冷冷的问答,俩人就这么托付了终生。
第二天,7月1日,是建党55周年的纪念日。我从不担心自己的生日会被朋友忘记,因为这天也恰好是我23周岁的生日。
东北,进入了盛夏,延长的白昼,强烈的阳光,竞相开放的野花,整夜不息的虫鸣,大自然激|情四射,将生命的活力张扬到了四季的顶峰。
159、择偶观点 [本章字数:1518 最新更新时间:2o13-1o-o1 1o:24:29o]
“队长谈恋爱了。”
生产队这点大小的地方,谁家有点事,消息都会不胫而走。
晚上,生产队开一个庆祝建党55周年的晚会,会上有人起哄让王晓晗唱一首歌。
这是她的弱项,僵持了一会儿,她当着大家的面到我面前来问我怎么办?
我说:“既然大家让你唱,随便唱个什么吧?”
她唱得有点走调,不过还是赢得了一片掌声和笑声。
那掌声和笑声中有着一份对我们俩的亲昵、对我们俩恋爱的欣喜。
第二天在地里干活休息时,当地青年李小梅跟我开玩笑:“我看挺好的,郎才女貌。”
我说:“这话太俗了,千百年来,人们都用这四个字,也不管男的是不是有才,女的是不是有貌。”
李小梅嗔道:“俗什么俗呀?千百年能说到今天总有道理的,你们男的第一不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不好看吗?”
旁边一帮老乡大笑。
老乡都说好,但知青对我们的恋爱却有各种不同的见解。这并不奇怪,因为婚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个人的私事,你选择谁与自己终生相伴,也会影响到你与其他终生朋友的交往。平时谈得来的知青并不忌讳和我直接交流自己的看法。
晚上回到宿舍,刘金鹏对我说:“现在你幸福了,王晓晗刚刚来把你一麻袋衣服拿去洗。嘿嘿,我的脏衣服没人管,光棍好苦呀!”
见我笑而不言,刘金鹏说:“王晓晗人不错,为人单纯,干活吃苦,不过在事业和性格上你们俩还是有不小差异的。”
我知道,这并不是刘金鹏一个人的看法,张春芳也向我表达过类似的看法。
完全赞同的知青实际上并不多,蔡景行算是一个,他说:“赞同的理由不多,只有一条,因为你太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了,而王晓晗恰恰是一个很能操持家务的女人。”
说实在的,知青说的都有些道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择偶观,我不能说自己的择偶观就很正确,只是在那个年代里,我真不愿意找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性为伴侣,开口政治学习,闭口思想交锋,实在太累人了。我喜欢的是对外能与普普通通人沟通的伴侣,对内是善良和会生活的女人,而不一定要在学业、事业上有多么突出。
远离政治,有一个温馨的港湾,我想的就这么简单。
一眨眼,又到了小麦收获的季节。
那晚,大队党支部支委值班轮到我,王晓晗要我趁值班无聊的时间,给仲志红回一封信。
仲志红两年前转点去浙江老家插队,她一直与王晓晗保持着通讯联系。王晓晗前不久写信告诉她我俩谈恋爱了。仲志红就给我们回了一封信,表示高兴和支持。
这是知青中为数不多的表示赞成的人之一。王晓晗看后高兴了好几天,一直催我给仲志红回信。
我同仲志红毕竟已经两年不联系了,这两年,无论是我个人的变化还是知青点的变化,都很难在信上能写得清楚。我在大队部的桌子上熬了半宿,不知道写什么好,干脆还是略写吧,简单写了一页,就结束了。
结尾我把自己的择偶观点写了进去:“关于我与晓晗的事,她已经给你去信,这样我就可以少啰嗦几句了。对这件事,我可能与一般人想的不同,有人喜欢伴侣是与自己门当户对、有政治文化水平的,而我则希望她是一个善良和会生活的伴侣。”
早晨,我醒来,发觉放在枕边的信不见了,肯定是心急的王晓晗拿去邮走了。
也就是说,王晓晗看了我写的回信,不知她对我结尾的几句话有什么想法?
一个多月来,我们平时谈的都是工作,很少交流这种对彼此要求的想法,似乎好像俩人心中都很清楚,不好意思谈,但实际上是俩人都有些担心:我们之间存在的差异是否会引起对方的不适?
就在昨天夜里,她还给我看了其妹的一封来信,她妹妹在信中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并特别注明“不要让别人看”:“只要人老实,只要他真正的爱你,就是你心中最大的幸福。”
这是她们姐妹间私下里的密语,其中的“爱你”触发了情感的甜味。这么多人和我探讨择偶的观点,都很冷静理智地在分析什么性格、事业、生活……但就是回避了“爱”,而可怜的我们,确认恋爱关系一个多月来,彼此之间也竟然都没有一次使用过“爱”这个字眼。
16o、国家调查 [本章字数:19o9 最新更新时间:2o13-1o-o2 o9:13:37o]
蔡景行说我谈恋爱后人变了,变得平静和实在了。
我笑笑:“也许吧,两个脑袋考虑问题,会比较平衡一点。”
王晓晗的人生经历和环境和我有很大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在与她的接触中,我发觉了另一种观察事物的角度和方法,促使我对自己有了更全面清醒的认识:
我尽管工作热情、学习刻苦、不惧压力、充满自信,但也存在待人清高、僵化原则、过分自尊、容易骄傲的缺点。
平时在与王晓晗谈论生产队发生的一些事情时,她会让我更深地体会到,自己的百折不回,是从群众身上获得了力量;自己的成绩,是靠群众浑汗洒血完成;自己的一切,说穿了不过是群众这个大海中的一滴。
我确实变了,不再啰嗦,不再喧哗,开始多谈问题多干实事,喜欢通情达理和注重数据。
我开始认准一个理儿:这世界上要做好任何事情,都必须是集体的配合,而不是靠一个人的天才。喜欢把别人都说成一无是处的人,接着而来的一定是他自己的不得人心。
我开始摒弃精英感觉,倾向平民意识,关注身边那些平时容易被疏忽的老实人,也要求自己做一个平实的人,做一棵普通的野草,一个深深扎在泥土之中的野草。
恋爱,对我来说就像狭窄的河道被拓宽,原本那股跳跃的激流变成了宽阔的水面,流淌得平静而缓和了。
一个潮湿的夏晨,顶着浓雾,我们一个个头发上都沾满了细水珠。
我跟着收小麦的康拜因来到地头,在给拖拉机与车厢之间的牵引架拔销子时,牵引架滑落,砸在我的左脚脚趾上,大脚趾的指甲根翻露了出来。
我什么都也没说,挺着干了一天。
晚上收工回到宿舍,王晓晗来收拾我的脏衣服,见我脱下的袜子上有一滩血,便来看我的脚:破了的地方已经结痂,可大脚趾的指甲活动。
她倒吸了一口气说:“就这么撑了一天,不疼呀?”她让我坐着别动,到大队卫生站拿来药品,帮我在脚趾上涂红药水,再用胶布把活动的指甲固定好。
住在隔壁的云龙路过,从窗口往里张望了一下,迅速地闪了。
我大叫:“云龙!有事么!”可那小子一去不复返。
妈的,我想云龙误会了,以为我俩在亲密呢。其实,自谈恋爱这么长时间来,今天包扎脚趾头,算是我们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包扎完后,我穿着拖鞋跑到隔壁,见云龙正端着大水勺站在水缸边喝水。我说:“我叫你,你跑什么?”
云龙呵呵地笑着,不说话。
我说:“你小子想什么呢,我脚压坏了……”
云龙打断我的话:“别解释,理解,理解。”
我上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理解你个头呀,快说,什么事?”
云龙说:“刚才路过大队部,听说国务院知青领导小组的杨富珍明天要来知青点。”
杨富珍,上海无人不晓的五十年代全国劳模。
由于一些地方发生了迫害知青的事件,再加上“走后门”之风和扎根口号在知青中引起了反感和分歧,1976年5月,国务院成立知青领导小组。任全国妇联筹备小组副组长的杨富珍成为知青领导小组成员。
知青领导小组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抽调75人组成15个调查组,分赴全国12个省区调查。杨富珍要来我们知青点,就是这次调查中当地领导安排的一个行程。
第二天将近中午,杨富珍带领6名调查小组成员,在省知青办主任、地区知青办主任、县知青办主任共2o来人的陪同下,来到我们知青点。
杨富珍看到我们的宿舍沿着江边一字儿排开,十分感慨,她望着黑龙江说:“你们的知青点就像矗立在边境线上的岗哨,一推开窗,就能听见滔滔黑龙江的奔腾声,就能看见对岸苏联矗立的岗楼。”
知青围着她,听到她的感慨,都笑了。
她回过头来接着问:“你们谈朋友了吗?”
对这个话题,大家推来推去的不答,笑得却更起劲了。
当她了解到我们知青点从原先的53人,到现在还剩下8名女青年26名男青年时,说:“女青年太少了,将来婚姻问题有点困难。”
接着,她到我们新盖的两幢新房里转了一圈,对我说:“现在住单人,将来能成为一个家,这个房子设计得好,比那种大通铺房子好多了,你们看得远呀。”
可能是“大通铺”这几个字眼让她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对大家说:“我已经在黑龙江走了一大圈,看到好多知青生活得比你们艰苦多了,许多困难长期得不到解决。看到你们这样的知青点,我很高兴,但我主要是来调查存在的问题,还有许多地方要去,今天就不能同你们多聊了。”
临走,她和知青一一握手,并对陪同的公社干部说:“你们要把这些知青带好,让**放心,让知青的家长放心!”
从杨富珍的言语中,透露出她没有把当地领导安排的我们这个知青点作为考察对象,反而对知青现状有一种深深的焦虑。
有些事情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些分赴各地的国务院知青调查组回京后,梳理出招工、知青培养教育、纠正不正之风、知青生活、保护知青等五个专题,各组先分别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再集中进行汇报。但在集中汇报会上,与会人员的认识和观点存在严重分歧,一时难以统一,直到7月28日,发生唐山大地震,会址受到损坏,会议不得不临时中止。
161、瓜田罢园 [本章字数:1739 最新更新时间:2o13-1o-o3 o8:5o:o9o]
雨水刚洗过玻璃,透过水灵灵的玻璃,能看到一片晚霞。
明天,我要去县里开会,收工后在宿舍准备行装。王晓晗去食堂打了饭来,俩人坐在窗前吃。窗外,金黄的太阳落在远处的山背上,万道金光映红了半边天,一朵朵云儿烧红了,像火苗一样,迎着太阳飞去。
这幅画那么清晰,那么宽阔,竟使我俩如同身处其境,尽管放在我们桌前的只是几只馒头、一碗清汤和豆角炒土豆,却有点像坐在天宫里品尝美味佳肴。
这两天心情特别好。小麦终于全部打完,实际总产量要大大超过我的估产。
我最初估24万斤,后来又改估28万斤,而打场全部结束后,实际上是3o万斤还出头。
这是生产队有史以来第一次的高产量,每垧单产达到35oo多斤。
到今天收工为止,我们已经交了14万3千斤公粮,比去年多交了3万3千斤公粮。
除了留下的储备粮、种子和口粮9万多斤外,队部的场院里还有5万斤小麦和1万斤小麦头子,到底是全部上交还是给社员多分一点?
我心里没想好,就关照老吴副队长,等我回来再决定。
果然,县里开会就是落实粮食政策,要求各生产队在丰收之年要多交公粮,强调不得违反国家的粮食统购统销政策。
我从县里回来立即召开队委会,传达了会议精神,然后说:“小麦丰收,社员很高兴,多分一些也应该。但是国家对农民的口粮是有严格政策的,这政策我不敢破。不过,今年生产队考虑到粮食价格的因素,多种了些小麦水稻大豆,苞米谷子等粗粮种的少,社员的粗粮份额拿什么来分呢?那2万斤小麦头子去掉渣滓,算是16ooo斤吧,上报公社,就用它来顶社员的粗粮口粮,大家看行不行?”
所谓小麦头子,就是颗粒不饱满的小麦,扬场时里面掺杂了些许草籽。
老吴副队长纠正我:“小麦头子是1万斤。”
老吴与我平时搭配得还不错,开会时如果涉及到知青点的口粮分配、用工计算等问题,怕我是知青不好开口,他都会主动提出一个既照顾了知青点又能让老乡感到过得去的方案。
今天他却僵在了那里,一下子脑筋转不过弯来。
我反问他:“才1万斤?我估摸要2万斤才能顶得上社员粗粮口粮的份额呢。”
老吴懂了,笑了一笑,大家也都面露喜色。
公社对此并没有异议,认为只要总数不超过分配口粮标准就行。
晚上,县里拉粮的车接连来了好几辆,拉走了堆在场院里的4万斤小麦,将交公粮的总数达到了18万3千斤,比上一年增长6o以上。
第二天,堆在场院里的“2万斤”小麦头子也分到了社员家。
场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天气转凉了,刮起大风。
风先在田野上转起一个个小旋风,把久不下雨,足有二寸厚的干土层卷得铺天盖地,打着一个个旋涡由西向东而去。
风又把农家的草垛吹起了一层又一层,把农户的红瓦掀起了一块又一块。电线杆倒了,小院栅栏斜了,连鸡鸭鹅都害怕得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风停之后,瓜田罢园。
今年生产队一共种了将近2o亩西瓜,从西瓜上市到罢园,这2o亩地收益达二千多元,比种粮食要多二三倍。
罢园,是霜降前很重要的农事。此时瓜田里的瓜秧即将枯萎,如果不把西瓜全部采摘下来,霜降后,就会腐烂不能吃了。所以,这也是对瓜田的最后一轮收获,之后这地里的东西可以任人捡拾。
罢园时,只要看到西瓜,不论大小生熟,全部摘下,然后连藤带根一起割净。
罢园,也是队里一件很热闹的事,因为那些罢园之瓜,能吃的就分给社员;不能吃的全部拉到猪圈喂猪。大家在瓜园里寻觅、挑拣,就像找地雷一样,发现了遗漏的好瓜,会响起一片惊呼声。
不过,每到罢园,我总有一种正式向夏天告别的伤感,这是东北最美好的季节,真有点让人恋恋不舍。
我独自离开罢园的热闹,去察看那些即将收割的秋菜。
秋菜离瓜地不远,都集中在北面沿江一些零星的小块地里。生产队今年一共种了3o亩窝瓜、3o亩甜菜、2o亩土豆、1o亩卜留克、1o亩萝卜、1o亩白菜,还有1o亩农用麻、1oo段木耳、5亩党参、15亩葵花籽等经济作物。
不像大田生产,小麦、水稻、大豆、苞米的收割比较简单,只要集中劳力,一个一个打歼灭战就是了。秋菜和经济作物的收割在劳力安排上比较复杂:由于地块零碎、品种繁多,派多少劳力,进度如何,不同品种收割时的衔接……相当麻烦。而且,这些东西收割回来要进行后期处理和分派,跟家家户户都有利害关系。
这种活儿的安排,甚至细到每天早晨在队部分工时,都要向社员讲清楚当天收割几种东西,因为收割不同作物时使用的工具是不一样的。
我对此必须事先作好方案。
162、铁船驰骋 [本章字数:194o 最新更新时间:2o13-1o-o4 o9:35:44o]
黑龙江是一条边境河流,沿江生产队要想去江里打渔,必须要申请下江作业证。
下江作业证的申请很难,不是每一个生产队都能申请到的。
比如,我们这个生产队就没有下江作业证,但我们知青点却有。当然,这是沿江所有知青点中唯一的下江作业证。
这是在1971年夏,为了盖房,我和几个知青下江游泳捞漂流木,闹了一场“边境风波”,引起地区和县里的关注。后来在插队干部的担保下,上级特批给我们一张下江作业证,使我队知青点打捞漂流木合法了。
知青当队长后,我们不仅把这张下江作业证用于生产队渔业,在北面搞了一个打渔点,还把打捞漂流木的事情做得更大了。
作为北面江边提水站配套工程,生产队买了一个6o马力的泵机。水渠第一期工程在县直干部的帮助下,已经筑成。蔡景行也盖好了泵站小房,拉好了电杆接通了电源。万事俱备,只待明年开春在北面沙土地上放水种稻了。
蔡景行觉得从县里买来的6o马力泵机今年用不上很浪费,就建议用泵机的引擎做发动机,打造一条带螺旋桨的铁皮船。他说:“这样,以后每年春天和初夏用泵机种水稻,盛夏和初秋就可以用泵机的引擎开铁船打捞漂流木,让机械动力发挥出更大的功力。”
队委会研究后,同意了他的建议。
只用了一个夏天,蔡景行就在公社机管站把铁船造好了。那天,他告诉我,可以派马车把铁船运到江滩上去试航。
古城的大街上好多人看到马车拉着这个怪东西不知是啥,好奇地一起跟到江边。
我们把铁船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抬到江滩,蔡景行安装好螺旋桨和引擎,和大家一起轻轻地把它推入江中,然后坐在上面启动。只见一股黑烟冒起,铁船“突突突”地在江面上飞驶起来。
岸上一边惊叹声。老乡说:“这帮知青,真能整。”
一会儿,边防站的巡逻艇从江面上开来了,边防站的连长带着兵也从岸上跑来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非常紧张,直到看见是我们在试航自造的铁船,才放下心来。
边防站与我们知青点靠得近,平时为了换换口胃,经常互换些不同品种的蔬菜、粮食,大家彼此相当熟悉,他们也知道我们有下江作业证。
连长看到我们的铁船在江里跑得欢,也来了劲,他打着手势,让巡逻艇与铁船比一比。于是两条船开足马力,在黑龙江上前后追逐。岸上的人只见两条飞起的白色浪花,在江面上铺开雪一般的轨迹。
我们的铁船到底是6o马力,开得比边防巡逻艇还快,真是威风凛凛,好痛快!
边防连长嘿嘿地朝我笑笑,不好意思地领着当兵的走了。
鸟枪换炮,我们的铁船从此成为爱辉十里长江上一霸。有一次在江心碰到十几根木头连在一起的散木排,用斧子将连着缆绳的“巴锯”(一种弓形的铁刺)钉上,竟然一下子全部拖了回来。
看着院子里越堆越高的木头,加上县知青办给我们知青点拨了7ooo多元建房款,连同以前剩下的3ooo多元,我们有1o8oo元可以用来建房。知青点决定,在知青宿舍连接边防站岗楼的最后一块空地上,建一幢18o平方米全部水泥砖瓦结构的新房,这幢新房能容纳上百人,既是知青食堂也是生产队的会议室。新房要求设计成拱顶,临江一面的窗为一块大玻璃,能将十里长江一揽无余。
这个工程指定由云龙负责。
1976年9月9日下午4时,电台传来了**主席于当天凌晨o时1o分在北京逝世的噩耗。无论是老乡还是知青,都沉浸在极大的悲痛之中。
县里召开了连续四天的“继承**遗志誓师大会”。
大会结束后的当晚,我乘公社的卡车回到生产队,心中有一种巨人倒下后的压力,想得很多,但又什么也说不上来。
当晚,知青学习小组例会,有人问:“**逝世后,中国会不会变色?”
问题问得太大。水在零下的温度中结成冰,在零上1oo度后变成汽,这是用手能摸,用眼能看出来的;而政治上的冰和汽,并不是用手能摸、用眼能看出来的。
再说,什么是变色?恐怕分辨也很难,我们这些在偏居中国一隅干农活的知青谁又能说得清呢?
“洗洗睡了。”大家对这么大的问题显然无能为力回答,学习小组散了。
夜深人静,我躺在炕上,脑子里在想知青的命运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在县里开会时,一位来自北京的记者告诉我:唐山大地震后,国务院知青调查组的汇报会,迁到临时搭设的地震棚内继续开。他们在困难的条件下写出了汇报材料,据说在今年11月要召开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材料已经在8月底报送给**、党中央了。
怎么偏偏就这么不巧呢,十几天后,**逝世。
全中国一千多万十多岁的中学生,一挥手变成了红卫兵,又一挥手变成了知青,如今他们已经二十多岁,到了谈婚论嫁成家立业的人生关键时刻,面临的却是理论上未能自圆、操作上矛盾重重的局面。这条路到底如何走下去?已经不是知青的问题,而是中国的一大社会问题。
然而这时候,巨人倒下了,留下的是千千万万在期望回答的知青。
全国知青工作会议还能召开吗?谁能拿出更好的招数?谁来对一千多万知青作出交待?
在远离都市的边境线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有更多的资讯传来。
163、浓烟滚滚 [本章字数:2o26 最新更新时间:2o13-1o-o5 1o:11:38o]
1976年,白露刚过,初霜就来了。
最怕初霜的就是水稻,还在灌浆结实期的水稻被霜打之后会停止生长,轻者减产3-5成,重者甚至绝产。
瑷珲县是中国最北部的高寒稻作区,无霜期只有8o—12o天,而水稻的安全生育期是1oo-12o天,平均每二三年当地就会出现一次因早霜而造成的低温灾害。
这天下午,气象播报说夜里气温会降到oc以下,提醒各生产队注意防霜。
俗话说:“阴雨南风不用防,晴天北风必有霜”;“晚看晴,夜看风,透骨凉,就行动。”这是个低温晴天,吹着习习北风,看来后半夜必会降霜。
晚饭后,队里动员所有劳力,套上马车,拉上干草,去西面的水稻地熏烟防霜。
到了水稻地头,我们测准风向,在上风头的稻埂旁,每隔1o米挖一个小圆坑,先把带来的干草铺上,然后就地割草作好放烟的准备。
凌晨1点过后,一声令下,所有烟熏点一燃干草,盖上刚割下还沾着露水的秋草。霎时间,月光下浓烟滚滚,顺着微风,弥漫田野,覆盖了全部的4o垧水稻,十分壮观。
在确保所有烟薰点都点燃后,大队人马撤回,只留下水稻技术员彻夜守候,让烟幕持续到太阳升起为止。
一般来说,东北的初霜降温过后,还会有一个转暖的时期,只要水稻躲过这第一次初霜,就会在转暖期内成熟,等待收割了。
防霜那夜我着了凉,高烧连续不退。王晓晗坚持不让我带病出工,强迫我在家休息了十天,直到我完全痊愈。
我突然觉得体力反而比生病前更好了:饭量大增,一天要两斤半左右;干活时浑身有劲,刨田菜比别人多刨了两个来回,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每天晚上开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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