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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部分阅读

作品:笑傲江湖|作者:云落晴|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3 14:06:23|下载:笑傲江湖TXT下载
  大半曾随令狐冲攻打少林寺,和他同过患难,又或受过盈盈的赐药之恩,欢呼拥戴之意,都是发自衷诚。向问天笑道:“恭喜副教主,咱们先喝次欢迎你加盟的喜酒,跟着便喝你跟大小姐成亲的喜酒。这就叫好事成双,喜上加喜。”令狐冲心中却是片迷惘,只知此事万万不可,却不知如何推辞才是;又想自己倘若力辞不就,与盈盈结缡之望便此绝了,任我行怒之下,自己便有杀身之祸。自己死不足惜,但恒山全派弟子,只怕个个都会丧身于此。该当立即推辞,还是暂且答应下来,让恒山众弟子脱了险再说他缓缓转过头去,向恒山派众弟子瞧去,只见有的脸现怒色,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大是惶惑,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得上官云朗声道:“咱们以圣教主为首副教主为副,挑少林,克武当,昆仑峨嵋不攻自下,再要灭了丐帮,也不过举手之劳。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副教主寿比南山,福泽无穷”令狐冲心中本来好生委决不下,听上官云赠了自己八字颂词,甚么“寿比南山福泽无穷”,比之任我行的“千秋万载,统江湖”似乎是差了级,但也不过是“九千岁”与“万岁”之别,若是当了副教主,这八字颂词,只怕就此永远跟定了自己,想到此处,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嗤的声,笑了出来。这声笑显是大有讥刺之意,人人都听了出来,霎时间朝阳峰上片寂静。向问天道:“令狐掌门,圣教主以副教主之位相授,那是普天下武林中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快去谢过了。”令狐冲心中突然片明亮,再无犹豫,站起身来,对着仙人掌朗声说道:“任教主,晚辈有两件大事,要向教主陈说。”任我行微笑道:“但说不妨。”

  令狐冲道:“第件,晚辈受恒山派前掌门定闲师太的重托,出任恒山掌门,纵不能光大恒山派门户,也决不能将恒山派带入日月神教,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定闲师太这是第件。第二件乃是私事,我求教主将令爱千金,许配于我为妻。”众人听他说到第件事时,觉得事情要糟,但听他跟着说的第二件事,竟是公然求婚,无不相顾莞尔。任我行哈哈笑,说道:“第件事易办,你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给位师太接充便是。你自己加盟神教之后,恒山派是不是加盟,尽可从长计议。第二件呢,你和盈盈情投意合,天下皆知,我当然答允将她配你为妻,那又何必担心哈哈,哈哈”众人随声附合,都大声欢笑起来。

  令狐冲转头向盈盈瞧了眼,见她红晕双颊,脸露喜色,待众人笑了会,朗声说道:“承教主美意,邀晚辈加盟贵教,且以高位相授,但晚辈是个素来不会守规矩之人,若入了贵教,定然坏了教主大事。仔细思量,还望教主收回成议。”任我行心中大怒,冷冷的道:“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入神教了”令狐冲道:“正是”这两字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半分转圜余地。时朝阳峰上,群豪尽皆失色。

  任我行道:“你体内积贮的异种真气,今日已发作过了。此后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又将发作,从此次比次厉害,化解之法,天下只我人知道。”令狐冲道:“当日在杭州梅庄,以及在少室山脚下雪地之中,教主曾言及此事。晚辈适才尝过这异种真气发作为患的滋味,确是犹如身历万死。但大丈夫涉足江湖,生死苦乐,原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任我行哼了声,道:“你倒说得嘴硬。今日你恒山派都在我掌握之中,我便个也不放你们活着下山,那也易如反掌。”令狐冲道:“恒山派虽然大都是女流之辈,却也无所畏惧。教主要杀,我们誓死周旋便是。”

  仪清伸手挥,恒山派众弟子都站到了令狐冲身后。仪清朗声道:“我恒山派弟子唯掌门之命是从,死无所惧。”众弟子齐道:“死无所惧”郑萼道:“敌众我寡,我们又入了圈套,日后江湖上好汉终究知道,我恒山派如何力战不屈。”任我行怒极,仰天大笑,说道:“今日杀了你们,倒说是我暗设埋伏,以计相害。令狐冲,你带领门人弟子,回去恒山,个月内,我必亲上见性峰来。那时恒山之上若能留下条狗只鸡,算是我姓任的没种。”

  教众大声呐喊:“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杀得恒山之上,鸡犬不留”以日月教的声势,要上见性峰去屠灭恒山派,较之此刻立即动手,相差者也不过多番跋涉而已。不论恒山派回去之后如何布置防备,日月教定能将之杀得干干净净。以前五岳剑派和日月教为敌,五派互为支援,派有难,四派齐至,饶是如此,百余年来也只能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目下五岳剑派中只剩下派,自然决计无法和日月教相抗。这节恒山派众人无不了然。任我行说要将恒山派杀得鸡犬不留,决非大言。其实在任我行心中,此刻却已另有番计较,令狐冲剑术虽精,毕竟孤掌难鸣,恒山派,已不足为患。他挂在心上的,其实是少林与武当两派,心想令狐冲回去,突然向少林与武当求援,这两派也必尽遣高手,上见性峰去相助。他偏偏不攻恒山,却出其不意的突袭武当,再在少室山与武当山之间设下三道厉害的埋伏。武当山与少林寺相距不过数百里,武当有事,自然就近通知少林。这时少林寺的高手大半已去了恒山,余下的定然倾巢而出,前赴武当相援。那时日月神教举挑了少林派的根本重地,先将少林寺烧了,然后埋伏尽起,前后夹击,将赴武当应援的少林僧众歼灭,再重重围困武当山,却不即进攻。等到恒山上的少林武当两派好手得知讯息,千里奔命,赶来武当,日月神教以逸待劳,半路伏击,定可得手。此后攻武当灭恒山,已是易如反掌了。他在这霎时之间,已定下除灭少林武当两大劲敌的大计,在心中反复盘算,料想十九可成。令狐冲不肯入教,虽然削了自己脸面,但正因此来,反而成就了日月神教统江湖的大业,心中欢喜,实是难以形容。

  令狐冲向盈盈道:“盈盈,你是不能随我去的了”盈盈早已珠泪盈眶,这时再也不能忍耐,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说道:“我若随你而去恒山,乃是不孝;倘若负你,又是不义。孝义难以两全,冲哥,冲哥,自今而后,勿再以我为念。反正你”令狐冲道:“怎样”盈盈道:“反正你已命不久长,我也决不会比你多活天。”

  令狐冲笑道:“你爹爹已亲口将你许配于我。他是千秋万载统江湖的圣教主,岂能言而无信我就和你在此拜堂成亲,结为夫妇如何”盈盈怔,她虽早知令狐冲是个胆大妄为落拓不羁之徒,却也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满脸通红,说道:“这这如何可以”

  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那么咱们就此别过。”他深知盈盈的心意,待任我行率众攻打恒山,将自己杀死之后,她必自杀殉情,此事势所必然,无法劝阻。倘若此刻她能破除世俗之见,肯与自己在这朝阳峰上结成夫妻,同归恒山,得享数日燕尔新婚之乐,然后携手同死。更无余恨。但此举太过惊世骇俗,我浪子令狐冲固可行之不疑,却决非这位拘谨腼腆的任大小姐所肯为,何况这么来,更令她负了不孝之名。当下哈哈笑,向任我行抱拳行礼,又向向问天及诸长老作个四方揖,说道:“令狐冲在见性峰上,恭候诸位大驾”说着转身便走。

  向问天道:“且慢取酒来令狐兄弟,今日不大醉场,更无后期。”令狐冲笑道:“妙极,妙极向大哥确是我的知己。”日月教此番来到华山,事先详加筹划,百物具备,向问天声“酒来”,便有属下教众捧过几坛酒来,打开坛盖,斟在碗中。向问天和令狐冲各干碗。

  人丛中走出个矮胖子来,却是老头子,说道:“令狐公子,你大恩大德,小老儿永远不忘,今日来敬你碗。”说着举起碗喝干。他只是日月教管辖的名江湖散人,和向问天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令狐冲今日不肯入教,公然得罪任我行,老头子这样个小脚色居然敢来向他敬酒,只怕转眼间便有杀身之祸。他重义轻生,自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群豪见他如此大胆,无不暗暗佩服。

  跟着祖千秋计无施蓝凤凰黄伯流等人个个过来敬酒。令狐冲酒到碗干,眼见来敬酒的好汉仍是络绎不绝,心想:“这许多朋友如此瞧得起我,令狐冲这生也不枉了,却又何必害了他们的性命”举起大碗,说道:“众位朋友,令狐冲已不胜酒力,今日不能再喝了。众位前来攻打恒山之时,我在恒山脚下斟满美酒,大家喝醉了再打”说着将手中碗酒干了。群豪齐叫:“令狐掌门,快人快语”有人叫道:“喝醉了酒,胡里胡涂乱打场,倒也有趣。”

  令狐冲将酒碗往地下掷,醉醺醺的往峰下走去。仪清仪和等恒山群弟子跟随下峰。

  当群豪和令狐冲饮酒之时,任我行只是微笑不语,心中却在细细盘算,在少林与武当之间的三道埋伏该当如何安排;如何佯攻恒山,方能引得少林武当两派高手前去赴援;攻武当山如何网开面,好让武当派中有人出外向少林寺求援;又须做得如何似模似样,方能令得对方最工心计之人也瞧不破其中机关。待得令狐冲大醉下山,他破武当克少林的诸般细节,在心中已然大致盘算就绪。又想:“这些家伙当着我面,竟敢向令狐冲小子敬酒,这笔帐慢慢再算。眼前用人之际,暂且隐忍不发,待得少林武当恒山三派齐灭之后,今日向令狐冲敬酒之人,个个都没好下场。”

  忽听得向问天道:“大家听了:圣教主明知令狐冲倔强顽固,不受抬举,却仍然好言相劝,固是圣教主宽大为怀,爱惜人才,但另有番深意,却非令狐冲这介莽夫所能知。咱们今日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嵩山泰山华山衡山四派,日月神教,威名大振”诸教众齐声呼叫:“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向问天待众人叫声停,续道:“武林中尚有少林武当两派,是本教的心腹之患;圣教主正是要着落在令狐冲身上,安排巧计,扫荡少林,诛灭武当。圣教主算无遗策,成竹在胸。他老人家算定令狐冲不肯入教,果然是不肯入教。大家向令狐冲敬酒,便是出于圣教主事先嘱咐”

  教众听,心中均道:“原来如此”又都大叫:“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向问天追随任我行多年,深知他的为人,自己时激于义气,向令狐冲敬酒,此事定为他所不喜,自己倒还罢了,其余众人也跟着敬酒,势不免有杀身之祸,当即编了番言语出来,以全他颜面,也盼凭着这几句话,能救得老头子计无施等诸人的性命。这么说,众人敬酒之事非但于任我行的威严无所损,反而更显得他高瞻远瞩,料事如神。任我行听向问天如此说法,心下甚喜,暗想:“毕竟向左使随我多年,明白我的心意。然而他虽知我要扫荡少林,诛灭武当,如何灭法,他终究猜想不到了。这个大方略此后步步的行将出来,事先连他也不让知晓。”

  上官云大声说道:“圣教主智珠在握,天下大事,都早在他老人家的算计之中。他老人家说甚么,大伙儿就干甚么,再也没有错的。”鲍大楚道:“圣教主只要小指头儿抬抬,咱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万死不辞。”秦伟邦道:“为圣教主办事,就算死十万次,也比胡里胡涂的活着快活得多。”又人道:“众兄弟都说,生之中,最有意思的就是这几天了,咱们每天都能见到圣教主。见圣教主次,浑身有劲,心头火热,胜于苦练内功十年。”另人道:“圣教主光照天下,犹似我日月神教泽被苍生,又如大旱天降下的甘霖,人人见了欢喜,心中感恩不尽。”又有人道:“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大豪杰大圣贤中,没个能及得上圣教主的。孔夫子的武功哪有圣教主高强关王爷是匹夫之勇,哪有圣教主的智谋诸葛壳计策虽高,叫他提把剑来,跟咱们圣教主比比剑法看”诸教众齐声喝采,叫道:“孔夫子关王爷诸葛亮,谁都比不上我们圣教主”鲍大楚道:“咱们神教统江湖之后,把天下文庙中的孔夫子神像搬出来,又把天下武庙中关王爷的神像请出来,请他们两位让让位,供上咱们圣教主的长生禄位”

  上官云道:“圣教主活千岁,万岁咱们的子子孙孙,十八代的灰孙子,都在圣教主麾下听由他老人家驱策。”众人齐声高叫:“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千秋万载,统江湖”任我行听着属下教众谀词如潮,虽然有些言语未免荒诞不经,但听在耳中,着实受用,心想:“这些话其实也没错。诸葛亮武功固然非我敌手,他六出祁山,未建尺寸之功,说到智谋,难道又及得上我了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固是神勇,可是若和我单打独斗,又怎能胜得我的吸星**孔夫子弟子不过三千,我属下教众何止三万他率领三千弟子,凄凄惶惶的东奔西走,绝粮在陈,束手无策。我率数万之众,横行天下,从心所欲,无阻难。孔夫子的才智和我任我行相比,却又差得远了。”

  但听得“千秋万载,统江湖千秋万载,统江湖”之声震动天地,站在峰腰的江湖豪士跟着齐声呐喊,四周群山均有回声。任我行踌躇满志,站起身来。

  教众见他站起,齐拜伏在地。霎时之间,朝阳峰上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阳光照射在任我行脸上身上,这日月神教教主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任我行哈哈大笑,说道:“但愿千秋万载,永如今”说到那“今”字,突然声音哑了。他运气,要将下面那个“日”字说了出来,只觉胸口抽搐,那“日”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右手按胸,要将股涌上喉头的热血压将下去,只觉头脑晕眩,阳光耀眼。

  第四十章 曲谐

  令狐冲大醉下峰,直至午夜方醒。酒醒后,始知身在旷野之中,恒山群弟子远远坐着守卫。令狐冲头痛欲裂,想起自今而后,只怕和盈盈再无相见之期,不由得心下大痛。行人来到恒山见性峰上,向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的灵位祭告大仇已报。众人料想日月教旦夕间便来攻山,战之后,恒山派必定覆灭,好在胜负之数,早已预知,众人反而放宽胸怀,无所担心。不戒夫妇仪琳田伯光等四人在华山脚下便已和众人相会,齐来到恒山。众人均想,就算勤练武功,也不过多杀得几名日月教的教众,于事毫无补益,大家索性连剑法也不练了。虔诚之人每日里勤念经文,余人满山游玩。恒山派本来戒律精严,朝课晚课,丝毫无怠,这些日子中却得轻松自在番。

  过得数日,见性峰上忽然来了十名僧人,为首的是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令狐冲正在主庵中自斟自饮,击桌唱歌,自得其乐,忽听方证大师到来,不由得又惊又喜,忙抢出相迎。方证大师见他赤着双脚,鞋子也来不及穿,满脸酒气,微笑道:“古人倒履迎宾,总还记得穿鞋。令狐掌门不履相迎,待客之诚,更胜古人了。”

  令狐冲躬身行礼,说道:“方丈大师光降,令狐冲不曾远迎,实深惶恐。方生大师也来了。”方生微微笑。令狐冲见其余八名僧人都是白须飘动,叩问法号,均是少林寺“方”字辈的高僧。令狐冲将众位高僧迎入庵中,在蒲团上就座。这主庵本是定闲师太清修之所,向来尘不染,自从令狐冲入居后,满屋都是酒坛酒碗,乱七八糟,令狐冲脸上红,说道:“小子无状,众位大师勿怪。”

  方证微笑道:“老僧今日拜山,乃为商量要事而来,令狐掌门不必客气。”顿了顿,说道:“听说令狐掌门为了维护恒山派,不受日月教副教主之位,固将性命置之度外,更甘愿割舍任大小姐这等生死同心的爱侣,武林同道,无不钦仰。”令狐冲怔,心想:“我不愿为了恒山派而牵累武林同道,不许本派弟子泄漏此事,以免少林武当诸派来援,大动干戈,多所杀伤。不料方证大师还是得到了讯息。”说道:“大师谬赞,令人好生惭愧。晚辈和日月教任教主之间,恩怨纠葛甚多,说之不尽。有负任大小姐恩义,事出无奈,大师不加责备,反加奖勉,晚辈万万不敢当。”

  方证大师道:“任教主要率众来和贵派为难。今日嵩山泰山衡山华山四派俱已式微,恒山派别无外援,令狐掌门却不遣人来敝寺传讯,莫非当我少林派僧众是贪生怕死不顾武林义气之辈”令狐冲站起说道:“决计不敢。当年晚辈不自检点,和日月教首脑人物结交,此后种种祸事,皆由此起。晚辈自思人作事人当,连累恒山全派,已然心中不安,如何再敢惊动大师和冲虚道长倘若少林武当两派仗义来援,损折人手,晚辈之罪,可万死莫赎了。”

  方证微笑道:“令狐掌门此言差矣。魔教要毁我少林武当与五岳剑派,百余年前便已存此心,其时老衲都未出世,和令狐掌门又有何干”令狐冲点头道:“先师昔日常加教诲,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仇怨极重。晚辈识浅,只道双方各让步,便可化解,殊不知任教主与晚辈渊源虽深,到头来终于仍须兵戎相见。”

  方证道:“你说双方各让步,便可化解,这句话本来是不错的。日月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其实也不是有甚么非拚个你死我活的原因,只是双方首领都想独霸武林,意欲诛灭对方。那日老衲与冲虚道长令狐掌门三人在悬空寺中晤谈,深以嵩山左掌门混五岳剑派为忧,便是怕他这独霸武林的野心。”说着叹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听说日月教教主有句话,说甚么千秋万载,统江湖,既存此心,武林中如何更有宁日江湖上各帮各派宗旨行事,大相径庭。统江湖,万不可能。”令狐冲深然其说,点头道:“方丈大师说得甚是。”方证道:“任教主既说个月之内,要将恒山之上杀得鸡犬不留。他言出如山,决无更改。现下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崆峒各派的好手,都已聚集在恒山脚下了。”令狐冲吃了惊,“啊”的声,跳起身来,说道:“有这等事诸派前辈来援,晚辈蒙然不知,当真该死之极。”恒山派既知魔教旦来攻,人人均无幸理,甚么放哨守御等等尽属枉费力气,是以将山下的哨岗也早都撤了。令狐冲又道:“请诸位大师在山上休息,晚辈率领本门弟子,下山迎接。”方证摇头道:“此番各派同舟共济,携手抗敌,这等客套也都不必了,大伙儿切都已有安排。”

  令狐冲应道:“是。”又问:“不知方丈大师何以得知日月教要攻恒山”方证道:“老衲接到位前辈的传书,方才得悉。”令狐冲道:“前辈”心想方证大师在武林中辈份极高,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辈。方证微微笑,道:“这位前辈,是华山派的名宿,曾经教过令狐掌门剑法的。”

  令狐冲大喜,叫道:“风太师叔”方证道:“正是风前辈。这位风前辈派了六位朋友到少林寺来,示知令狐掌门当日在朝阳峰上的言行。这六位朋友说话有点缠夹不清,不免有些罗唆,又喜互相争辩,但说了几个时辰,老衲耐心听着,到后来终于也明白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令狐冲笑道:“是桃谷六仙”方证笑道:“正是桃谷六仙。”令狐冲喜道:“晚辈到了华山后,便想去拜见风太师叔,但诸种事端,纷至沓来,直至下山,始终没能去向他老人家磕头。想不到他老人家暗中都知道了。”

  方证道:“这位风前辈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既在华山隐居,日月教在华山肆无忌惮的横行,他老人家岂能置之不理桃谷六仙在华山胡闹,便给风老前辈擒住了,关了几天,后来就命他们到少林寺来传书。”

  令狐冲心想:“桃谷六仙给风太师叔擒住,这件事他们定是隐瞒不说的,但东拉西扯之际,终究免不了露出口风。”说道:“不知风太师叔要咱们怎么办”

  方证道:“风老前辈的话说得很是谦冲,只说听到有这么回事,特地命人通知老衲,又说令狐掌门是他老人家心爱的弟子,这番在朝阳峰上力拒魔教之邀,他老人家瞧着很是欢喜,要老衲推爱照顾。其实令狐掌门武功远胜老衲,照顾二字,他老人家言重了。”

  令狐冲心下感激,躬身道:“方丈大师照顾晚辈,早已非止次。”方证道:“不敢当。老衲既知此事,别说风老前辈有命,自当遵从,单凭着贵我两派的渊源,令狐掌门与老衲的交情,也不能袖手。何况此事关涉各派的生死存亡,魔教毁了恒山之后,难道能放过少林武当各派因此立即发出书信,通知各派,集齐恒山,共与魔教决死战。”

  令狐冲那日自华山朝阳峰下来,便已然心灰意懒,眼见日月教这等声势,恒山派决非其敌,只等任我行那日率众来攻,恒山派上下奋力抵抗,齐战死便是。虽然也有人献议向少林武当诸派求救,但令狐冲只问得句:“就算少林武当两派齐来救,能挡得住魔教吗”献议之人便即哑口无言。令狐冲又道:“既然无法救得恒山,又何必累得少林武当徒然损折不少高手”在他内心,又实在不愿和任我行向问天等人相斗,和盈盈共结连理之望既绝,不知不觉间便生自暴自弃之念,只觉活在世上索然无味,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干净。此刻见方证等受了风清扬之托,大举来援,精神为之振,但真要和日月教中这些人拚死相斗,却还是提不起兴致。方证又道:“令狐掌门,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决不是好勇斗狠之徒。此事如能善罢,自然再好也没有,但咱们让步,任教主进步。今日之事,并不是咱们不肯让,而是任教主非将我正教各派尽数诛灭不可。除非咱们人人向他磕头,高呼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阿弥陀佛”他在“圣教主千秋万载,统江湖”的十字之下,加上句“阿弥陀佛”,听来十分滑稽,令狐冲不禁笑了出来,说道:“正是。晚辈只要听到甚么圣教主,甚么千秋万载,统江湖,全身便起鸡皮疙瘩。晚辈喝酒三十碗不醉,多听得几句千秋万载,统江湖,忍不住头晕眼花,当场便会醉倒。”方证微微笑,道:“他们日月教这种咒语,当真厉害得紧。”顿了顿,又道:“风前辈在朝阳峰上,见到令狐掌门头晕眼花的情景,特命桃谷六仙带来篇内功口诀,要老衲代传令狐掌门。桃谷六仙说话夹缠不清,口授内功秘诀,倒是条理分明,十分难得,想必是风前辈硬逼他们六兄弟背熟了的。便请令狐掌门带路,赴内堂传授口诀。”令狐冲恭恭敬敬的领着方证大师来到间静室之中。这是风清扬命方证代传口诀,犹如太师叔本人亲临般,当即向方证跪了下去,说道:“风太师叔待弟子恩德如山。”方证也不谦让,受了他跪拜,说道:“风前辈对令狐掌门期望极厚,盼你依照口诀,勤加修习。”令狐冲道:“是,弟子遵命。”当下方证将口诀句句的缓缓念了出来,令狐冲用心记诵。这口诀也不甚长,前后只千余字。方证遍念毕,要令狐冲心中暗记,过了会,又念了遍。前后共念了五次,令狐冲从头背诵,记忆无误。

  方证道:“风前辈所传这内功心法,虽只寥寥千余字,却是博大精深,非同小可。咱们叨在知交,恕老衲直言。令狐掌门剑术虽精,于内功道,却似乎并不擅长。”令狐冲道:“晚辈于内功所知只是皮毛,大师不弃,还请多加指点。”方证点头道:“风前辈这内功心法,和少林派内功自是颇为不同,但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其中根本要旨,亦无大别。令狐掌门若不嫌老衲多事,便由老衲试加解释。”

  令狐冲知他是当今武林中数数二的高人,得他指点,无异是风太师叔亲授,风太师叔所以托他传授,当然亦因他内功精深之故,忙躬身道:“晚辈恭聆大师教诲。”方证道:“不敢当”当下将那内功心法句句的详加剖析,又指点种种呼吸运气吐纳搬运之法。令狐冲背那口诀,本来只是强记,经方证大师这么加剖析,这才知每句口诀之中,都包含着无数精奥的道理。

  令狐冲悟性原来极高,但这些内功的精要每句都足供他思索半天,好在方证大师不厌其详的细加说明,令他登时窥见了武学中另个从未涉足的奇妙境界。他叹了口气,说道:“方丈大师,晚辈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大胆妄为,实因不知自己浅薄,思之实为汗颜。虽然晚辈命不久长,无法修习风太师叔所传的精妙内功。但古人好像有句话,说甚么只要早上听见大道理,就算晚上死了也不打紧,是不是这样说的”方证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令狐冲道:“是了,便是这句话,我听师父说过的。今日得聆大师指点,真如瞎子开了眼般,就算更无日子修练,也是样的欢喜。”

  方证道:“我正教各派俱已聚集在恒山左近,把守各处要道,待得魔教来攻,大伙儿和之周旋,也未必会输。令狐掌门何必如此气短这内功心法自非数年之间所能练成,但练日有日的好处,练时有时的好处。这几日左右无事,令狐掌门不妨便练了起来。乘着老衲在贵山打扰,正好共同参研。”令狐冲道:“大师盛情,晚辈感激不尽。”方证道:“这当儿只怕冲虚道兄也已到了,咱们出去瞧瞧如何”令狐冲忙站起身来,说道:“原来冲虚道长大驾到来,当真怠慢。”当下和方证大师二人回到外堂,只见佛堂中已点了烛火。二人这番传功,足足花了三个多时辰,天色早已黑了。只见三个老道坐在蒲团之上,正和方生大师等说话,其中人便是冲虚道人。三道见方证和令狐冲出来,齐起立。令狐冲拜了下去,说道:“恒山有难,承诸位道长千里来援,敝派上下,实不知何以为报。”冲虚道人忙即扶起,笑道:“老道来了好会啦,得知方丈大师正和小兄弟在内室参研内功精义,不敢打扰。小兄弟学得了精妙内功,现买现卖,待任我行上来,便在他身上使使,教他大吃惊。”令狐冲道:“这内功心法博大精深,晚辈数日之间,哪里学得会听说峨嵋昆仑崆峒诸派的前辈,也都到了,该当请上山来,共议大计才是。不知众位前辈以为如何”冲虚道:“他们躲得极是隐秘,以防为任老魔头手下的探子所知,若请大伙儿上山,只怕泄漏了消息。我们上山来时,也都是化装了的,否则贵派子弟怎地不先来通报”

  令狐冲想起和冲虚道人初遇之时,他化装成个骑驴的老者,另有两名汉子相随,其实也均是武当派中的高手。此时细看之下,认得另外两位老道便是昔日在湖北道上曾和自己比过剑的那两个汉子,躬身笑道:“两位道长好精的易容之术,若非冲虚道长提及,晚辈竟想不起来。”那两个老道那时扮着乡农,个挑柴,个挑菜,气喘吁吁,似乎全身是病,此刻却是精神奕奕,只不过眉目还依稀认得出来。冲虚指着那扮过挑柴汉子的老道说:“这位是清虚师弟。”指着那扮过挑菜汉子的老道说:“这位是我师侄,道号成高。”四人相对大笑。清虚和成高都道:“令狐掌门好高明的剑术。”令狐冲谦谢,连称:“得罪”

  冲虚道:“我这位师弟和师侄,剑术算不得很精,但他们年轻之时,曾在西域住过十几年,却各学得项特别本事,个精擅机关削器之术,个则善制炸药。”令狐冲道:“那是世上少有的本事了。”冲虚道:“令狐兄弟,我带他们二人来,另有番用意。盼望他们二人能给咱们办件大事。”令狐冲不解,随口应道:“办件大事”冲虚道:“老道不揣冒昧,带了件物事来到贵山,要请令狐兄弟瞧瞧。”他为人洒脱,不如方证之拘谨,因此个称他为“令狐兄弟”,另个却叫他“令狐掌门”,令狐冲颇感奇怪,要看他从怀中取出甚么物事来。冲虚笑道:“这东西着实不小,怀中可放不下。清虚师弟,你叫他们拿进来罢。”

  清虚答应了出去,不久便引进四个乡农模样的汉子来,各人赤了脚,都挑着担菜。清虚道:“见过令狐掌门和少林寺方丈。”那四名汉子齐躬身行礼。

  令狐冲知他们必是武当中身份不低的人物,当即客客气气的还礼。清虚道:“取出来,装起来罢”四名汉子将担子中的青菜萝卜取出,下面露出几个包袱,打开包袱,是许多木条铁器螺钉机簧之属。四人行动极是迅速,将这些家伙拼嵌斗合,片刻间装成了张太师椅子。令狐冲更是奇怪,寻思:“这张太师椅中装了这许多机关弹簧。不知有何用处,难道是以供修练内功之用”椅子装成后,四人从另外两个包袱中取出椅垫椅套,放在太师椅上。静室之中,霎时间光彩夺目,但见那椅套以淡黄锦缎制成,金黄色丝线绣了九条金龙,捧着中间个刚从大海中升起的太阳,左边八个字是“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右边八个字是“千秋万载,统江湖”。那九条金龙张牙舞爪,神采如生,这十六个字更是银钩铁划,令人瞧着说不出的舒服。在这十六个字的周围,缀了不少明珠钻石,和诸般翡翠宝石。简陋的小小庵堂之中,突然间满室尽是珠光宝气。

  令狐冲拍手喝采,想起冲虚适才说过,清虚曾在西域学得手制造机关削器的本事,便道:“任教主见到这张宝椅,那是非坐下不可。椅中机簧发作,便可送了他的性命,是不是”冲虚低声道:“任我行应变神速,行动如电,椅中虽有机簧,他只要觉不妥,立即跃起,须伤他不到。这张椅子脚下装有药引,通到堆火药之中。”

  他此言出,令狐冲和少林诸僧均是脸上变色。方证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冲虚又道:“这机簧的好处,在于有人随便坐,并无事故,定要坐到炷香时分,药引这才引发。那任我行为人多疑,又极精细,突见恒山见性峰上有这样张椅子,定不会立即就坐,定是派手下人先坐上去试试。这椅套上既有金龙捧日,又有甚么千秋万载,统江湖的字样,魔教中的头目自然谁也不敢久坐,而任我行坐上去之后,又定舍不得下来。”令狐冲道:“道长果然设想周到。”冲虚道:“清虚师弟又另有布置,倘若任我行竟是不坐,叫人拿下椅套椅垫,甚或拆开椅子瞧瞧,只要拆动,样的引发机关。成高师侄这次带到宝山来的,共有二万斤炸药。毁坏宝山灵景,恐怕是在所不免的了。”令狐冲心中寒,寻思:“二万斤炸药这许多火药引发,玉石俱焚,任教主固被炸死,盈盈和向大哥也是不免。”冲虚见他脸色有异,说道:“魔教扬言要将贵派尽数杀害,灭了恒山派之后,自即来攻我少林武当,生灵涂炭,大祸难以收拾。咱们设此毒计对付任我行,用心虽然险恶,但除此魔头,用意在救武林千千万万性命。”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为救众生,却也须辟邪降魔。杀独夫而救千人万人,正是大慈大悲的行径。”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庄严,众老僧老道都站起身来,合十低眉,齐声道:“方丈大师说得甚是。”令狐冲也知方证所言极合正理,日月教要将恒山派杀得鸡犬不留,正教各派设计将任我行炸死,那是天经地义之事,无人能说句不是。但要杀死任我行,他心中已颇为不愿,要杀向问天,更是宁可自己先死;至于盈盈的生死,反而不在顾虑之中,总之两人生死与共,倒不必多所操心。眼见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微沉吟,说道:“事已至此,日月教逼得咱们无路可走,冲虚道长这条计策,恐怕是伤人最少的了。”冲虚道:“令狐兄弟说得不错。伤人最少四字,正是我辈所求。”令狐冲道:“晚辈年轻识浅,今日恒山之事,便请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二位主持大局。晚辈率领本派弟子,同供驱策。”冲虚笑道:“这个可不敢当。你是恒山之主,我和方丈师兄岂可喧宾夺主”令狐冲道:“此事绝非晚辈谦退,实在非请二位主持不可。”方证道:“令狐掌门之意甚诚,道兄也不必多所推让。眼前大事由我三人共同为首,但由道兄发号施令,以总其成。”冲虚再谦虚几句,也就答应了,说道:“上恒山的各处通道上,咱们均已伏下人手,魔教何日前来攻山,事先必有音讯。那日令狐兄弟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咱们由左冷禅策划,摆下个空城计”令狐冲脸上微微红,说道:“晚辈胡闹,惶恐之至。”冲虚笑道:“想不到昨日之敌,反为今日之友。咱们再摆空城计,那是不行的了,势必启任我行之疑,以老道浅见,恒山全派均在山上抵御,少林和武当两派,也各选派数十人出手。明知魔教来攻,少林和武当倘若竟然无人来援,大违常情,任我行这老贼定会猜到其中有诈。”方证和令狐冲都道:“正是。”

  冲虚道:“其余昆仑峨嵋崆峒诸派却不必露面,大伙儿都隐伏在山洞之中。魔教来攻之时,恒山少林武当三派人手便竭力相抗,必须打得似模似样。咱三派出手的都要是第流好手,将对方杀得越多越好,自己须得尽量避免损折。”方证叹道:“魔教高手如云,此番有备而至,这仗打下来,双方死伤必众。”冲虚道:“咱们找几处悬崖峭壁,安排下长绳铁索,斗到分际,眼见不敌,个个便从长绳缒入深谷,让敌人难以追击。任我行大获全胜之后,再见到这张宝椅,当然得意洋洋的坐了上去,炸药引发,任老鹰头便有天大的本领,那也是插翅难逃。跟着恒山八条上山的通道之上,三十二处地雷同时爆炸,魔教教众,再也无法下山了。”

  令狐冲奇道:“三十二处地雷”

  冲虚道:“正是。成高师侄从明日早起,便要在八条登山的要道之中,每条路选择四个最险要的所在,埋藏强力地雷,地雷炸,上山下山,道路全断。魔教教众有万人上山,教他们饿死万;二万人上山,饿死二万。咱们学的是左冷禅之旧计,但这次却不容他们从地道中脱身了。”令狐冲道:“那次能从少林寺逃脱,也真侥幸之极。”突然想起事,“哦”的声。

  冲虚问道:“令狐兄弟可觉安排之中,有何不妥”令狐冲道:“晚辈心想,任教主来到恒山之上,见了这宝椅自然十分喜欢。但他必定生疑,何以恒山派做了这样张椅子,绣了千秋万载,统江湖这八个字此事若不弄明白,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