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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部分阅读

作品:笑傲江湖|作者:云落晴|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3 14:06:23|下载:笑傲江湖TXT下载
  “呸我就是气不过”这时岳灵珊拿了块手帕,正在轻按林平之面颊上的伤口。林平之突然右手用力推。岳灵珊全没防备,立时摔了出去,砰的声,撞在草棚外的堵土墙上。令狐冲大怒,喝道:“你”但随即想起,他二人是夫妻,夫妻间口角争执,甚至打架,旁人也不便干预,何况听林平之的言语,显是对自己颇有疑忌,自己直苦恋小师妹,林平之当然知道,他重伤之际,自己更不能介入其间,当即强行忍住,但已气得全身发抖。

  林平之冷笑道:“我说话不要脸到底是谁不要脸了”手指草棚之外,说道:“这姓余的矮子姓木的驼子,他们想得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便出手硬夺,害死我父亲母亲,虽然凶狠毒辣,也不失为江湖上恶汉光明磊落的行径,哪像哪像”回身指向岳灵珊,续道:“哪像你的父亲君子剑岳不群,却以卑鄙猾的手段,来谋取我家的剑谱。”岳灵珊正扶着土墙,慢慢站起,听他这么说,身子颤,复又坐倒,颤声道:“哪哪有此事”

  林平之冷笑道:“无耻贱人你父女俩串谋好了,引我上钩。华山派掌门的岳大小姐,下嫁我这穷途末路无家可归的小子,那为了甚么还不是为了我林家的辟邪剑谱。剑谱既已骗到了手,还要我姓林的干甚么”

  岳灵珊“啊”的声,哭了出来,哭道:“你冤枉好人,我若有此意,教我教我天诛地灭。”

  林平之道:“你们暗中设下计,我初时蒙在鼓里,毫不明白。此刻我双眼盲了,反而更加看得清清楚楚。你父女俩若非有此存心,为甚么为甚么”

  岳灵珊慢慢走到他身畔,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对你的心,跟从前没半点分别。”林平之哼了声。岳灵珊道:“咱们回去华山,好好的养伤。你眼睛好得了也罢,好不了也罢。我岳灵珊有三心两意,教我教我死得比这余沧海还惨。”林平之冷笑道:“也不知你心中又在打甚么鬼主意,来对我这等花言巧语。”岳灵珊不再理他,向盈盈道:“姐姐,我想跟你借辆大车。”盈盈道:“自然可以。要不要请两位恒山派的姐姐送你们程”岳灵珊不住呜咽,道:“不不用了,多多谢。”盈盈拉过辆车来,将骡子的缰绳和鞭子交在她手里。岳灵珊扶着林平之的手臂,道:“上车罢”林平之显是极不愿意,但双目不能见物,实是寸步难行,迟疑了会,终于跃入车中。岳灵珊咬牙跳上赶车的座位,向盈盈点了点头示谢,鞭子挥,赶车向西北行去,向令狐冲却始终眼不瞧。令狐冲目送大车越走越远,心中酸,眼泪便欲夺眶而出,心想:“林师弟双目已盲,小师妹又受了伤。他二人无依无靠,漫漫长路,如何是好倘若青城派弟子追来寻仇,怎生抵敌”眼见青城群弟子裹了余沧海的尸身,放上马背,向西南方行去,虽和林平之岳灵珊所行方向相反,焉知他们行得十数里后,不会折而向北又向林岳夫妇赶去再琢磨林平之和岳灵珊二人适才那番话,只觉中间实藏着无数隐情,夫妻间的恩怨爱憎,虽非外人所得与闻,但林岳二人婚后定非和谐,当可断言;想到小师妹青春年少,父母爱如掌珠,同门师兄弟对她无不敬重爱护,却受林平之这等折辱,不自禁的流下泪来。当日众人只行出十余里,便在所破祠堂中歇宿。令狐冲睡到半夜,好几次均为噩梦所缠,昏昏沉沉中忽听得缕微声钻入耳中,有人在叫:“冲哥,冲哥”令狐冲嗯了声,醒了过来,只听得盈盈的声音道:“你到外面来,我有话说。”令狐冲忙即坐起,走到祠堂外,只见盈盈坐在石级上,双手支颐,望着白云中半现的月亮。令狐冲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坐。夜深人静,四下里半点声息也无。过了好会,盈盈道:“你在挂念小师妹”令狐冲道:“是。许多情由,令人好生难以明白。”盈盈道:“你担心她受丈夫欺侮”令狐冲叹了口气,道:“他夫妻俩的事,旁人又怎管得了”盈盈道:“你怕青城弟子赶去向他们生事”令狐冲道:“青城弟子痛于师仇,又见到他夫妻已然受伤,赶去意图加害,那也是情理之常。”盈盈道:“你怎地不设法前去相救”令狐冲又叹了口气,道:“听林师弟的语气,对我颇有疑忌之心。我虽好意援手,只怕更伤了他夫妻间的和气。”盈盈道:“这是其。你心中另有顾虑,生怕令我不快,是不是”令狐冲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握住她左手,只觉她手掌甚凉,柔声道:“盈盈,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人,倘若你我之间也生了甚么嫌隙,那做人还有甚么意味”盈盈缓缓将头倚了过去,靠在他肩头上,说道:“你心中既这样想,你我之间,又怎会生甚么嫌隙事不宜迟,咱们就追赶前去,别要为了避甚么嫌疑,致贻终生之恨。”令狐冲矍然而惊:“致贻终身之恨,致贻终生之恨”似乎眼见数十名青城弟子正围在林平之岳灵珊所乘大车之旁,数十柄长剑正在向车中乱刺狠戳,不由得身子颤。盈盈道:“我去叫醒仪和仪清两位姐姐,你吩咐她们自行先回恒山,咱们暗中护送你小师妹程,再回白云庵去。”仪和与仪清见令狐冲伤势未愈,颇不放心,然见他心志已决,急于救人,也不便多劝,只得奉上大包伤药,送着他二人上车驰去。当令狐冲向仪和仪清吩咐之时,盈盈站在旁,转过了头,不敢向仪和仪清瞧上眼,心想自己和令狐冲孤男寡女,同车夜行,只怕为她二人所笑,直到骡车行出数里,这才吁了口气,颊上红潮渐退。

  她辨明了道路,向西北而行,此去华山,只是条官道,料想不会岔失。拉车的是匹健骡,脚程甚快,静夜之中,只听得车声辚辚,蹄声得得,更无别般声息。

  令狐冲心下好生感激,寻思:“她为了我,甚么都肯做。她明知我牵记小师妹,便和我同去保护。这等红颜知己,令狐冲不知是前生几世修来”

  盈盈赶着骡子,疾行数里,又缓了下来,说道:“咱们暗中保护你师妹师弟。他们倘若遇上危难,咱们被迫出手,最好不让他们知道。我看咱们还是易容改装的为是。”令狐冲道:“正是。你还是扮成那个大胡子罢”盈盈摇摇头道:“不行了。在封禅台侧我现身扶你,你小师妹已瞧在眼里了。”令狐冲道:“那改成甚么才好”盈盈伸鞭指着前面间农舍,说道:“我去偷几件衣服来,咱二人扮成两个乡下兄妹罢。”她本想说“对”,话到口边,觉得不对,立即改为“两个”。令狐冲自己听了出来,知她最害羞,不敢随便出言说笑,只微微笑。盈盈正好转过头来,见到他的笑容,脸上红,问道:“有甚么好笑”令狐冲微笑道:“没甚么我是在想,倘若这家乡下人没年轻女子,只是位老太婆,个小孩儿,那我又得叫你婆婆了。”盈盈噗哧笑,记起当日和令狐冲初识,他直叫自己婆婆,心中感到无限温馨,跃下骡车,向那农舍奔去。令狐冲见她轻轻跃入墙中,跟着有犬吠之声,但只叫得声,便没了声息,想是给盈盈脚踢晕了。过了好会,见她捧着包衣物奔了出来,回到骡车之畔,脸上似笑非笑,神气甚是古怪,突然将衣物往车中抛,伏在车辕之上,哈哈大笑。令狐冲提起几件衣服,月光下看得分明,竟然便是老农夫和老农妇的衣服,尤其那件农妇的衫子十分宽大,镶着白底青花的花边,式样古老,并非年轻农家姑娘或媳妇的衣衫。这些衣物中还有男人的帽子,女装的包头,又有根旱烟筒。盈盈笑道:“你是令狐半仙,猜到这乡下人家有个婆婆,只可惜没孩儿”说到这里便红着脸住了口。令狐冲微笑道:“原来他们是兄妹二人,这两兄妹当真要好,个不娶,个不嫁,活到七八十岁,还是住在起。”盈盈笑着啐了口,道:“你明知不是的。”令狐冲道:“不是兄妹么那可奇了。”盈盈忍不住好笑,当下在骡车之后,将老农妇的衫裙罩在衣衫之上,又将包头包在自己头顶,双手在道旁抓些泥尘,抹在自己脸上,这才帮着令狐冲换上老农的衣衫。令狐冲和她脸颊相距不过数寸,但觉她吹气如兰,不由得心中荡,便想伸手搂住她亲上亲,只是想到她为人极是端严,半点亵渎不得,要是冒犯了她,惹她生气,有何后果,那可难以料想,当即收摄心神,动也不敢动。

  他眼神突然显得异样随又庄重克制之态,盈盈都瞧得分明,微笑道:“乖孙子,婆婆这才疼你。”伸出手掌,将满掌泥尘往他脸上抹去。令狐冲闭住眼,只感她掌心温软柔滑,在自己脸上轻轻的抹来抹去,说不出的舒服,只盼她永远的这么抚摸不休。过了会,盈盈道:“好啦,黑夜之中,你小师妹定认不出,只是小心别开口。”令狐冲道:“我头颈中也得抹些尘土才是。”盈盈笑道:“谁瞧你头颈了”随即会意,令狐冲是要自己伸手去抚摸他的头颈,弯起中指,在他额头轻轻打个爆栗,回身坐在车夫位上,声唿哨,赶骡便行,突然间忍不住好笑,越笑越响,竟然弯住了腰,身子难以坐直。

  令狐冲微笑道:“你在那乡下人家见到了甚么”盈盈笑道:“不是见到了好笑的事。哪老公公和老婆婆是是夫妻两个”令狐冲笑道:“原来不是兄妹,是夫妻两个。”盈盈道:“你再跟我胡闹,不说了。”令狐冲道:“好,他们不是夫妻,是兄妹。”

  盈盈道:“你别打岔,成不成我跳进墙去,只狗叫了起来,我便将狗子拍晕了。哪知这么叫,便将那老公公和老婆婆吵醒了。老婆婆说:”阿毛爹,别是黄鼠狼来偷鸡。老公公说:“老黑又不叫了,不会有黄鼠狼的。老婆婆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只怕那黄鼠狼学你从前的死样,半夜三更摸到我家里来时,总带块牛肉骡肉来喂狗。“令狐冲微笑道:”这老婆婆真坏,她绕着弯儿骂你是黄鼠狼。“他知盈盈是最腼腆,她说到那老农夫妇当年的私情,自己只有假装不懂,她或许还会说下去,否则自己言语中只须带上点儿情意,她立时便住口了。

  盈盈笑道:“那老婆婆是在说他们没成亲时的事”说到这里,挺腰提缰绳,骡子又快跑起来。令狐冲道:“没成亲时怎样啦他们定规矩得很,半夜三更就是起坐在大车之中,也定不敢抱抱,亲亲。”盈盈呸了声,不再说了。令狐冲道:“好妹子,亲妹子,他们说些甚么,你说给我听。”盈盈微笑不答。黑夜之中,但听得骡子的四只蹄子打在官道之上,清脆悦耳。令狐冲向外望去,月色如水,泻在条又宽又直的官道上,轻烟薄雾,笼罩在道旁树梢,骡车缓缓驶入雾中,远处景物便看不分明,盈盈的背脊也裹在层薄雾之中。其时正当初春,野花香气忽浓忽淡,微风拂面,说不出的欢畅。令狐冲久未饮酒,此刻情怀,却正如微醺薄醉般。盈盈脸上直带着微笑,她在回想那对老农夫妇的谈话:老公公道:“那晚屋里半两肉也没有,只好到隔壁人家偷只鸡杀了,拿到你家来喂你的狗。那只狗叫甚么名字啊”老婆婆道:“叫大花。”老公公道:“对啦,叫大花。它吃了半只鸡,乖乖的声不出,你爹爹妈妈甚么也不知道。咱们的阿毛,就是这晚有了的。”老婆婆道:“你就知道自己快活,也不理人家死活。后来我肚子大了,爹爹把我打得死去活来。”老公公道:“幸亏你肚子大了,否则的话,你爹怎肯把你嫁给我这穷小子那时候哪,我巴不得你肚子快大”老婆婆忽然发怒,骂道:“你这死鬼,原来你是故意的,你直瞒着我,我我决不能饶你。”老公公道:“别吵,别吵阿毛也生了孩子啦,你还吵甚么”

  当下盈盈生怕令狐冲记挂,不敢多听,偷了衣服物品便走,在桌上放了大锭银子。她轻手轻脚,这对老夫妇来年老迟钝,二来说得兴起,竟浑不知觉。

  盈盈想着他二人的说话,突然间面红过耳,庆幸好得是在黑夜之中,否则教令狐冲见到自己脸色,那真不用做人了。她不再催赶骡子,大车行得渐渐慢了,行了程,转了个弯,来到座大湖之衅。湖旁都是垂柳,圆圆的月影倒映湖中,湖面水波微动,银光闪闪。

  盈盈轻声问道:“冲哥,你睡着了吗”令狐冲道:“我睡着了,我正在做梦。”盈盈道:“你在做甚么梦”令狐冲道:“我梦见带了大块牛肉,摸到黑木崖上,去喂你家的狗。”盈盈笑道:“你人不正经,做的梦也不正经。”

  两人并肩坐在车中,望着湖水。令狐冲伸过右手,按在盈盈左手的手背上。盈盈的手微微颤,却不缩回。令狐冲心想:“若得永远如此,不再见到武林中的腥风血雨,便是叫我做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盈盈道:“你在想甚么”令狐冲将适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盈盈反转左手,握住了他右手,说道:“冲哥,我真是快活。”令狐冲道:“我也是样。”盈盈道:“你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我虽然感激,可也没此刻欢喜。倘若我是你的好朋友,陷身少林寺中,你为了江湖上的义气,也会奋不顾身前来救我。可是这时候你只想到我,没想到你小师妹”她提到“你小师妹”四字,令狐冲全身震,脱口而出:“啊哟,咱们快些赶去”盈盈轻轻的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在你心中,你终于是念着我多些,念着你小师妹少些。”她轻拉缰绳,转过骡头,骡车从湖畔回上了大路,扬鞭击,骡子快跑起来。这口气直赶出了二十余里,骡子脚力已疲,这才放缓脚步。转了两个弯,前面望平阳,官道旁都种满了高粱,溶溶月色之下,便似是块极大极大的绿绸,平铺于大地。极目远眺,忽见官道彼端有辆大车似乎停着不动。令狐冲道:“这辆大车,好像就是林师弟他们的。”盈盈道:“咱们慢慢上去瞧瞧。”任由骡子缓步向前,与前车越来越近。行了会,才察觉前车其实也在行进,只是行得慢极,又见骡子之旁另有人步行,竟是林平之,赶车之人看背影便是岳灵珊。令狐冲好生诧异,伸出手去勒缰绳,不令骡子向前,低声道:“那是干甚么”盈盈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瞧瞧。”若是赶车上前,立时便给对方发觉,须得施展轻功,暗中偷窥。令狐冲很想同去,但伤处未愈,轻功提不起来,只得点头道:“好。”盈盈轻跃下车,钻入了高梁丛中。高粱生得极密,入其中,便在白天也看不到人影,只是其时高粱杆子尚矮,叶子也未茂密,不免露头于外。她弯腰而行,辨明蹄声的所在,赶上前去,在高粱丛中与岳灵珊的大车并肩而行。只听得林平之说道:“我的剑谱早已尽数交给你爹爹了,自己没私自留下招半式,你又何必苦苦的跟着我”岳灵珊道:“你老是疑心我爹爹图你的剑谱,当真好没来由。你凭良心说,你初入华山门下,那时又没甚么剑谱,可是我早就跟你跟你很好了,难道也是别有居心吗”林平之道:“我林家的辟邪剑法天下知名,余沧海木高峰他们在我爹爹身上搜查不得,便来找我。我怎知你不是受了爹爹妈妈的嘱咐,故意来向我卖好”岳灵珊呜咽道:“你真要这么想,我又有甚么法子”林平之气忿忿的道:“难道是我错怪了你这辟邪剑谱,你爹爹不是终于从我手中得去了吗谁都知道,要得辟邪剑谱,总须向我这姓林的小子身上打主意。余沧海木高峰,哼哼,岳不群,有甚么分别了只不过岳不群成则为王,余沧海木高峰败则为寇而已。”

  岳灵珊怒道:“你如此损我爹爹,当我是甚么人了若不是若不是哼哼”

  林平之站定了脚步,大声道:“你要怎样若不是我瞎了眼,受了伤,你便要杀我,是不是我双眼睛又不是今天才瞎的。”岳灵珊道:“原来你当初识得我,跟我要好,就是瞎了眼睛。”勒住缰绳,骡车停了下来。

  林平之道:“正是我怎知你如此深谋远虑,为了部辟邪剑谱,竟会到福州来开小酒店青城派那姓余的小子欺侮你,其实你武功比他高得多,可是你假装不会,引得我出手。哼,林平之,你这早瞎了眼睛的浑小子,凭这手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胆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你是爹娘的心肝肉儿,他们若不是有重大图谋,怎肯让你到外边抛头露面干这当垆卖酒的低三下四勾当”

  岳灵珊道:“爹爹本是派二师哥去福州的。是我想下山来玩儿,定要跟着二师哥去。”

  林平之道:“你爹爹管治门人弟子如此严厉,倘若他认为不妥,便任你跪着哀求三日三夜,也决计不会准许。自然因为他信不过二师哥,这才派你在旁监视。”

  岳灵珊默然,似乎觉得林平之的猜测,也非全然没有道理,隔了会,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到福州之前,从未听见过辟邪剑谱四字。爹爹只说,大师哥打了青城弟子,双方生了嫌隙,现下青城派人众大举东行,只怕于我派不利,因此派二师哥和我去暗中查察。”林平之叹了口气,似乎心肠软了下来,说道:“好罢,我便再信你次。可是我已变成这个样子,你跟着我又有甚么意思你我仅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你还是女之身,这就回头回头到令狐冲那里去罢”

  盈盈听到“你我仅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你还是女之身。”这句话,不由得吃了惊,心道:“那是甚么缘故”随即羞得满面通红,连脖子中也热了,心想:“女孩儿家去偷听人家夫妻的私话,已大大不该,却又去想那是甚么缘故,真是真是”转身便行,但只走得几步,好奇心大盛,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停步,侧耳又听,但心下害怕,不敢回到先前站立处,和林岳二人便相隔远了些,但二人的话声仍清晰入耳。只听岳灵珊幽幽的道:“我只和你成亲三日,便知你心中恨我极深,虽和我同房,却不肯和我同床。你既然这般恨我,又何必何必娶我”林平之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恨你。”岳灵珊道:“你不恨我那为甚么日间假情假意,对我亲热之极,等晚上回到房中,连话也不跟我说话爸爸妈妈几次三番查问你待我怎样,我总是说你很好,很好,很好哇”说到这里,突然纵声大哭。

  林平之跃上车,双手握住她肩膀,厉声道:“你说你爹妈几次三番的查问,要知道我待你怎样,此话当真”岳灵珊呜咽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么”林平之问道:“明明我待你不好,从来没跟你同床。那你又为甚么说很好”岳灵珊泣道:“我既然嫁了你,便是你林家的人了。只盼你不久便回心转意。我对你片真心,我我怎可编排自己夫君的不是”林平之半晌不语,只是咬牙切齿,过了好会,才慢慢的道:“哼,我只道你爹爹顾念着你,对我还算手下留情,岂知全仗你从中遮掩。你若不是这么说,姓林的早就死在华山之巅了。”岳灵珊抽抽噎噎的道:“哪有此事夫妻俩新婚,便有些小小不和,做岳父的岂能为此而将女婿杀了”盈盈听到这里,慢慢向前走了几步。

  林平之恨恨的道:“他要杀我,不是为我待你不好,而是为我学了辟邪剑法。”岳灵珊道:“这件事我可真不明白了。你和爹爹这几日来所使的剑法古怪之极,可是威力却又强大无比。爹爹打败左冷禅,夺得五岳派掌门,你杀了余沧海木高峰,难道难道这当真便是辟邪剑法吗”

  林平之道:“正是这便是我福州林家的辟邪剑法当年我曾祖远图公以这七十二路剑法威慑群邪,创下福威镖局的基业,天下英雄,无不敬仰,便是由此。”他说到这件事时,声音也响了起来,语音中充满了得意之情。岳灵珊道:“可是,你直没跟我说已学会了这套剑法。”林平之道:“我怎么敢说令狐冲在福州抢到了那件袈裟,毕竟还是拿不去,只不过录着剑谱的这件袈裟,却落入了你爹爹手中”岳灵珊尖声叫道:“不,不会的爹爹说,剑谱给大师哥拿了去,我曾求他还给你,他说甚么也不肯。”林平之哼的声冷笑。岳灵珊又道:“大师哥剑法厉害,连爹爹也敌他不过,难道他所使的不是辟邪剑法不是从你家的辟邪剑谱学的”林平之又是声冷笑,说道:“令狐冲虽然猾,但比起你爹爹来,可又差得远了。再说,他的剑法乱七八糟,怎能和我家的辟邪剑法相比在封禅台侧比武,他连你也比不过,在你剑底受了重伤,哼哼,又怎能和我家的辟邪剑法相比”岳灵珊低声道:“他是故意让我的。”林平之冷笑道:“他对你的情义可深着哪”这句话盈盈倘若早日听见,虽然早知令狐冲比剑时故意容让,仍会恼怒之极,可是今宵两人良夜同车,湖畔清谈,已然心意相照,她心中反而感到阵甜意:“他从前确是对你很好,可是现下却待我好得多了。这可怪不得他,不是他对你变心,实在是你欺侮得他太也狠了。”

  岳灵珊道:“原来大师哥所使的不是辟邪剑法,那为甚么爹爹直怪他偷了你家的辟邪剑谱那日爹爹将他逐出华山门墙,宣布他罪名之时,那也是条大罪。这么说来,我我可错怪他了。”林平之冷笑道:“有甚么错怪令狐冲又不是不想夺我的剑谱,实则他确已夺去了。只不过强盗遇着贼爷爷,他重伤之后,晕了过去,你爹爹从他身上搜了出来,乘机赖他偷了去,以便掩人耳目,这叫做贼喊捉贼”岳灵珊怒道:“甚么贼不贼的,说得这么难听”林平之道:“你爹爹做这种事,就不难听他做得,我便说不得”岳灵珊叹了口气,说道:“那日在向阳巷中,这件袈裟是给嵩山派的坏人夺了去的。大师哥杀了这二人,将袈裟夺回,未必是想据为己有。大师哥气量大得很,从小就不贪图旁人的物事。爹爹说他取了你的剑谱,我直有些怀疑,只是爹爹既这么说,又见大师哥剑法突然大进,连爹爹也及不上,这才不由得不信。”盈盈心道:“你能说这几句话,不枉了冲郎爱你场。”

  林平之冷笑道:“他这么好,你为甚么又不跟他去”岳灵珊道:“平弟,你到此刻,还是不明白我的心。大师哥和我从小块儿长大,在我心中,他便是我的亲哥哥般。我对他敬重亲爱,只当他是兄长,从来没当他是情郎。自从你来到华山之后,我跟你说不出的投缘,只觉刻不见,心中也是抛不开,放不下,我对你的心意,永永远远也不会变。”林平之道:“你和你爹爹原有些不同,你你更像你妈妈。”语气转为柔和,显然对岳灵珊的片真情,心中也颇为感动。两人半晌不语,过了会,岳灵珊道:“平弟,你对我爹爹成见很深,你们二人今后在起也不易和好的了。我是嫁鸡我我总之是跟定了你。咱们还是远走高飞,找个隐僻的所在,快快活活过日子。”

  林平之冷笑道:“你倒想得挺美。我这杀余沧海木高峰,已闹得天下皆知,你爹爹自然知道我已学了辟邪剑法,他又怎能容得我活在世上”

  岳灵珊叹道:“你说我爹爹谋你的剑谱,事实俱在,我也不能为他辩白。但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学过辟邪剑法,他定要杀你,天下焉有是理辟邪剑谱本是你家之物,你学这剑法,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爹爹就算再不通情理,也决不能为此杀你。”林平之道:“你这么说,只因为你既不明白你爹爹为人,也不明白这辟邪剑谱到底是甚么东西。”岳灵珊道:“我虽对你死心塌地,可是对你的心,我实在也不明白。”林平之道:“是了,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何必要明白”说到这里,语气又暴躁起来。岳灵珊不敢再跟他多说,道:“嗯,咱们走罢”林平之道:“上哪里去”岳灵珊道:“你爱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天涯海角,总是和你在起。”林平之道:“你这话当真将来不论如何,可都不要后悔。”岳灵珊道:“我决心和你好,决意嫁你,早就打定了辈子的主意,哪里还会后悔你的眼睛受伤,又不是定治不好,就算真的难以复元,我也是永远陪着你,服侍你,直到我俩起死了。”

  这番话情意真挚,盈盈在高粱丛中听着,不禁心中感动。林平之哼了声,似乎仍是不信。岳灵珊轻声说道:“平弟,你心中仍然疑我。我我今晚甚么都交了给你,你你总信得过我了罢。我俩今晚在这里洞房花烛,做真正的夫妻,从今而后,做真正的夫妻”她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已几不可闻。盈盈又是阵奇窘,心想:“到了这时候,我再听下去,以后还能做人吗”当即缓步移开,暗骂:“这岳姑娘真不要脸在这阳关大道之上,怎能怎能呸”猛听得林平之声大叫,声音甚是凄厉,跟着喝道:“滚开别过来”盈盈大吃惊,心道:“干甚么了为甚么这姓林的这么凶”跟着便听得岳灵珊哭了出来。林平之喝道:“走开,走开快走得远远的,我宁可给你父亲杀了,不要你跟着我。”岳灵珊哭道:“你这样轻贱于我到底到底我做错了甚么”林平之道:“我我”顿了顿,又道:“你你”但又住口不说。

  岳灵珊道:“你心中有甚么话,尽管说个明白。倘若真是我错了,即或是你怪我爹爹,不肯原谅,你明白说句,也不用你动手,我立即横剑自刎。刷的声响,拔剑出鞘。盈盈心道:”她这可要给林平之逼死了,非救她不可“快步走回,离大车甚近,以便抢救。

  林平之又道:“我我”过了会,长叹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好。”岳灵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又羞又急,又是气苦。林平之道:“好,我跟你说了便是。”岳灵珊泣道:“你打我也好,杀我也好,就别这样教人家不明不白。”林平之道:“你既对我并非假意,我也就明白跟你说了,好教你从此死了这心。”岳灵珊道:“为甚么”林平之道:“为甚么我林家的辟邪剑法,在武林中向来大大有名。余沧海和你爹爹都是派掌门,自身原以剑法见长,却也要千方百计的来谋我家的剑谱。可是我爹爹的武功却何以如此不济他任人欺凌,全无反抗之能,那又为甚么”岳灵珊道:“或者因为公公他老人家天性不宜习武,又或者自幼体弱。武林世家的子弟,也未必个个武功高强的。”林平之道:“不对。我爹爹就算剑法不行,也不过是学得不到家,内功根底浅,剑法造诣差。可是他所教我的辟邪剑法,压根儿就是错的,从头至尾,就不是那回事。”岳灵珊沉吟道:“这这可就奇怪得很了。”

  林平之道:“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你可知我曾祖远图公,本来是甚么人”岳灵珊道:“不知道。”林平之道:“他本来是个和尚。”岳灵珊道:“原来是出家人。有些武林英雄,在江湖上创下了轰轰烈烈的事业,临到老来看破世情,出家为僧,也是有的。”林平之道:“不是。我曾祖不是老了才出家,他是先做和尚,后来再还俗的。”岳灵珊道:“英雄豪杰,少年时做过和尚,也不是没有。明朝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小时候便曾在皇觉寺出家为僧。”

  盈盈心想:“岳姑娘知道丈夫心胸狭窄,不但没句话敢得罪他,还不住口的宽慰。”

  只听岳灵珊又道:“咱们曾祖远图公少年时曾出过家,想必是公公对你说的。”林平之道:“我爹爹从未说过,恐怕他也不会知道。我家向阳巷老宅的那座佛堂,那晚我和你起去过。”岳灵珊道:“是。”林平之道:“这辟邪剑谱为甚么抄录在件袈裟上只因为他本来是和尚,见到剑谱之后,偷偷的抄在袈裟上,盗了出来。他还俗之后,在家中起了座佛堂,没敢忘了礼敬菩萨。”岳灵珊道:“你的推想很有道理。可是,也说不定是有位高僧,将剑谱传给了远图公,这套剑谱本来就是写在袈裟上的。远图公得到这套剑谱,手段本就光明正大。”林平之道:“不是的。”岳灵珊道:“你既这么推测,想必不错。”林平之道:“不是我推测,是远图公亲笔写在袈裟上的。”岳灵珊道:“啊,原来如此。”林平之道:“他在剑谱之末注明,他原在寺中为僧,以特殊机缘,从旁人口中闻此剑谱,录于袈裟之上。他郑重告诫,这门剑法太过阴损毒辣,修习者必会断子绝孙。尼僧习之,已然甚不相宜,大伤佛家慈悲之意,俗家人更万万不可研习。”岳灵珊道:“可是他自己竟又学了。”林平之道:“当时我也如你这么想,这剑法就算太过毒辣,不宜修习,可是远图公习了之后,还不是般的娶妻生子,传种接代”岳灵珊道:“是啊。不过也可能是他先娶妻生子,后来再学剑法。”

  林平之道:“决计不是。天下习武之人,任你如何英雄了得,定力如何高强,见到这剑谱,决不可能不会依法试演招。试了第招之后,决不会不试第二招;试了第二招后,更不会不试第三招。不见剑谱则已,见之下,定然着迷,再也难以自拔,非从头至尾修习不可。就算明知将有极大祸患,那也是切都置之脑后了。”

  盈盈听到这里,心想:“爹爹曾道,这辟邪剑谱,其实和我教的葵花宝典同出源,基本原理并无二致,无怪岳不群和这林平之的剑法,竟然和东方不败如此近似。”又想:“爹爹说道,葵花宝典上的功夫习之有损无益。他知道学武之人见到内容精深的武学秘籍,纵然明知习之有害,却也会陷溺其中,难以自拔。他根本自始就不翻看宝典,那自是最明智的上上之策。”脑中忽然闪过个念头:“那他为甚么传给了东方不败”想到这节,自然而然的就会推断:“原来当时爹爹已瞧出东方不败包藏祸心,传他宝典是有意陷害于他。向叔叔却还道爹爹颟顸懵憧,给东方不败蒙在鼓里,空自着急。其实以爹爹如此精明厉害之人,怎会长期的如此胡涂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东方不败竟然先下手为强,将爹爹捉了起来,囚入西湖湖底。总算他心地还不是坏得到家,倘若那时竟将爹爹刀杀了,或者吩咐不给饮食,爹爹哪里还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其实我们能杀了东方不败,那也是侥幸之极的事,若无冲郎在旁援手,爹爹向叔叔上官云和我四人,上来就给东方不败杀了。又若无杨莲亭在旁乱他心神,东方不败仍是不败。”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东方不败有些可怜,又想:“他囚禁了我爹爹之后,待我着实不薄,礼数周到。我在日月神教之中,便和公主娘娘无异。今日我亲生爹爹身为教主,我反无昔时的权柄风光。唉,我今日已有了冲郎,还要那些劳什子的权柄风光干甚么”回思往事,想到父亲的心计深沉,不由得暗暗心惊:“直到今天,爹爹还是没答允将散功的法门传授冲郎。冲郎体内积贮了别人的异种真气,不加发散,祸胎越结越巨,迟早必生大患。爹爹说道,只须他入了我教,不但立即传他此术,还宣示教众,立他为教主的承继之人,可是冲郎偏偏不肯低头屈从,当真是为难得很。”时喜,时忧,悄立于高粱丛中,虽说是思潮杂沓,但想来想去,总是归结在令狐冲身上。这时林平之和岳灵珊也是默默无言。过了好会,听得林平之说道:“远图公见剑谱之后,当然立即就练。”岳灵珊道:“这套剑法就算真有祸患,也决不会立即发作,总是在练了十年八年之后,才有不良后果。远图公娶妻生子,自是在祸患发作之前的事了。”林平之道:“不是的。”这三个字拖得很长,可是语意中并无丝毫犹疑,顿了顿,道:“我初时也如你这般想,只过得几天,便知不然。我爷爷决不能是远图公的亲生儿子,多半是远图公领养的。远图公娶妻生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岳灵珊“啊”的声,颤声道:“掩人耳目那那为了甚么”林平之哼了声不答,过了会,说道:“我见到剑谱之时,和你好事已近。我几次三番想要等到和你成亲之后,真正做了夫妻,这才起始练剑。可是剑谱中所载的招式法门,非任何习武之人所能抗拒。我终于我终于自宫习剑”岳灵珊失声道:“你你自自宫练剑”林平之阴森森的道:“正是。这辟邪剑谱的第道法诀,便是:”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岳灵珊道:”那那为甚么“林平之道:”练这辟邪剑法,自练内功入手。若不自宫,练之下,立即欲火如焚,登时走火入魔,僵瘫而死。“岳灵珊道:”原来如此。“语音如蚊,几不可闻。

  盈盈心中也道:“原来如此”这时她才明白,为甚么东方不败代枭雄,武功无故于天下,却身穿妇人装束,拈针绣花,而对杨莲亭这样个虬髯魁梧俗不可耐的臭男人,却又如此着迷,原来为了练这邪门武功,他已成了不男不女之身。只听得岳灵珊轻轻啜泣,说道:“当年远图公假装娶妻生子,是为了掩人耳目,你你也是”林平之道:“不错,我自宫之后,仍和你成亲,也是掩人耳目,不过只是要掩你爹爹人的耳目。”岳灵珊呜呜咽咽的只是低泣。林平之道:“我切都跟你说了,你痛恨我入骨,这就走罢。”岳灵珊哽咽道:“我不恨你,你是为情势所逼,无可奈何。我只恨只恨当年写下那辟邪剑谱之人,为甚么为甚么要这样害人。”林平之嘿嘿笑,说道:“这位前辈英雄,是个太监。”岳灵珊“嗯”了声,说道:“然则然则我爹爹也是也是像你这样”林平之道:“既练此剑法,又怎能例外你爹爹身为派掌门,倘若有人知道他挥剑自宫,传将出去,岂不是贻笑江湖因此他如知我习过这门剑法,非杀我不可。他几次三番查问我对你如何,便是要确知我有无自宫。假如当时你稍有怨怼之情,我这条命早已不保了。”岳灵珊道:“现下他是知道了。”林平之道:“我杀余沧海,杀木高峰,数日之内,便将传遍武林,天下皆知。”言下甚是得意。岳灵珊道:“照这么说,只怕只怕我爹爹真的放你不过,咱们到哪里去躲避才好”

  林平之奇道:“咱们你既已知道我这样了,还愿跟着我”岳灵珊道:“这个自然。平弟,我对你片心意,始终始终如。你的身世甚是可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