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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笑傲江湖|作者:云落晴|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03 14:06:23|下载:笑傲江湖TXT下载
  作品:笑傲江湖

  作者:金庸

  内容简介:

  笑傲江湖是金庸1967年写的部武侠小说。笑傲江湖属于金庸的后期作品,其叙事状物,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所谓文有余思,笔无滞得,信笔所至,皆成妙谛。笑傲江湖时所涉及的场景人物以及各类武林人物交手搏斗的场在不可胜数,但历历写来,景随情转,变化无穷而皆能贴合生活,让你如同身历其境。例如第五回仪琳抱着重伤的令狐冲从群玉院逃出来到荒山里,为令狐冲摘瓜,双为令狐冲讲百喻经故事段,简直如读第流的回忆童年的散文。到第七回捉萤火虫的段,更是文如秋水,情如童梦。笑傲江湖的中心是武林争霸夺权,为了达到目的,又夺取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最后两派都政在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上。笑傲江湖系海外新派武侠小说代表作之,其不仅靠跌宕起伏波谲云诡的情节引人入胜,更能于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中刻画人物性格,塑造出数十个个性鲜明生动可感的文学形象。若豁达不羁舍生取义的令狐冲;娇美慧颉挚情任性的任盈盈;阴鸷狡诈,表里不的岳不群;桀骜不逊老谋深算的任我行;冰清玉洁相思痴恋的仪琳;虚怀若谷,萧条离寄的冲虚以及玩物丧志的“江南四友”,打诨插科的“桃谷六仙”,皆可为武侠小说的人物画廊增添异彩。作品所高扬侠义仁爱富贵不滛威武不屈的高尚精神对今人仍有强烈的感召力。

  正文

  第章 灭门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福建省福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雄狮更奕奕若生。雄狮头顶有对黑丝线绣的蝙蝠展翅飞翔。左首旗上绣着“福威镖局”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大宅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总号”两个小字。进门处两排长凳,分坐着八名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腰板笔挺,显出股英悍之气。

  突然间后院马蹄声响,那八名汉子齐站起,抢出大门。只见镖局西侧门中冲出五骑马来,沿着马道冲到大门之前。当先匹马全身雪白,马勒脚镫都是烂银打就,鞍上个锦衣少年,约莫十**岁年纪,左肩上停着头猎鹰,腰悬宝剑,背负长弓,泼喇喇纵马疾驰。身后跟随四骑,骑者色青布短衣。行五人驰到镖局门口,八名汉子中有三个齐声叫了起来:“少镖头又打猎去啦”那少年哈哈笑,马鞭在空中拍的响,虚击声下,胯下白马昂首长嘶,在青石板大路上冲了出去。名汉子叫道:“史镖头,今儿再抬头野猪回来,大伙儿好饱餐顿。”那少年身后名四十来岁的汉子笑道:“条野猪尾巴少不了你的,可先别灌饱了黄汤。”众人大笑声中,五骑马早去得远了。

  五骑马出城门,少镖头林平之双腿轻轻挟,白马四蹄翻腾,直抢出去,片刻之间,便将后面四骑远远抛离。他纵马上了山坡,放起猎鹰,从林中赶了对黄兔出来。他取下背上长弓,从鞍旁箭袋中取出支雕翎,弯弓搭箭,刷的声响,头黄兔应声而倒,待要再射时,另头兔却钻入草丛中不见了。郑镖头纵马赶到,笑道:“少镖头,好箭”只听得趟子手白二在左首林中叫道:“少镖头,快来,这里有野鸡”林平之纵马过去,只见林中飞出只雉鸡,林平之刷的箭,那野鸡对正了从他头顶飞来,这箭竟没射中。林平之急提马鞭向半空中抽去,劲力到处,波的声响,将那野鸡打了下来,五色羽毛四散飞舞。五人齐声大笑。史镖头道:“少镖头这鞭,别说野鸡,便大兀鹰也打下来了”五人在林中追逐鸟兽,史郑两名镖头和趟子手白二陈七凑少镖头的兴,总是将猎物赶到他身前,自己纵有良机,也不下手。打了两个多时辰,林平之又射了两只兔子,两只雉鸡,只是没打到野猪和獐子之类的大兽,兴犹未足,说道:“咱们到前边山里再找找去。”

  史镖头心想:“这进山,凭着少镖头的性儿,非到天色全黑决不肯罢手,咱们回去可又得听夫人的埋怨。”便道:“天快晚了,山里尖石多,莫要伤了白马的蹄子,赶明儿咱们起个早,再去打大野猪。”他知道不论说甚么话,都难劝得动这位任性的少镖头,但这匹白马他却宝爱异常,决不能让它稍有损伤。这匹大宛名驹,是林平之的外婆在洛阳重价觅来,两年前他十七岁生日时送给他的。

  果然听说怕伤马蹄,林平之便拍了拍马头,道:“我这小雪龙聪明得紧,决不会踏到尖石,不过你们这四匹马却怕不行。好,大伙儿都回去吧,可别摔破了陈七的屁股。”五人大笑声中,兜转马头。林平之纵马疾驰,却不沿原路回去,转而向北,疾驰阵,这才尽兴,勒马缓缓而行。只见前面路旁挑出个酒招子。郑镖头道:“少镖头,咱们去喝杯怎么样新鲜兔肉野鸡肉,正好炒了下酒。”林平之笑道:“你跟我出来打猎是假,喝酒才是正经事。若不请你喝上个够,明儿便懒洋洋的不肯跟我出来了。”勒马,飘身跃下马背,缓步走向酒肆。若在往日,店主人老蔡早已抢出来接他手中马缰:“少镖头今儿打了这么多野味啊,当真箭法如神,当世少有”这么奉承番。但此刻来到店前,酒店中却静悄悄地,只见酒炉旁有个青衣少女,头束双鬟,插着两支荆钗,正在料理酒水,脸儿向里,也不转过身来。郑镖头叫道:“老蔡呢,怎么不出来牵马”白二陈七拉开长凳,用衣袖拂去灰尘,请林平之坐了。史郑二位镖头在下首相陪,两个趟子手另坐席。内堂里咳嗽声响,走出个白发老人来,说道:“客官请坐,喝酒么”说的是北方口音。郑镖头道:“不喝酒,难道还喝茶先打三斤竹叶青上来。老蔡哪里去啦怎么这酒店换了老板么”那老人道:“是,是,宛儿,打三斤竹叶青。不瞒众位客官说,小老儿姓萨,原是本地人氏,自幼在外做生意,儿子媳妇都死了,心想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才带了这孙女儿回故乡来。哪知道离家四十多年,家乡的亲戚朋友个都不在了。刚好这家酒店的老蔡不想干了,三十两银子卖了给小老儿。唉,总算回到故乡啦,听着人人说这家乡话,心里就说不出的受用,惭愧得紧,小老儿自己可都不会说啦。”那青衣少女低头托着只木盘,在林平之等人面前放了杯筷,将三壶酒放在桌上,又低着头走了开去,始终不敢向客人瞧上眼。林平之见这少女身形婀娜,肤色却黑黝黝地甚是粗糙,脸上似有不少痘瘢,容貌甚丑,想是她初做这卖酒勾当,举止甚是生硬,当下也不在意。

  史镖头拿了只野鸡只黄兔,交给萨老头道:“洗剥干净了,去炒两大盆。”萨老头道:“是,是爷们要下酒,先用些牛肉蚕豆花生。”宛儿也不等爷爷吩咐,便将牛肉蚕豆之类端上桌来,郑镖头道:“这位林公子,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少年英雄,行侠仗义,挥金如土。你这两盘菜倘若炒得合了他少镖头的胃口,你那三十两银子的本钱,不用两个月便赚回来啦。”萨老头道:“是,是多谢,多谢”提了野鸡黄兔自去。郑镖头在林平之史镖头和自己的杯中斟了酒,端起酒杯,仰脖子口喝干,伸舌头舐了舐嘴唇,说道:“酒店换了主儿,酒味倒没变。”又斟了杯酒,正待再喝,忽听得马蹄声响,两乘马自北边官道上奔来。

  两匹马来得好快,倏忽间到了酒店外,只听得人道:“这里有酒店,喝两碗去”史镖头听话声是川西人氏,转头张去,只见两个汉子身穿青布长袍,将坐骑系在店前的大榕树下,走进店来,向林平之等晃了眼,便即大刺刺的坐下。这两人头上都缠了白布,身青袍,似是斯文打扮,却光着两条腿儿,脚下赤足,穿着无耳麻鞋。史镖头知道川人都是如此装束,头上所缠白布,乃是当年诸葛亮逝世,川人为他戴孝,武侯遗爱甚深,是以千年之下,白布仍不去首。林平之却不免希奇,心想:“这两人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儿可透着古怪。”只听那年轻汉子叫道:“拿酒来拿酒来格老子福建的山真多,硬是把马也累坏了。”

  宛儿低头走到两人桌前,低声问道:“要甚么酒”声音虽低,却十分清脆动听。那年轻汉子怔,突然伸出右手,托向宛儿的下颏,笑道:“可惜,可惜”宛儿吃了惊,急忙退后。另名汉子笑道:“余兄弟,这花姑娘的身材硬是要得,张脸蛋嘛,却是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格老子好张大麻皮。”那姓余的哈哈大笑。

  林平之气往上冲,伸右手往桌上重重拍,说道:“甚么东西,两个不带眼的狗崽子,却到我们福州府来撒野”那姓余的年轻汉子笑道:“贾老二,人家在骂街哪,你猜这兔儿爷是在骂谁”林平之相貌像他母亲,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平日只消有哪个男人向他挤眉弄眼的瞧上眼,势必个耳光打了过去,此刻听这汉子叫他“兔儿爷”,哪里还忍耐得住提起桌上的把锡酒壶,兜头摔将过去。那姓余汉子避,锡酒壶直摔到酒店门外的草地上,酒水溅了地。史镖头和郑镖头站起身来,抢到那二人身旁。

  那姓余的笑道:“这小子上台去唱花旦,倒真勾引得人,要打架可还不成”郑镖头喝道:“这位是福威镖局的林少镖头,你天大胆子,到太岁头上动土”这“土”字刚出口,左手拳已向他脸上猛击过去。那姓余汉子左手上翻,搭上了郑镖头的脉门,用力拖,郑镖头站立不定,身子向板桌急冲。那姓余汉子左肘重重往下顿,撞在郑镖头的后颈。喀喇喇声,郑镖头撞垮了板桌,连人带桌的摔倒。郑镖头在福威镖局之中虽然算不得是好手,却也不是脓包脚色,史镖头见他竟被这人招之间便即撞倒,可见对方颇有来头,问道:“尊驾是谁既是武林同道,难道就不将福威镖局瞧在眼里么”那姓余汉子冷笑道:“福威镖局从来没听见过那是干甚么的”

  林平之纵身而上,喝道:“专打狗崽子的”左掌击出,不等招术使老,右掌已从左掌之底穿出,正是祖传“翻天掌”中的招“云里乾坤”。那姓余的道:“小花旦倒还有两下子。”挥掌格开,右手来抓林平之肩头。林平之右肩微沉,左手挥拳击出。那姓余的侧头避开,不料林平之左拳突然张开,拳开变掌,直击化成横扫,招“雾里看花”,拍的声,打了他个耳光。姓余的大怒,飞脚向林平之踢来。林平之冲向右侧,还脚踢出。这时史镖头也已和那姓贾的动上了手,白二将郑镖头扶起。郑镖头破口大骂,上前夹击那姓余的。林平之道:“帮史镖头,这狗贼我料理得了。”郑镖头知他要强好胜,不愿旁人相助,顺手拾起地下的条板桌断腿,向那姓贾的头上打去。两个趟子手奔到门外,个从马鞍旁取下林平之的长剑,个提了杆猎叉,指着那姓余的大骂。镖局中的趟子手武艺平庸,但喊惯了镖号,个个嗓子洪亮。他二人骂的都是福州土话,那两个四川人句也不懂,但知总不会是好话。林平之将父亲亲传的“翻天掌”招式使将出来。他平时常和镖局里的镖师们拆解,来他这套祖传的掌法确是不凡,二来众镖师对这位少主人谁都容让三分,决没哪个蠢才会使出真实功夫来跟他硬碰,因之他临场经历虽富,真正搏斗的遭际却少。虽然在福州城里城外,也曾和些地痞恶少动过手,但那些三脚猫的把式,又如何是他林家绝艺的对手用不上三招两式,早将人家打得目青鼻肿,逃之夭夭。可是这次只斗得十余招,林平之便骄气渐挫,只觉对方手底下甚是硬朗。那人手上拆解,口中仍在不三不四:“小兄弟,我越瞧你越不像男人,准是个大姑娘乔装改扮的。你这脸蛋儿又红又白,给我香个面孔,格老子咱们不用打了,好不好”林平之心下愈怒,斜眼瞧史郑二名镖师时,见他二人双斗那姓贾的,仍是落了下风。郑镖头鼻子上给重重打了拳,鼻血直流,衣襟上满是鲜血。林平之出掌更快,蓦然间拍的声响,打了那姓余的个耳光,这下出手甚重,那姓余的大怒,喝道:“不识好歹的龟儿子,老子瞧你生得大姑娘般,跟你逗着玩儿,龟儿子却当真打起老子来”拳法变,蓦然间如狂风骤雨般直上直下的打将过来。两人路斗到了酒店外。林平之见对方拳中宫直进,记起父亲所传的“卸”字诀,当即伸左手挡格,将他拳力卸开,不料这姓余的膂力甚强,这卸竟没卸开,砰的拳,正中胸口。林平之身子晃,领口已被他左手抓住。那人臂力沉,将林平之的上身掀得弯了下去,跟着右臂使招“铁门槛”,横架在他后颈,狂笑说道:“龟儿子,你磕三个头,叫我三声好叔叔,这才放你”史郑二镖师大惊,便欲撇下对手抢过来相救,但那姓贾的拳脚齐施,不容他二人走开。趟子手白二提起猎叉,向那姓余的后心戳来,叫道:“还不放手你到底有几个脑”那姓余的左足反踢,将猎叉踢得震出数丈,右足连环反踢,将白二踢得连打七八个滚,半天爬不起来。陈七破口大骂:“乌龟王八蛋,他妈的小杂种,你奶奶的不生眼珠子”骂句,退步,连骂**句,退开了**步。

  那姓余的笑道:“大姑娘,你磕不磕头”臂上加劲,将林平之的头直压下去,越压越低,额头几欲触及地面。林平之反手出拳去击他小腹,始终差了数寸,没法打到,只觉颈骨奇痛,似欲折断,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之声大作。他双手乱抓乱打,突然碰到自己腿肚上件硬物,情急之下,更不思索,随手拔,使劲向前送去,插入了那姓余汉子的小腹。那姓余汉子大叫声,松开双手,退后两步,脸上现出恐怖之极的神色,只见他小腹上已多了把匕首,直没至柄。他脸朝西方,夕阳照在匕首黄金的柄上,闪闪发光。他张开了口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伸手想去拔那匕首,却又不敢。林平之也吓得颗心似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急退数步。那姓贾的和史郑二镖头住手不斗,惊愕异常的瞧着那姓余汉子。只见他身子晃了几晃,右手抓住了匕首柄,用力拔,登时鲜血直喷出数尺之外,旁观数人大声惊呼。那姓余汉子叫道:“贾贾跟爹爹说给给我报”右手向后挥,将匕首掷出。那姓贾的叫道:“余兄弟,余兄弟。”急步抢将过去。那姓余的扑地而倒,身子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史镖头低声道:“抄家伙”奔到马旁,取了兵刃在手。他江湖阅历丰富,眼见闹出了人命,那姓贾的非拚命不可。那姓贾的向林平之瞪视半晌,抢过去拾起匕首,奔到马旁,跃上马背,不及解缰,匕首挥,便割断了缰绳,双腿力夹,纵马向北疾驰而去。

  陈七走过去在那姓余的尸身上踢了脚,踢得尸身翻了起来,只见伤口中鲜血兀自汩汩流个不住,说道:“你得罪咱们少镖头,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才叫活该”林平之从来没杀过人,这时已吓得脸上全无血色,颤声道:“史史镖头,那那怎么办我本来本来没想杀他。”史镖头心下寻思:“福威镖局三代走镖,江湖上斗殴杀人,事所难免,但所杀伤的没个不是黑道人物,而且这等斗杀总是在山高林密之处,杀了人后就地埋,就此了事,总不见劫镖的盗贼会向官府告福威镖局状然而这次所杀的显然不是盗贼,又是密迩城郊,人命关天,非同小可,别说是镖局子的少镖头,就算总督巡按的公子杀了人,可也不能轻易了结。”皱眉道:“咱们快将尸首挪到酒店里,这里邻近大道,莫让人见了。”好在其时天色向晚,道上并无别人。白二陈七将尸身抬入店中。史镖头低声道:“少镖头,身边有银子没有”林平之忙道:“有,有,有”将怀中带着的二十几两碎银子都掏了出来。史镖头伸手接过,走进酒店,放在桌上,向萨老头道:“萨老头,这外路人调戏你家姑娘,我家少镖头仗义相助,迫于无奈,这才杀了他。大家都是亲眼瞧见的。这件事由你身上而起,倘若闹了出来,谁都脱不了干系。这些银子你先使着,大伙儿先将尸首埋了,再慢慢儿想法子遮掩。”萨老头道:“是是是”郑镖头道:“咱们福威镖局在外走镖,杀几个绿林盗贼,当真稀松平常。这两只川耗子,鬼头鬼脑的,我瞧不是江洋大盗,便是采花大贼,多半是到福州府来做案的。咱们少镖头招子明亮,才把这大盗料理了,保得福州府方平安,本可到官府领赏,只是少镖头怕麻烦,不图这个虚名。老头儿,你这张嘴可得紧些,漏了口风出来,我们便说这两个大盗是你勾引来的,你开酒店是假的,做眼线是真。听你口音,半点也不像本地人。否则为甚么这二人迟不来,早不来,你开酒店便来,天下的事情哪有这门子巧法”萨老头只道:“不敢说,不敢说”

  史镖头带着白二陈七,将尸首埋在酒店后面的菜园之中,又将店门前的血迹用锄头锄得干干净净,覆到了土下。郑镖头向萨老头道:“十天之内,我们要是没听到消息走漏,再送五十两银子来给你做棺材本。你倘若乱嚼舌根,哼哼,福威镖局刀下杀的贼子没有千,也有八百,再杀你老少,也不过是在你菜园子的土底再添两具死尸。”萨老头道:“多谢,多谢不敢说,不敢说”

  待得料理妥当,天已全黑。林平之心下略宽,忐忑不安的回到镖局子中。进大厅,只见父亲坐在太师椅中,正在闭目沉思,林平之神色不定,叫道:“爹”

  林震南面色甚愉,问道:“去打猎了打到了野猪没有”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举起手中烟袋,突然向他肩头击下,笑喝:“还招”林平之知道父亲常常出其不意的考校自己功夫,如在平日,见他使出这招“辟邪剑法”第二十六招的“流星飞堕”,便会应以第四十六招“花开见佛”,但此刻他心神不定,只道小酒店中杀人之事已给父亲知悉,是以用烟袋责打自己,竟不敢避,叫道:“爹”

  林震南的烟袋杆将要击上儿子肩头,在离他衣衫三寸处硬生生的凝招不下,问道:“怎么啦江湖上倘若遇到了劲敌,应变竟也这等迟钝,你这条肩膀还在么”话中虽含责怪之意,脸上却仍带着笑容。林平之道:“是”左肩沉,滴溜溜个转身,绕到了父亲背后,顺手抓起茶几上的鸡毛掸子,便向父亲背心刺去,正是那招“花开见佛”。林震南点头笑道:“这才是了。”反手以烟袋格开,还了招“江上弄笛”。林平之打起精神,以招“紫气东来”拆解。父子俩拆到五十余招后,林震南烟袋疾出,在儿子左乳下轻轻点,林平之招架不及,只觉右臂酸,鸡毛掸子脱手落地。林震南笑道:“很好,很好,这个月来每天都有长进,今儿又拆多了四招”回身坐入椅中,在烟袋中装上了烟丝,说道:“平儿,好教你得知,咱们镖局子今儿得到了个喜讯。”林平之取出火刀火石,替父亲点着了纸媒,道:“爹又接到笔大生意”林震南摇头笑道:“只要咱们镖局子底子硬,大生意怕不上门怕的倒是大生意来到门前,咱们没本事接。”他长长的喷了口烟,说道:“刚才张镖头从湖南送了信来,说道川西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已收了咱们送去的礼物。”林平之听到“川西”和“余观主”几个字,心中突的跳,道:“收了咱们的礼物”

  林震南道:“镖局子的事,我向来不大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不过你年纪渐渐大了,爹爹挑着的这副重担子,慢慢要移到你肩上,此后也得多理会些局子里的事才是。孩子,咱们三代走镖,来仗着你曾祖父当年闯下的威名,二来靠着咱们家传的玩艺儿不算含糊,这才有今日的局面,成为大江以南首屈指的大镖局。江湖上提到福威镖局四字,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声:”好福气好威风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你想,福威镖局的镖车行走十省,倘若每趟都得跟人家厮杀较量,哪有这许多性命去拚就算每趟都打胜仗,常言道:“杀敌千,自伤八百,镖师若有伤亡,单是给家属抚恤金,所收的镖银便不够使,咱们的家当还有甚么剩的所以嘛,咱们吃镖行饭的,第须得人头熟,手面宽,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林平之应道:“是”若在往日,听得父亲说镖局的重担要渐渐移上他肩头,自必十分兴奋,和父亲谈论不休,此刻心中却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想着“川西”和“余观主”那几个字。林震南又喷了口烟,说道:“你爹爹手底下的武功,自是胜不过你曾祖父,也未必及得上你爷爷,然而这份经营镖局子的本事,却可说是强爷胜祖了。从福建往南到广东,往北到浙江江苏,这四省的基业,是你曾祖闯出来的。山东河北两湖江西和广西六省的天下,却是你爹爹手里创的。那有甚么秘诀说穿了,也不过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八个字而已。福威,福威,福字在上,威字在下,那是说福气比威风要紧。福气便从多交朋友,少结冤家这八个字而来,倘若改作了威福,那可就变成作威作福了。哈哈,哈哈”林平之陪着父亲干笑了几声,但笑声中殊无欢愉之意。林震南并未发觉儿子怔忡不安,又道:“古人说道:既得陇,复望蜀。你爹爹却是既得鄂,复望蜀。咱们路镖自福建向西走,从江西湖南,到了湖北,那便止步啦,可为甚么不溯江而西,再上四川呢四川是天府之国,那可富庶得很哪。咱们走通了四川这路,北上陕西,南下云贵,生意少说也得再多做三成。只不过四川省是卧虎藏龙之地,高人着实不少,福威镖局的镖车要去四川,非得跟青城峨嵋两派打上交道不可。我打从三年前,每年春秋两节,总是备了厚礼,专程派人送去青城派的松风观峨嵋派的金顶寺,可是这两派的掌门人从来不收。峨嵋派的金光上人,还肯接见我派去的镖头,谢上几句,请吃餐素斋,然后将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松风观的余观主哪,这可厉害了,咱们送礼的镖头只上到半山,就给挡了驾,说道余观主闭门坐观,不见外客,观中百物俱备,不收礼物。咱们的镖头别说见不到余观主,连松风观的大门是朝南朝北也说不上来。每次派去送礼的镖头总是气呼呼的回来,说道若不是我严加嘱咐,不论对方如何无礼,咱们可必须恭敬,他们受了这肚子闷气,还不爹天娘地甚么难听的话也骂出来只怕大架也早打过好几场了。”说到这里,他十分得意,站起身来,说道:“哪知道这次,余观主居然收了咱们的礼物,还说派了四名弟子到福建来回拜”林平之道:“是四个不是两个”林震南道:“是啊,四名弟子你想余观主这等隆重其事,福威镖局可不是脸上光彩之极刚才我已派出快马去通知江西湖南湖北各处分局,对这四位青城派的上宾,可得好好接待。”林平之忽道:“爹,四川人说话,是不是总是叫别人龟儿子,自称老子”林震南笑道:“四川粗人才这么说话。普天下哪里没粗人这些人嘴里自然就不干不净。你听听咱们局子里趟子手赌钱之时,说的话可还好听得了你为甚么问这话”林平之道:“没甚么。”林震南道:“那四位青城弟子来到这里之时,你可得和他们多亲近亲近,学些名家弟子的风范,结交上这四位朋友,日后可是受用不尽。”爷儿俩说了会子话,林平之始终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将杀了人之事告知爹爹,终于心想还是先跟娘说了,再跟爹爹说。吃过晚饭,林震南家三口在后厅闲话,林震南跟夫人商量,大舅子是六月初的生日,该打点礼物送去了,可是要让洛阳金刀王家瞧得上眼的东西,可还真不容易找。说到这里,忽听得厅外人声喧哗,跟着几个人脚步急促,奔了进来。林震南眉头皱,说道:“没点规矩”只见奔进来的是三个趟子手,为首人气急败坏的道:“总总镖头”林震南喝道:“甚么事大惊小怪”趟子手陈七道:“白白二死了。”林震南吃了惊,问道:“是谁杀的你们赌钱打架,是不是”心下好生着恼:“这些在江湖上闯惯了的汉子可真难以管束,动不动就出刀子,拔拳头,这里府城之地,出了人命可大大的麻烦。”陈七道:“不是的,不是的。刚才小李上毛厕,见到白二躺在毛厕旁的菜园里,身上没点伤痕,全身却已冰冷,可不知是怎么死的。怕是生了甚么急病。”林震南呼了口气,心下登时宽了,道:“我去瞧瞧。”当即走向菜园。林平之跟在后面。到得菜园中,只见七八名镖师和趟子手围成团。众人见到总镖头来到,都让了开来。林震南看白二的尸身,见他衣裳已被人解开,身上并无血迹,问站在旁边的祝镖头道:“没伤痕”祝镖头道:“我仔细查过了,全身点伤痕也没有,看来也不是中毒。”林震南点头道:“通知帐房董先生,叫他给白二料理丧事,给白二家送百两银子去。”名趟子手因病死亡,林震南也不如何放在心上,转身回到大厅,向儿子道:“白二今天没跟你去打猎吗”林平之道:“去的,回来时还好端端的,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林震南道:“嗯,世界上的好事坏事,往往都是突如其来。我总想要打开四川这条路子,只怕还得用上十年功夫,哪料得到余观主忽然心血来潮,收了我的礼不算,还派了四名弟子,千里迢迢的来回拜。”林平之道:“爹,青城派虽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福威镖局和爹爹的威名,在江湖上可也不弱。咱们年年去四川送礼,余观主派人到咱们这里,那也不过是礼尚往来。”林震南笑道:“你知道甚么四川省的青城峨嵋两派,立派数百年,门下英才济济,着实了不起,虽然赶不上少林武当,可是跟嵩山泰山衡山华山恒山这五岳剑派,已算得上并驾齐驱。你曾祖远图公创下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当年威震江湖,当真说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传到你祖父手里,威名就不及远图公了。你爹爹只怕又差了些。咱林家三代都是线单传,连师兄弟也没个。咱爷儿俩,可及不上人家人多势众了。”林平之道:“咱们十省镖局中众英雄好汉聚在起,难道还敌不过甚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和五岳剑派么”林震南笑道:“孩子,你这句话跟爹爹说说,自然不要紧,倘若在外面说,传进了旁人耳中,立时便惹上麻烦。咱们十处镖局,八十四位镖头各有各的玩艺儿,聚在起,自然不会输给了人。可是打胜了人家,又有甚么好处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吃镖行饭,更加要让人家步。自己矮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

  忽听得有人惊呼:“啊哟,郑镖头又死了”林震南父子同时惊。林平之从椅中直跳起来,颤声道:“是他们来报”这“仇”字没说出口,便即缩住。其时林震南已迎到厅口,没留心儿子的话,只见趟子手陈七气急败坏的奔进来,叫道:“总总镖头,不好了郑镖头郑镖头又给那四川恶鬼索了讨了命去啦。”林震南脸沉,喝道:“甚么四川恶鬼,胡说八道。”

  陈七道:“是,是那四川恶鬼这川娃子活着已这般强凶霸道,死了自然更加厉害”他遇到总镖头怒目而视的严峻脸色,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向林平之瞧去,脸上副哀恳害怕的神气。林震南道:“你说郑镖头死了尸首在哪里怎么死的”这时又有几名镖师趟子手奔进厅来。名镖师皱眉道:“郑兄弟死在马厩里,便跟白二模样,身上也是没半点伤痕,七孔既不流血,脸上也没甚么青紫浮肿,莫非莫非刚才随少镖头出去打猎,真的中了邪,冲冲撞了甚么邪神恶鬼。”林震南哼了声,道:“我生在江湖上闯荡,可从来没见过甚么鬼。咱们瞧瞧去。”说着拔步出厅,走向马厩。只见郑镖头躺在地下,双手抓住个马鞍,显是他正在卸鞍,突然之间便即倒毙,绝无与人争斗厮打之象。

  这时天色已黑,林震南教人提了灯笼在旁照着,亲手解开郑镖头的衣裤,前前后后的仔细察看,连他周身骨骼也都捏了遍,果然没半点伤痕,手指骨也没断折根。林震南素来不信鬼神,白二忽然暴毙,那也罢了,但郑镖头又是模样的死去,这其中便大有蹊跷,若是黑死病之类的瘟疫,怎地全身浑没黑斑红点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中所遇有关,转身问林平之道:“今儿随你去打猎的,除了郑镖头和白二外,还有史镖头和他。”说着向陈七指。林平之点了头,林震南道:“你们两个随我来。”吩咐名趟子手:“请史镖头到东厢房说话。”三人到得东厢房,林震南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平之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个四川人戏侮卖酒少女,因而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汉子揪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拔出靴筒中的匕首,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儿不可泄漏风声等情,照实说了。林震南越听越知事情不对,但与人斗殴,杀了个异乡人,终究也不是天坍下来的大事。他不动声色的听儿子说完了,沉吟半晌,问道:“这两个汉子没说是哪个门派,或者是哪个帮会的”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问:“他们言语举止之中,有甚么特异之处”林平之道:“也不见有甚么古怪,那姓余的汉子”言未毕,林震南接口问道:“你杀的那汉子姓余”林平之道:“是我听得另外那人叫他余兄弟,可不知是人未余,还是人则俞。外乡口音,却也听不准。”林震南摇摇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这样巧法。余观主说要派人来,哪有这么快就到了福州府,又不是身上长了翅膀。”林平之凛,问道:“爹,你说这两人会是青城派的”林震南不答,伸手比划,问道:“你用翻天掌这式打他,他怎么拆解”林平之道:“他没能拆得了,给我重重打了个耳光。”林震南笑,连说:“很好很好很好”厢房中本来片肃然惊惶之气,林震南这么笑,林平之忍不住也笑了笑,登时大为宽心。

  林震南又问:“你用这式打他,他又怎么还击”仍是面说,面比划。林平之道:“当时孩儿气恼头上,也记不清楚,似乎这么来,又在他胸口打了拳。”林震南颜色更和,道:“好,这招本当如此打他连这招也拆架不开,决不会是名满天下的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的子侄。”他连说“很好”,倒不是称赞儿子的拳脚不错,而是大为放心,四川省,姓余的不知有多少,这姓余的汉子被儿子所杀,武艺自然不高,决计跟青城派扯不上甚么干系。他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不住敲击,又问:“他又怎地揪住了你脑袋”林平之伸手比划,怎生给他揪住了动弹不得。

  陈七胆子大了些,插嘴道:“白二用钢叉去搠那家伙,给他反脚踢去钢叉,又踢了个筋斗。”林震南心头震,问道:“他反脚将白二踢倒,又踢去了他手中钢叉那那是怎生踢法的”陈七道:“好像是如此这般。”双方揪住椅背,右足反脚踢,身子跳,左足又反脚踢。这两踢姿式拙劣,像是马匹反脚踢人般。林平之见他踢得难看,忍不住好笑,说道:“爹,你瞧”却见父亲脸上大有惊恐之色,句话便没说下去。林震南道:“这两下反踢,有些像青城派的绝技无影幻腿,孩儿,到底他这两腿是怎样踢的”林平之道:“那时候我给他揪住了头,看不见他反踢。”

  林震南道:“是了,要问史镖头才行。”走出房门,大声叫道:“来人呀史镖头呢怎么请了他这许久还不见人”两名趟子手闻声赶来,说道到处找史镖头不到。林震南在花厅中踱来踱去,心下沉吟:“这两脚反踢倘若真是无影幻腿,那么这汉子纵使不是余观主的子侄,跟青城派总也有些干系。那到底是甚么人非得亲自去瞧瞧不可。”说道:“请崔镖头季镖头来”

  崔季两个镖师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林震南的亲信。他二人见郑镖头暴毙,史镖头又人影不见,早就等在厅外,听候差遣,听林震南这么说,当即走进厅来。林震南道:“咱们去办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我来。”当下五人骑了马出城,行向北。林平之纵马在前领路。不多时,五乘马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林平之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会,店中竟无半点声息。崔镖头望着林震南,双手作个撞门的姿势。林震南点了点头,崔镖头双掌拍出,喀喇声,门闩折断,两扇门板向后张开,随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张开,如此前后摇晃,发出吱吱声响。

  崔镖头撞开门,便拉林平之闪在旁,见屋中并无动静,晃亮火折,走进屋去,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又点了两盏灯笼。几个人里里外外的走了遍,不见有人,屋中的被褥箱笼等干杂物却均未搬走。

  林震南点头道:“老头儿怕事,这里杀伤了人命,尸体又埋在他菜园子里,他怕受到牵连,就此走了之。”走到菜园里,指着倚在墙边的把锄头,说道:“陈七,把死尸掘出来瞧瞧。”陈七早认定是恶鬼作祟,只锄得两下,手足俱软,直欲瘫痪在地。季镖头道:“有个屁用亏你是吃镖行饭的”手接过锄头,将灯笼交在他手里,举锄扒开泥土,锄不多久,便露出死尸身上的衣服,又扒了几下,将锄头伸到尸身下,用力挑,挑起死尸。陈七转过了头,不敢观看,却听得四人齐声惊呼,陈七惊之下,失手抛下灯笼,蜡烛熄灭,菜园中登时片漆黑。林平之颤声道:“咱们明明埋的是那四川人,怎地怎地”林震南道:“快点灯笼”他直镇定,此刻语